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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风起于青萍之末
书名: 世界伟人传记丛书-清高宗乾隆 作者: 杨发兴 本章字数: 3967 更新时间: 2025-05-09 16:34:41

乾隆四年(1739年)秋冬间,一次蓄谋已久的宫廷政变被乾隆以不流血的方式平息了。

乾隆即位之初,施恩宗室,先以雍正年间被迫害致死的八叔允禩、九叔允禟之子孙是康熙皇帝的血脉,命给与红带子收入皇室家谱《玉牒》。随即命将十叔允禺页、十四叔允褪(雍正同胞兄弟)从禁锢的高墙中释放。谕旨称:从前允禺页、允禵狂肆乖张,不知大义,罪戾种种,皆获罪皇祖之人。我皇父因恐其在外生事,不得已加以拘禁,乃委曲保全之大恩也。今朕即位,念二人收禁已经数年,定知感皇父曲全之恩,悔己身从前之过。不久又赐允禺页、允褪辅国公虚衔。对自己的兄长、三阿哥弘时,念兄弟之谊,乾隆也命一并收入《玉牒》之内。乾隆对雍正年间获罪宗室采取的宽大感召政策,极大地缓和了皇族内部的紧张关系,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特别是皇帝十四叔允褪并未因受到雍正长期残酷迫害而迁怒于亲侄乾隆,被释放后他似乎已看破红尘,表现得安安静静,晚年更皈依佛、道,乾隆二十年(1755年)以恂郡王卒。

乾隆即位之初,怀着“敦睦固本,加恩九族”的真诚愿望,希望感化皇族内部潜在的对手,这其实和他的父亲初即位时的策略是一致的。平心而论,雍正即位之初,并无屠戮手足的预谋,康熙大殓毕,第一道谕旨是“命贝勒允禩、十三阿哥允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第二道谕旨是召十四阿哥允褪驰驿来京奔丧,第三道谕旨是贝勒允禩、十三阿哥允祥俱封为亲王,二阿哥废太子允扔之子弘皙封为郡王。可见雍正出以至诚,向康熙年间争夺储位的不共戴天的两大派——皇八子党和废太子党都做出了善意友好的姿态。他期望诸兄弟以至全体宗室捐弃前嫌,协力襄助,共同开创大清帝国全新的局面。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事实证明,利害攸关的政治斗争是不能被感化消弭的。乾隆开始也想代父偿还旧债,从而使雍正年间受到伤害的宗室王公贵族能够放弃旧怨。他收到了相当的效果,感化了康熙年间皇八子党的主要人物和他们的后代,但始料不及的是,雍正时代不少既得利益的近支宗室王公以庄亲王允禄为中心却结成了一个与年轻的新皇帝隐然对抗的政治集团,他们与废太子之子理亲王弘皙暗中互相串连,行踪诡秘,蓄谋不轨。

庄亲王允禄,乾隆十六叔,康熙年间以年纪尚轻没有过深涉入储位之争,雍正即位后对他取笼络政策,封为庄亲王。雍正逝世,允禄与果亲王允礼、张廷玉和鄂尔泰同受顾命,《遗诏》称“庄亲王心地淳良,和平谨慎,但遇事少有担当,然必不至于错误”。总的来看,雍正待他不薄,并满怀期望。乾隆即位,特命允禄总理事务,又赏亲王双俸,兼与“额外世袭公爵”。在乾隆诸叔中,庄亲王允禄可谓恩遇最隆。

这一集团除允禄外,主要有宁郡王弘咬、郡王弘升、贝勒弘昌、贝子弘普和镇国公宁和等乾隆的叔伯兄弟。弘普与宁和都是庄亲王允禄之子。弘普于乾隆元年(1736年)封贝子,宁和则得了那个“额外世袭公爵”,这两个人也可称为受恩于乾隆者。弘昌与弘咬参与这个政治集团更不好理解了。他俩是乾隆十三叔、怡亲王胤祥之子。胤祥与雍正关系非同一般,雍正称其为“自古以来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去世后令配享太庙,还打破祖制,命怡亲王王爵世袭罔替,就是所谓“铁帽子王”。弘皎于雍正八年(1730年)封宁郡王,弘昌则于乾隆初由贝子晋封贝勒。弘升是乾隆五叔、恒亲王允祺的长子,康熙末封世子,但这亲王世子到雍正五年(1727年)八月时被削去了——其时乾隆三兄弘时不寻常地死去了,弘升的被革去世子看来很耐人寻味。不过,乾隆即位后将其赦宥,封郡王,用至都统,还受命管理火器营事务。他参与暗中反对乾隆的党派活动,也真是匪夷所思。

理亲王弘皙与庄亲王允禄及其他弘字辈的兄弟则不然。他的潜藏异心,心怀怨望并发诸行动,则不难解释,他可能是这个集团的真正中坚和灵魂。弘皙是废太子允礽 第二子,最为皇祖康熙所钟爱。允扔太子不废,大清帝国江山和爱新觉罗宗社这偌大一份家产理所当然地将由他承受。可惜天不由人,皇位落在了雍正、乾隆这一支。这个帝梦成空的皇孙同乾隆三哥弘时一样,对弘历的继位,也有一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恶气;不同的是,弘时是在弘历即位未成事实之前,被迫强咽下了这口气,而弘皙则是在弘历即位既成事实之后,不吐出这口恶气而不快。

乾隆对这个怀有敌意的政治集团有所觉察是在乾隆三年(1738年)的时候,只是缺乏足够的证据,才迟迟没采取行动。到第二年秋冬之际,有人告发弘皙等与庄亲王“结党营私,往来诡秘”,乾隆才下令宗人府查讯此案。经过宗人府的一番审办,最后奏请将允禄、弘皙、弘升革去王爵,永远圈禁,弘咬、弘昌、弘普、宁和俱革去本身爵号,宗人府在拟罪请旨的奏折上,特别指出理亲王弘皙在听审时“不知畏惧,抗不实供”。值得注意的是,乾隆在最后裁决此案时,说庄亲王允禄“乃一庸碌之辈”,弘升不过“无藉生事之徒”,弘昌则“秉性愚蠢”,弘晋则“所行不谨”,弘皎“乃毫无知识之人”,而所列弘皙罪行之严重、居心之险恶,则不大相同:

弘皙乃理密亲王(废太子胤初)之子,皇祖时,父子获罪,将伊圈禁在家。我皇考御极,敕封郡王,晋封亲王,朕复加恩厚待之,乃伊行止不端,浮躁乖张,于朕前毫无敬谨之意,惟以谄媚庄亲王为事,且胸中自以为旧日东宫之嫡子,居心甚不可问,即如本年遇朕诞辰,伊欲进献,何所不可?乃制鹅黄肩舆一乘以进,朕若不受,伊即将留以自用矣。

说明白了,就是这位“旧日东宫之嫡子”,仍期望有朝一日,取乾隆帝位而代之。但乾隆所举“于朕前毫无敬谨之意”,以及进鹅黄肩舆一节,恐怕还不能构成弘皙有篡位野心的罪案。因此,在处置弘皙时,也只是革去亲王,免于圈禁,仍准其在京师以北昌平界内郑家庄的王府居住。到此为止,允禄、弘皙等结党一案,尚不能视为意图推翻当今皇帝的“悖逆”大案,只不过弘皙有政治野心而已。

这是乾隆四年(1739年)十月间的事。到十二月,案情急转直下。有一个叫福宁的人,是弘皙亲信,到宗人府首告弘皙有弥天大罪。乾隆震怒,令平郡王福彭、军机大臣讷亲严切审鞫。在审讯有关案犯时,巫师安泰的口供最骇人听闻。据安泰供称,他曾在弘皙府中作法,自称祖师降灵,弘皙随即向其问了以下几个问题,请神回答:

“准噶尔能否到京?”

“天下太平与否?”

“皇上寿算如何?”

“将来我还升腾与否?”

后三个问题活画出一个企图东山再起的政治失意者的嘴脸,这并不难理解,为什么提出“准噶尔能否到京”这样一个问题,正可见其居心叵测。

雍乾之际,京师旗人畏准噶尔如虎,谈准噶尔色变。这大概源于雍正九年(1731年)在和通泊的一次几近全军覆没的惨败。准噶尔,牧地在汉唐西域一带,明朝名之为“瓦剌”。瓦刺强悍的骑兵多次进薄京城,明朝中叶,竟发生了明英宗被瓦刺俘虏而去的骇人听闻的事。入清以后,瓦剌被称为准噶尔,长期以来是清廷最强劲的敌人。从康熙中三次亲自出塞,远征朔漠,揭开了与准噶尔长达七十年的战争序幕。中间雍正在位十三年几乎无时不处于对准噶尔紧张的备战、开战与和谈之中,而一次“雪压沙场鼓声死,主将知名半成鬼”的清准大战就发生在阿尔泰山东侧、科布多西北约五百里的和通泊。以大将军傅尔丹为首的北路清军三万余人中计被围,副将军巴赛战死,副将军查弼纳力竭自尽,将士战死无算,陷于敌者近万人,只傅尔丹率残兵二千人逃回科布多。此役之后,八旗对准噶尔长期存在恐怖畏惧情绪。被称为“满洲苏武”的正黄旗满洲护军冠裳保十余年后从准噶尔部逃归,得到乾隆召见垂询。汉臣汪由敦作《归卒歌》记云:“当年征发若云屯,何幸生还拜主恩”、“记来旧事总依稀,说到交锋胆犹战”。十八个春秋过去了,和通泊惨败的阴影还未消散,乾隆初年如果准噶尔再度逼近京师又该当如何?弘皙惟恐天下不乱,召喇嘛僧问卜”准噶尔能否到京”,使乾隆怎能不震怒?

更为严重的是,弘皙不仅睥睨新皇,窥伺神器,而且已开始付诸行动了。经平郡王福彭等继续审出,弘皙仿照管理宫廷事务的内务府之制,设立了掌仪司、会计司,俨然以影子皇帝自居!所以乾隆怒不可遏地斥责弘皙“昏暴鄙陋”、“居心大逆”,罪恶较之昔日之允禩、允禟“尤为重大”。经平郡王福彭等初拟,复经大学士鄂尔泰等会同九卿满汉文武大臣复议,合词奏请将弘皙革去宗室,即行正法。乾隆加恩免死,命拿交内务府总管,在景山东果园永远圈禁,其子孙亦革去黄带,从宗室中除名,但给与红带子。庄亲王允禄等所有涉案的宗室王公都得到了宽大处理。总的来看,乾隆与其父雍正残杀手足不同,对整个以弘皙为核心的“逆案”,最大限度地采取了低调处理的手法,因而也没有再留下冤冤相报不已的后遗症。

随着昔日东宫嫡子弘皙被永远圈禁于阴森蔽日的高墙之中,从康熙晚年开演的宫廷争储闹剧也就落下了最后一幕。

如果对弘时之死、弘皙之觊觎皇位的严重意义予以足够重视的话,那么,似乎不能说乾隆的君临天下是顺理成章、一帆风顺的。而追本溯源,这一切都缘于乾隆本来不甚具备承袭帝位的资格,这个生母出身寒微的雍邸庶出之子竟登上了大清皇帝的宝座,实在太勉强、太偶然了。假若不是康熙去世前夕在考虑皇位传承时把乾隆放在了第三代皇位继承人的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根本不会深深地卷入雍乾之际险象环生的政治漩涡之中。雍正受到政敌们的攻击固然十分凶猛,与雍正俱荣俱损、休戚与共的乾隆也不会脱身事外。特别是在帝位资格上存在的先天弱点,使他更容易受到伤害。这一切,乾隆日后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力图掩饰,实在不行,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在当时,人们对某些重大政治事件与乾隆继承皇位资格不足之间的联系是清楚的,圈内的人更是洞若观火。产生于这一时期的不朽名著《红楼梦》,似乎不可能不将这些为“今上”讳莫如深的宫闱之秘曲折隐晦地加以反映,更何况曹雪芹还有与雍、乾二帝私交甚深的平郡王福彭这样一位表兄弟呢。有人指出,远在顺治年间太后下嫁的传闻可以在《红楼梦》中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如此说可信,那么,《红楼梦》中很可能深深隐藏着康雍乾时代令曹雪芹更多难忘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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