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第十回 论人参胡瑶峰服膺 炼丹丸周吉祥起谋
书名： 三剑客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3087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20

话说胡瑶峰引周吉祥到内房分宾主坐定，小春送上一本账簿做脉枕，汪氏奶奶伸过左手，周吉祥轻舒三指，就寸、关、尺部位按住，做出凝神静气的样子。诊了一会儿，又换上右手，也诊过了，又看过舌苔，重复退出外房，向胡瑶峰道：“尊夫人脉象甚佳，不过尺部微涩，大约每月行经不很准确吧？”瑶峰唯唯，叫小春入内问过，回说：“周先生说得不差，有时四十天左右，有时三十天不到。”周吉祥点头道：“这就是了。”更向胡瑶峰道：“照贤孟梁的脉象看来，还是尊驾的贵体太弱，所以未能庆获祥麟。当务之急，第一要把尊驾身子先行调理，一方面也把尊夫人的经期调准。半年之后，在下敢担保尊夫人梦熊有兆，那时候须请在下多喝几杯喜酒咧。”说罢哈哈大笑。胡瑶峰欠身道：“那是全仗周先生的灵丹妙药，使胡氏宗祧不致中断，不要说多喝几杯喜酒，鄙人还当供一个长生禄位，天天拜谢呢。”周吉祥谦让一番，从此便耽搁在胡氏宅内。

下一天，周吉祥开出一张方子，叫胡瑶峰照节采办。胡瑶峰瞧那单上开着：吉林人参三两，珍珠三两，海狗肾十条，鹿茸一两。胡瑶峰道：“是不是单服这四味东西便有效验？”周吉祥摇头道：“非也非也，药味多得很咧。不过这四味是最贵重的，必须先行采办，照古法炮制。譬如吉林人参，并不以肥大洁白者为佳，倒是短小色黄的好。”

胡瑶峰问道：“这是什么缘故呢？吾系平素买参，总是拣臃肿胖大的。”

周吉祥笑道：“这就是上当了，所以吾现在先要着急去采办，拣可用的入药，不可用的，还是认吃亏些钱，退还店家。因为这人参并不是古书所说的人参，古书所说的人参，乃是产于山西上党府的，现在名叫党参，质劣而力薄。现在的人参，产于吉林长白山中，最好的名叫老山，采时极不容易。吉林地方专有一种资本家，名叫参主，集合了数十万资本，每年到了秋天，便招人入山采参，名叫放山。那地方自有一种苦力，一到农事完毕，便去应募捉参。先投一个参主立好合同，说明采到人参，尽数由这个参主收买，并先取川资数十元。立好合同之后，便招集同侣，各备草干粮，结伴入山。”

瑶峰问道：“这种土人真傻，伴侣一多，捉的参便少了，何不一个人入山呢？”

周吉祥摇头道：“东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来这参多生在深山穷谷之间，人迹罕至之处，倘然一个一去，岂不是送给虎豹当点心么？所以他们伴侣愈多愈好，并且一定要公推一个武艺高强的为首，才敢成行，其余也各执利器，因此每队多者百余人，少亦数十人。倘然个个都是有些本领的，便至少也要有十几个人，才敢入山。披蒙茸，涉荆棘，露宿风栖，备尝艰苦。往往有时欢欢喜喜的一队出去，回来便七零八落地少了几名，因为他们虽有戒备，但是偶一不慎，便不免膏了毒蛇猛兽的馋吻呢。老山人参捉取既这样不易，价值的昂贵便可想见。因此有人把参秧移种的，名叫秧参，也有把参子来培植的，名叫子参，又称园子货，其精力就远不及老山了。世人买参，往往拣壮大的买。其实生在山野间的参，虽受日月精华，雨露滋润，终不及在园圃间土质腴美，灌溉得宜，所以有经过数十年或数百年，而不过长得寸许的，比不得人家种的参，只需一二年，已有拇指般大小咧。”

瑶峰道：“那么老山参和园子货有甚分别么？”

周吉祥道：“有有，老山参的须很长，比较本干长出有三四倍，园子货至多不过两倍罢咧。况且参的年数多寡，在参柄上一看便知，参多一年，柄上便多一个螺旋。现在市上卖的，多用糖质制过，制法也很别致，先把人参洗去泥污，然后用针吸取糖质灌在里边，使参饱满，再在锅上蒸过，取出晒干。粗壮白嫩，外观既佳，味亦甘美，用玻璃锦匣装好，便可售得兼全。实则精力远不及生晒得好，生晒的，只需将泥污洗去，在日光之际，用纸覆晒，日久收敛，永不变坏，但是颜色远不及水蒸的美观。现在我们用参，只需讲实力，不必论颜色，所以门下要反复申说明白呢。”

胡瑶峰道：“佩服佩服，聆听先生一席话，使我长进不少见识。”

周吉祥道：“不但人参一味如此，即如濂珠，也更拣精圆鲜湛的好；鹿茸，以血片为贵；海狗肾一物，尤须有眼光去鉴别，而且真的极不易得。因为海狗终年蛰伏海底，不肯轻易上岸，不过到了秋冬之季，夜间有时浮出海面，冬天更喜现卧在冰上。据说此物极爱拜月，每当明月皎洁之夜，渔户常见有和尚一般的动物在海面上向月膜拜，渔户叫它作海和尚，其实就是这东西。性极灵敏，稍有声响，便窜入海底，所以捕捉极不容易。从前捕捉这东西，是有一种练就轻身术的猎户，每到极冷天气，海中结了厚冰，他们便在海边巡逻，见数里之外的冰上隐隐发现黑点，急忙飞一般地蹿过去，将它拦腰一棍，打得它不能动弹，便算捕获，但是十九总给它们听得脚声逃了。有时因为冰薄，人踹在上面，忽而崩裂开来，连人带兽都陷入冰窟，你想危险不危险？”

胡瑶峰咋舌道：“危险危险！”

周吉祥道：“现在捕这东西又有新法子发明咧。”

胡瑶峰道：“新法子比老法子怎样？”

周吉祥道：听说有一年，有个住在海边的渔户，因为庆赏中秋佳节，烧了几头五香鸭子，预备全家乐一乐，尽量吃喝一顿。岂知隔了一夜，那几头五香鸭子都不翼而飞了。渔户很觉诧异，仔细察看地上，见汁水淋淋漓漓地滴向屋外，知道不是家里人偷吃的，一定是外来的贼吃了。不过既是梁上君子光顾，为什么只偷几头五香鸭子？难道这贼伯伯因为从没有吃过鸭子，便冒着偷窃的名义来尝尝异味么？这渔户气愤不过，当日又烧了几头鸭子。到了夜间，拿着木棍，躲在黑暗地方瞧着。十六夜里的月亮，依然冰盘一般地照得如同白昼，到了二更敲过，听得门窗发响，知道偷鸭子的贼来了，于是屏着气瞧看。海边渔户的茅屋本不结实，一会儿，门开了，走进一个和尚，两个眼珠子绿幽幽发出光芒，径向放鸭子的所在走来，揭起罩拿着鸭子就吃。那渔户喝一声：‘贼秃！你吃素吃得口淡，怎的专到我这里来偷鸭子吃？’那和尚听得声响，向外便逃，渔户怎肯饶舍？执着棍赶出屋外，就月光下一瞧，呸！哪里是和尚？原来是个海狗。

“渔户益发追赶，海狗逃到海边，扑通跳入水中去了，当下渔户怏怏而回，累得他一夜未曾合眼，居然给他想出一个法子。明天和同伴几个渔夫说了，大家都赞他好法子。当下又杀了一头鸭子，烹调得加意考究，芳香四溢，放在那海狗跳水的地方。第一夜不见来吃，众渔户知他因为上夜吃了惊吓之故。第二夜依然摆在那里，又不见吃去。过了十几天，有一夜却不见了，众渔户好生欢喜。下一天再烧了一头，放得离昨夜地方远一些，果然又吃去了。第三天离海边再远一些，又吃去了。如是十天开外，离海滨已有一里多路。这时已到九月中旬，月光又显，众渔户便预备一应家伙，那夜，海狗正把鸭子吃得起劲，忽然人声鼓噪，海狗想逃时，渔户早已远远布好网罗，投入里边，休想逃脱。众渔户把那海狗杀翻，单只一条狗肾，已卖了好价。从此便把这个法子作为捕捉海狗的捷径。那些海狗虽则灵敏，终及不到人的计巧，以为有现成食品可吃，又比了乌贼海鱼鲜美，哪有不中计之理？而且这真的海狗肾，还有几种灵验。”

胡瑶峰问道：“怎样试得出呢？”

周吉祥道：“只须把海狗肾放在普通草狗旁边，那狗会惊得跳起来的，这便是真海狗肾。还有一种试验法子，把海狗肾放在桶底，倒下五斗米去，用盖盖好，叫一个女人坐在桶上，那海狗肾却会跳到米的上面。”

胡瑶峰啧啧道：“想不到这东西竟有这样厉害。”

周吉祥道：“东翁身子亏弱，非用此物大补不可。”

胡瑶峰见周吉祥说得有对有证，便道：“我想买这些东西，别人都是外行，哪里辨得出真假？还是索性拜托了先生去采办吧。”当下便叫小春捧出六百两银子，点于周吉祥收了。不上几天，周吉祥已去办就，胡瑶峰哪里识得真假？听周吉祥说好便好，说坏便坏，当下周吉祥便在胡宅替胡瑶峰修炼丹丸，这周吉祥见胡瑶峰家财巨万，婢美妻娇，不觉动了一点儿邪念。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