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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报怨毒腹背受伤 排患难风尘遇侠
书名： 三剑客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3283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20

话说胡瑶峰到清凉寺，正在敲门当儿，屋瓦上忽然跳下一个人来，把住胡瑶峰右臂说道：“深山半夜，你干什么？”

胡瑶峰心想这人飞墙走壁，定是赤足和尚无疑，急忙跪下地来，叩头说道：“小弟胡瑶峰，特来寻师。”

那人道：“你寻的是谁？”

胡瑶峰道：“我从石门紫霞寺来，寻我师赤足大师。”说着，把惠灵的信递上。

那人道：“那是我们师父，你起来，让我前去通报。”

胡瑶峰起来一瞧，才知这人是个小和尚，便问小和尚法号，小和尚回说名叫静智。说话之间，又有一人从空跳下，问道：“什么牵缠的事情，半天不进去？”

胡瑶峰又疑是赤足和尚来了，打躬作揖地招呼了一回。静智道：“这位是我的师兄普仁。”说着，又把胡瑶峰的话告诉了普仁。

普仁道：“既是这样，你快进去禀告师父。”

静智道：“是了。”说着，往空中一跳，早已不见踪影。

一会儿，听得屋脊上有人呼道：“普仁师兄，你带了他从偏门进来。”

普仁答应着，携着胡瑶峰转过一弯，走去只是白茫茫的墙壁，黑森森的树林，脚下只觉大小乱石，兀兀挡路。行了一会儿，普仁停住脚步，推门而入，胡瑶峰跟在后面，便有点灯光自房屋中星星射出，但不知怎样的房屋，却也辨不清楚。只觉转一弯又一弯，又一条长巷，闻得普仁问道：“进去么？”

胡瑶峰初以为和自己说话，定睛一看，前面站着个静智，知道是问静智的。静智道：“直进去见就是。”于是普仁、静智引着胡瑶峰又走过三间客厅，至一所僧房，普仁向胡瑶峰道：“到了。”二人先跨进门去，胡瑶峰恭恭敬敬随入，只见赤足和尚宽衣大袖，科头赤足地坐在弥陀榻上。普仁、静智进去，站立两边，胡瑶峰便跪地叩头，口称：“弟子胡瑶峰愚钝，请求大师超援。”

赤足和尚笑嘻嘻地叫胡瑶峰起来，说道：“坐下谈谈。”

胡瑶峰又叩了头起来，站在静智下面，哪里敢坐。赤足和尚瞧着普仁、静智道：“没有事了，你们自去。”普仁、静智退出，这里香伙端上茶来，赤足和尚重叫胡瑶峰坐下。

胡瑶峰侧身告了坐，赤足和尚道：“惠灵平安么？”

胡瑶峰道：“平安，这回弟子幸亏惠灵大师援助。”

赤足和尚点了点头，说道：“我瞧惠灵信上，说你原系夫家，迭遭奇辱，人亡产倾，孑身无归，究是怎么一回事？”

胡瑶峰见赤足和尚这样和气体帖，他弟子普仁、静智又那样劲秀敏捷，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遂把一切遭遇之事，应有尽有，陈说了一遍。

赤足和尚仍是笑嘻嘻地说道：“色相本空，空中觅空，不是更空。你说的周吉祥，想是一流人物，可惜他依仗声势，误用了。你须知禅门五戒，入禅门学技术，更是丝毫动弹不得。如果不信，那就贪一时便宜，遭终身大祸。你既是千里而来，又是惠灵推许，老衲容可为识途之马，赖的是你自己振作了。今儿且去休歇，明日再话。”说毕，叫香伙领着胡瑶峰到一间僧舍宿下。

第二天，胡瑶峰就削发受戒，赤足和尚替他起了个名字叫作涵信。原来这赤足和尚是精深少林派拳术，十年以前，也曾读书习礼，因世乱心悔，逃入山林，学得一双赤足，有万马举腾之势，从此埋灭姓名，浪荡天下，人人就叫他赤足和尚。往前这座清凉寺被妖道占据，专养些毒蛇猛虎，设计害人，没有个敢进去攀谈。自从赤足和尚艺成来舟山，就把道士打退，灭了毒蛇猛虎，附邻也就平安了。只是道士打退以后，赤足和尚防他再来图报，就叫两个徒弟普仁、静智看守山门，还叫个徒弟散义看守后门，故此山门、后门，凭你一等本领，也走不进去。就是偏门也都设有机关，不是普仁推门，就开不开来。其余还有二三十个小和尚，也都精通拳棒，着实有点声势。

涵信进了清凉寺，赤足和尚就知道他将来必有造成，故列入普仁、散义、静智一类，除了普仁、静智是涵信已经见过的，还有散义，赤足和尚也叫他们师兄弟见了。当下就把涵信交给他们三人轮流指教，普仁先教涵信踏沙。这踏沙是有一间房屋，特地平铺细沙，要踏到一点儿脚印没有。先是光身学踏，再后就叫他挑上半担水，再后又加上整担。到了后来，挑上整担水跑去，水也不荡漾，脚也没有印儿，那就身轻如叶，力能扛鼎的了。这是赤足和尚的绝技，凭你是草灰细粉，也能跑过去，纤毫不飞动。涵信是报仇心切，何等勤学，日夜娴习，果然学便能会，会便能精。其余如单刀、双刀、长枪、铁尺种种拳棒，渐渐依次指授。不到两年，都已领会，居然与静智不相上下。又上一年，着实可以与普仁、散义串架，再后居然赛过普仁，由赤足和尚亲自指教。这且不在话下。

且说周吉祥自从霸占了胡瑶峰家眷私产，淡淡地用了一封信，共花了六百两银子，弃了一把尖刀，就此了却大狱，心中好觉圆满自在。既有钱财，又有威势，真是无事不做，无做不成，凭你什么东西，先用利诱，继用威迫，世上就无难事了。石门县中，谁看见他也要短去三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再讲那汪氏，可怜夫离婢散，一身受罪，心中滚油般焦熬，偏遇周吉祥要笑颜逢迎，几回寻死不成，周吉祥就派了个如虎似狼的丑婢监视她，更使汪氏钻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般光景，虽是钢铸铁打，哪得不坏？却偏那周吉祥夜夜口含如意钩，狂风暴雨，无所不至，只可怜汪氏花枝般的娇柔，冰雪般的聪明，如今是骨瘦如柴，神薄于纸的了。这种地狱生活，汪氏足足过了一年零八个月，就一命归阴去了。临死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叫着胡瑶峰。周吉祥听了，气愤不过，随即草草丧葬，另选新妇。听说石门城中有一家姓金的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不管她肯不肯，就挽媒婆强说，一说便成，立即过亲。却是世上偏有这种女子，也相信多财多势，嫁了过来。夫妻倒是很好，那金氏却喜欢周吉祥的如意钩，真是歪瓜烂桃，件件搭配，也正比叫花子吃死蟹，没一事不有个人儿合对的。周吉祥从此愈觉美满，锦帐绣帷中又添了一层福气。

有一天，来了一个和尚，说要见周吉祥，仆役们通报进去。周吉祥意道是化缘的来了，也就踱出外厅，一见那和尚，生得眉清目秀，非常面熟，便道：“大师何名？有什么公干？”

和尚道：“衲名涵信，慕居士高才，特来领教。”

周吉祥一听不对，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来则必受，便道：“下士庸庸，既承光顾，也只好领教就是。”

和尚道：“那便很好。”说声请，双手一拱，前后进退三步。周吉祥也同时做起姿势，搭了架势，让和尚打进来。和尚就蹲身挺着单拳打进，周吉祥侧过身，用右手往下一抹，意在托住和尚的左腕反拧。和尚也就变了样儿，直起身紧伸两指，使用那“蜜蜂进洞”一手，周吉祥见来势不佳，闪过身，飞起左腿，照定和尚右腹踢去。和尚却也敏捷，略俯身去托脚跟，冷不防周吉祥使了个“黑虎偷心”。亏得和尚使劲一避，却已腹背受伤。和尚飞起屋瓦，周吉祥也即腾上，又在屋瓦上打了一套。到底和尚退败，拱手出门窜去了。周吉祥望他去远，回来暗想这和尚可就是胡瑶峰那厮，从此日日戒备，不敢疏荒，暂且不提。

单说涵信和尚在清凉寺苦学四年，前来报仇，他师父赤足和尚劝他敛形再去，涵信图报心切，哪里肯依？不想遭此挫跌，心悔意激，真个万分难受。原来周吉祥学的是一手武当内家拳经，那少林派的涵信，哪里是他对手？幸得性命保住，也因是周吉祥久荒不习，涵信蓄精养锐的缘故。要不然，早被周吉祥结果了性命。

当下涵信出了门，自己医治伤处，意想：如此一来，其无颜对师父、师兄，本想去拜望惠灵，也就没有颜面了，此仇不报，怎能做人？必要再觅内家名师才是，闻得天台、雁荡向多师父，不妨再去访寻。计议已定，一路浏览风景，往名山求寻。

一日，路过宿州，游行街市，忽见一群人蜂拥蚁集，怪声四起。涵信走近一望，只见五六个汉子，抓住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连劝带吓地扶持着，女子只是哭骂，其余不过是看热闹的旁人。涵信见了气愤，从旁一询，知是谁家抢亲，一语提起涵信旧恨，更使涵信火气中烧，立即奔入围中，把五六个汉子打得落花流水，救出女子，使她回家。旁人也有路见不平的，都说和尚慈悲。

涵信打毕，正要游往他处，忽地有人把涵信肩膊一搭，说道：“老弟，咱们出家人，管甚闲事，又何必这样盛气？”涵信猛回头一看，见是黄蜡脸儿，五六尺身长的一个和尚，披一件白灰海青，踏一双黄布僧鞋，浓眉鹰眼，非常伶俐，被他一搭，便觉上膊酸软，直到脚跟。再听他说话模样，知必别有来历，却是涵信气盛，心中不服，回道：“你既晓得出家人管甚闲事，我的事，又关你什么？”这一句话，倒把那人呆住无语，只伸出一只粗大的手来，执住涵信就走。

欲知二人走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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