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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阔少的绝对隐私
书名: 密语 作者: 李晓平 本章字数: 9255 更新时间: 2024-12-30 16:48:04

楚河是在抑郁前与爷爷奶奶“断绝”祖孙关系的——那是一种沉默的断绝,没有预兆,没有吵闹,更没有仪式。

“他为什么非要到学校去住呢?学校的条件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呀!”在牛哥送楚河去学校之前,楚河突然听到奶奶这么问牛哥。

“我住在学校,既方便和同学们一起复习,向老师问题也方便。对了,奶奶,等牛哥把我送到学校后,你们就别让他再跟着我了,学校里啥东西都有卖的,我肯定一步都不离开学校的。”楚河直接就回答了奶奶。

——这也是楚河和爷爷奶奶断绝关系前,最后一次和奶奶说话。

直到楚河住到学校以后,奶奶才发现了楚河的变化,因为牛哥每次来学校接楚河,楚河都会推三阻四地不回家,那个专门用于给楚河储蓄零花钱的存折,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楚河偷偷地放回了奶奶的抽屉里。

周一到周五楚河不回家,奶奶还能够接受;可周六周日还不回家,奶奶就受不了了。经过打听,得知楚河每个大周末都会忙得马不停蹄。

他既要在学校洗衣房帮工,又要到学校小食堂打扫卫生……这无声的行动无疑就是一种宣告:宣告楚河要彻底地脱离爷爷奶奶的监护,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

为了能让宝贝孙子回家,楚河的奶奶几乎把人世间所能用到的方式方法,全都试用了一遍,可最终的结果:楚河还是一次都没有回家去。

爷爷奶奶黔驴技穷后,校长大人甚至也亲自出马了,只见他带领着“各路神仙”,浩浩荡荡就开进了楚河的宿舍,扬言如果楚河再不回家,他们用绳索绑也要把楚河绑回去。两“军”相持的结果,是楚河突然趁人不备,飞也似的跑到了八楼的楼顶上,如果不是杨测在紧急关头飞身一跃,死命地抓住了楚河的一条大腿,楚河一定毫不犹豫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楼顶飞下去——也正是这次以死抗争,楚汉老总家的家丑才外扬于天下,成了瑶城妇孺皆知的一大新闻。

“大河,别再自己死撑了!把一切都告诉测哥吧!”有一天,杨测突然在楚河的耳畔小声说。

“我当然非常希望……能像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的话全都向测哥倒出来呀!要真能那样,我楚河也不会这么痛苦?”楚河说着就眼圈一红,慢慢低下了头去。

是的,杨测哪怕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猜到,楚河的所有变化,全都来自于那个神秘的匿名包裹。

楚河是在高二下半学期,接到那个匿名包裹的。那个包裹对于楚河来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当不明就里的楚河一层一层地打开那个长方形的小包裹时,处在顺境里的他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一直被同学尊称为“河神”的自己,一旦打开这个神秘包裹,就会从繁花似锦的天堂,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那是一个上午,班主任老师突然来到班级,把楚河叫到了办公室。

楚河刚刚踏进办公室,班主任老师就神情激奋地拍着楚河的肩膀大说特说起来。老师说了好半天,他才渐渐明白,老师这是在给他“战前鼓劲”呢!

一直说到快上课了,班主任老师才放他离开。从老师办公室走出后,楚河一边匆匆前行,一边偷偷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呢,班主任老师又叫了楚河一声,吓得楚河心里一紧,直到看到老师手里的包裹,他才放下心来。

老师一边从近视眼镜下面认真地看着那个包裹,一边说:“这个包裹……上面只写了收件人的姓名,怎么没落款?还都是打印的?”

老师说罢,又掂了掂包裹的重量,因为不放心,还轻轻地敲了包裹两下,发出了噔噔两声闷响。细心的老师,甚至把包裹放到耳朵边听了半天,才把包裹交给楚河说:“这个包裹很轻,里面并不像装有什么危险品。从邮戳上看,包裹是从首都寄来的。楚河,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这个包裹你拿回家后,让你家大人帮你打开。”

楚河冲老师说了声谢谢,立即接过了那个包裹。也不知是不是老师那最后一句话,反倒激起了楚河的斗志,楚河把包裹拿到手中的一瞬间,便暗暗决定:这个包裹他一定自己独自打开。楚河回到教室,就把包裹放到了书包里,直到晚上放学回家,他才在自己的卧室里,一个人偷偷地打开了它。

剪开外包装纸,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扯下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纸箱。打开小纸箱才发现,原来里面只有一盘老式的录像带,楚河仅仅看了一眼贴在录像带外面的纸片,脑袋里就轰然一声怪响。只见上面用四号仿宋印出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凶手,从来都是杀人不用刀的。

谁是凶手?他要杀死谁?因了这个好奇,楚河费了好大的周折,最后终于看到了录像带里面的内容。

也许凡是有声有色的东西,都会带点邪气吧?录像带里的影像,因为年代久远,不仅图像模糊,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什么话都听不清楚。

但里面的影像却是活动着的——尤其那还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生身母亲的影像。

本来楚河对于自己的生身母亲,激不起半点真情实感,可自从看了那段模糊的影像,楚河那平静如水的心湖就被搅乱了,更何况录像带里面的母亲,还在饱受践踏和欺凌?楚河不仅清晰地看到了母亲脸上那惊恐无助的神情,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痉挛的,是他的那个惊恐无助的母亲,当时还身怀六甲……

影像里,怀孕的母亲一直都在惊惧地向后退着,正因为后退,录像机才清晰地摄录到母亲脸上的表情。而逼着她倒退的那个背影,虽然影像非常模糊,但楚河仅仅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声巨响,接着,他的幸福之城便开始坍塌了。尽管楚河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可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更不能相信:那近乎恐怖狰狞的背影,就是自己最亲最爱也最最信赖的慈祥的奶奶!

是的,他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母亲的身后到底是什么,因为光线过暗,实在看不清。但从那隐约可见的山水判断,那应该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吧?后来经过到客厅实地踏查,楚河才发现眼睛的误差该有多么的大!因为所谓的山水画,其实就是客厅里的那扇落地窗,由于落地窗正对着奇峰突兀的后山和一股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流,才使那里有了山水画的效果。

接下来的镜头,楚河别说再往下看了,即使描述出来,他都觉得揪心。见妈妈实在无处可躲了,那个背影就开始对妈妈拳打脚踢起来,尤其让楚河不能容忍的,是那个背影还恶狠狠地对着妈妈那明显隆起的肚子又踢又踹了好几脚……虽然录像带里的声音始终嘶嘶哑哑、断断续续的,但在那个背影恶狠狠地踹妈妈肚子的时候,楚河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妈妈尖厉恐惧的惨叫声……

都说母子连心,更何况,当时和母亲一起饱受欺凌的,还有躲在肚子里的自己呢?人即使冷血,冷血到可以不懂得关心母亲,但他总会关心自己吧!更何况,在楚河的心底,始终还流淌着一条名叫“恋母”的河呢?

自从看了那段影像后,楚河的母亲就一点儿一点儿地,在楚河的心里复活了,每回看一次,她的形象就又鲜活了一点儿,等再继续看下去,母亲不仅真的重生了,还与楚河一起“过起了日子”,无论楚河走到哪里,她都如影相随,不管是白昼,还是梦中。

记得那是楚河最后一次看录像,算起来那应该是他第九次观看那段影像了吧。当时正是深夜,万籁俱寂,连那只看不见的、总是躲在窗下诡秘怪叫的小虫儿,也没有了声息。偌大的老宅子里,只有楚河一个人惊惧地坐在电脑前,万般无奈地对着电脑里的影像黯然神伤……恍然之中,楚河看到始终躲在屏幕里的妈妈,突然慢慢地从屏幕里走出来了,那令人惊惧的情景,像极了《午夜凶铃》里的那个从电视里慢慢爬出的贞子。唯一不同的是:妈妈的脸上没有贞子那如瀑的长发,只有凄惨无助的表情。但妈妈的嘴里却一直都在压抑地低吼着,吼出了一种来自地狱里的喊声:“大河……快来救妈妈!大河,快来救妈妈……”

妈妈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楚河大惊失色、魂飞魄散。当时的他,脸上的表情也一定像妈妈那样惊惧无助吧?

录像带事件发生后,楚河不止一次地用他所谓的“第三只眼”来观察奶奶。可每一次与奶奶对视后,楚河都会更加坚信自己的眼睛,是的,奶奶是真心爱他的,真的胜过了爱她自己。

在家里的书柜里,楚河曾发现过两个宝贝。一个是用铅笔写就的一张没有名字的歌曲残稿,之所以叫残稿,是因为仅剩下了半页纸,上面也仅剩下了两句歌词:“记得当年年纪小,我爱唱歌你爱笑。”楚河那时正好在特长班学习简谱,发现了那张残稿就拼唱了一下,没想到顿时就被那神奇的曲调迷住了,从那以后,一到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哼哼几嗓子,那段残缺的歌曲也因此被他铭刻在了心里。

另一个就是卷成纸筒状的一张水墨画。记得小时候,楚河因为没事可做,打开了那个画卷儿之时,旁边有一个人突然对他说:“这是你妈妈画的画。”可遗憾的是,那时的楚河实在太小了,小到了不仅对“妈妈”

这个词还没有什么概念,连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谁也没有留下记忆。后来,当楚河突然在乎起了妈妈,也突然在乎起了妈妈的歌儿和妈妈的画时,他立即爬上了那个通天的大书柜寻找。可找遍了书柜的所有格子,楚河不仅没有找到那个歌曲的残稿,那个画卷儿也不见了。

“大孙子,你在翻什么呢?”

“奶奶,我在找一卷画,我记得就放在这个老书柜里了,对了,和这卷画放在一起的,还有半张简谱的歌谱。”

“我怎么没发现过你所说的东西?大孙子,你是不是又做梦了?你所说的画啊歌啊,一定又是你梦出来的。”

“这回绝对不是做梦!尤其是那首歌,我都会唱呢!不信我唱给你听!‘记得当年年纪小,我爱唱歌你爱笑。’对,就是这个调儿。”

“还别说,你唱得还真是好听!可怎么这么短啊?就这么两句词吗?”

“那张歌谱上就写了这么两句。”

“可奶奶真的没有看见过你所说的这两样东西呀!这个书柜,奶奶隔一段日子都要过来打扫一次的!”

“我听人说,我妈妈非常爱画画……所以我怀疑那卷画,还有那首歌,一定都是我妈妈的作品。”

“要说你妈妈会画画,我倒信,我亲眼见过你妈妈画过咱们园子的花儿。可她会不会写歌,我就不确定了,我连她会不会唱歌,都不知道呢!”

“我听人说,我妈妈在死之前,还留下过一封遗书,也不知道那封遗书……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都多少年的事啦,上哪儿去找那些东西去?好啦!大孙子,死的人活不了,丢的人找不到,我劝你就别再翻腾那些老东西了!奶奶一想起过去的事……这心啊就憋得慌……”

这是楚河第一次和奶奶面对面地谈母亲,也是最后一次。后来,当楚河在学校小树林的一条长椅上,突然“捡”到了那本诗集后,他便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因为在这本诗集里,楚河不仅看到了歌曲残稿里的两句诗,还看到了更多的诗句。

记得当年年纪小

我爱唱歌你爱笑

自从那年去午睡

醒来歌歇笑亦杳

人生若是如初梦

谁寄苍茫在一朝

无边罪错怨懵懂

天怜清澈可怀抱

即托热爱夕阳里

且复歌来且复笑

从那以后,楚河再也没敢拿奶奶的生命冒险过,因为他在质疑奶奶的同时,也始终都在质疑那个录像带的真实性。如果没有什么猫腻,那个邮录像带的人,为什么要匿名给自己邮寄录像带?还心怀叵测地在录像带的外面,贴了那么一张具有指向性的标签。

为了找出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匿名者,他甚至偷偷地列了一份黑名单,把当初能够接触到母亲的或者其他有相应条件的所有人,全都列在了名单上,密密麻麻地足足写满了一张A4 纸——包括他最信任的测哥,也被歪歪扭扭地写在了黑名单的最下面。

为了在黑名单里,找出那个匿名邮寄者,楚河甚至还搬回老宅子里住了一段时间。楚河告诉奶奶:因为学业繁重,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睡眠总是不好,而他以前在老宅子里睡觉,总能睡得很香,所以为了提高学习成绩,他必须要搬回老宅子去住。奶奶不仅立即同意了楚河的要求,还把老宅子装饰一新。为了照顾好楚河的饮食起居,她还和牛哥一起,陪楚河一起搬回了老宅子。

楚河在老宅子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那段日子,他就像一只猎犬,在老宅子里整天东嗅西闻的,客厅、卧室、厨房、书房,总能看到他东张西望的眼睛。当黑名单上的名字全都被楚河画上了黑道道后,楚河只好把质疑的目光投到了奶奶的三位麻友身上。

奶奶的三个麻友,一个是杨测的母亲虹姐,一个是马哓哓的母亲马玉涵马阿姨,再一个就是牛哥了。

楚河的妈妈夏堇,与虹姐和马阿姨,是铁杆的闺密。三个闺密一起毕业于瑶城师范学校,毕业后,夏堇和虹姐都接受分配,进瑶儿河小学当了老师。马玉涵的姨父当时是瑶城凤凰纺织厂的厂长,马玉涵便凭着这层关系,破格进厂当了工人。那时的凤凰纺织厂,效益好得可是不得了,连普通工人的工资都要超过教师两倍以上。虹姐因为眼红,便暗暗央求马玉涵向她的姨父“引见”了自己,还别说,仅仅见了两次面,虹姐就如愿以偿,成了厂里的广播员。后来凤凰纺织厂也走到了倒闭的边缘。虹姐在纺织厂已经倒闭之后,突然被瑶城电视台借调,成了瑶城妇孺皆知的电视播音员。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虹姐这个名字就渐渐深入人心,成为瑶城广播电视台的一张靓丽名片。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只要在电视上看到她的影子,就都称她为虹姐。后来虹姐被提拔为广播电视局的副局长,再后来任宣传部副部长。直到现在,瑶城人也总能在电视上看到她陪同领导检查的靓丽身影。

与始终顺风顺水的虹姐恰恰相反,马阿姨这么多年的日子,却一直过得很坎坷。工厂刚刚有些亏损的迹象时,她的姨父就跳楼身亡了。姨父死后,马玉涵的人生境遇也从天堂堕入了地狱。先是下岗,后来丈夫齐一彬突然在一天早晨不辞而别,一句话都没给马阿姨留下,反而给她留下了一大堆的欠款。为了躲债,怀着孕的马阿姨东躲西藏,幸好楚河的奶奶在危难关头出手相助,才帮助她渡过了难关。

这么多年了,马玉涵马阿姨到底从事过多少种职业,马哓哓还真帮她妈妈算过一次,用马哓哓的话说:“我妈妈那可是杂家,啥样的工作都能干,下岗二十年,一共换了十二种工作!”马阿姨做得时间最长也最成功的,是那个柳叶时装店。也许马哓哓实在太漂亮了,总是穿着马阿姨店里的时装飘然过市,招惹得街上的男女老幼全都驻足相望,才让马阿姨的时装店声名鹊起。

有一次,虹姐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突然跑到楚河的卧室,天马行空地与楚河闲聊起来。楚河无意中夸了马阿姨几句女强人,虹姐便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说:“你马阿姨的时装店,其实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时装店,而是一个比你马阿姨大二十多岁、有家有室的老领导的店。”言外之意不言自明。果然不久,那个老领导因为车祸突然死亡,老领导以前的情人在第二天就带人打上门来,马阿姨也只好匆匆出兑了店铺,改弦易辙了。

牛哥是虹姐的亲侄子,也就是杨测的亲表哥。小时候自从看了《少林寺》后,便痴迷于武术,整天拿着个棍子挥拳弄棒,初中没毕业就跑了出去,据说真的跑到了少林寺,学了几年武术。再后来又做了什么,沉默寡言的牛哥自己不说,别人也就不知道。但瞧他眼里的“江湖”、身上的疤痕,楚河估计这么多年,牛哥在外面一定没少吃苦头。楚河上高中以后,牛哥便凭借着虹姐的关系,渐渐融入了奶奶的朋友圈。名义上他是千紫公司的职工,实质上的他就是楚河的私人保镖。出于对杨测的尊重,楚河才从没点明牛哥的身份。

在那个老宅子里,楚河唯一敢于敞开心扉去坦诚交谈的“外人”,只有金爷爷一个人。

金爷爷是楚河爷爷的老战友,当年他是在南方当兵入伍的,转业后就留在了北方。他一生未婚,孤苦伶仃,这么多年来一直住在楚河的家中,是楚河家里最忠诚的园丁和锅炉工。他无欲无求,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了喜欢养狗和侍弄花卉,没有一个外界的朋友。虽然后来,一位同样姓金的孤儿名叫金锁的,被爷爷楚汉领回了家,并在爷爷的怂恿下,认金爷爷当了干爹,但金爷爷对金锁总是不冷不热的,瞧他对金锁的态度,都不如对楚河亲近呢!

楚河永远忘不了第一次与金爷爷“密谈”的情景,也就是从那一次“密谈”开始,楚河对这位整天一声不吭、总是弯着腰默默劳作的倔老头子才刮目相看了。

“金爷爷,您为啥始终都不成家呢?”

“金爷爷也想成家呀!也想有你这样的好孙子!但金爷爷不中啊!……金爷爷那方面不中!”

楚河顿时愣住了。从小到大,楚河还从没见过这么勇敢的人呢!

按正常思维,楚河预感接下来一定会听到关于残缺的传奇故事的,所以聪明的楚河,还没等金爷爷开口呢,就主动把话题引了出来:“金爷爷,我听说您早年当过兵,您是不是当兵打仗的时候受了什么重伤了?”

“金爷爷当兵,当的就是平塌塌的兵,根本就没打过什么仗!金爷爷那方面就是天生不中!”

“那不对吧?我听说当兵入伍,体检这关很难过的!我爷爷总爱唱一首名叫《真是乐死人》的歌,唱的就是体检难。”

“我们当兵的时候,体检确实难,但再怎么难,他们检查的也是部件全不全,还真没检查过部件好使不好使。”

金爷爷说着,便像个孩子似的笑了,露出了两个黑洞洞的牙窟窿。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金爷爷说了这番话后,楚河就更加尊重金爷爷了。楚河后来还知道:金爷爷和楚河说的这番话,除了楚河以外,他还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呢,包括自己的爷爷。一直到现在,这个秘密也只有楚河一个人知道。

金爷爷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去一次海深岛。原来金爷爷在当兵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恋爱的经历,准确地说是一位叫顺子的女孩儿一直都在追求他,可金爷爷因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缺陷,始终都躲着那个女孩儿,直到女孩儿后来随着父母去了海深岛,两个人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恋爱才得以结束。金爷爷说,顺子在临走前,曾托人给他捎过话,说她会一直在海深岛等着他,“十年不来就等十年,一辈子不来就等一辈子”。楚河得知了金爷爷的这个心愿后,便暗暗发誓:将来一定陪金爷爷去一次海深岛,一定帮他找到顺子。

录像带事件发生后,楚河和金爷爷又有了几次“密谈”,每次和金爷爷交谈,楚河都不用担心自己说错话。在楚河的“第三只眼”里,金爷爷永远都是他最值得信任的铁杆朋友。

“金爷爷,您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吧?”

“当然见过,我是看着你爸爸长大的。你爸爸妈妈结婚时用的花,全都是我栽种的!”

“我爸爸妈妈……过去的那些事,您还都记得吗?”

“有些事还记得,你想问啥?”

“我爸爸妈妈到底咋出的事呀?”

“我只记得先是你爸爸无缘无故就走丢了,他走的那天,开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当时还是我帮他打开的大门呢。可哪承想他出了大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你爷爷为了找他,把全瑶城的警察全都发动了,后来不仅没找到你爸爸,连那辆车的一块皮儿也没找到。”

“那我妈妈呢?”

“你爸爸失踪以后,你妈妈就病了,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本来以为,生了孩子以后,她会变得好些的,可哪承想生下你还没到半个月呢,她就狠心地扔下了你,寻死了。听说是从瑶儿桥上跳下去的,死以后连个尸首都没找到,只在桥上发现了她的外衣和挎包,对了,我听说挎包里还有一封遗书。”

“我爷爷虽然不当局长了,但他在公安局也有那么多的朋友啊!我妈妈的尸体即使当时找不到,以后也应该能找得到啊!”

“那年不是发大水嘛!水涨得差点儿漫过了瑶儿桥面,当时不少人都被水冲走了,后来你爷爷好像真被公安局的人叫去过,说是认尸体,到底认没认出来,我就说不准了。对了,大河,你咋突然问起这些事了?

这在你们老楚家,那可是犯忌的!”

“我都长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我也应该弄明白了。”

“唉!人活着,我是看明白了。你越是想弄明白,你就越糊涂,就拿咱们烧火的煤来说吧!你看着它是煤,它真的就是煤吗?再给你打个比方,就比如你妈的名字吧!我明明记得你妈姓夏,可虹姐和马玉涵那几个人,人前人后总喊她蓝月亮,你说她到底是姓夏呀,还是姓蓝呀?”

“这个我倒是清楚。我妈妈的名字叫夏堇,夏堇是一种花的名字,那种花还有另一个名字,就叫蓝月亮。”

“哎哟喂!我种花种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说还有叫蓝月亮的花!”

“对了,金爷爷,您见没见过我的姥爷和姥姥?”

“你姥爷和姥姥?没见过。我听说你的妈妈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的姥姥死得早,你的姥爷是个小学老师,身体一直不好,你妈妈结婚不久,你姥爷就去世了,死得比你妈妈都早呢。你奶奶当初也是因为她的家庭,才说啥都不同意你爸爸的婚事的。”

“您的意思……我奶奶反对我爸爸妈妈结婚?”

“一开始的确是反对来着,你爸爸是个孝子,见你奶奶始终不同意,他也打了退堂鼓。后来你妈妈怀孕了,你奶奶就同意了,还给他们办了一场非常隆重的婚礼。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大家都说什么母凭子贵呢。”

“金爷爷,你知道录像机吗?就是那种老式的录像机?”

“录像机?我记得你爷爷好像有一个,你爷爷出门的时候,我记得他经常带。对了,你爸爸在家的时候,没事也愿意用它录点什么花呀草呀的。”

“我爸爸妈妈出事以后,他们用过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了?”

“你们家的东西,全都是你奶奶保管着。可是好孩子,你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最好别去问你奶奶,你奶奶心脏不好,大夫说这种病最怕受刺激。有些事你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你的爷爷!”

金爷爷的话,提醒了楚河,经过前思后想,楚河终于决定:他要把一切向爷爷全盘托出。因为在这个看似坚若磐石的家里,也只有爷爷能够承受一些事情。

于是,便有了爷爷与孙子唯一的那次私密谈话。

楚河和爷爷的那次私密交谈,仅仅用了一分多钟,可为了这次交谈,楚河足足等了爷爷一周的时间。从来都没给爷爷打过电话、有事只让奶奶转达的楚河,那天晚上,平生第一次在公用电话亭,给远在南方的爷爷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在电话里,楚河开门见山就对爷爷说:“我有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想和您见面谈一谈。”

爷爷奇怪地问:“什么事呀?电话里不能说吗?”

楚河顿了顿,声音便压得更低:“如果电话里能说,就不叫私密的事了!”

记得爷爷当时就骂了一句:“这爷俩儿咋全都这样?”

因为杂事缠身,爷爷直到一周后才回到家里。就在爷爷回来的那天晚上,爷孙俩经过一番短暂的对视后,便沉默地避开了身边所有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老宅子。他们踏过了晃晃悠悠的木制小浮桥,又穿过了一片古木参天的花木林,直到爬上栽满杏树的小山坡,交谈才算正式开始。

谈话前,楚河已经把那盒录像带装到书包里了,可因为脾气暴烈的爷爷,突然就对楚河破口大骂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一切,顿时让楚河乱了方寸。

“说吧!什么事?”记得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爷爷还在笑着。

楚河单刀直入:“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爷爷顿时愣住了:“你妈妈不是因为产后抑郁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爷爷!我之所以这么郑重地找您谈话,就是希望您能告诉我实情。”

爷爷便发怒了,典型张飞似的发怒:“你妈妈就是死于产后抑郁症!——这就是实情!”

“可是……有人通过特殊渠道告诉我,我妈妈的死,好像和我奶奶有关……”

还没等楚河说完,爷爷就已经咆哮起来了,声音大得如同晴天霹雳:“你不相信别人,你还不相信你奶奶?我不管你究竟听到了什么狗屁传言,但我希望你能睁开你的狗眼睛,好好看一看你所怀疑的人是谁!她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连老命都愿意送给你的亲奶奶呀!”

爷爷就这么咆哮着,脖子涨得像要爆炸的样子。一边咆哮,他还一边挥动着偌大的拳头,幸亏楚河已经往前跑了,不然爷爷的铁拳哪怕仅仅刮在楚河的身上,也会让他伤筋动骨的。

“你这个狗娘养的,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还敢来质问我?这种话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轮个遍,也轮不上你来问!你奶奶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你不是不知道,这话要是让你奶奶听到,你会要了她的老命的!滚!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爷爷的一顿臭骂,一下子把十七岁的楚河,骂进了进退两难的山谷深涧。一方面,亲爱的奶奶因身患严重心脏病,怕受刺激,自己真的不能再去质疑;另一方面,生身母亲含冤受难,死得不明不白,又不能听之任之……痛苦到了极点,楚河最后只能选择逃避,沉默地逃避——“滚得越远越好”。

现在回想一下,如果楚河的爷爷性格不那么暴烈,能耐下心来,和楚河一起化解他内心的焦灼和痛苦,那只大红鸟也许就不会乘人之危,突然飞到了楚河的窗前,几乎在一瞬间,就把楚河带入了迷茫和颓废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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