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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编 金田树大旗，塑造一座太平理想国的浮雕
书名： 太平天国十四年 作者： 盛巽昌著 本章字数： 16129 更新时间： 2025-04-09 14:07:33

¤人人皆平等。凡是妇女老幼都一概称“妹”。

洪秀全说：我在天上，天兄耶稣对我提及，如见观音也是呼她为妹的

1850年7月，洪秀全发布总动员令，命令各地拜上帝会众前来桂平金田村团营。团营，即团集会众，编立营伍。

在此之前，清朝政府还并未把主攻口指向拜上帝会。当时，广西天地会武装起事活动遍及全境，风起云涌，极为活跃。他们打着“反清复明”、“劫富济贫”的造反旗号，与清军和地方团练作战。清政府曾先后派两广总督徐广缙、原云南提督张必禄、陕西提督向荣等，前来主持广西征剿天地会军务。1850年初，又任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前来广西主持军政事务。林则徐途经广东普宁（今）病死后，又命周天爵为署广西巡抚。如此走马灯似的频繁换帅，正说明斗争的激烈。

清朝当局开始并未注意到拜上帝会。拜上帝会领导集团很有策略，他们为积蓄力量，伺候时机，没有公开、直接与官府武装冲突，也未亮出有鲜明政治色彩的旗号。见自拜上帝会日益壮大，遍地开炉铸铁，与地方团练的武装冲突和纠纷日益频繁，当局方才着急起来，广西地方当局调兵遣将，会同地方团练，准备围剿所在管辖区的拜上帝会众。

一条长长的火药线，已然烧去一大截，炸药即将点燃，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洪秀全在平南花洲山人村的胡以晃家，发出了团营令。团营令揭开了拜上帝会武装起义的序幕。它是通过一人传一人、一家传一家、一村传一村的原始方式，先后传送到各地，召集各处拜上帝会众前来金田村团营。

金田村在紫荆山下，地势险要，逾岭50里即是俊俏的西江大藤峡，易守难攻。各路人马得到团营令后，纷纷前来金田。他们大多是全家离乡背井、倾巢而出，前来参加。

最早来到金田团营的，是金田村韦昌辉家族和紫荆山区的烧炭工人、穷苦农民。当时迁居古林社的曾天养，毅然带着全族参加团营。连几个出嫁的姐妹，也在他动员后，赶回娘家一同入营。在拜上帝会曾作为总部的高坑冲，拜上帝会众接到团营令后，很快集队出发，直奔金田村。在路过石人村时，还烧毁了王作新的房子，王作新事先闻风逃窜，没有被抓获。

“四方响应，万民乐从。”从夏到秋的四五个月，在通往金田村的各条大、小道路上，到处都可见到有拜上帝会众的队伍浩浩荡荡、不断地在行进。到1850年11月间，参加金田团营的总人数共约2万人：金田及其附近有1000余人；紫荆山区有3000余人；桂平苏十九率领有饥民客家人一二千人；贵县石达开率领有4000余人；贵县来土械斗战败的客家人3000人；贵县龙山矿工有1000余人；博白黄文金率领有2000人；陆川赖九率领有一二千人；平南花洲蒙得恩、莫仕睽等率领有几百人；此外还有不少零零星星的队伍，如林凤祥所率领的桂平白沙拜上帝会众。

这些拜上帝会地区的带头人，多有是后来独当一面的战将，如林凤祥、黄文金和赖九等。

林凤祥是平在山烧炭工人。过去有些演义或戏剧，如清末黄世仲的那部《洪秀全演义》，不知怎的就把他定为白发老将，认定北伐那年他已经60岁开外了。其实，他在金田团营时还不过25岁。林凤祥的英勇，在当时就颇知名了的。

1850年9月，拜上帝会成员李得胜家有耕牛在林凤祥处。附近岭尾村地主因勒索李得胜未成，就有两个爪牙上林家牵牛，林凤祥把牛夺了回来。第二天，就有四五十人到林凤祥屋面前叫打，并想放土炮。林凤祥带了4人，手执短兵杀出，把对手打跑。对方又聚合了200多人前来交锋，林凤祥等58人再次把他们打跑。

这事向平在山报告后，萧朝贵大大夸奖会众“十人能打破贼一千”，大长拜上帝会志气，大灭对手威风。这段以少胜众的故事，后来还被写进了太平天国颁发的官书《天兄圣旨》里，再后来甚至连瑞典教士韩山文著书也有提及，可见它是传播得很广的。

黄文金是博白农民，身体魁梧，从小练过武艺，善使一柄三齿耙，数十人围攻近身不得。在接到团营令后，他在博白地区拉出了一支有2000人众的队伍，在地跨两广的佛子岭设立大营，说明他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不久，他便带领会众打垮了博白知县游长龄所带的地方团练；还与陆川赖九的队伍呼应，在山猪浪击溃地方团练。两支队伍迅速增加到5000人，还一度围攻玉林县城，然后浩浩荡荡直赴金田团营。

赖九是个力大无穷的铁匠，人称“沤铁九”。他原名赖世国，因为太平天国讳“国”，客家话“九”与“就”谐音，就更名为赖世就。赖世就曾参加东征苏州之役。天京失陷后，投入捻军。

是年11月，广西各地拜上帝会众几乎都聚集到了金田团营。他们蓄发明志，头扎红巾或黄巾，并将携带的财产，包括变卖田产房屋的银钱，以至粮谷、牲畜等，全数缴与在团营时就开始建立的“圣库”。按照拜上帝会的严格规定，“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所有物质，公有共享、平均分配，全体成员的生活必需品均由“圣库”开支，“吃饭官兵同张桌，睡觉官兵共个房”。这是在贫困时期不得不实行的，它含有初步的军事共产主义性质的供给制度。

这时，金田团营拜上帝会的队伍，按照《周礼》编制，开始是设前后左右中5个军长，不久又改为军帅；各军自管辖25人的两司马到卒长、旅帅、师帅、军帅，都要将所属的官兵编造“兵册”，每个官和兵还要另外填写“家册”，记录本人参加团营及家庭成员的细目。其余非战斗人员也按军队编制，分设男营、女营。这是因为，很多拜上帝会成员是全家赶来团营的。而男女混杂、夫妻同居、扶老携幼，是不可能有顽强的战斗力的。

也应是这个时候，洪秀全等人大概推行了凡妇女将“妹”字作为统一采用的名字。如卓大妹、张二妹、李细妹等。

观音是印度佛教东传后，在中国民间颇有信仰的菩萨。

早在几个月以前，萧朝贵假托天兄附身传言时，曾与洪秀全就观音是妹作了对答：

洪秀全问：“观音是好人否乎？”

天兄说：“她是好人。她今在高天享福，亦不准她下凡矣。”

洪秀全问：“观音在高天享福，天兄呼她为何乎？”

天兄说：“我呼她为妹。”

洪秀全问：“我呼她为何乎？”

天兄说：“亦是呼她为妹。”

传统中华文化，均视观音为女性。所以“天兄”和洪秀全都其呼为“妹”。这就为尘世妇女均呼为“妹”创造了范例。

太平天国将女性名字都称为“妹”，这是因为很多来自农村的妇女，她们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或有姓无名或冠以夫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因此，为她们取名为“妹”，废除冠用夫姓的传统符号，倒也为尊重妇女人格迈进了一步。

¤作茧自缚。拜上帝会成员把湘军箩筐里用来捆绑的绳索，用来捆绑官兵

1850年11月4日（清道光三十年十月初一日），拜上帝会向清朝军队正式打响了第一枪，进行了第一次战斗。

当时洪秀全、冯云山都匿居在平南花洲山人村胡以晃家。杨秀清装着身患重病、口哑耳聋、耳孔出脓、眼内流血，成了病废。萧朝贵假托天兄下凡传言，主持金田团营。拜上帝会的团营风风火火。代理广西巡抚劳崇光便命贵州总兵周凤岐带本部军开往桂平，会同浔州协副将李殿元将其镇压。

清军前部驻扎在山人村南的思旺，就再也不敢北上。

就在11月4日，洪秀全以攻为守，命胡以晃率本地拜上帝会众向思旺进攻。因巡检张镛率乡兵增援，未能攻克。但此举引起清军注意，原先李殿元军本拟进攻金田的，于是率军围困花洲，胡以晃等严守山人村外要道，派人翻山越岭偷过封锁线，奔到金田告急。这时杨秀清却突然开口，自称是天父降托，耳聪目明、心灵性敏，立即制订了作战计划，派出蒙得恩率拜上帝会众数百人驰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袭思旺清军后路。李殿元仓促回救，被打败。胡以晃率领花洲会众出围夹击，与蒙得恩等会合，一举攻占思旺，李殿元逃走。

清巡检张镛刚乘轿逃到村外桥边，就被拜上帝会众拦住。会众问：“轿中何人？”轿夫故作镇静，吓唬说：“快让开，老爷要过去。”会众们猜定轿中是官员，即用长矛往轿心一捅，正中张镛身子。他惨叫一声，就被拉出轿子，押回思旺受审。张镛跪地叩头求饶，会众摘下他的翎顶摔在地上，怒叱道：“妖头，这是你的功名，也是你的下场。”当即将他处死。这是太平天国第一仗所击毙的第一个清朝官员。

这场思旺之战，也就是太平天国官书上所说的“迎主之战”。“主”，就是洪秀全。当时洪秀全称为“太平主”。

花洲迎主之后，洪秀全和冯云山、胡以晃等人凯歌高奏，胜利地回到了桂平金田。

此后，硝烟滚滚动地来。这时，周凤岐已命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率精兵1000人杀向金田。这支配备有火器的军队，在队伍中还夹杂了24个挑夫。在其所挑的箩筐里，堆着满满的绳索。他们大言不惭说是用来捆绑拜上帝会众，报功请赏的。

拜上帝会众早已严阵以待。

1851年1月1日，伊克坦布带着人马，过了新圩边的蔡村江桥，直扑金田村。当他们得意洋洋地到达离金田村仅数里路的鸡母潭村时，突然喊声连天，原来是洪秀全、冯云山等人分别率领预伏的队伍，从金田、大筒、盘古岭等处同时杀出。伊克坦布知道中伏，急忙撤退。但杨秀清领的会众又从王谟村杀出，布阵蔡村江边，断了他们的回路。

就在这时，由黄文金率领的博白会众、由秦日纲率领的贵县龙山矿工，正好同时前来金田团营，见势马上前来助阵。拜上帝会众突然增至1万余人，双方力量相差更为悬殊。清军进退维谷，纷纷逃命。伊克坦布拍马狂奔，在逃上蔡村江时，仓忙中马蹄被陷在桥缝里，连人带马跌进江中，被追军砍死。清军很多当了俘虏，拜上帝会众就用缴获的绳索捆绑他们。周凤岐急忙派兵救援，反而自身陷入重围，直到夜晚，方才摸黑逃回了桂平城。

蔡村江桥之战是拜上帝会众实施防御会战的典型战例，显示了洪秀全等人的指挥才能。这是洪秀全直接指挥的第一次战役，也是他自造反以后，直到称天王期间，难得见其亲自指挥的一次战役。此时清朝当局方才醒悟：这才是劲敌，是最可怕的对手呢！自此，他们开始把战争的主攻口由对付天地会转移到对付拜上帝会，即正要建立的太平天国上。

一场席卷大半个中国、长达十余年的风暴出现了。

¤苏三娘何许人也？卖艺女子，小饭店老板娘，天地会地方造反派首领

早在金田团营时，苏三娘就与拜上帝会有所联系。1850年11月，她和另一支由邱二嫂率领的天地会众组成的武装来到广西武宣东乡，加入了拜上帝会的队伍。她们各自率领了由2000人众组成的男女混合部队。几天后，邱二嫂因不习惯，就率部众离去了。

但苏三娘毫不动摇，坚决服从洪秀全等人的领导。她驻扎在东乡，遵照“男女别营”的严格规定，改编队伍的性别，重新组合了一支清一色的纯女军。

这是现今我们所知的太平天国女军的司令官。其他还有谁，不清楚；也许没有了。

苏三娘英勇善战，在广西横州、广东灵山等地，很有一些小名气。

苏三娘何许人也？

据民间传说，苏三娘本姓冯，出身于广东高州武技世家，长得身材高大、眉宇清秀、面容俏丽、飒爽英姿，颇有几分男子汉的轩昂气概。她从小随父亲走南闯北，卖艺为生，得以结交江湖豪杰。也有说，她先嫁丈夫乃在高州开小饭店。她快快乐乐做小饭店老板娘，当炉沽酒，因为丈夫被人谋财害命，在高州无法立足，浪迹江湖。后在横州博合圩遇见苏三，嫁给苏三为妻。

苏三是横州天地会头目。他借开设当铺（或饭店）为名，广泛结交会党中人。1849年公开亮出广义堂旗帜，劫富济贫。苏三娘骁勇多智，是她丈夫最得力的助手。

翌年，苏三遭仇家暗杀。苏三娘忍住了悲痛，立即打出“为夫复仇”大旗，召集几百人，前去复仇。她身穿白衣白甲，跨上战马，手持丈二铁三叉，腰横秋水雁翎刀。复仇不成，她单骑断后，从容退走。仇家尾追数里，终不敢逼近。后回到广东高州，任当地天地会头目。

当金田团营消息传来，苏三娘召集人马，整顿旧部，由天地会转入拜上帝会。

后来在太平军东进江口圩时，苏三娘部驻大湟江口。因而也有一种说法，她乃是在此时参加太平军的。当时苏三娘所部女军多直接参加一线战斗。苏三娘的名声也就更响了。

当时有个总办广西团练、状元出身的龙启瑞，震慑于苏三娘的英武，非同普通女子，曾写有一首《苏三娘行》的古风：

城头鼓甬声琅琅，牙卒林立旌旗张。

东家西家走且僵，路人争看苏三娘。

灵山女儿好身手，十载贼中称健妇。

猩红当众受官绯，缟素为夫断仇首。

两臂曾经百战余，一枪不落千人后。

名闻官府尽招邀，驰马呼曹意气豪。

五百健儿听驱遣，万千狐鼠纷藏逃。

归来洗刀忽漫骂，愧彼尸位高官高。

苏三娘后来随大军北上。她的女军，头戴特制的藤谷帽，红绡抹额，脚着芒鞋，与男子一样冲锋陷阵。自武昌到南京途中，苏三娘所部女军还担负护卫杨秀清的任务。

当时文人目睹苏三娘所部女军神采，有诗写道：

绿旗黄幰女元戎，珠帽盘龙结束工。

八百女兵都赤脚，蛮衿扎裤走如飞。

可以说，苏三娘是太平天国史上留下唯一有姓名的女将，但她的官阶却失载了。20世纪太平天国题材的小说、戏剧兴起时，有说她是“军帅”、“丞相”，缺乏依据，想当然耳。

她在投奔拜上帝会时，已是而立之年。据王韬说，她到江南后，始与罗大纲结为夫妻。太平天国至早是在1854年底或在1855年初，才颁发有关婚姻的诏书，即恢复家庭，准许男婚女嫁。如果王韬说得有据，那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成婚的。

邱二嫂一作邱二娘，脱离太平军后的第二年，即1851年10月，在广西贵县龙山为地方团练所困，孤立无援，中炮落马而死。

¤男女有别，虽然夫妻、父女、母子、兄妹见面，也要有外人陪同，

双方还得相距十步路才能对话，而且还得高声

1851年1月11日（清朝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这天恰好是洪秀全的38周岁诞辰（按农历）。在广西桂平金田村西犀牛岭脚下的韦家祠堂前广场，拜上帝会众向他祝寿。

在万众欢呼声中，洪秀全头扎黄巾，身穿黄袍，两耳长发过肩，登上金田村古营盘新筑的土坛，宣布起义，正号“太平天国”，军称“天军”、“天兵”，并自称为主；册立牙牙学语的长子洪天贵为幼主。

通常，这天就被定为太平天国诞生的纪念日。

国号“太平天国”是组合词。“太平”出自《公羊传》的“三世”，即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太平世是最高境界，是古中国的大同世界，乃农耕社会人们所向往的理想国。洪秀全的著作中，多次运用“共享太平”、“安享太平”，这是他的理念。“天国”源自基督教《圣经》，洪秀全等人将其运用于中国，意为建立人间天堂。“太平天国”就是由中外文化思想库中寻找出来并结合而成的新型国号。

从此“太平天国”就写进了中华历史的华章。

数年之后，洪秀全亲临朝政时，曾一度下诏先后更改国号为“上帝天国”、“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但因原有的国号简明扼要、深入人心，人们仍多采用“太平天国”。

金田起义爆发后，洪秀全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就是严申军纪：

天王诏旨列后：庚戌十二月初旬，时在金田。天王令曰：一、遵条令；二、别男行女行；三、秋毫莫犯；四、公心和傩，各遵头目约束；五、同心合力，不得临阵退缩。

“和傩”即和睦意。

当时洪秀全还未称“天王”，何来“天王诏旨”？那是该篇在永安州（今广西蒙山）镌刻《天命诏旨书》时作修改后始出现的。农民领袖是不很注重历史固有的严肃性的，由此扑朔迷离，往往会使后来者肇成认识的误区。

这份“诏旨”的内容，在过去的岁月里也曾多次提及，要大家都知道；太平军民来自四面八方，参差不齐，接受力度和认识力度各有不同，它不可能也不是清纯一色组成的队伍，因而必须是再三重申，认真对待。

诏旨特别强调“别男行女行”，它对原先已建立了的“女营”还须坚决执行营规。传统农民造反后，大多是携带家属一同行动的。妇女在军中，士气多不扬，那是很影响将士的作战力度的。太平天国从金田起义到占领南京的那几年光景，就是因为坚持执行了这条规定，得以极大地保证了部队一路凯歌，飞速行进。它是太平天国比过去农民造反更上层楼的一个方面。

为强制奉行“男行女行”，自金田起义以后，要求更加严格。男女不准同营，纵然夫妻、母子也得严遵。他们之间如要见面，要先打报告，请示可以与否，经有关执行人员查明、核实，始得由旁人陪同会晤。男方不得进女营，双方要相距十步路才能对话，且须高声，限定几分钟。正是防范之紧，有若面临大敌。

太平天国深怕将士在男女性爱上出轨，由此奉行的禁欲主义也是极严格的。就在占领永安期间，洪秀全严令全军大小男女兵将，千祈遵天条办事，其中尤其是第七条，“务宜时时严查军中有犯第七天条否。如有犯第七天条者，一经查出，立即严拿斩首示众，即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亦决无宽赦。众兵将千祈莫容忍包藏，致干天父皇上帝义怒”（《天命诏旨书》）。

按《天条书》，“第七天条，不好奸邪淫乱”。犯此天条者，除了所谓上帝诸子女，不论是谁，即使王亲国戚功臣良将，都不得加以庇护，一概斩首。

当时普遍传说，在太平大军北上途中，萧朝贵的继父萧玉胜忽然头脑发热，竟忘记了背得滚瓜烂熟的第七天条所说内容，乘着天黑，偷偷溜进女营，找上老伴，两口子亲嘴摸奶，甚至有男女交合人伦之举，在床上度过了风流的一夜。但第二天清晨就被发现了，怎么办？为整饬军纪，按天条办，萧玉胜夫妻还是被处决了。

金田起义时期，洪秀全还任命了五军主将，由所谓的天父诸子婿分别担任，即杨秀清任中军主将，萧朝贵任前军主将，冯云山任后军主将，韦昌辉任右军主将，石达开任左军主将。不久，又以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韦昌辉为后护又副军师。

军师是元明杂剧平话里常见的官职，农民们非常看重和崇拜这个名称，把它视为军队的老师。太平天国就把它定为最高官职名称。在正副军师、主将之下，又增设了侍卫、总制、监军等官职，位列在军帅、师帅等之上。而在主将和总制之间的六官正副丞相、检点、指挥和正副将军等官职，那是在永安州建制后陆续增设和扩充了的。

补充：太平天国不称“太平军”

太平天国自称军队为“天兵”、“天军”。后期基层军民，亦有称其为“长毛”的。清廷和地方团练，则诬称其为“发逆”、“粤寇”。在太平天国时代，都没有称“太平军”的。

辛亥革命以前，1905年上海广智书局据日本曾根俊虎的《清国近世乱志》一书称之为“粤军”，并取书名为《粤军志》。在此时期，如刘成禺的《太平天国战史》称之为“洪军”。

最早采用“太平军”一名的，是1915年上海中华书局推出的《清朝全史》和上海商务印书馆推出的《太平天国外纪》。见于“太平军”表达更为明白，1929年8月南京政府内政部就不污蔑太平天国事通咨各处，“至嗣后如有记述太平事实者，禁止沿用‘粤贼’诸称，而以‘太平军’或相等之名称。”

¤唯独有一个干部没有交出红包，他被查出斩首示众

1851年1月13日，即金田起义的第三天，洪秀全率领太平军东进，一举占领距离金田村十余里的江口圩。江口圩位于大湟江和浔江汇合处，又称大湟江口。因而，当地民间至今尚传颂着“金田起义出大王（湟）”的谚谣。

江口圩是一个商业集镇，店肆鳞比，百货充盈。太平军占领江口圩，一个目的是解决粮食问题。金田团营实行的圣库制度，一切由圣库供应，实行吃饭不要钱，人人都可张开嘴，放开肚子吃大锅饭。这样虽然能更多地吸收穷苦人家挈妇携子，充实了造反派队伍，但粮食就紧张了，到江口圩就是为了吃粮。

而另一个目的更大些，即接纳在浔江两岸的天地会队伍。

天地会，即三合会，清初民间秘密组织，以反清复明为宗旨，主要活动在大江以南，有清一代在各地多次发动反清武装起事。当时天地会罗大纲和邱二嫂、苏三娘的部队，都曾分别在江口圩附近活动。

早在金田团营前夕，天地会的反清武装在广西就非常活跃，拜上帝会曾对附近的天地会采取了联络和争取。他们对天地会坚持反清斗争是赞同的，但对天地会继续执持陈旧的“反清复明”宗旨则持异说，予以否定。洪秀全曾就此进行批评：

“我虽未尝加入三合会，但常闻其宗旨在‘反清复明’。此种主张在康熙年间该会初创时，果然不错的；但如今已过去二百年，我们可以仍说反清，但不可再说复明了。无论如何，如我们可以恢复汉族山河，当开创新朝。如现在仍以恢复明室为号召，又如何能号召人心呢？况且三合会又有数种恶习，为我所憎恶者。例如新入会者必须拜魔鬼邪神及发三十六誓，又以刀加其颈而迫其献财为会用。彼等原有真宗旨已变为下流卑污无价值的了。如果我们讲真道理，而依靠上帝强有力之助佑，我们几个人便可以比他们多数。甚至孙膑、吴起、孔明等及其他古代历史之中娴于韬略战术者，亦不值得我之一赞，三合会更卑不足道矣。”（《太平天国起义记》）

洪秀全目光深邃，懂得向前看，他批评得是正确的。

按照洪秀全与天地会合作，接纳天地会成员的要求，各处拜上帝会对天地会成员参加，必须是放弃原来的宗旨和观念，承认皇上帝是唯一真神，接受天条的约束。

据说当时就有8个三合会首领表示愿意率部参加拜上帝会。拜上帝会对他们进行了考察，派了16个政教专职干部，即从事政治思想教育的干部，到他们那里，通过二帮一、一对红，宣讲教义。

在他们归来时，首领表示感谢，分别对其塞了红包。这16个专职干部回来以后，按照不允许私藏财物，必须缴纳圣库的规定，15个干部都自觉地将所赠红包缴回了圣库。唯独有一个干部利欲熏心，企图吞没，他被查出，斩首示众。

因为太平军纪律很严，参加的天地会成员很多是长期散漫惯了的，且多染上了江湖恶习，如斗殴、赌博、嫖娼以致抽鸦片、吸毒等，终于难以改造，又率部脱离而去。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有当时活跃于浔江上的大头羊张钊、大鲤鱼田芳等人。他们不久就投降了清军，为虎作伥，前来攻打太平军。

也有的天地会首领，如打着“替天行道”旗的张嘉祥，从来不与拜上帝会合作。他在1849年向清军投降，改名张国樑，成为与太平军作战的悍将，在帮办江南大营军务期间，长期威胁天京安全。

当然，从天地会成员投入太平军营，再不脱离的首领也不少，如罗大纲、苏三娘和刘官芳等。

补充：从国库到“小金库”

早期太平天国，天王几次三番颁布诏旨：一切财产归圣库，圣库就是国库。1851年9月，他在乐安州下令：“各军各营众兵将，各宜为公莫为私，总要一条草，对紧天父天兄及朕也。继自今，其令众兵将，凡一切杀妖取城，所得金宝、绸帛、宝物等项，不得私藏，尽缴归天朝圣库，逆者议罪。”

《太平刑律》、《立营规条十要》等都立有条令，严格执行。

但自建都南京，特别是在后期，大小圣库的金银财帛越积越多了，能支配的各级主官，遂逐渐将圣库嬗化为自己的钱库；尤其是诸王亲贵，“所得首饰金珠，不准昧匿，必令层层进献，归之伪王圣库而后已“（《贼情汇纂》）。它就是由国库嬗化的“小金库”。

¤如果讲教龄，天地会资深首领罗大纲，要比洪秀全早得多了

太平军在江口圩屯扎了5天。

在此期间，罗大纲率领本部人马正式参加了太平军。他是身经百战的天地会首领，在本地区早已很有号召力。这样，太平军的声势就更加浩大了。

罗大纲是太平天国前期的第一流勇将。

罗大纲与苏三娘一样，原本都是广东人，资深的天地会首领。早在鸦片战争前夕，英国人在广州等地开设洋行时，他就已是天地会成员了。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浪迹江湖的罗大纲当时正在广州，他毅然参加了平英团，抗击英国侵略军活动。平英团是广州北郊升平社学等处的民众抗英武装组织，其中很多骨干，如周春、戮死英国少校的农民颜浩长等，都是天地会成员，后来也都参加了天地会红巾军围攻广州的战斗。周春带同侄儿周趾福，在参加太平天国后，战斗了十年。

罗大纲在广州期间，就与基督教有往来。从他后来在镇江时与英国外交官信函提及，“犹忆多年前与白莱谟、伊理、王金诸君在广州共同建立教堂，崇拜天兄耶稣，历历往事，有如昨日”，可见他很早就已信奉基督教义。如果讲教龄，他要比洪秀全早得多了。

可以这样说，罗大纲在从广西山区出来的太平军官员行列中，也算是比较熟悉西方事理的，所以后来被一度安排为江苏镇江守将，以便与来自海上的外国官员打交道。

罗大纲在鸦片战争后，就进入了广西，在浔江、梧江上聚众组织武装斗争。1847年，他们与胡有福所部天地会围攻广西阳朔县城。

早在1848年时，罗大纲就与拜上帝会开始有联系了，他很敬服拜上帝会有严明的纪律、系统的制度。太平军到江口圩时，他就率本部参加了太平军，被授以左二军番号；罗大纲自己则被任命为左二军帅。太平军还派了一个叫陈来的老干部赴罗处联络。陈来是杨秀清的妻兄。在罗大纲出任军帅后3月，他的妻子病死了。陈来乘机偷得她的金戒指一只，银牙签一副，被人告发。萧朝贵借此以天兄附身传言，勒令他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陈来拒不交代，后来在实在无法难以隐瞒后，方才吞吞吐吐交代了。或此也可见太平天国领导集团纪律严明，和对罗大纲的重视。

罗大纲长得体貌魁梧，虎目虬髯，这时他已是快40岁的了。相传罗大纲性情豪爽，度量过人，素以能罗致多人、笼络人心著称。他在荔浦组织天地会时，参加者犹如水流，势若溃川。有一个故事说，罗大纲进军武宣时，所部战士覃汉阳偷有40两银子，逃往永安州，被差役拿获，收押监中。罗大纲攻破永安城后，打开狱门释放犯人。覃汉阳得以出狱，仍回到罗大纲麾下。罗大纲不与计较，待之一如往昔。

罗大纲的人际关系也不错。他在天地会做头目时，与其他各支天地会头目，如桂东北的胡有禄、朱洪英，漓江两岸的范连德、吴长福，以至出没于浔江的张钊、田芳等相处都较和洽，彼此也有较好的协调，从未发生倾轧、火并和打窝里炮等行例。他参加太平军后，更是忠心耿耿，但因为毕竟非平在山和其他山头的拜上帝会老资格成员，即太平天国嫡系，而是旁系列的杂牌军，虽然勇往直前、先声夺人，多次被树立为战斗标兵，但起点低，晋升不快。早期他就当了15个月的军帅，1852年6月攻克广西全州后才晋升为一级总制，比之与他一起冲锋陷阵的李开芳、林凤祥来，台阶似乎低多了。

罗大纲的英勇，也使对手感到惊叹。曾国藩自从建立湘军，出湖南后，就在长江江面与罗大纲对阵。他的水师精锐多次败在罗大纲之手。

¤中华王姓是超级大姓，可在自太平诸王到士卒的花名册里，竟找不到一个姓“王”的

金田起义和东进江口圩，使清王朝开始认识到拜上帝会不是疥癣之辈。

在这之前，广西地方当局和各级官吏为了粉饰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事，一直没有把拜上帝会的话动据实上报。金田团营后，清廷根据奏报，知道金田村“有尚弟会啸聚万人”（《剿平粤匪方略》卷三），但因其未攻城略地，仍认为不足为虑。

面对广西天地会起义此起彼伏，红红火火，朝廷此时又派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到广西主持镇压天地会事务。李星沅到广西前夕，也不清楚有拜上帝会和太平军。但在目睹副将伊克坦布全军覆没后，凭他多年的官场直感，便意识到这是一支威慑王朝的武装，他比天地会更有群众基础。于是据实上奏。他说：“桂平县之金田村贼首韦政、洪秀全等私结尚第会，擅贴伪号伪示，招集游匪万余，肆行不法。”“实为群盗之尤，必须厚集兵力，乃克一鼓作气，聚而歼之。”（《李文恭公奏议》卷二十一）从而引起了满清王朝的重视。

当时新任广西提督向荣，正在横州地区对付天地会，得知蔡村江之战惨败，亦主张集中优势兵力对付太平军。李星沅于是设钦差大臣行辕于柳州，以向荣为前敌总指挥，狼烟滚滚，杀向江口圩而来。

向荣兵分两路，自引主力为东路军，直攻江口圩；浔州知府刘继祖和张钊、田芳等天地会叛军则为西路军，计划由江口圩上游牛矢湾渡江进攻江口圩。两路夹击，以图一举摧毁设在江口圩北石头脚的太平军大本营。

洪秀全亲自指挥对付向荣主力军的战斗。他挑选了2000名战士，分为9路，在石头脚和牛排岭附近竹林设伏。当向荣率东路军过了离石头脚不远的一座独木桥时，就遇到了人数不多的太平军战士。双方接仗未久，太平军佯败而走。向荣麾军追赶，这对忽听竹林深处土炮齐鸣，石头脚特设的望楼上黄旗挥舞，从竹林里分头杀出一批批短衣窄袖、披发赤脚的战士。清兵措手不及，丢盔抛甲，四散奔逃，死伤近1000人，向荣也只得混杂在败兵中逃命。这一仗是金田起义后的第一场胜仗，据说当时连妇女也都上阵助战。百余年后，见有歌谣赞道：

妇女去跟洪宣娇，会打火枪会耍刀。

牛排岭前大摆阵，杀得清兵跑断腰。

这篇歌谣是现代人所编的时尚文句。当时敌我两方，都不称呼有“清兵”的。但此仗清兵确实是被打了个惨败。

在西路离江口圩20里的屈甲洲，杨秀清在渡口松林处埋伏精兵；清军刚渡过屈甲江，冲在前面的就被埋在地下的土雷炸得血肉横飞；接着伏兵杀出，而江上游也因决堤放水断了退路；清兵大部被逼至屈家沙坪狭小地带，四周围住，全部被歼。

太平军获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但因为清军麇集拦住陆路，并以张钊、田芳等部封锁了浔江，堵死了沿水路北上桂平的通道，为此，洪秀全等改变了行军路线，于3月10日撤出江口，由新圩、金入紫荆山，经东乡，西赴武宣。1851年3月11日，太平军扎大营于武宣东乡。

清王朝任命的广西巡抚周天爵前往浔州督师，会同李星沅对付太平军。周天爵仅有亲兵200人护卫，在路经武宣县城时，发现城里空空如也，很多官员和士兵几乎都跑光了，只有知县刘作肃一人坐在大堂里。周天爵问他如何作防御，刘作肃愁眉苦脸地说：“卑职只有一根绳子。”意思是说，他只能是上吊自杀。说完抱头大哭。周天爵也无可奈何。

当时唯一能机动的一支有战斗力的向荣部队，也因广东信宜拜上帝会凌十八部进至广西陆川，前来会合之故，被安排在大洋圩严防，控制浔江石嘴渡口，以防两支造反部队的会师。而在武宣、象州一带腹地，都无清军驻屯。兵贵神速，如果此时太平军重视情报，知己知彼，采取急行军，很可能会迅速拿下柳州、桂林的。

可是，洪秀全等人的意图是在东乡地区休整，整补喘息。太平军挖断紫荆山隘口，重兵扼阻向荣军西进；在东乡附近的东岭、三里圩和莫村等地，则构筑纵深防御阵地。

真是坐失良机。太平军对力量远弱过自己的敌人竟采取了守势。

原来，洪秀全这时正忙于筹备登极。他选择了《圣经》里所记基督的诞生日，即1851年3月23日，在这一天洪秀全正式称“天王”、“万岁”。这也是后来太平天国历史上厘定为重大纪念节日之一的“登极节”。

而在此前夕，太平主洪秀全已设立了前后左右中五军主将，下又分设有侍卫、总制、监军和军师、师帅等官职。军事机构大都俱备，他自己亦应当更上层楼、再上层楼，打出称王图霸的异帜了。洪秀全选择了名称“天王”。

洪秀全之所以称“天王”，而不直呼为帝，乃是鉴于他认为称帝亵渎了上帝天父。他说：“天父上主皇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往，样样上。又无一个非其所生所养，才是上，才是帝。天父上主皇上帝而外，皆不得僭称上，僭称帝也。”（《天命诏旨书》）

因为避讳，以至于叫了多少年的地名“上海”、“上虞”等，也得遵制改为“尚海”、“尚虞”的。

中华五千年，多有帝王特权所限定的避讳字，但没有将“上”字也作为避讳字的。

太平天国将很多常用字列为避讳字。它还几次下诏，要让全军全民都知道，不得写错字，写错字是要严加惩罚的。

大概就在这个时期前后，太平天国就重视文字避讳，他们制订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文字避讳条例。本来文字，尤其是单字，只能充作符号、标记，没有任何阶级烙印；将它说成特殊，作自圆其说，目的乃是拔高自己的高贵身份。在太平天国的封闭世界里，也是谁官大权大，就是谁拥有超格理论、具有最高解释权的权威。

这些避讳字，最显眼的是凡涉及到所谓天父上帝、天兄耶稣以及所谓天父诸子婿洪秀全等人的名讳，都得采用代字，要避讳。

它的涉及面是非常之广的，仅洪秀全和诸异姓王6人，就有11个字要回避，不能泛用，而这11个字都是人们取名时经常采用的。此外还有不少其它常用字，如“王”、“德”、“龙”等。

尤其是“王”字。《钦定敬避字样》中说：“不能单称王字，王乃天日也。”因而，普天之下凡是姓王的，都得改姓黄或汪。洪秀全的表兄，亦是拜上帝会元老级成员的王盛均、王盛爵，此时也更姓为黄盛均、黄盛爵了。就此挂上连下，以至古书中凡有涉及“王”字者，也得改，如《孟子》中“孟子见梁惠王，王曰”，亦改作“孟子见梁惠侯，侯曰”，等等。

“王”本乃中国大姓，但见诸于太平天国自诸王到士卒的花名册里，却没有一个姓“王”的，他们都因回避，改了姓。这个中华超级大姓，在太平天国圈子里就那么干净彻底地消失了。

洪秀全的姓也要回避。只有从广东花县出来的洪氏家庭，可以继续用；其他各处姓洪的，须改姓。如安徽无为的洪容海和本家兄弟洪龙海、洪虎海等人参加太平天国后，遵制改姓童，至降清后才恢复本姓。

就连洪秀全儿子的名字也要回避。因他的次子名叫洪天曾，故而曾天养、曾水源的姓都因避讳而改姓为“永”。不过为时甚短，大概就在金田起义后不久，洪天曾一命呜呼，于是永天养、永水源又恢复为本姓“曾”了。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太平天国避讳字的任意性，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它也在向封建王朝靠拢了。

¤7名小卒摸上了岭，突入敌营，1000多名清军有如惊弓之鸟，争先恐后地逃命

就在洪秀全称天王的第二天，清廷为扭转兵败如山倒的格局，起用广州副都统乌兰泰帮办广西军务。乌兰泰的火器营，当时被视为八旗兵的精锐，装备有小炮100尊、铳枪200支。

此时，清廷已知悉前方诸人李星沅、周天爵和向荣间相互拆台、相互倾轧，于是派出首席大学士赛尚阿出京到湖南，名义上以专任防堵事宜，而密令他为钦差大臣，持有节制广西全省文武官吏特权，并从各省征调精兵15000人听其指挥；还分别自内库、户部、江南盐库和粤海关筹集360万两白银，作为军费听从他取用。赛尚阿临行时，咸丰皇帝奕詝特赐遏必隆刀以壮行色，予以对违反军令官员可先斩后奏。

遏必隆刀，相当于所谓尚方宝剑。遏必隆，清初功臣，后辅康熙大帝，封公爵。此为其自制宝刀，柄与鞘为纯银含宝石混合铸成，光彩夺目，刀钢百炼，斩铁如泥，长二尺五寸，后收藏内府。乾隆年间，遏必隆之孙、大学士纳清，督兵金川丧师，在捉拿回京途中以遏必隆刀斩首。敕日：“以乃祖遏必隆刀，斩彼不肖之孙。”全军震慑。

乌兰泰自接到圣旨后，即由广州日夜兼程，到5月3日才到达武宣前线。而在此之前，清军在周天爵的指挥下，在东乡附近的三里圩又打了一个大败仗。

那是4月3日那天，6000名清兵分4路出动，周天爵乘坐大轿在后亲临督战。浔州知府刘继祖部为了争功，首先向东岭发起进攻。太平军以小部队牵制对手，另从两翼突出奇兵，三面夹攻。进攻台村的张敬修部见势不妙，赶来救援，又为早已埋伏在侧的太平军切为3段，首尾不能接应。向荣见势不妙，催赶大队人马匆匆前来，亦因地形不利而陷入重围。而在三里圩北面的清军秦定三部，还在没有靠近三里圩时，就遭到起义部队伏击，溃不成军。各支清军又以失败而告终。

乌兰泰到达武宣的第10天，钦差大臣李星沅就在军营中病死，也有说是吞金畏罪自尽。两天后，太平军乘李星沅死，军心动摇，突然撤离东乡，进入象州中坪、百丈等地。清军乌兰泰、向荣等部也随后赶到，驻扎在中坪附近独鳌岭、大樟一带。

6月8日，太平军学《三国演义》中所写的关羽樊城白河淹曹军法，在独鳌岭南梁河上游筑坝壅流，当乌兰泰军冲入伏击圈时，壅流将士开坝放水，溪河猛涨，顿时淹死敌人300余人，余众逃上独鳌岭。翌日，太平军猛攻独鳌岭。在回军时，有7名小卒在后退途中迷失了归路，即乘夜摸上了岭，突入敌营，齐声呼喊，挥刀冲杀。清军虽然有1000多人，却一时慌张莫名，有如惊弓之鸟，以为大队太平军开到，纷纷弃枪丢戈，争先恐后向岭下逃命。大队太平军战士于是趁机猛攻对山的乌兰泰大营。乌军不知所措，四散溃逃，在黑暗中慌不择路，仅从山顶跌进深潭毙命的就有100多人，乌兰泰也仅以身免。

这7个太平军普通战士竟因此而首创奇功，可惜他们的姓名却没有能留下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相似的传奇性故事，在太平天国前期是很多的。

独鳌岭一仗，太平军以少胜多，打乱了敌人的战略部署，被迫转入守势。但太平军也因孤军作战，粮食、弹药都困难日增。由于铅弹缺乏，他们只好将铜钱打成碎片，当作铅弹发射。这时，赛尚阿督师的大部队已陆续进入广西境内。消息传来，洪秀全等人当机立断，立即撤离象州中坪圩。3天后，待乌兰泰等方才察觉时，太平军已经翻山越岭，挥师东归，回到桂平新圩、紫荆山了。

¤洪秀全为鼓励将士奋勇杀敌，写了一首诗，内称：岳飞五百破十万，何况妖魔灭绝该

洪秀全率太平军回到紫荆山地区，就在茶地村驻扎，并在西面的双髻岭、风门坳等处设防。

这时赛尚阿已到达桂林，所部都统达洪阿、巴清德等人奉命增援乌兰泰、向荣等部，向双髻岭等地发起猛攻。

双髻岭海拔1200米，双峰插立云霄，当中仅一线羊肠通道。太平军于各要口，挖断路径，垒石架木，设棚堵守。双方经过半个月的战斗，双髻岭阵地仍岿然不动。向荣于是派出熟悉地理的武宣团总刘季三，乘着清晨漫天大雾，沿着一条崎岖山道，绕到双髻岭背后，以重炮猛攻太平军阵地，而主力仍在正面猛攻。太平军虽腹背受敌，却英勇无畏，不料却因火药库被炮击中爆炸，才被迫放弃双髻岭。

双髻岭失守后第4天，洪秀全在茶地村下令移营。命令特别提出，各营在移营时要“间匀连络，首尾相应，努力护持老幼男女病伤”，“兄弟姐妹一个不保齐，辱及天父王兄也”。命令还公布由中军主将杨秀清负责全军指挥，其他主将都得听他的将令。从此太平军指挥划一，但杨秀清的地位又有了提高。

杨秀清很有组织才能，军令严整，赏罚分明。他主持全军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黄以镇事。黄以镇是拜上帝会老干部，但在战场上偷偷地抽鸦片烟；也有说他身为小头目，却临阵脱逃。对此，为严肃军纪，杨秀清对其予以处决，且以天父传言全军：

黄以镇逆令双重，云中雪下罪难容。

胆敢瞒天无信德，阵中两草退英雄。

真神能造山河海，不信认爷为何功。

尔们众小遵天诫，逆同以镇罪无穷。

洪秀全在移营莫村后，向全军下诏也要众兵将放胆欢喜踊跃，同心同力同向前。和杨秀清借天父传言相呼应，他也写了一首鼓励士气的诗：

真神能造山河海，任那妖魔一面来。

天罗地网重围住，尔们兵将把心开。

日夜巡逻严预备，运筹设策夜街枚。

岳飞五百破十万，何况妖魔灭绝该。

但就在洪秀全下诏昨夕，风门坳失守了。

风门坳是双髻岭失陷后的第二道要塞，由右军主将韦昌辉部镇守。在长达17天的艰难战斗中，太平军依靠坳口坚垒土炮，阻击来犯之帮，战争极为激烈。韦昌辉弟韦志先、韦十一均战死，风门坳失守。

向荣军在过了风门坳后，直指古林社。乌兰泰因妒忌向荣抢先占领金田等地，故屯兵于新圩附近，袖手旁观，按兵不动。

自8月下旬到9月初，太平军坚守莫村、新圩、金田等处，击退敌军多次进攻。但盘踞一角，终非长计，长此以往，就会因军需粮食断绝而遭失败。在危急中，洪秀全、杨秀清等人断然决定了由内线到外线作战的策略，决定突围。

8月16日，洪秀全在金田新圩发布移营动员令：“各军各营宜间匀连络，首尾相应，努力护持老幼男女病伤，总要个个保齐，同见小天堂威风。”这时他首次提出的“小天堂”一词，目的在于号召全军全民，为太平天国而共同奋斗。这个“小天堂”，即人间天堂，但它的概念是抽象的、含糊的，连洪秀全、杨秀清也不知道它在何处呢！学界有人说就是“南京”，那只是一种莫须有的推测。

在突围前几天，太平军战士从附近山林里砍竹伐木，运到罗宜水和蔡村江边，扎成木排竹筏，装出一副要从水路突围的姿势。乌兰泰、向荣都产生了错觉，以为太平军将出浔江东走，即从北路抽调兵马，强化南边浔江沿线防务。

一个新月当空的夜晚，太平军乘着清军北路空虚之际，由新圩等地往东北走，进入平南鹏化里地区。乌兰泰、向荣两军，只听见包围圈里一阵阵鞭炮声和猪叫，仍以为太平军是在快乐地宰猪呢!第二天耳听寂寥无声，他们方才清楚太平军早已远走。在对当地进行了一番烧杀掳掠以后，乌兰泰和向荣才分军两路前来追赶。

继而天下大雨。向荣要争头功，冒着滂沱之雨，踏着泥泞小路，绕道从江口圩过江进入平南境内。他想赶在前头，堵住太平军的去路。

3天后的子夜，向荣追师1万人马到达官村，扎营安寨，埋锅造饭，驻军暂停。因为昼夜兼程，疲惫不堪，很快全军都进入了睡乡。突然金鼓齐鸣，喊声震地，几百名赤膊的披发战士，手持大刀分队杀进营寨。他们摸到着衣服的，凭着感觉就砍。向荣大军措手不及，乱成一团。

天刚拂晓，又有大队太平军战士从四面八方杀进营寨。向荣军的火药枪弹多已在途中淋湿，难以施放，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其所有粮饷器械，包括行军炊具，全部成为太平军的战利品。

原来，这是冯云山和萧朝贵在奉命伏击。他们早已估计到向荣军争功心切，疏于防备，就采用了这场伏击战，果然出奇制胜地击溃了追敌。

向荣收拾残部逃进了平南城，他悲愤地说：“我自出师以来，从来没有打过像这样惨的败仗。”自此他称病请假1月，羞恼之至，不敢露面。

官村之战，是太平天国运动自金田起义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次胜仗，也是最大的一次战斗。战后，太平军将部队分为水陆两路，浩荡前行，北上永安州。

一个新的格局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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