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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诗酒趁年华：苏轼传作者：陈舞雩本章字数： 1899 更新时间： 2024-01-04 16:18:12

中国自古以孝治天下，按照规定，父母去世，子女需要居家守孝二十七个月，在这期间，不得为官，也不得嫁娶，待守丧期满，方能恢复往日的正常生活。

嘉祐四年（1059）十月，苏家兄弟守孝期满，苏洵决定举家搬离眉山，在京城落户定居。

与第一次出川只有父子三人不同，这次苏洵不但带上了两个儿子，还有苏轼的妻子王氏[1]、苏辙的妻子史氏，苏轼刚出生不久的长子苏迈，以及苏轼、苏辙两兄弟的乳母。

这次他们走的是当年李白出蜀的故道，朝三峡而暮江陵，一路上父子三人写诗唱和，留下无数精美的诗篇，编在了《南行前集》里。

嘉祐五年（1060）二月，苏氏一家人总算抵达京师汴梁。

到了京城，两兄弟的妻子才知道丈夫如今在朝廷是何等的风光。自苏轼考中进士后，他的座师就成了欧阳修，在欧阳修的揄扬下，苏轼结识了韩琦、富弼等朝中大臣。韩、富等人对苏洵不算太器重，对苏轼这个小伙子却是倾盖论交，把他当成国士来培养。

想当年，苏轼尚幼，启蒙老师张易简就告诉他，韩琦、范仲淹、富弼和欧阳修都是当世人杰，不想他如今却是见了三位，唯有范仲淹在皇祐四年（1052）已然逝世，众人都无不扼腕对他说：“恨你不能一识范文正公。”倘若范仲淹还在世，见了如此优秀的年轻人，想必也是老怀大慰、心生欢喜吧。

苏家兄弟到了京城，朝廷就该依照进士名次来为他们授官了。

苏轼得到的是福昌县主簿，他弟弟苏辙得到的是渑池县主簿，都是九品芝麻官，以他们兄弟二人的心志，自然不甘就任，皆辞官不受，要继续参加进阶的科考。

在当时，除了常科，朝廷还设有制科，专门用来选拔非常人才。当年张方平建议苏洵带二子来京师，为的就是让他们参加制科。

制科，光是参加条件就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一来是参加制科者必须是进士，二来是参加制科需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当推荐人，只有两大条件齐备，方有资格报名参试。

幸好，这两个条件，苏轼、苏辙兄弟都可以满足。他们本就是嘉祐二年（1057）龙虎榜上的风云考生，苏轼有恩师欧阳修当荐主，苏辙也有杨畋愿意为之保举。于是，他们决定在一年之后一起参与制科考试。

其间还有个小插曲，是在临近考试时，苏辙突然病倒，恐赶不上考试之期，韩琦为了国家不错失人才，就向宋仁宗建议，将考试的时间推迟了二十天。

到了嘉祐六年（1061）八月，制科考试开始。

制科，一般都是考策论，就是考查考生们对时局的看法。

按理来说，这是个直抒己见的好机会，可难就难在这个尺度难以把握。如果不留情面地公开批评，会遭到当权者的嫉恨，甚至会被人说成是沽名钓誉；可若是一味地曲意逢迎、粉饰虚张，当权者倒是不记恨了，但在天下读书人眼里你的名声可就臭了，大家会说你是个巧言令色的小人。

所以，在苏轼走上考场时，欧阳修心底各种打鼓。他可是知道的，自己这位弟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一旦下笔就无所顾忌、不留余地，多难听的话都敢写，但愿他这次可别触怒了官家才好。

相比之下，苏辙的荐主杨畋倒是大为放心。苏辙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谦虚谨慎、进退有度，这次制举想来他应是心中有谱的。

待考生交卷，欧阳修几乎是提着嗓子眼在打量考官们的脸色，生怕那小子在文中大放厥词，犯了天子的忌讳。

但欧阳修多虑了。在苏轼的策文中，他写的是国家如今还是歌舞升平，但大臣们苟且岁月、因循旧事，皇帝又不知如何驾驭群臣，这样下去国家迟早要出问题的。不过，幸好国家只是有可忧之势，却无可忧之形，只要君臣一心，幡然悔悟，还是可以及时悬崖勒马的。

不得不说，苏轼的这篇文章倒是学乖了，没有如以前那样打脸揭短让人难堪，而是褒贬适度，既指出了当前国家存在的现实问题，又给足了皇帝面子，自然皆大欢喜，考官们一致给了他一个第三等。

可别小瞧了这个第三等，自从北宋有制科考试以来，就没人得过第一、二等。就连这个第三等，在苏轼以前也只有一个叫吴育的人得到过，苏轼是获此荣誉的第二人。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以稳重著称的苏辙却翻车了。

他说古之圣人是无事不虑，一旦有事就临危不惧，可当今陛下却恰恰相反，平日里无忧无虑，一旦有事就惊慌失措，一天到晚就知道躲在宫中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也从不见对国家方略有何询问，要是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江山危矣。

这篇策论引起了轩然大波，各路考官吵得面红耳赤。司马光认为苏辙这是忧国忧民，应当与苏轼一样，列入第三等。胡宿认为此卷出言不逊，应当黜落。范镇则比较中庸，主张以第四等的成绩录取。

最后这事闹到了御前，宋仁宗亲自阅览，见苏辙指责自己，他倒没有生气，而是大度地下谕道：“此卷其言切直，不可弃也。”

于是，苏辙降了一等，以第四等的成绩顺利过关。

宋仁宗当晚回宫，面带笑意。

曹皇后就问他：“官家今天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宋仁宗伸出两根手指，笑道：“朕今天为子孙找到了两个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