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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风暴之侧
书名: 青年战神岳飞 作者: 北溟客 本章字数: 4306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55:30
从第二次参军的宣和六年秋,一直到宣和七年(1125)[3]上半年,岳飞在平定军的军营生活是艰苦的,但也是相对平静的。尽管从宣和六年秋到当年年底,也就是岳飞刚刚来到平定军的这段时间,北宋军事总负责人童贯就驻扎在距离平定军不远的太原府,名为巡视边防军情,实际是想探听为躲避金军追击而逃到此地附近的辽朝天祚帝动向,同时与金军商讨归还云中(今山西省大同市)事宜。
身在平定军的岳飞,或许在习武练兵的间歇,能偶尔从上司那里听到一星半点相关消息,同时大概没少在心里,或者和要好的同袍聊天、和妻子夜间闲话时,嘲笑过决策者们的昏庸与贪婪:
朝廷背了燕京这个大包袱还嫌不够,竟然到现在还在盘算收回云中。而且听闻还一度打算接触甚至接纳流亡中的天祚帝,以便显示上国对昔日友邦的“宽宏仁爱”,顺便保留一个没准日后可以用来和金国讨价还价的筹码。想得倒是挺美,却不想想自己这边两次伐辽取燕都以惨败收场,收复燕京只能靠钱买,同时还先接纳后杀害了金国平州(今河北省卢龙县及周边地区,东起唐山市,西到山海关一带)叛军领袖张觉,最后更连秘密接触天祚帝都被金国知道了……基本操作一塌糊涂,还成天琢磨搞这些小动作,无疑是在“露怯”“作死”。就像一个执意玩火却浑然不知危险的懵懂孩童,引火烧身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山沟里一个骑兵小军官的毒舌也好、忧心也罢,都传不到上位者的耳朵里。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翻涌的暗流依旧按着已经固定的方向,持续向前运行。
从宣和六年年底开始,此前受童贯委托不断往来于宋金之间的著名外交家、宋金海上之盟的参与者和缔造者、后来河北抗金义军的传奇领袖马扩,一再向童贯发出警告:金军很可能在筹备南侵宋朝。但童贯和其他朝廷大员却置之不理,几乎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
第二年,也就是宣和七年,从六月起,河东、河北两路前沿驻扎的宋军和各州县长官,就开始陆续收到金军正向云中、灵丘、飞狐一带集结的探报,一直持续到入秋,类似的军情几乎一日不曾断绝。
不乐观的消息越来越多,岳飞的眉头也越拧越紧。偏偏这时候,他的个人生活也出现了重大变动:他的妻子刘氏又怀孕了。
这对岳飞、刘氏小两口来说,本来是件大喜事。但根据听到的军情动态,岳飞断定金军最迟今年年底就要兴兵南下,宋金之间一场大战势所难免,平定军也免不了要成为战场。那时刘氏若还怀着身孕和长子岳云住在此地,可就太危险了。不但生活不便,无人照料,还随时可能有性命之虞。
一念及此,极为重视亲情与家庭的岳飞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即下了决心:把刘氏和长子岳云送回家乡汤阴,请母亲和姐姐帮忙照料。
刘氏虽然不愿与丈夫片刻分离,但也知道即将到来的战争凶险万分,便听从了安排。分别之际,夫妻俩依依不舍,执手相看泪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再会是何年的不祥之感。
不过时局很快证明,岳飞的推断和选择确有先见之明:就在岳飞将身孕已经很明显的妻子送回家乡大概一个月后,宣和七年十月孟冬之际,金军正式起兵,分东、西两路,全面发动了对北宋的进攻。其中西路军由金太祖的堂侄、金国名将粘罕率领,自云中南下,连破代州(今山西省代县)、忻州(今山西省忻州市)后,包围了河东路首府太原府。东路军则由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次子、“二太子”斡离不率领,于十二月由榆关(今河北省秦皇岛市山海关)内的平州(今河北省卢龙县)南下攻打燕京,并且果然像岳飞之前判断的一样,近乎兵不血刃地逼降了郭药师,在十二月初占据了燕京城。
只是岳飞没料到的是,与金西路军围攻太原府迟迟难下、顿兵河东不同,金东路军攻克燕京后,也曾尝试攻打河北西路的几座城市,但刚一遇挫折,东路军主帅斡离不就果断决定:绕过河北西路各州县,直扑北宋国都东京开封。而沿途的大宋各州县,竟没有一位官员、将领具备足够的眼光与胆略,主动袭扰金东路军的后方,就这样放任金东路军长驱直入,不到一个月便兵临东京城下。途中,东路军统帅斡离不的四弟、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还顺路挥军攻入了岳飞的家乡汤阴县,大肆烧杀抢掠了一番才扬长而去。
大概恰好在靖康元年(1126)[4]上元节到生日前后的一个月间,得知了金东路军这一最新动向的岳飞,一瞬间只觉得全部心神都坠入了炼狱,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最痛苦的折磨。尤其想到是自己一力主张,坚持将妻子送回了家乡,岳飞不禁心如刀绞,同时也更痛恨凶残的金军和自家朝廷里那些无能无德又颟顸透顶的高官大将,他们共同造成了自己的家庭,以及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悲剧。悲愤之下,岳飞恨不得立即率领部下上阵杀敌。他相信凭自己的本领,一定能在战斗中快速立功升职,进而掌握足够扭转战局,甚至可以东出河北南下解救家乡父老的力量。
然而愿望只是愿望。事实是,由于金军的兵力都集结在太原、东京这两个中心上,此时的平定军还算是平静。摩拳擦掌盼望上阵机会的岳飞,迟迟没有等来出战的命令,相反只能困守军城,被动接收主战场上传来的忽好忽坏的消息。
获知金军大举进攻的边报后,曾经踌躇满志,甚至想开边万里的宋徽宗丧失了最后一丝勇气,匆匆将皇位甩给了自己并不喜爱、几次起意想废掉的太子赵桓,而后带上除九皇子康王赵构之外的大部分子女、妃嫔,逃往东南避敌。
之后,被父亲“甩锅”继位的宋钦宗赵桓,一度也打算仿效父亲逃离东京。所幸先有文臣李纲力谏阻止,后有西军统帅种师道率大军东下勤王,大宋的首都才没有像唐朝安史之乱中的长安城一样,被朝廷弃如敝屣。
在李纲、种师道的指挥下,东京军民守城得力,金军并未得手。但在二月初,宋军出城夜袭金军失利,李纲、种师道立即因此败绩受到政敌围攻,双双被罢职。所幸东京城内的军民和太学生见义勇为,闻讯后聚集到宫门前上书请愿,甚至因为群情汹涌,击杀了几个前来传诏的内侍,终于赢得天子回心转意,令李纲、种师道复职。
二月十日,眼见东京城内军民士气高涨,勤王军陆续到达,自己的兵力又严重不足,金东路军在围困了东京城33天后拔营北撤。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以惊险的胜利告终。
然而,在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之后,宋钦宗却没有听从李纲、种师道等人的意见,趁金军退兵之际发兵尾袭,反而准备开始履行之前在围城中与金军签订的和约:割让“河北三镇”,也即中山府(今河北省定州市)、河间府(今河北省河间市)和太原府三座重要军事重镇给金国。
同时,宋廷内部的政治倾轧,在国难当头之际也未见丝毫缓和:一会儿要清算以蔡京为首的徽宗朝多名重臣;一会儿开始说王安石变法和他倡导的“新学”才是陷国家于危难的祸根;一会儿觉得去前线宣示皇帝割地旨意的大臣聂山名字不吉利,得改一下;一会儿又打算惩治年初上书请愿的太学生……一向擅长八卦,尤其擅长编写时政段子的幽默的东京市民,很快据此编出了名为“十不管”的顺口溜:
不管太原,却管太学;不管防秋,却管《春秋》;不管炮石,却管安石;不管肃王,却管舒王;不管燕山,却管聂山;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却管举人免解;不管河东,却管陈东;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44]
一份份传入平定军的诏令、省札、邸报,一群群从太原府或其他地方逃难而来的难民,以及难民们带来的时闻、流言,让岳飞和城中军民的心情如在飓风巨浪之中,一会儿被抛到云端,一会儿又沉入海底,而且前一种体验越来越少,后一种感受越来越多。不过到了三四月春暖花开的时节,终于也有让人振奋的音信传来:
先是岳飞总算托人辗转打听到,自己的母亲、妻儿和姐姐一家还在人世,并未在正月金军兀术部的杀掠中遇难。不仅如此,刘氏还在三月里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这是岳飞和刘氏的第二个孩子,按照小夫妻俩事先的约定,取名为岳雷。这个天大的喜讯把岳飞从白日操劳军务、夜间辗转难眠的痛苦生活里解放了出来,自此可以稍稍安心地投入备战警戒等军事任务中了。
紧接着是四月下旬,种师道的弟弟、“小种”种师中受命统帅三万西军精锐,从真定府出发入援太原府,途中路过了平定军。
亲眼见到名满天下的西军宿将,岳飞和战友们兴奋不已,以为太原府解围有望,于是尽心竭力接待慰劳友军。然而岳飞很快发现,种师中麾下的士兵们一方面对金军颇有轻敌之意,另一方面却又面带饥色、疲惫不堪。稍一打听,原来种师中这次出兵,不知为何一改往日持重的作风,极为操切,全军上下准备严重不足,甚至连辎重、粮草和犒赏士兵用的银钱都留在了真定府,没有随军进发。
不仅如此,种师中在出师前,曾约此时正驻扎在河东的宋军将领姚古、张灏共同进兵,会师太原。但在姚、张二人尚未报告到达会合地点的情况下,种师中却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命令全军由日行四十里改为日行八十里,看起来势必要先于姚、张两军到达太原了。
这样轻敌又急躁的态度,这样满是漏洞的战斗计划、执行状况,能够击败连战连胜、气焰正高的金军吗?
在岳飞满怀狐疑与忧虑的目光中,种师中率领大军离开平定军,继续向太原方向前进。没过几天,就有丢盔卸甲、浑身浴血的宋军兵将陆陆续续逃回平定军,带来了让所有人闻之色变,但对岳飞或许是意料之中的噩耗:
种师中部到达太原附近后,与金军发生了几次遭遇战,并收复了毗邻太原的榆次县(今山西省太原市榆次区)。但之后种师中再次改变了计划,不再催促全军急行军,转而想等姚古的援军到达,因此回师榆次附近驻扎,结果被早有准备的金军名将娄宿率重兵包围。此时的宋军因缺乏粮草,已经极为困乏,加上仓促相遇之下,种师中的判断出现严重失误,以为遭遇的敌军只是小股部队,所以接战后很快就落了下风,右军、前军接连崩溃,甚至军中的神臂弓弓手也因犒赏不能及时支付而哗变。剩下的将士与金军血战了三个时辰后,最终全军覆没,种师中本人也力战阵亡,全军生还将士十无二三。
空前的惨败和巨大的损失震动天下,当然也震动了岳飞。几日之内,三万精锐就从眼前鲜活的面孔,变成了沙场上的累累残尸、森森白骨,而且没有对扭转眼前局势起到任何积极作用。唐人诗句里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殊不知更多的时候,还可以更为残酷:寸功未立万骨枯。
但另外,抛开指挥水平不论,种师中最后不惜以死明志的气节和责任感,以及那些明知已经失败却还是血战到最后一刻的西军将士,还是让岳飞肃然起敬,每每想起都心潮翻滚。据说种师中之所以仓促出师,和枢密使许翰逼令其出兵有关。[45]种师中不愿在大敌当前之际背上怯战玩寇的污名,所以才一接到许翰的命令后就立即出师,导致战前准备严重不足。但即便事实真是如此,拼着葬送数万同袍和河东局势转机的代价,只为了证明自己对朝廷的忠诚,这样做值得吗?
而如果把自己放在种师中的位置上,当上层决策者的昏庸无从改变时,自己会有更灵活的应对手段,更高的指挥水平吗?是否能比种师中更好地履行指挥者的职责,也对麾下将士的生命和荣誉负责?
胸中如冰如沸之际,岳飞在思考、在选择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也在等待去实战中检验的机会。而这一次,考验的机会没有再让岳飞等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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