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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路与惊险
书名: 曾国藩传 作者: 李海波 本章字数: 3714 更新时间: 2025-08-11 14:44:19

9.结识康福

曾国藩无意间结识了一位英雄好汉,又想到说不定这一时的指引就会改变这位壮士的命运,心里丧母的悲痛略微减轻了些,心里也颇感欣慰。抬头看看离天黑尚有个把时辰,便信步来到岳州城的闹市区。只见三街六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行各业的都有。

只见前面十字路口一家当铺门前围着一堆人,地上摊开一张纸,纸上画着横竖交叉的格子,上面布着几颗黑白棋子。原来是街头对弈。曾国藩年轻时有两个嗜好——吸水烟和下围棋。后来戒了水烟,对围棋的兴趣却始终不减。只是在公事忙时,尽量克制着少下。他自从六月份离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围棋了,今日一见,如同故友重逢,兴味十足地驻足观看。

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棋盘上手,他二十三四岁左右,脸色苍白,满脸胡须犹如一丛茅草,衣裤皱皱巴巴的,像有半年未换过了。

这人脚边用石块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康福残局。胜一局收钱十文,败一局送钱二十文。”

原来是个摆棋摊子的。

曾国藩正想走开,觉得奇怪,看了这样久一直不见二人动过一子。再细看一眼,只见康福执黑,执白的人一枚子举在半空多时,踌躇不能下棋。曾国藩替那人想着,却越想越惊异,这黑子居然无从攻破!他开始对这位摆棋摊子的康福另眼相看:这人棋艺不错,看来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正思忖间,人圈外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谁敢在我的地盘上逞威风,赶紧识相点滚开!”说着便有人分开群众冲了进来,后面跟上来的是三个恶狠狠的打手。

这位年轻人抬起头来,望了来人一眼,说:“相公,你不认识了?前天在桥边你还跟我对弈了一局。”说罢便站起来。

围观的人见形势不对,便惊慌地纷纷散开。

曾国藩这时才看见康福的布鞋头上缝了两块白布——这是沅江、益阳一带的风俗——为亡故的父母服丧。

“谁跟你下过棋?不要胡扯!”闯进来的人一脸凶恶,“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在我的地盘上做了半天买卖,居然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好大的胆子!”

“既然相公不允许,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康福弯下腰,收拾棋子,准备走。

“说得容易,哪能让你说走就走!”凶汉子卷起袖子,拦住康福。

康福并不示弱:“那你要怎样!”

“只要你能拿出二百两银子来我就放你走!”

“岂有此理!我今矢一天在这里还没有赚到半两银子。你这不是存心讹人吗?”康福小心地将棋子装进布袋,愤慨地说。

“没有银子,就拿棋子作抵押。”凶汉一挥手,“弟兄们,给我抢棋子。”

打手们一哄而上。康福左手护着布袋,只用右手对付他们。

虽然康福就用了这一只手,四条汉子也靠不了他的边。曾国藩暗暗称奇,心想:“又是一条好汉。”一个打手火了,顺手抄起旁边一条板凳,就要向康福头上砸来。正在这时,人圈外猛地响起一声雷鸣:“住手,你们这一群混蛋!”

喊声刚落,人便来到圈内,二手夺过板凳。那人圆睁豹眼,指着凶脸汉子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家伙,欺侮外乡人,你还算得个男子汉吗?”

那凶脸汉子立时软下来,赔着笑脸说:”师傅,这小子在我的铺子前面摆摊子,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是他先欺侮我呀。”

“人家一个人,你们三四个,你先动手,到底是他欺侮你,还是你欺侮他?”来人完全是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口气。

“今天看在师傅的分上,侥了你。你滚吧!”那汉子对他的师傅拱拱手,带着其他三人,悻悻地钻出人群。康福向来人行了一礼,说声“多谢”,便转背走了,走出几步远后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曾国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这时才喊了声:“小岑兄,久违了!”那人掉过脸来,兴奋异常地答道:“哎呀!原来是涤生兄!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正是巧遇。”说着,连忙走过来,紧紧拉住曾国藩的手,惊讶地看见他腰间的麻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家母六月十二日去世了。”曾国藩轻轻地回答,“伯母仙逝两个多月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真对不起!”

小岑叹息着。

“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找个酒楼去喝两杯吧!”

“好!就到前面酒店去吧!”

小岑是欧阳兆熊的表字。欧阳兆熊比曾国藩大四岁,是湘潭人,家资饶富,为人最是仗义疏财。道光二十年,即曾国藩散馆进京的第一年,曾国藩的家眷尚未到,寓居果子巷万顺客店。一日,他突然大口大口咯血,两颊烧得通红,不久便昏迷不醒。恰好欧阳兆熊那年进京会试,与他住在同一个地方。兆熊精于医道,遂为之医治,尽心尽力。曾回藩水米不沾牙有十天之久,兆熊就在他身边坐了整整十天十夜,曾国藩那时手头拮据,兆熊承担了所有医药费和饮食费。病好后,他始终不肯曾国藩花了多少钱。自此曾国藩视之如同亲兄长。怎奈兆熊官运不济,四次会试均不中,于是他打消了做官的念头。兆熊从小拜武林高手为师,功夫了得,家中宽裕,便常年云游四海,广交朋友。两人一直书信往来密切。后来曾国藩官位日隆,兆熊觉得彼此地位相差悬殊,回信渐疏。曾国藩也听说兆熊所交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也怕受牵连,信也写得少了,慢慢两人便失去了联系。今日在岳州城重逢,二人都感到意外地高兴。

“小岑兄,你这次来岳州,是路过,还是长住?”喝了一口酒后,曾国藩问。

“三个月前,我应一个朋友之约,到大粱去游览。前些日于听说长毛打到了湖南,我便急着离开大粱回家。在汉阳盘桓了三天,大前天到了岳州,准备住几天,看看吴南屏,再回湘潭。”

“南屏还在岳州?不是说到浏阳去作教谕去了?”“南屏”是吴敏树的字,吴敏树是当时颇有名望的古文家,也是曾国藩的老朋友,每次上京应试都住在曾家。“上个月回来的。他那性格,受不得半点约束,教谕还能当得久?”欧阳说着,猛地一口喝尽杯中酒。荆七连忙拿起酒壶继续给他斟满。“还是那样放任不羁么?我以为岁月总要打磨些他的棱角。”

“打磨?这一世怕改不了啦!酒照旧无限制地喝,牢骚照旧无穷尽地发。”“南屏本是栋梁之材,可惜时运不济,这一生怕只能做个郑板桥了。”曾国藩以惋惜的口吻说道,“正是这话,南屏现在已是岳州四怪之一了。”

“哪四怪?说出来也让我长长见闻。”十多年未回乡的曾国藩一踏入湖南,便想一下子什么都知道。

“这岳州人也会联扯,竟把南屏跟那些个下作人扯起来了。道是,怪妓何东姑,怪丐李瘸子,怪僧空矮子,怪才吴举人,更怪的是,南屏居然不恼。”欧阳兆熊说完苦笑起来,曾国藩也跟着摇头苦笑。他想起前年吴南屏进京时带来一本诗集,很使自己倾倒。这样的奇才竟然被人视为妓丐僧之流,怎不令人感概!若不是重事在身,真应该明天去看看他。二人相对无语,沉默片刻后,曾国藩换了一个话题:“河南情形如何?那里也还安宁吗?”

“河南的事提不得。”兆熊说,“官场中的腐败并不亚于湖南。现在正是秋收季节,但从开封到临颖一带饥民络绎不绝,道旁时可见饿殍,令人目不忍睹。”

“河南也是这样?京中还盛传柏贵治豫有方哩。竟跟山东、安徽差不多。”曾国藩瘦长的脸上显出深深的忧虑,他无心喝酒了。

“怪不得长毛造反。官逼民反,自古皆然。”兆熊的话中分明带着满腔激愤。

“各省吏治,弊病均甚多,皇上早已虑及,实为用人不当所致,朝廷自会严加整伤。长毛造反,罪大恶极,那是天地所不容的。”曾国藩并不赞同兆熊的偏激。兆熊也意识到刚才失言,也无心争辩下去,喝了几口酒,说:“长毛围长沙城好些天了,想必湘潭已受蹂躏。我有意结交些江湖朋友,他们到我家乡去训练,保境安民。”

“小岑兄识见高远。”曾国藩知他预见乱世将至,已早作防范,钦佩他比一般人高出一筹。

“我和朋友们都以为,保卫乡里耍靠自己,依靠官府是不中用的。危急时候,靠得住的只有荆轲、聂政那样慷慨捐躯的热血壮士。不过,识人不易呀!昨日一个朋友给我引荐一个人,我见他还像个样子,便收他做了个徒弟,这人便是刚才那小于。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欺人霸物的混帐东西。”

二人边谈边喝酒,看看快到日落时分了,曾国藩想到明天一早船就开,晚上要在船上过夜,便对兆熊说:“小岑兄,今日就此告别。我这次回湘乡,至少有三年住,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多,过两个月我到湘潭来会你。南屏那里,这次也不去丁,下次再专程拜访。”向来为人爽快的兆熊也不多作挽留,说:“不劳你来湘潭,待我回家料趣几天后,便到荷叶塘来祭奠伯母大人。”

两人走出酒店,拱手作别。

返回湖边的路上,曾国藩心想:自己过去结交的多属文人,但现在干戈已起,大乱将至,要像小岑那样,多交一些武功高的朋友才是。想到这里,他庆幸在岳阳楼上结识了杨载福。又想起摆围棋摊子的康福,棋下得好,武功也不错,单凭一只手就能使四个大汉不能近身,看来是个沦落风尘的英雄。只可惜不知他下榻何处,不然真要去跟他见见面。曾国藩边走边想,很快到了湖边。船老大客气地把主仆二人接进舱里,又端上两碗香茶。刚才喝了不少酒,口渴得很,曾国藩端起碗大口喝了起来。一边望着早已风平浪静的湖水,想到今夜可以看到范仲淹笔下“静影沉壁,渔歌互答”的洞庭夜景,心中甚觉舒畅。他告诉船老大,长毛围住了长沙,明天要改道到沅江才行。正说着闲话,只听见舱外有人问:“船老大,请问你的船明早开哪里?”

船老大赶紧出舱,说:“明早开往沅江。”

“太好了!我搭你的船到沅江去,船费照付。”

“客官,船费付不付倒不碍事,只是我的船是另一位大爷包的。”

“那就请你代我求求那位大爷。”

荆七走出舱,说:“不搭不搭,你找别的船吧!”

“大哥,帮帮忙吧,我问了许多船,他们都不去沅江。”

曾国藩在舱里听到说话声,似觉耳熟,走出来一见,真把他乐了。原来问话的人正是摆棋摊子的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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