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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盲人的餐馆
书名： 我遇见你 作者： 曹艳阳 本章字数： 3700 更新时间： 2024-05-10 11:35:29

顺子心神不定地回到了城里，他又一次病倒了，他的另一只肾又出现了衰竭现象，只有再次给他换肾，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梦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只能又像上次一样，在互联网上发布求助信息，可是这次却久久没人回应。

梦婉找遍这座城市所有的媒体机构，把顺子的病情发布给整座城市。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

梦婉整日整夜以泪洗面，悲痛欲绝，最后竟然把眼睛哭瞎了。那情景就跟顺子他爹一样，人生竟是如同的相同，如此地折磨人，如此的苍凉彻骨。顺子感慨道。

顺子和梦婉的爱情事迹感动了整座城市。大家纷纷奔走相告，出力相助，四处奔波，为顺子寻找合适的肾源。

苍天有眼，顺子终于配到了合适的肾。而捐出这个肾脏的人，竟是个快要枪毙的犯人，他拒绝收顺子的一分钱。

犯人动情地说，我把自己的肾脏捐出来，以减轻我在这个世界上所犯下的罪过。希望每一位活着的人都健康快乐地生活着，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别想着去发什么大财。

今天，我把自己的肾捐出来，那么，我的生命就在顺子的体内延伸，我还是响当当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生命是那么阳光，再也没有罪恶感。我感到很高兴，很自豪。

梦婉跪在犯人的面前，很响亮叩了三个响头，谢谢你呀，谢谢你呀，你真是个好人，你真是个好人呀……，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我和顺子都会去你的坟头给您叩头谢恩的，一定会的。

顺子的病治好后，他带着梦婉四处求医，想治好她的眼睛，可是，最终没有治好她的眼睛。

梦婉为了顺子，永远失去了光明。

出院那一天，顺子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爱妻梦婉，她永远是那么空洞白净，只是失明后，她的脸上像拉上了一层白面膜，很奇怪地，面目模糊了。他愧疚地搂着梦婉，梦婉年轻的身子似乎要从衣服里蹦了出来，蹦到顺子的身上，梦婉心身的温暖覆盖在顺子的上面，就像一床软缎面子的鸭绒被，顺子出汗了，觉得那是一种情感上的奢侈，情感上的愧欠。他不由地搂得更紧了。

顺子把梦婉的母亲接到南方，梦婉的母亲叫周运秀，她早已被月色渲染上斑斑的白霜。

周运秀到家的第一天，顺子买了一大袋水果回来，他亲手削了一个苹果给运秀吃，运秀摇了摇头，说，我要吃有皮的，这个你自己吃吧！运秀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显得很腼腆。嘴巴张开来，顺子发现她左侧、右侧缺了好几个牙齿。运秀小心翼翼地把苹果一会儿放在右边咬，一会儿又移到左边，顺子的鼻子酸酸的。吃完苹果，顺子把自认为不能再吃的苹果扔在地上。运秀将它拾起来，放在水里洗干净，擦了擦，又继续吃起来。顺子一把夺过来，娘，这苹果不能再吃了，袋子里还有很多很多。运秀淡淡地说：还可以吃的，娘一个乡下人，哪有这么娇贵！那个苹果除核外，运秀全吞了进去，那一刻，顺子羞愧得难以自容。

晚上，运秀看到顺子的袜子上有一个破洞，她戴上老花镜穿针，穿了好几次，针都穿不进去。顺子拿起针一下就穿进去了，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老了！顺子说，娘，我自己来补吧！不，不要，娘轻易不到这边来，就让娘为你做点小事，娘大事做不了，娘老了……娘……娘……

顺子说，娘，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你再也不用回去了，我们养您一辈子。运秀的眼井里充盈着碧清的泉水，痒痒的，像蚯蚓在里面爬动，渐渐地看不清顺子和梦婉了。刹那间，一股热流从她胸膺中喷涌而出。

运秀说，不，我不能在这里久住，梦婉的父亲还在家里盼着我早日回去。

梦婉说，娘，继父对你又不怎么好，你就别回去了，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帮我们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

运秀说，梦婉，什么好不好的，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我不陪他谁陪他，他连孩子都没有了。我不回去，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守着空洞洞的老房子，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和他夫妻一场，就应该同他共甘苦。

一提到那个流产的孩子，梦婉不知说什么为好，鼻子里像被辣椒油呛过似的，火辣沉闷。

顺子做出一个惊天动地的举动，他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在城市的最中心开了一家盲人餐馆。餐馆的名字叫“思恩餐馆”，餐馆里除了供应一日三餐外，还兼卖各种糕点，咖啡、茶等等。可谓丰富多彩，应有尽有。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用餐是什么感觉？让消费者体验与众不同的就餐感受，走进盲人的世界”，是思恩餐馆的最大卖点，也是它的广告词。

思恩餐馆的整体结构分为亮光区、过渡区和进餐的暗区。亮光区是前台收银、顾客点餐、存放物品和等候休息的地方。在进入餐厅的暗区之前，餐厅的服务员要求顾客将手机、夜光表、打火机、手电筒等一切能发光的物体寄存在前台，以让餐厅内保持“绝对的黑暗”。就餐的顾客在一个戴着夜视镜的服务员的引领下，穿过光线较暗的过渡区进入就餐区。

就餐区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见不到盘中餐，更见不到对面的人，很多菜品都需要带着餐用手套摸索着吃。

思恩餐馆里的背景音乐全是悠长清亮的笛声，缭绕的音乐烟尘，如泣如诉，一串串的乡音、乡愁，化成一缕缕的思念，化成一缕缕的炊烟，从一个个圆孔里遥遥地飘来，仿若一道道鞭子，一鞭一鞭抽打着游子的心，温暖着这座城市。

在思恩餐馆里的打工者大多数都是盲人，他们的薪水要比一般的餐馆高出一倍。

来这里用餐的大多数是盲人，也有一些来体验新奇刺激的情侣们。来这家餐馆用餐，菜很丰盛，很卫生，价格却很便宜，很实惠，很受顾客的青眯。

思恩餐馆最有特色的几道主菜，分别都有着模糊但又美丽的名字。在“瞎子摸象”的菜系里，有一道名为“柔情似水”的菜。这道菜是由6种原材料制作而成，戴上手套把菜放在嘴里品尝，如果能分辩出其中4种原材料，说明你还没有失去味觉；如果能说出其中5种，说明味觉比一般人灵活，会受到很多异性的喜欢；如果6种都说出来，说明你已经不是一般人了。

在“情侣套餐”里，有一道名为“情丝万缕”的菜，这道菜是用极长极长的粉丝做成的，一个人用筷子夹，很长很长的，是送不到嘴的，只有两人齐心协力，把粉丝弄断，才能送到嘴里。这道菜，也可以不弄断粉丝，两人用筷子压住粉丝，一人吃一边，粉丝吃完了，两人的嘴唇也就自然吃到一起，再也分不开来，在黑暗中相吻，是不用怕被人看见难为情的，情侣一般选择这种新鲜的吃法。

餐厅里响起一片鱼儿喋喋戏水的声音，大家都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

梦婉从此不再寂寞，她有许多盲人朋友陪伴着她，有疼爱她的母亲，有挚爱她的顺子哥。她的脸上整天挂着甜蜜的笑容。

一个陈旧落寞的黄昏，飘着淡淡的小雨，有一对白发苍苍的盲人夫妻迈进思恩餐馆。他们要了两杯冰冻咖啡，在渐已褪色的黄昏景致里，他们靠着街面窗口，街灯如昼，流露出疲惫和忧伤，恍恍惚惚的人影浮光掠影般飘过。老汉微微笑着，摸索着，替妻子慢慢地搅动杯中的冰块，发出细微的喀嚓声。妻子温柔的眼神，仿佛在静静地注视着那双手，她默默不语，脸上泛起少女般的微红，竟有点腼腆。

那一刻，顺子的泪慢慢滑落下来。此时，大家静静地低饮着，浸染在旧事的烟尘中。看着这对祥静幸福的老人，顺子突然明白了许多，平平淡淡才是真，幸福是掩饰在生活微妙琐碎的小事中，慢慢地咀嚼，才能品其之真味。

顺子曾听梦婉讲过一个浪漫的传说：在北极生活的人，说出的话凝结成冰，只有把它带回家，放在火炉上慢慢烤，才能听的真切、贴耳、贴心。

在思恩盲人餐馆里，丧失了视觉之后，人内心的恐惧感会增强，从而对周围人产生依赖感和信任感，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会更加真诚。

摸黑吃饭的感觉挺新鲜，挺刺激。在这里，人们可以放弃一切伪装的面具，赤裸裸地面对自己，面对亲人，面对朋友，坦坦荡荡的。在这里，吵架的情人又和好如初，重新找回初恋的感觉；准备离婚的夫妻放弃离婚的念头，又重新找回新婚的甜蜜；在这里盲人找到了家的感觉，家的温暖，他们享受到了最贴心最细微的服务。整个餐馆就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盲人们、正常人在这里用餐时，他们真实地体会到了在困难中，互相帮助，相沫以濡的感觉，他们觉得自己是如此离不开家人，离不开朋友，离不开亲情、友情、爱情。他们在黑暗中帮助着别人，同时也在帮助着自己。

思恩盲人餐馆新奇的创意吸引了大批顾客，一时名声大噪，客人纷涌而来，许多外国游客闻讯后，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用餐，体验着新奇、新鲜和刺激。很多顾客都把盲人餐馆当成自家的第二个食堂了。

思恩盲人餐馆的客人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天天爆满，人们用餐都需要提前半个月订座位。

为了顾客的安全考虑，思恩盲人餐馆采用单行道形式。从一个门进来，另外一个门出去，里面还有两个安全出口，是专门为紧急状况下疏散顾客准备的。此外，餐区里设有两级照明系统，有服务人员守在开关前，万一人顾客突发疾病或者出现其他情况，服务人员会及时打开能发出微光的一级照明灯系统，如果有必要再打开能发出亮光的二级照明系统。

顺子再一次成为这座城市的名人，当记者采访顺子时，顺子总是流着泪说，这家餐馆，我是为我爹、梦婉、为菊花开的，为两位曾经为我捐过肾的男人，为每一位帮助过我的人开的。我欠他们太多，太多，这辈子都报答不完……。我欠他们太多，太多，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这座城市依旧车水马龙，蓝天上飘着朵朵的白云，街上卖笛子的人沿街吹着笛子，尖柔扭捏的少数民族歌曲，一扭一扭地从笛孔里出来了，涨大了，内中有种幻境，像蛇一般地舒展开来，后来因为太瞌睡，终于连梦都香甜地睡去了。

城市的内心处静悄悄的，一片安宁详和，这就是一座城市的真实的心髓，就像思恩盲人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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