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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黑影的气冲牛斗
书名: 密语 作者: 李晓平 本章字数: 11536 更新时间: 2024-12-30 16:48:04

随着马哓哓的一声叹息,小小的画舫餐馆,显得更静了,静到了只能听到船外潺潺的流水声。

马哓哓环视了大家一眼,接着又说:“世上最难偿还的债,也许就是良心债了!陶巧离开学校以后,我的心里就有了欠债的感觉,当时我还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很快就能把这件事忘了呢!哪承想年纪越大,经历得越多,这种欠债的感觉就越强烈。为了卸下压在心上的石头,我还专程去了一次陶巧的家,可她家的老房子已经拆除了,村子里的人也没有知道她们母女下落的。找不到陶巧,我就无法向她道歉;无法道歉,心上的石头只能这么沉重地压着。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十年之后,阿桃却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帮我挪去了这块沉重的石头。”

庄重敬重地说:“马老师,听您刚才所说的话,我打心眼里佩服您!

我觉得一个人无论从事什么职业,终端体现的都是人品。您之所以能演奏出那么优美的大提琴曲,也和您的心灵纯净有直接关系!”

庄重环视了大家一眼,继续说:“咱们大家扪心自问,谁不是从年少无知的时候走过来的?谁又敢说自己没有犯过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呢?但真正能像马老师这样敢于直面自己的过错,能够痛改前非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马哓哓见大家都中规中矩地坐在那里,立即充满歉意地说:“唉!庄队,我这么一个蠢人,哪还配得上您这么赞扬呀?就拿今天来说吧!本来今天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测哥为了庆祝大河……呃……楚河哥哥的大喜事,还特意找了这么一个好地方,想让大家开开心心地欢聚一次。

可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讲起了自己龌龊的往事给大家添堵。楚河哥,你是不是非常厌烦我呀?”

楚河赶紧说:“哓哓,我如果连你这么优秀的朋友都厌烦,那我才是不可救药了!刚才我突然想起阿桃理发店里的一幅字画:‘二十一世纪最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还在学习!’当时我就想:连哓哓这么优秀的人都知道反躬自省,我再不努力,那我与哓哓的差距可就越来越大了!

再有哓哓,你随随便便叫我大河的时候,我反倒觉得你很亲,现在你突然这么礼貌了,我倒像和你远了似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马哓哓也破涕为笑了:“其实这么叫你我也觉得别扭!还不是测哥总是骂我!”

杨测立刻老老实实地说:“哓哓!你再这么说,测哥就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测哥喜欢骂你,恰恰证明了测哥的浅薄无知。是啊!测哥如果不愚蠢,不急功近利,怎么会在王运良这起案子上栽跟头?幸好云落和大河及时发现了新的线索,我才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云落,大河,这么说起来,你们俩也是测哥的救赎者呢!哓哓说得对,人可不能欠债,尤其是良心债!所以今天在此,测哥也得向你们俩表示一下谢意!”

杨测说罢,便要站起身,坐在他左右的楚河和冷天龙,便一起按住了他。楚河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但眼睛已经红了。

冷天龙直着脖子就嚷嚷起来了:“今天到底是干啥来了?我们是聚会来了,还是参加民主生活会来了?这么好的风景,咱们是不是应该喝点了?服务员!服务员!鱼还没炖好吗?”

“马上就上来了!马上!”外面立即响起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沉静的小餐馆立即被这清亮亮的声音点燃了。

楚河问庄重:“对了,庄队,那天我看网上传,说那个叫安什么的失联女大学生的案子已经破了?说是被她的闺密杀害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凶手抓到了吗?”

庄重微笑说:“抓到了!这可是一件万人瞩目的无头碎尸案啊!在这场案件的侦破中,杨测立下了汗马功劳!对了,侦破纪实已经在《公安报》上发表了。”

庄重说着,便拿起手机翻阅起来,很快找出一则消息,让楚河看。

展现在楚河面前的,是一篇图文并茂的侦破纪实,标题是《瑶城警方破获一起震惊世人的杀人碎尸案》。

楚河接过庄重的手机看了起来:“啊?她真的是被她的……大学同学也就是闺密杀害的?”

楚河边看,边敬佩地看了杨测一眼,心里想:测哥果然是一个胸怀全局、不计个人得失的人!他并没有因为王运良的案件而影响日常办案。

杨测说:“案子之所以能够破获,还得感谢你爷爷的公司提供了强有力的帮助呢!若不是他们公司向我们提供了非常详尽的求职资料,我们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筛查出了凶手的信息?”

云落也介绍说:“凶手也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戴着一副眼镜,没想到长相这么姣好,心却如此狠毒,真是灭绝了人性,丧失了做人的良知,仅仅因为死者是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怕自己争不过,就把安小念骗到了她的出租屋,先是下药迷昏了她,然后就杀害了她。为了埋尸方便,她还肢解了尸体,并把尸体埋在了荒郊野外……”

杨测感慨地看了云落一眼,不禁想起了审讯那位女嫌疑犯时,两个人所说的话。

杨测:“你和安小念不是闺密吗?仅仅因为一个职位,你就对自己的闺密下了狠手?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女嫌疑犯突然激动起来,歇斯底里地说:“什么仅仅是一个职位啊?

我忍她已经太久了!我早就忍无可忍了!其实职位的事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测:“噢?你能具体说说吗?”

女嫌疑犯:“我和安小念从小一起长大,我也真是纳了闷了,她就像我命中的魔头,总不放过我,我无论做什么,她都要跟我比,霸道得都无法无天了,简直是天老大她老二。听说我学古琴,她也报了古琴班;我拿了跆拳道的绿蓝带,她明明已经不学跆拳道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又去继续学习了,直到拿到了蓝红带才罢休;这次听说我要到千紫集团公司来应聘,她也欠儿欠儿地报名了,报名不怕你报名,为啥偏偏要和我争同一个职位?她明明知道这个职位只招收一个人……哼!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世界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杨测:“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小吧?哪怕真的只剩下了你要应聘的这一个职位,那你害怕什么?你就和她比呀?既然你这么胆大,连人都敢杀,你又为啥不敢和她在赛场上一决雌雄呢?”

女嫌疑犯:“我这么做,其实就是想看看她安小念到底有多厉害!没想到她竟然那么不堪一击,你不知道弄死她时我有多容易,比弄死一只鸡还要容易呢!哼,我要是早知道……她原来就是这么一堆臭肉而已,我就真的犯不上去弄她了,可现在……说啥都晚了。”

楚河看杨测在沉思,便问他:“测哥,你在想什么呢?”

杨测说:“我在想闺密这个词。作为刑警,参加工作以后,我也算目睹过许多惨案了,可当我看了那些尸块,还是被吓得脊背发凉、汗毛直竖。到底啥叫闺密啊?就这种关系还能叫闺密吗?写这篇侦破纪实的记者,是不是有些用词不当啊?”

马哓哓一笑:“闺密这个词,原来倒是很神圣的,可自从有了互联网,这个词已经被妖魔化了,所以不探讨也罢。”

云落说:“我倒是从没觉得闺密是什么褒义词,也许这个世界上最不牢靠的关系,就是闺密之间的关系了吧?反正我云落这一辈子都不会去交什么闺密的,我只坦坦荡荡地交朋友。”

马哓哓冲云落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人啊,怎么全都喜欢唯我独尊?动不动就拿全世界说事,就好像这个世界真的像一个人眼睛里所看到的那么小似的。”

马哓哓的一番话,一下子把云落的脸说红了。

随着一阵鱼香味飘来,服务员终于端着一大锅的铁锅炖鱼出现在门前。

庄重从兜子里拿出两个古香古色的酒瓶,面带神秘地对大家说:“这两瓶瑶城老酒,可是我珍藏了十多年的宝贝了,不到特殊的时候,我可是舍不得拿出来的!既然今天如此花好月圆,我们不如来个一醉方休!”说着,便亲手为大家斟起酒来,等他斟到云落面前时,犹豫了一下,便笑呵呵地看着云落说:“云落,你今晚就别喝了!再怎么想尽兴,咱们也得留一个清醒的人,送大家回家吧?”

云落便故意噘了嘴说:“我早就猜到您会偏心的!行啦!正所谓三人同行,小的受苦!我就喝白开水吧!”一句话,又把大家逗笑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所以那天晚上的酒宴一直进行到后半夜,几位男士都喝得尽兴,但最尽兴的人,却是马哓哓,因为她平生第一次喝醉了。醉酒后的马哓哓,一双明澈的杏核眼和她的裙子一样红,白皙的脸颊更是灿若桃花,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飘落开来。看到她这种可爱的模样,别说冷天龙的眼睛直了,楚河和杨测也都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云落就像事先掐算好了似的,来的时候,特意开了一辆加长的面包车。酒宴一结束,她就把每一个“醉鬼”全都照顾到了车上,挨个送回了家。当车上只剩下楚河一个人的时候,云落看了一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深夜两点了。

夜里的瑶城实在太清太美太静了,月光也从来都没有像今夜这么皎洁过。楚河一上车,就踉踉跄跄地坐到最后面的一个位置上,刚刚坐下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有些清醒呢,可随着面包车慢慢地摇晃起来,他也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其实,睡梦里的楚河,依然还在船上徜徉着呢!但梦里与他浪漫对饮的,却不是这些亲爱的朋友,而是一位身穿白色长裙、长得像月宫仙女一样美的女子。尽管那个女子一直都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楚河,但楚河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涩,反而非常受用女子这深情的目光,因为幸福和陶醉,楚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那可真是无忧无虑的飘啊!飘荡在黄灿灿的圆月之下,飘荡在清亮亮的静美河畔。女子的眼神像月光一样明媚清丽,正如她的额头也像月亮一样饱满皎洁——可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降临的,怎么降临的,楚河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楚河只记住了与女子相互注视之时,那异常美妙的飘的感觉,就像马哓哓那优美的大提琴曲。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楚河随随便便地就张口询问了。楚河还非常奇怪自己的“随便”,那可真是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话也都可以不说,一点儿束缚都没有。

“我叫夏堇啊!但她们几个都叫我蓝月亮!”女子月光一般微笑着,连她呢喃的声音也像月光一样轻柔。

“夏堇?蓝月亮?”楚河突然有一种被触动了的感觉,但到底被什么触动了,他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楚河抬起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女子那满月般的额头,弯月似的眼睛。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个女子应该是他生命里最亲最近的人,可令楚河非常奇怪的是,既然女子都如此与自己亲近了,可自己为什么总也见不到她呢?

女子突然向楚河俯身下来——那些桌椅、饮具都跑哪里去了?——轻轻地在楚河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一缕蝴蝶草的幽香便沁入心脾。楚河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就在女子的怀抱里呢!而躺在女子怀抱里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婴孩。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女子已经向后面退去了,面带绝望和恐惧,一步一步向后面退去!退成了和那盒老式录像带里一样的影像。楚河心里轰然一惊,也就在这个时刻,所有的光彩便都黯淡了,所有的影像也都模糊了,就像月亮突然被乌云遮盖了她圆圆的脸。

直到这时,楚河才发现,他也置身于那盒老式录像带黯淡的光影里了,甚至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四周布满了细碎的杂白光点和老式录像转动时那古老的沙沙声。楚河这才模糊地想起了什么,立即惊惧地朝女子看去,果然女子也正在惊惧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楚河突然听到一声哀怨的呐喊:“大河……快救妈妈!”

望着退得越来越远的女子,楚河挣扎地伸出了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妈妈……”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一下子就把楚河自己给喊醒了。伸出的手臂,也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楚河惊恐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一辆陌生的车上。他呆呆地看了看这个陌生的车厢,直到看到坐在驾驶室里正在专心驾车的云落的背影,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地归了位。

“梦见你妈妈了?”云落平静地问了一声,头都没回。

就像没有听到云落的话似的,楚河依然傻傻地看着眼前这偌大的车厢,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上这辆车的。清亮亮的月光从半透明的车窗沁进来,给这辆普通的七个座位的面包车,披上了一层光影黯淡的银纱。楚河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全都是冷汗。

“我听说,你放着好好的警校老师不当,回基层当警察的真正目的,一点儿都不高尚,就是想利用刑警先进的侦破设备,侦查你们自己家的案情——这是真的吗?”云落依然没有回头。

“我们家只有事情,哪有什么案情?”楚河口齿含混地说。

“还没出生呢,父亲就失踪了,刚出生不久,母亲也撒手而去!设身处地地替你想一想,楚河,你的身世也真够苦的啊!”云落突然哀叹了一声。

“苦难其实都是被旁观者放大的,我小时候过的日子,一点儿都不苦。不仅不苦,还相当幸福呢!如果没有接到那盘匿名的录像带,也许直到现在,我还是爷爷奶奶最幸福最知足的大孙子呢!”楚河直到这时,才算真正清醒了。

“什么?匿名的录像带?”

“是的,上高二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里面装的就是一盘老式录像带。事实上,我就是因为看了那盘录像带,才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开始抑郁的。”楚河苦笑了。

“录像带的事,测哥怎么看?”

“测哥哪里知道这些事呢?因为匿名录像带的事,我还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呢!你是第一个。”楚河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的妈呀!”云落突然叫了一声。

楚河呆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云落便苦笑了:“这下,我的麻烦可大了!别以为有人把秘密告诉你……是什么好事情,那得需要负责任的!说说吧!这盒录像带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我看到了……我最亲近的人,正在试图谋杀我另一个最亲近的人!”

“谋杀?可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家里只有事情,没有案情吗?”

“就是事情,不是案情。”楚河执拗地说。

“里面到底录了什么?”

“里面录的是……我的奶奶,正在往死里毒打我的妈妈……更准确地说,是在往死里毒打躲在妈妈肚子里的我!”

云落好半天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编瞎话呢?”楚河问。

“别自夸啦!你哪儿是会编瞎话的人呀!我在想……是谁在什么情况下,录制了这段录像,又出于什么目的,把录像带邮给了你!再有,你妈妈当年投河自尽,警方没有介入吗?最后是怎么定论的?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我听说当时根本就没有找到尸体,只在桥上发现了她的外衣和挎包,挎包里装着一封遗书。所以大家才断定,我妈妈就是从瑶儿桥上跳河自尽的。”

“那封遗书你看见过吗?”

“小时候看见过一次,只模模糊糊记得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全是眼泪……但那时候我真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妈妈对于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可等我长大了,再去寻找那份遗书的时候,我却说啥都找不见了。”

“哎哟!这么复杂?可是你是怎么断定,你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呢?”

“录像带影像上有时间标记,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994 年3 月12 日。

而我的生日正好在同年9 月,所以如果影像里的女子就是我的妈妈,那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我。”

“可是现在的你,不是很健康吗?如果你奶奶真的想害死你,那么在后来不是有太多的机会吗? ”

“可事实上我的奶奶不仅舍不得害我,反而,为了能让我活,她甚至都能献出她的命!”楚河有气无力地说。

“你的意思那盒录像带可能是假的?有人故意制作的?”

“可它偏偏就是真的!因为那是一盘老式的录像带,根本就无法造假的。但那盒录像带虽然很老了,外面的标签却是新贴上去的,标签上还写了一行字,非常明确地告诉我:我的母亲就是被录像带里的那个人害死的。”

“这盒录像带在哪里?”

“在我的住处,一会儿我就可以拿给你。”楚河说。

“不是常听你吹嘘,你有‘第三只眼’吗?”云落突然讥讽地透过后视镜,瞟了楚河一眼。

“这就是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云落瞟了瞟后视镜,笑容突然凝固:“真是胆大包天!”她骂了一句。

云落骂的,是一辆偷偷地跟在后面的车——也就是那条影子。

“来吧!哥们今天就陪你玩玩!”在清静无人水边的公路上,云落猛然掉转车头,这辆偌大的面包车就来了一个紧急的大转弯,接着就箭一般地向着那辆车射了过去。

只听嘎的一声尖叫,那辆黑色的轿车也来了个急刹车,疾速向后退去,但云落的面包车转眼就蹿到它的后面去了,几番惊险的较量后,面包车终于将那辆黑轿车逼停到了水边的草地上。

砰的一声车门响,等楚河反应过来时,云落已经像闸门里的激流一般,向那辆车边喷射过去了。为了防止那个人从另一个车门逃跑,楚河也连忙下了车,几步就跨到了另一边的车门旁。

与外面的两个人相比,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却不慌不忙,稳若磐石。他一袭黑衣,不仅戴着黑色的小布帽儿,脸上也戴着黑色的口罩。

由于驾驶室里的光线很暗,楚河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云落猛地拽开车门,咄咄逼人地瞪着那个司机。

黑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噢!原来是你!那天,在公安局门前带走王运良的黑衣人!”云落的语调突然变了,由强硬变柔和。

黑衣人依然没有说话,没有动。

“带走王运良的黑衣人?”隔着面包车,楚河也想看看云落的眼睛,但他只模糊看到了云落眼眸里的一丝微眇的光波。

云落语速快快地说:“在你痛打王运良的第二天,王运良就把自己包得像一根大白葱似的,到咱们公安局的大楼前叫嚣了,口口声声说要举报刚刚考上公务员的你。我和测哥在七楼上都听到了王运良赖叽叽的声音,我们就赶紧往出跑,可我们刚刚跑到楼门口,就见一个黑衣人冒了出来,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王运良给带走了。从那以后,王运良就再没露过头 ——那个人就是您吧?”云落的声音里又多了一丝尊重。

可黑衣人还是不说,也不动。

云落突然一个俯冲,想把黑衣司机的口罩摘下去,但她的手转眼就被黑衣人控制住了,两个人便无声地较起手劲儿来。

楚河怕云落吃亏,几步就绕到了驾驶座这边来,但他也只能干看着,根本就伸不上手。很快,黑衣人就占了上风,但他并没有把云落怎么着,只是轻轻一甩,就把云落推到了一丈开外。云落累得气喘吁吁,黑衣人却像个石礅子似的,不仅毫无声息,还纹丝不动。

通过刚才的交手,云落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她的嘴却一点儿都不服输:“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人,即使武艺再高强,也是苟且之人!”

黑衣人突然微微转头,飞快地看了楚河一眼,当楚河的目光与黑衣人目光猛地撞到一起时,楚河立刻认出他来。

“牛哥!是你?”

时间突然凝固了,连月光都变成了固体。

“牛哥?”云落惊讶地看着黑衣人。

“他是我爷爷公司的,也是测哥的表哥。”楚河有气无力地说。

“既然都是熟人,您干吗要鬼鬼祟祟地跟踪楚河?”云落的声音柔软多了。

“云落,你就别再问了!牛哥根本不是在跟踪我,而是在保护我!”

楚河的声音有些颤抖。

牛哥始终不说话。

看着静默无声的牛哥,楚河的眼睛渐渐地湿润:“牛哥,这一晃……也有四五年了吧?……这么多年您为了保护我……到底过的是啥日子啊?我楚河……有何德何能,值得你为我这么做?”楚河越说越动情,眼泪也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你以为我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你呀?太不自量力了吧?”牛哥终于说话了,尽管说得阴阳怪气的。

“那……那你为了什么?”

“这还用问吗?这么简单的事,用膝盖想都能想明白!”

“我明白了!是不是楚河他爷爷花钱雇用了你,让你专门保护他的?

不过,这份工作倒很特别的呀!您能告诉我们您每天能赚多少钱吗?”

云落也阴阳怪气地问。

“我的年薪当然很多,但我为啥要告诉你呢?”牛哥突然扯下了脸上的口罩。

“既然你赚的是光明正大的钱,那你完全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出来保护他呀!犯不上这么偷偷摸摸的吧?”云落打破砂锅问到底。

“偷偷地保护,也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因为人家的爷爷要的,是让人家的孙子自由健康地成长……”

“原来是这样啊!照你这么说,那我们今天发现了你,你不就是违规了吗?那你会不会被扣奖金啊?用不用我们帮你隐瞒一下?”云落突然微笑了,似乎对牛哥颇有好感。

“用不着!”牛哥却一点儿都不领云落的情,“如果不是马上要换工作了,我怎么会让你们发现我呢?”

“要换工作了?什么意思?”

“董事长听说楚河放弃了省城的工作,报考了瑶城的警察,就和我说,假如大河真的回来当警察了,我就可以回公司上班了。是啊!如果一个基层警察也需要别人来保护,那这个基层警察不就是一个笑话了吗?”牛哥讥讽地笑了笑。

楚河就像没有听到两个人的话似的,依然停留在自己的情绪里呢!

眼泪也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爷爷……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他就那么一边流着泪,一边嘟嘟囔囔地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牛哥突然就发起怒来了,猛地抓住了楚河的衣襟,毫无预兆。

“我……我的意思……我爷爷……他为啥要这么做呀?”

牛哥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了!只见他突然从驾驶室里飞跃而出,挥起手臂,就叭叭叭连扇了楚河三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又一脚,一下子就把楚河踢倒在瑶水滩上了。

“你这个败家子!人渣!我都忍你好久了!如果你连你爷爷的良苦用心都弄不明白,那你可真就是一坨狗屎了!根本就不配你爷爷为你这么做!败家子!人渣!”牛哥突然怒火冲天骂开了,底气十足的声音震得瑶儿河都激荡起来了。

没想到被打之后,楚河反倒有了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眼泪也流得更畅快了。借着酒劲儿,他突然放纵似的在泥淖里号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号哭,一边在沼泽状的河滩上肆意翻腾。

见楚河哭起来就没完了,牛哥再次咆哮地冲向楚河:“这个无情无义的败家子,你爷爷奶奶为了你,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思?他们不仅隔几天就要我向他们汇报你的情况,听说你考上了瑶城市的警察,你爷爷甚至高兴得流了眼泪……可你呢?这么多年你到底为他们做过什么了?你是从石头缝子里蹦出来的吗?我都奇怪你这个警察是咋考上的!”牛哥突然飞起一脚,差点儿又把楚河踢到河里去。

云落扑了过来,试图要保护楚河,可楚河却一把推开了云落,心甘情愿地让牛哥拳打脚踢:“牛哥,你打吧!狠狠地打!我就是一个欠打的人渣!狗屎!败类!”

“少跟我扯这套犊子!还有脸在这里哭呢?憋回去!马上给我憋回去!”牛哥又一声怒喝。

楚河果然憋回去了,就像被人掐死了一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牛哥突然又凑了上来:“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多大岁数了?你好好用你的脚指头算一算,他们两位老人还有几年活头?你要是还有一点儿人的良心,就别在这里整五整六的了!起来!现在就跟我回家去!”牛哥突然又拎起了瘫在那里的楚河,转身就朝自己的那辆车走去。

楚河狠命地从牛哥的手里挣脱了出去,气喘吁吁地说:“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那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牛哥逼视着楚河。

楚河突然无助地回头看了一眼云落,仿佛云落就是自己的主宰似的。

楚河这一眼,让牛哥转移了视线,他也回头看了一眼云落,然后才说:“好!那我等你!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听牛哥的口吻,好像云落真的是楚河的监护人似的。

听了牛哥的话,云落果然监护人一般看了一眼楚河,一种别样的感觉随即涌上了全身。

早在第一次看见楚河时,云落就已经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了。那个感觉与母性有关,仿佛是一种缘自先天的责任感和保护欲,就像云落天生就是楚河的监护人似的。

其实,在未见楚河之前,云落一听到楚河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已经有了——云落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在那个光线昏暗、物品杂乱的民警值班室,在云落“无知无觉”的大脑中,楚河毫无预兆地、突然就轻轻地说起话来了,因为突兀,也因为近在耳畔,楚河的轻声便有了耳语一般的亲切和神秘。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小的地方,也有这种专业人才呀!”

话语一出,云落的心就异样地动了一下,那始终平缓流淌的血液,也骤然加快了循环。本来,云落站起身,是想去开灯的,可自从耳边响起了这个仿佛天籁的声音,云落便忘了去开灯,当然,也忘了全世界。

她当时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本能地回眸……于是,在那片迷幻的光影里,云落就看到楚河那异常白皙且异常神奇的“圣洁”面庞了。

记得当年年纪小

我爱唱歌你爱笑

是的,那种感觉就像童年的她正在花间滑行之时,突然听到了来自花丛那边的另一个孩子的歌声……在整个瑶城市公安局——不对,应该在全世界——云落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神奇、如此俊逸的面庞呢!最令云落惊异的,是楚河的额头,怎么就那么饱满那么明亮呢?就像一轮明月高悬在碧蓝色的天空……总之,云落一见到楚河,心灵的词语库里就只剩下“圣洁”二字了。更何况,那种圣洁,在她还是童年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种在她的心里了,怕她忘却,上苍还刻意在她的腮边,印上了一枚美丽的疤痕。

——这就是一颗少女的心:敏感,奇妙,也没有道理。

特殊的身世,使云落从娘胎里,就自带了一种济困扶危的锋芒。对于黎民百姓,对于弱势群体,云落总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他们打抱不平,替他们伸张正义。就像雨点一落下来,人们自然会撑起伞一样。

但云落对于楚河的保护欲,还是迥异于其他人的。因为每当楚河无助地看着云落之时,云落那保护欲的内核,还藏着一丝微妙自私的怜爱——就像一位母亲面对仰望着自己的独生儿子。

“明天,我就要去省城去参加统一培训了。”当云落把楚河送到他的出租屋前,楚河走下车,恋恋不舍地回看着云落之时,他说了这样的话。

“是啊!所有警察在从警以后,都得参加培训。你做过警校老师,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云落依然坐在车上没有动。

“其实,我刚刚被警校特招,还没有正经去给学生上课呢!对了,我听说那种培训可是全封闭的。”

“当然是全封闭的,不练到你脱胎换骨,你将来怎么能胜任警察特殊的工作?”

“我的意思……”

云落如水的眼睛突然闪出了凌厉的神色:“怎么?培训还没有开始,你就要打退堂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

“你到底啥意思?快说呀!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云落朝楚河亮了亮手腕上的表。

楚河的脸突然红了:“我的意思……我们得一个多月不能见面了!”

“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一个月不见面算什么?培训结束后,不就天天都能见面了?祝你培训马到成功!”话音未落,云落就把车开走了,只听到嗖的一声,还没等楚河清醒过来,那么大的一辆车就转眼不见了踪影。

那个深夜,在那个出租屋的门前,楚河就那么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眼看着那辆加长的面包车几乎在转眼之间,就子弹一般射出去了,快得就像一阵风、一个梦。

从楚河住处拿走那盘老式的录像带以后,云落连夜就研究起里面的影像来,接下来,由这些影像所引起的和楚河母亲死因有关的所有案情,便占据了云落的全部身心,以致连工作都受到了影响,仿佛帮楚河理清他们楚家上代人的恩怨,是她云落的天职似的。为了尽快让自己从那一团迷离的案情中解脱出来,云落还制定了一套快速破案的方案,可无论这套方案制定得如何完美,云落都无法付诸实施,因为完成方案的第一步,就是深入到案件发生地也就是千紫庄园,进行现场踏查,可如果主人公楚河不回来,去现场踏查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云落几乎是在一种等待中熬过来的。

与云落相比,楚河的日子过得却是相当忙碌和充实,虽然培训仅仅一个多月,可那段日子对于楚河来说,就像云落所说的一般无异:有一种脱胎换骨、凤凰涅槃的重生感。

“摸爬滚打锻精兵,千锤百炼造英雄。”

“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

那段日子,楚河和队员们几乎每天都要高喊几遍这样的口号,除了口号声、歌声,还有啪啪啪的武器拆卸声和砰砰砰的打枪声。培训结束后,公安厅培训机构还把队员们在训练之时的影像资料制作成专题片分发了下去。直到现在,楚河依然收藏着那张小小的光碟,一到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孤芳自赏,因为楚河在光碟里的身影,实在是太威武、太矫健了!且不说他飞檐走壁之时的身影多么轻盈,也不说他擒拿格斗的功夫多么盖世,仅仅那快速拔枪、瞄准、射击、走位、换弹夹的一套动作,就让人看得目瞪口呆,楚河常常看着看着,自己都被自己给迷住了。

比这个光碟影响更大的,是楚河一次在地铁上抓人的短视频。

那个短视频是一个并不认识的乘客在地铁站无意之中抓拍的。那是楚河培训刚结束时发生的事情。那是一个中午,楚河在乘坐地铁时,发现一个男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像是很随意地向一位女乘客靠近。

楚河之所以预感到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并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全都归功于楚河的“第三只眼”,因为楚河无意间一回头,突然看到了一缕诡异的光芒,在男人的眼睛里一闪就飞逝了。

果然,就在地铁已经停下,车门刚刚打开的一瞬间,那个戴着鸭舌帽、面色白皙的男子,突然趁着大家都在下车的混乱之时,迅速将那位女乘客脖子上的项链扯断,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跑出了地铁。

“我的项链,抢劫了!”女子立即凄厉地呼叫!

其实,还未等女子喊出来,楚河就已经追出去了,接着,在那个人潮拥挤的地铁站台上,就上演了一幕精彩绝伦的警察抓捕的大戏。只见楚河先是一个飞身踹腿,将那人踢倒之后,又来了一个侧身锁喉,人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楚河就已经身手迅捷地将坏蛋的双手反剪了,并给他戴上了手铐。接着,楚河就冲着围观的人大喊:“我是警察!请帮我招呼一下那边的铁警!”

其实,不用人招呼,那个铁警已经向楚河这边跑来了。

当时,有一位等车的乘客,正好在录制地铁里的视频,楚河刚刚追出来的时候,他镜头一转,就在第一时间抓拍到了楚河的影像。更何况那人逃跑的方向,恰恰又是这个乘客所在的区域,于是,这位乘客不仅近距离地拍下了楚河抓捕时脸上那果敢刚毅、冷峻凌厉的神韵,还捕捉到了那人被抓后,那白皙俊逸面庞上阴郁无奈、略带伤感的表情……这位乘客正愁自己的短视频浏览量不高呢,如今突然获得了如此猛料,他如获至宝,稍加制作后,就以《最帅警察抓最美小偷》为题,把视频发到了网上,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这条视频刚一出炉就被井喷式转发了,一天不到,就在千百万个手机里爆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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