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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同
书名: 龙门 作者: 胡学文 本章字数: 2162 更新时间: 2024-05-21 15:04:58

去年,局里将十宗案件列为重案,都是陈案。破获了几起,其中一桩命案,嫌疑人逃亡二十八年,更名换姓,娶妻生子,还是个小老板。此案的侦破给局里长了脸,庆功会,副市长都参加了。海燕电子厂失窃案不在重点之列,根本就没人提起,似乎被遗忘了。如果不是去看庞丁的母亲,我也想不起来。庞有亮外逃多年,或许练就了狐狸的嗅觉,但更重要的是缉捕他的网没有持久张开,可能与涉案金额有关吧。如果庞有亮是一剂药,没有什么比把他本人带到杨翠兰面前更有效。我一直想为庞丁做些什么,我希望和他回到从前。那么,就从这个案子开始吧。

当年负责此案的队长三年前因病辞世,接手的警员也已经退休多年,在秦皇岛与儿子住在一起。我去了一趟,约老警员在餐馆见面。老警员双鬓斑白,但面色红润,状态很好。我迫不及待,直奔主题。老警员轻轻哦了一声,说,这是真正的海鲜,你尝尝,在张家口吃的不新鲜,即便是活的,也没这儿的味道。我说,我可不是来吃海鲜的,我更喜欢牛羊肉。老警员说,习惯就好了,我刚来也吃不惯,现在没海鲜,喝酒都没味儿。我说,还是说案子吧。老警员问我多大了,我说这是你当年的习惯吧。老警员说,你四十上下吧,我在这个年龄也觉得自己跟铁块似的,一有案子几宿不睡,抓捕了嫌疑人,那个兴奋。但人毕竟不是铁,说老就老了,好些案子没着落,揣了一堆遗憾退休。哪能事事如意?可这股劲就是缓不过来。刚退那几年,做梦都是案子的事,现在好些了,那已不属于我。我理解你,但你纵有三头六臂,也难免遗憾,干吗这么急?我说,我已经订了返程票。老警员说,那么久了,总得容我想想,来,这是母蟹。

我拽掉螃蟹的腿。老警员缓缓开口,那个案子我记得,因为接手时我有点情绪。有一桩大案,没让我参与,理由就不说了。干咱这行,谁不想啃硬的?普通案子没什么劲。当然纵有情绪,我也不马虎。只是……我调查的时候,海燕电子厂已经被北京一公司收购,生产的也不再是收音机,工人退的退调离的调离,认识嫌疑人且有过接触的也就三五个人。当时的两万块钱还算个大数,后来就不算什么了,我调查那几个人对嫌疑人不是很了解,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傻,竟为两万块钱扔下老婆孩子跑了。当然,也有关于嫌疑人的传言,如受情妇蛊惑等,没有证据,不足为信。他们对抓不抓到嫌疑人毫不关心,反问我,为什么还查?就是把他抓回来又能怎样呢?觉得嫌疑人不值得,警察也不值得。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原厂长有些激动,他因为这个挨了处分,但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这桩案子在我手里没什么进展,我只是补充了些调查笔录,发了些协查函。你在卷宗里看到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可调查的,窃款逃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如果发现他的匿身处,直接抓捕就可以。我一度想从他家属那里寻找线索,做那个女人很多工作,但没有收获。对了,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案子感兴趣?难道没有更值得破的案子了?我说,所有的案子都值得办,大小只是性质问题。老警员别有意味地笑笑,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副队呢。我沉默一分钟,这桩失窃案发生时,我正读小学,嫌疑人是我要好同学的父亲。老警员点头,凡事必有缘故,祝你成功。我问,嫌疑人是否有同伙?老警员说,卷宗里不写着吗?我说,是写着,但我发现前后意见并不一致。老警员说,廖队长起先认定是有同伙的,后来排除了这种可能,理由写得清清楚楚,我倾向于有同伙参与,却写不到纸面上。我问,为什么?老警员说,只是个人感觉。我说,很想听听。老警员说,那天傍晚,嫌疑人去十字街口的商店买了一瓶二锅头,他常去那儿买东西,店主认得他。在他值班的办公室发现了瓶盖,但没发现酒瓶,应该是离开时带走了,或是扔到什么地方,反正厂子里没寻见。谁会在出逃时揣半瓶酒?我认为瓶里的酒已喝光了,他没那么大酒量,该是两到三人一起喝的。可是现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还有,如有同伙,应一起出逃,但廖队长调查过,市区没发现无故失踪人员。他逃了,同伙像平常一样过日子,这说不通啊。所以,我只是感觉,你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有时管不住脑子。咦,快吃啊,都凉了。

从秦皇岛到张家口只有慢车,要坐十多个小时。距开车尚有两小时,我在街头转了转,买了几张报纸,好打发火车上的时间。广场入口处有一乞丐,蓬头垢面,每有人经过,就举起不锈钢茶杯。我扫他一下,没怎么在意,脑里似乎有东西在飘,我要竭力抓住。走出十几米,我终于捕到,突然一个激灵。我返回,慢慢走到乞丐身边,将买报纸找回的一元硬币投进钢杯。当啷一声,很响。乞丐说谢谢,却没抬头。我摸了摸,没硬币了。我问,你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乞丐仍未抬头,虽然头发长,脸也脏,但脸的轮廓还是看得清。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我说,如果你饿,我可以买些给你。乞丐说,包子,猪肉大葱馅。乞丐猛抬起头,两笼我才能吃饱。我愣了愣,说快到点了,丢下二十元离开。乞丐在我背后说,你是好人,愿你长命百岁。

我边走边想,也许庞丁的父亲已经沦为乞丐,两万块钱够干什么?以往的思路,总认为他藏匿在什么地方,如果成为乞丐,就没有藏的必要,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逃亡,是被警方忽视的藏匿方式。甭说在陌生的地方,就是在张家口的街头流落,又有几个人能认出他?缉捕思路该调整一下。只是——我突然想,如果将已沦为乞丐的庞有亮拎到庞丁的母亲面前,他是药,还是毒药?我和庞丁的裂痕就此愈合还是越来越宽?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和那些疑问同时悬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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