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美贝蒂史密斯Betty Smith著梅静译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美贝蒂史密斯Betty Smith著梅静译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四章
书名: 布鲁克林有棵树 作者: (美)贝蒂·史密斯(Betty Smith)著;梅静译 本章字数: 4154 更新时间: 2024-01-04 16:18:11
洛里默街的日子很快活。要不是茜茜姨妈好心办了坏事,诺兰家会一直在这儿住下去。茜茜的三轮脚踏车和气球事件,让诺兰家颜面扫地。
一天,丢了工作的茜茜决定趁凯蒂还在上班,过来照看弗朗茜和尼利。离诺兰家还有一个街区时,一辆漂亮的三轮脚踏车吸引了她的目光。车子的铜把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如今,这种三轮车已经很难见到。车子的皮座椅很宽敞,足以容纳两个小孩。座椅带靠背,前方的铁制导向杆跟小小的前轮相连。后面的两个轮子大一些。导向杆顶端有纯铜把手。脚踏板在座位前方,小孩能轻轻松松地坐进去,靠着靠背,握着膝盖上方的把手蹬车。
茜茜见三轮车就停在门廊,根本无人看管,便毫不犹豫地把它拖到了诺兰家,让孩子们出来骑。
弗朗茜觉得这车真是棒极了!她和尼利坐在车座上,由茜茜拉着在街区内到处转悠。皮座椅被太阳晒暖,散发出一股昂贵的气息。炽热的阳光在铜把手上跳动,仿佛燃烧的火焰。弗朗茜觉得要是去碰它,肯定会烫到手。然后,出事了……
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和一个哇哇大叫的男孩领着一小群人,逼到他们面前。女人嚷嚷着“小偷”,冲向茜茜。她一把抓住车把手,死命拖拽。但茜茜也拉得很紧。弗朗茜几乎被甩出去。巡逻的警察跑了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警察开始接手此案。
“这女人是小偷,”那女人说,“她偷了我小儿子的三轮车。”
“警官,我没偷。”茜茜语带哀求地柔声道,“它就停在那儿,一直停在那儿。于是,我便借来给孩子们骑骑。他们还没骑过这么好的三轮车呢。您知道,能骑三轮车对孩子们来说有多重要。那简直跟上天堂一样啊。”警察瞪着座位上一言不发的两个孩子。弗朗茜吓得发抖,但还是冲他咧嘴一笑。“我只打算带他们在街区绕一圈,就把车还回去。真的,警官。”
警察的目光一直落在茜茜丰满的胸脯上。茜茜喜欢紧身胸衣,但这么穿一点儿也没破坏她的好身材。警察转向那个暴躁的女人。
“太太,干吗这么小气?”他说,“让她给孩子们骑一圈,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只不过,他那个‘命’字还没出口,周围的小孩们已经开始窃笑)。让他们骑骑,我保证完完整整地把车子还你。”
他的话就是法律。那女人还能怎样?警察给了那个大哭大叫的孩子一个五分镍币,叫他闭嘴。至于驱散围观人群,他只说了句若不立刻滚蛋,就用囚车把他们全关进警察局。
人群立刻散了。警察挥舞着警棍,殷勤地护送茜茜和她要照管的两个小孩在街区打转。茜茜抬头看他,冲着他的眼睛微笑。于是,他把警棍别进腰间,非要替她拉车不可。茜茜踩着一双小高跟鞋,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用微微颤动的轻柔嗓音跟他说话,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们绕着街区走了三圈。人们看到一个全身制服的警察如此着迷的模样,纷纷掩嘴偷笑。不过,那警察全当没看见,只顾热情地跟茜茜讲话。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说他老婆是个多好的女人,但众所周知,这种对话几乎没什么意义。
茜茜说,她都明白。
三轮车事件后,人们议论纷纷。约翰尼时不时便醉酒回家,以及男人看茜茜的样子,已经够众人说闲话的了,如今又多出这么一件事。凯蒂想搬家。跟住在博加特街时一样,关于诺兰家的事,邻居们知道得太多啦。凯蒂正琢磨着另寻他处时,又出了一件事,让他们不得不立刻搬家。那件终于将他们赶出洛里默街的事,完全跟性有关。只不过,若以正确的方式看待,整件事其实非常单纯。
一个周六的下午,凯蒂要去威廉斯堡一家大型百货商场——格林商场打零工。她煮了咖啡,也做了三明治当周六的晚餐。三明治是老板给女清洁工们的,权当加班费。当时,约翰尼在工会总部等活。茜茜那天不上班,得知孩子们要被独自锁在家,便决定过来陪他们。
她敲响门,说自己是茜茜姨妈。弗朗茜打开门,却没解下门链,直到确定来人身份,才开门让她进屋。两个孩子一起扑向茜茜,抱了又抱,差点让她喘不过气。他们都爱她。在孩子们眼里,茜茜是一位美丽的女士,身上总是很香,一直穿着漂亮衣裳,还会给他们带非常棒的礼物。
今天,她带了一个香香的雪松雪茄盒、几张或红或白的绵纸和一罐糨糊。他们围坐在餐桌前,一起装饰盒子。茜茜拿出一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按在纸上描圆圈,弗朗茜则负责把那些圆圈都剪下来。茜茜还教弗朗茜如何将这些圆圈围在铅笔顶端,做出一个个小纸杯。做出很多纸杯后,茜茜在盒盖上画了一个心形。然后,把每个红色纸杯底部蘸点儿糨糊,贴进那个铅笔画的“心”里。那颗心粘满了红色杯子,盒盖其他部分则粘白色纸杯。全部完工后,盒盖上仿佛盛开一片白色康乃馨,中间有颗红红的心。盒子侧边也要粘满白色纸杯,盒子内部用红色绵纸做衬里。做好的雪茄盒真是太漂亮了,哪儿还看得出它曾经是个雪茄盒。那天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装点盒子上。
茜茜与人约好五点吃炒杂烩,于是准备动身告辞。弗朗茜紧紧抓着她,求她别走。茜茜也讨厌离别,却不想错过自己的约会,便开始翻钱包,想找点儿什么,让他们在自己走后玩。两个孩子站在她膝旁,也帮着一起找。弗朗茜发现一个香烟盒,立刻将它掏了出来。烟盒盖子上画了个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正跷着二郎腿抽烟,头顶腾起一个大烟圈。烟圈中央是个头发遮住眼睛、袒胸露乳的女人。印在盒子上的商标是“美国梦”。这是茜茜厂里的产品。
孩子们吵吵嚷嚷地争抢盒子。茜茜犹犹豫豫地把盒子给了他们,叮嘱里面装的是香烟,只能拿着看,任何时候都不能打开。她说:“绝对不能碰封条。”
她走后,两个孩子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他们摇动盒子,里面传出一阵低沉又神秘的唰唰声。
“里头是蛇,不是烟。”尼利下了定论。
“不,”弗朗茜纠正道,“是虫子。活的虫子。”
两人争论起来。弗朗茜说盒子太小,放不下蛇。尼利非说一定是蜷起身子的蛇,就跟玻璃缸里的鲱鱼一样。两人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茜茜的指示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封条贴得很松,轻轻一撕就开。弗朗茜打开烟盒。里面是一沓软软的东西,用暗沉的柔软锡纸包裹着。弗朗茜小心地剥掉包装。尼利已经做好准备,蛇一出来,他就立刻爬到桌下去。然而,盒子里没有蛇,也没有虫子或香烟,里头的东西相当无趣。试图用这些东西设计了几个简单的游戏后,弗朗茜和尼利就对它们失去了兴趣。两人笨手笨脚地将盒子里的东西系到一根线上,然后将线放出窗外,拉下窗户压住。接着,他们轮流往那个被打开的盒子上跳,将它踩得粉碎。姐弟俩玩得十分投入,完全忘了系在窗外那根线上的东西。
因此,约翰尼慢悠悠地晃荡回家,为晚上的工作拿新假衬衫和纸领时,真是大吃一惊。只瞥了一眼,他就羞愧得脸颊发烫。凯蒂回家后,他也把这事告诉了她。
凯蒂仔细盘问弗朗茜,总算把所有事都弄明白了。茜茜受到严厉谴责。当天晚上,孩子们上床睡觉、约翰尼出门上班后,凯蒂坐在黑乎乎的厨房里,一阵阵地脸红。约翰尼虽上着班,却隐隐觉得好似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那夜晚些时候,艾薇赶过来,跟凯蒂说起茜茜。
“凯蒂,够了,”艾薇说,“到此结束吧。茜茜做了什么是她自己的事,但弄出今天这种状况,就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事了。我有个未成年的女儿,你也有。再也不能让茜茜到我们家里来。不可否认,她是个坏女人。”
“她也有很多优点。”凯蒂讨好地说。
“她做出今天这种事后,你还能说这种话?”
“呃……我想你是对的。只不过,别告诉妈妈。她对茜茜的生活一无所知,还把她当掌上明珠呢。”
约翰尼回家后,凯蒂说再也不让茜茜上门。约翰尼叹了口气,说他已经猜到只能这么办。约翰尼和凯蒂谈了一宿,早晨做出了月底搬家的决定。
凯蒂在威廉斯堡格兰德街找到一个门房职位。搬家时,她也拿走了锡制储钱罐。里面已经有八块多钱。两块付给搬家师傅,剩下的钱在新家钉好储钱罐后,又放了回去。玛丽·罗梅利又来了,到处洒圣水。全家人再次安顿下来,也再次去附近店铺开赊购账户。
新公寓不如洛里默街上的那个家,他们虽遗憾,却无可奈何。这次,全家人得住顶楼,而非一楼。一楼也没有门廊,只有个临街的店铺。屋里没有浴室,卫生间在走廊上,两家共用。
屋顶属于他们,算是唯一的亮点。根据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屋顶属于顶楼住户,院子则归一楼住户。还有个好处——楼上没人住。如此一来,再也不会有人把天花板踩得震动不已,害韦尔斯巴赫煤气灯的白炽罩摔得粉碎。
趁凯蒂跟搬家师傅争得不可开交,约翰尼把弗朗茜带上了屋顶。弗朗茜简直看到了新世界。不远处就是美丽的威廉斯堡大桥。东河那头仿佛一片银色薄纸板做的梦幻城市,也隐隐可见众多摩天大楼的轮廓。更远一点儿,布鲁克林大桥与更靠近这边的威廉斯堡桥遥相呼应。
“真漂亮,”弗朗茜说,“跟乡村风景画一样美。”
“有时,我上班就会走过那座桥。”约翰尼说。
弗朗茜惊讶地望向他。他都走过那座魔法桥了,怎么无论说话还是神情,都跟往常一样?真不可思议。她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胳膊。通过那座桥的奇妙经历,肯定会让他摸起来不一样吧。但她失望了,因为他的胳膊摸起来还是跟往常一样。
感觉到孩子的碰触,约翰尼搂住她,低头笑着道:“首席女歌手,你多大啦?”
“六岁,快七岁了。”
“呀,九月就要上学了。”
“不。妈妈说,我必须等到明年,等尼利也到年龄,我们再一起上学。”
“为什么?”
“如果只有一个人,或许会被更大的孩子欺负。要是两个人,我们就能互相帮助。”
“你妈真是什么事都考虑到了。”
弗朗茜转身去看其他屋顶。附近有家屋顶上有个鸽子笼。鸽子们被安安稳稳地锁在笼里。但鸽子主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却手拿长竹竿站在屋顶边上。竹竿顶端有块破布。少年站在那儿,一圈又一圈地挥舞竹竿。另有一群鸽子在绕圈飞翔。其中一只离开队伍,竟开始围着那飞舞的布片打转。少年小心翼翼地把竹竿越挥越低,那只蠢鸽子也跟着布片越飞越低,最后被少年一把抓住,塞进了鸽笼。弗朗茜有些悲伤。
“那人偷了一只鸽子。”
“明天,也会有人偷他的。”约翰尼说。
“但那只可怜的鸽子被迫跟亲人分开了。或许,它还有宝宝呢。”弗朗茜眼里涌出泪水。
“我才不哭,”约翰尼说,“那只鸽子没准儿就想离开亲人。要是不喜欢新鸽笼,等再次被放出来,它会飞回老鸽群。”弗朗茜这才宽下心来。
两人好半天没再说话,就那么手牵着手,站在屋顶边,眺望河对岸的纽约。最后,约翰尼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七年。”
“你说什么,爸爸?”
“你妈和我已经结婚七年了。”
“你们结婚时,我在不在?”
“不在。”
“但尼利出生时,我在。”
“没错。”约翰尼又开始自言自语,“结婚七年,已经有过三个家。这会是我的最后一个家吧。”
弗朗茜没注意,他说的是“我的家”,而非“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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