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绣花鞋刘烨编著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刘烨编著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二章 绣花鞋
书名: 民间传奇故事(三) 作者: 刘烨编著 本章字数: 5426 更新时间: 2025-08-05 18:05:32

磁州知府宇文远一大早接到报案,带领捕快、仵作人等火速赶赴命案现场。分开围观的乡民,早有地保上前禀报:死者吴来,乃是当地一个臭名昭著的泼皮无赖。宇文远命仵作勘验现场,自己则观察周围环境,但见一堵旧墙,坍出一处豁口,尸体就在豁口之下两步远的地方。宇文远犀利的目光越过豁口,墙内荒草野花,长得茂盛,然后是两间房子的后墙,后墙上有一扇窗户。这时仵作勘验完毕,上前报道:死者后脑被钝器重击,扑倒于地,失血过多而亡。尸体旁边扔着一块沾有血迹的大半截砖头,经过与伤口比对,正是致人死命的凶器。死者怀中藏有一只绣花鞋,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夜二更时候。

看来不过是一起普通的情杀案,十多年来着迷于判疑断案的宇文远不觉有些兴味索然。做个鞋子再绣上几朵花是当地妇人必不可少的功课,往往在一起互相交流比较,以此分出女人的巧拙来。宇文远端详着手中的这只绣花鞋,见它做工虽巧却有些粗糙,显然是出于心虽灵但手还没有练巧的新手。只要找到绣花鞋的主人,这起命案也就不难解决了。

这可难不倒经验丰富的宇文知府,他稍一思忖,故意将绣花鞋举在眼前,好像要从鞋上找出凶手的影子来,眼角的余光却环顾着附近人众的反应,果然不远处一个妇人以手掩嘴对旁边的人说:“呀!这鞋不是……”宇文远微微一笑,收起绣花鞋,命令捕快带那妇人回知府衙门;死者吴来光棍一条,着令地保择地掩埋。

大堂之上,堂威呵过,惊堂木一响,宇文远装腔作势地一吓唬,那妇人便体如筛糠,哆哆嗦嗦,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知道多少就说了多少。

妇人供述:这只绣花鞋是一个名字叫苏梅君姑娘的,因为曾找她寻过花样,所以认得。一个月前苏梅君丢失了一只,却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无赖吴来的身上。那苏梅君父亲叫苏尚,已在两年前亡故,只有老母刘氏在堂。家有桃园十多亩,母女二人衣食倒也并不担忧。

宇文远又问道:“那苏梅君家居何处?”妇人回答:“吴来死的地方就在她家后园的墙外。因为她家人手少,那园子已经荒废多时了。”旁边的黄通判对宇文远说道:“此案显然是因奸情杀人,只要提来苏梅君,自然就找到了杀死吴来的疑犯。”宇文远点头,立命拘传苏家母女。

宇文远先将刘氏带上,问道:“你女儿苏梅君是否丢失了一只绣花鞋?”刘氏恐怕被命案缠身,回道:“没有丢过。”宇文远晃动着手中的绣花鞋道:“这是你女儿的吗?”刘氏答:“不是。”宇文远命带上那邻家妇人,妇人对刘氏道:“我已经如实报告了大人。”刘氏这才承认。宇文远又令捕快随刘氏回家拿来另一只绣花鞋进行比对,果然大小花样无二,正是一双。证据确凿,宇文远命带苏梅君上堂。

苏梅君姗姗走来,跪倒在大堂之上。宇文远仔细观瞧,见这女子虽面带忧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端庄自重,突然又怀疑起刚才的判断了。他顿了一顿,问道:“你的绣花鞋怎么会在那死者吴来身上?”

苏梅君答道:“民女不知,这只绣花鞋在一月前就丢失了。”

“你知道是在哪里丢失的吗?”

“知道,就在民女的闺房内。”

“你的闺房只有你一人住吗?”

“前些日子,有女伴胡媚娘与我作伴。我因为母亲生病,曾陪伴母亲四五夜,胡媚娘一人住在我的闺房,我的鞋就在那几天丢失了一只。”

宇文远闻听,案情果然有些新的波折,不觉增加了些兴致,令捕快速押胡媚娘到堂。

胡媚娘跪在堂上,宇文远开始并不问话,只是察言观色,见她自带一股淫荡之气,又强行掩饰着惊慌神色,心里有了底。这才问道:“一月之前,你独自一人住在苏梅君的闺房,有这事吗?”胡媚娘回道:“有。”“苏梅君的绣花鞋就在那几天丢失了一只,你一定知道原因了。”“民女不、不知。”胡媚娘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

宇文远目光如炬,突然间一拍惊堂木,疾言厉色道:“恰恰在你独宿于苏梅君的闺房之时,她的绣花鞋丢失。本官已查明在这期间苏家并没有失盗,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你拿走了这只绣花鞋,还把它送给了相好之人。说,你那相好之人可是吴来?”胡媚娘此时已是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道:“不是他、不是……”宇文远乘胜追击:“一切证据都证明你拿了绣花鞋,如今你还要空言狡辩。看来不动用大刑,你是难以招认啊!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衙役得令,如狼似虎,拽倒胡媚娘,就要行刑。胡媚娘恐惧万分,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免刑,民女愿招!”宇文远对自己的表演相当满意,让衙役退下,问道:“你将绣花鞋给了何人?”

“苏梅君的女婿,府学秀才陈凌云。”

宇文远看案情真相即将浮出水面,继续问道:“你与陈凌云如何相识?”

“民女与他并不相识。”

宇文远感到奇怪:“既不相识,你又怎会与他产生私情?”

胡媚娘长叹一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胡媚娘来找好友苏梅君闲话,刘氏说去了桃园摘桃,胡媚娘便径直向桃园走去。进入桃园,突然听到有男女说话声,于是隐身在树后观瞧,只见一个潇洒的青年书生正从苏梅君手中接过几颗桃子。胡媚娘看得真切,那书生接桃子时乘势握住苏梅君的手,苏梅君双颊羞红,轻声喊道:“赶紧放开,有人来了!”那书生信以为真,急匆匆携桃离去。胡媚娘从树后转出,打趣道:“哪里也找不到苏家小姐,原来是在桃园会情郎啊!”苏梅君见还真的有人来,刚才自己羞答答的一幕显然也被女伴看了个正着,只好央求道:“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陈凌云,但大礼未成,求妹妹一定为我保密。”胡媚娘笑着答应了,心里却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脑海中尽是那飘逸脱俗的陈凌云的影子。

第二天,刘氏卧病在床,苏梅君白天照顾母亲,夜里在母亲身边陪伴。常与苏梅君伴宿的胡媚娘就一个人在苏梅君的闺房过夜。二更天,胡媚娘刚要睡着,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后窗的声音,她先是吓了一跳,细听又不像是贼人作案,就大起胆子问是何人,窗外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道:“昨天那个摘桃人。”胡媚娘闻听,知道是那陈凌云来会未婚妻,本想解释苏梅君不在,又一想,凭什么苏梅君就能得到如意郎君,我就不能,我何不来个冒名顶替。便装作苏梅君的口吻道:“君深夜敲窗,要做什么?”外面道:“昨天桃园一见,情难自禁,特来一会。”胡媚娘道:“妾迟早嫁与郎君,自有天长地久之时,现在不是相会的时候。”外面人道:“最苦莫过相思病。娘子不怜悯于我,还不如就此死在窗外。”胡媚娘有些心慌意乱,但事已至此,只得轻轻叹息一声,拨开窗子插头,打开窗子,放那青年男子进来,暗夜里看不真切面容,依稀就是那个昨日的男子。欢娱夜短,两情缱绻。黎明前,男子离去时,轻拥着胡媚娘道:“我爱娘子三寸金莲,请赐予我一只香履,以寓情怀。”黑暗中胡媚娘心念电转,说道:“妾所穿,陈旧并且污秽。妾有新履,可以赠君。”于是摸索着找出苏梅君刚刚做成的一只绣花鞋递给那青年。自此一连三个晚上,那男子都准时前来。

“至于鞋子怎么到了那吴来手中,民女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胡媚娘又是幽幽地叹息一声,结束了自己的供述。

宇文远最后问道:“你与吴来,可有交往?”

“那吴来是个人见人厌的无赖,躲之犹恐不及,谁会去招惹他。”

宇文远令将胡媚娘暂押于女监,又传苏梅君印证,所述与胡媚娘相符,让苏家母女暂归候传。宇文远与黄通判交换意见,看来八九不离十,陈凌云有重大作案嫌疑。今天天色已晚,准备明天一早出票传讯陈凌云。这时上司紧急公文下达,着令宇文远即刻到省述职,宇文远将该案移交黄通判,匆匆赴省。

十多天后,宇文远回到磁州府衙,吴来命案已定,杀人凶手陈凌云押在死囚牢,只待秋后问斩。宇文远习惯性地翻阅案卷,发现供判不符,疑点颇多,询问黄通判,黄通判说道:“开始时凶手死不招认,三十大板后,才承认是自己所为。”宇文远说出自己对案件的见解,意味深长地看了黄通判一眼:“严刑之下,何患无辞,何况一介白面书生。我看其中破绽甚多,或许是一桩冤案,也未可知啊!”

宇文远要重审吴来命案,令速提胡媚娘,问道:“你与奸夫连会三夜,能否确定是同一个人?”

“确实是一个人。”

“黑灯瞎火,你怎么确定?”

“那人后背左肩下有铜钱大的一块胎瘢,我的右手恰好触摸得到,所以敢肯定是同一个人。”

宇文远又命从死囚牢中提出憔悴不堪的陈凌云,验看其后背,并无丝毫疤痕。让胡媚娘验证,胡媚娘大惊失色。

宇文远怒道:“必定是你与那奸夫情深意厚,不肯说出他的名姓,转而嫁祸于陈凌云。”胡媚娘见事出意料之外,自己已然百口莫辩。宇文远令拶指,刑具套上,衙役两边一拉,十指连心,胡媚娘痛彻心肺,发出一声惨叫,宇文远赶忙叫停,问道:“奸夫到底是谁,赶快招来。”胡媚娘磕头出血,答道:“贱妾以一念失贞,追悔不及。而今死生大事,岂敢再牵连无辜之人。那疑凶断然不是这个陈凌云,究竟是何人,看来只有苍天知道了。”陈凌云也在旁喊道:“大人号称青天,盼大人为学生洗雪这不白之冤啊!”

奸夫不是陈凌云,而是另有其人。现有的线索中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宇文远只好下令先将人犯押下。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回到书房,无心茶饭,反复思索,却毫无头绪。黄昏降临,仆人进房点燃蜡烛。这时两个儿子叽叽喳喳地在门外嬉闹,宇文远紧皱的眉头不禁舒展了一些,转而仔细谛听房外的动静,有人问去哪里玩耍了,弟弟稚声稚气的回答声响起:“我本想去池塘观鱼,哥哥非要拉我到集市上买糖葫芦吃,结果就回来得晚了。”宇文远听到这里,脑海深处倏地闪过一道灵光,霎时照彻了那蒙昧不明的黑暗。他顾不上吃饭,急令连夜升堂,问陈凌云道:“你去桃园摘桃,是一个人前往,还是和别人一起去的;摘来的桃子,是你一个人吃的,还是与别人一起吃的?你要仔细回忆一下。”

陈凌云可谓死里逃生,但真凶一日不落网,自己也一天难逃干系,此时见知府大人发问,陷入回忆之中,想了片刻,仿佛是想起一件遥远的往事,说出了以下情节:

那天,陈凌云读书累了,就约上同窗好友郝寻欢到野外散步,两人走到一处低矮的土丘之上,陈凌云发现下面有好大一片桃园,桃园里红衣闪动,有妙龄女子在内走动。郝寻欢用手指道:“这就是你岳父家的桃园,那女子就是你未婚的妻子苏梅君。机不可失,你何不借口渴摘桃为名上前一睹芳姿?”原来这郝寻欢与苏家同村,所以认得苏梅君。陈凌云也是少年心性,怂恿之下,便进得桃园,与苏梅君打个招呼,文绉绉地说道:“小生陈凌云,今年二十岁整,某月某日某时生,行路口渴,想摘几颗桃子吃,还请娘子行个方便。”苏梅君见这书生自报家门,已知是自己的未婚夫君陈凌云,不觉羞红了脸,还只能装作不认识,微笑道:“君要吃桃,妾可摘之。妾又不是算命先生,又何必报出生辰八字?”急忙摘了几颗熟透的桃子,说道:“君可速去,孤男寡女,不要被人撞见,留下话柄。”陈凌云接桃子时顺势握住苏梅君的手,想要把两人的关系说破,苏梅君心慌意乱,急切间骗他道:“赶紧放开,有人来了!”陈凌云急忙松手,闪身离去。

“难道那天的桃园之游,才为自己和未婚妻带来了今日之祸吗?”陈凌云说道。

宇文远道:“有了你刚才的陈述,本官或可为你翻案。来人,速拘郝寻欢到堂!”

宇文远盯着堂下若无其事的郝寻欢,单刀直入地问道:“怂恿陈凌云桃园戏妻的人,是你吗?”

“是。”

“假冒陈凌云之名而淫其妻的人,是你吗?”

“学生冤枉。”郝寻欢一脸的无辜。

宇文远厉声道:“事至今日你还要狡辩!你冒陈凌云之名而欲淫其妻,胡媚娘冒其妻之名而与你发生奸情。胡媚娘供述奸夫的后背左肩之下有铜钱大的胎瘢,你若没有,那就是本官冤枉了你;若有,你可是罪责难逃了。”令衙役强行扒去郝寻欢的上衣,胎瘢赫然在目。又令提来胡媚娘质证,郝寻欢无言以对,只好招认。

宇文远穷追猛打,道:“既然如此,吴来之死,必定与你有关了?”

郝寻欢还心存侥幸,道:“学生万不该奸淫朋友之妻,却不知吴来之事。”

宇文远咄咄逼人道:“我看你还要抵赖到几时!你只回答我两个问题:一、胡媚娘给你的绣花鞋,为什么会在吴来的怀中?二、吴来死亡之地,为什么偏偏是你行奸出入的后墙豁口之处?说!”

至此,郝寻欢面如死灰,无理可辩,终于招认了杀人的经过。

陈凌云桃园戏妻的第二天,郝寻欢自县学回家,过苏家门时,恰遇苏梅君独立门首。郝寻欢偷眼观瞧,只见这苏梅君清秀婀娜,态动神流,不觉心荡神驰。痴呆呆回到家中,依然是情欲难平。晚饭后出门散步,不自觉地就绕苏家转起圈来,转到苏家后园之外,发现一处有个豁口,透过豁口望去,紧靠后园的一所房子便是苏梅君的闺房,后墙之上有个窗子。郝寻欢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冒陈凌云之名与苏梅君闺房一会,以解渴想。待夜定更深,郝寻欢从豁口处翻进苏家后园,来到闺房窗下,轻敲窗棂,窗内人似乎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窗子,郝寻欢纵身进入……就这样连续三夜,郝寻欢才回到县学读书。

一个月后,郝寻欢不能忘情,又借故回家,待到夜晚,整装出门,恰好遇到对门居住的吴来半醉回家。两人打个照面,郝寻欢少不得敷衍几句,不料将藏于怀中的绣花鞋坠落于地,吴来抢先拾起,郝寻欢百般恳求归还。吴来道:“你没有妻室,此物从何而来?你实话实说,我就还给你。”郝寻欢起初万般不肯,耐不住吴来软磨硬泡,那吴来又身高体健,强索不得。不得已之下,只好如实相告。坏种吴来贼眼珠一转说道:“既然是这样,你也引我去欢会一次,我才能还你。”郝寻欢坚决拒绝。吴来道:“我既知去处,又有绣花鞋作为情证,自己也可去得。”说完,也不回家,转身向苏家后园走去。郝寻欢要从后拉住他,却被吴来推了个趔趄。吴来寻到豁口处,正要翻墙而过,郝寻欢随后追来,情急之下,随手捡起一块砖头,朝吴来后脑狠命砸去,吴来闷哼一声,头破血流,扑倒在地,一命呜呼,郝寻欢仓皇逃离。

这起命案差点成为一起冤案,如今终于水落石出。宇文远一身轻松,回到后堂,大声唤道:“酒菜快快摆上,可饿坏本官了。”颇有了些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闲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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