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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温柔的夜晚
书名： 我遇见你 作者： 曹艳阳 本章字数： 2284 更新时间： 2024-05-10 11:35:29

菊花背着沉重的行李，从南方坐上长途客车，回老家H城，因车要开向另一个方向，司机便叫菊花下了车。深夜的街头，菊花孤伶伶的一个人，拖着笨重的行李，从临近H城的K镇下车，大街上空空荡荡，洋溢着深冬潇潇的寒意。路灯疲惫睁着渴睡人的眼，给大街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恐怖，不寒而栗。菊花在街上一边诚惶诚恐地走着，一面用有点近视的眼睛，像个贼人般，仔细搜寻着，看有没有旅馆可以住宿，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待到天明再搭车走。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还没有看到一家旅馆可以住下来。菊花不由得更加恐慌起来，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些狰狞的镜头，平时怵人的奇闻，一齐翻涌上来，天非常冷，寒风不断播撒着寒意，因恐惧，寒冷抖索的她，像深秋瑟缩飘忽的落叶，打着寒颤，漫无目的地飘忽。

菊花忽然看到前面有微亮的灯光，原来是一个警卫室，在铁路旁值夜班。她走上前去，说明她的来意，想呆一夜，天明再搭车走。铁路警察是一个大约50多岁的男子，非常热情把菊花迎进了门内。因天冷，他马上拿起斧头蹲在门边劈起干木柴，放入炉子，再加上煤球，生起火来，一面不停地用扇子扇着炉门，青烟缭绕，呛得他连连咳嗽。菊花很过意不去，连连地说：不要这么客气，不要这么客气。炉火旺旺地燃起来了，外面似乎还可听到呼啸冷冽的风声，但小屋却温暖如春，熊熊的煤火在炉内，欢快地舞跃着火红的焰舌，有一种家的温暖在里面荡漾。铁路警察用炉火烧了一壶开水，他们烤着炉火，喝着滚烫的开水，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刚进门时，菊花的裤角边沾了些尘土，铁路警察硬是拉着她到了水龙头边，执意要帮她洗。菊花看着他俯下身子，在刺骨的冷水下，很认真地用手来回地搓洗着，菊花高高站着，而交警蹲着，淡白的灯光下，显目地衬映出几根白发，菊花有点面红赤耳，但不知所措。擦洗完，交警又仔细用水拭擦她皮鞋上的污处，抹干。菊花低着头走进室内，他拍了拍了她后背，扯了扯褶皱的衣角，亲切地说：直起身子走路，要不然会容易驼背的。

菊花忽然感到一种没有由来的幸福和岑深的感动，她半开玩笑地说：谁做您的女儿真幸福！铁路警察笑了笑，突然神情有点忧郁凄然地说：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呢？菊花无声地笑了，她想起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此时这名铁路警察就像是自己的父亲。

在谈话中，铁路警察不时地摸着菊花湿漉漉的裤角边，看有没有干。天渐渐亮了，因旅途坐车的劳累，菊花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呢喃不清地说着话。交警脱下自己的军大衣，盖在她的身上。菊花疲惫靠着椅子，昏昏入睡，此时天已微微露出白肚。菊花小睡了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菊花站了起来，准备去车站搭车。突然铁路警察把菊花紧紧搂抱在怀里，寒星般的眼睛望着她，像车灯流过的痕迹，热烈且深沉，那似乎是一种灼伤，灼痛着孤怀心事，也似一个幽深的潭，令人深深的沉溺。他轻轻在菊花的耳边地说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这儿找我。

这瞬间闪电般的动作，还来不及等菊花反映过来，便已结束。菊花愕然呆在那儿，望着这个差不多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那一刹那，菊花突然愣住了，周身的血液直往上奔涌，简直是戏剧般的情景。铁路警察在菊花惊诧的目光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地拍了拍摩托车后座，说：上车吧，送你去车站。关上值班室的门，一路烟尘，把菊花载到车站。看着菊花上了车，然后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轻轻地道了一声：我还要值早班，先走了。

铁路警察很快就消失在清晨灰茫茫的雾气中，背影有点孤单，苍老，落寞。那一刻，菊花突然很想流泪，她手里还紧紧抓着铁路警察留给她的地址和电话，还有他拥抱后未散气息。车身远了，朦胧中竟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从车雾中如烟弥漫开来。若隐若现，有点真切，有点缥缈。

这本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却因一间小屋、一炉火，二个人，掀起爱的微浪，夜色温柔起来。日子过去了很久了，回到老家后，菊花给交警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些感激之类的话外，就是淡淡的家常语了，菊花没有留自己的地址和电话。看着交警留给她的电话号码，菊花轻轻地把它撕碎了，她不想在这纷纭的红尘中，在这个说不清的立体年代，又多出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来，打扰一个人、一个家庭拥有的平静。

如水的日子也就这么淡淡的，落花般流过去了，偶尔在夜阑人静时分，菊花想起交警那极淡极轻又带有点忧郁的笑容，想起那句略带伤感的淡淡的话语：做我的干女儿好吗？或许他背后有着难以言说辛酸的故事。当某年某月某一天，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像一双温暖的手，触摸到隐藏在内心最深处最柔软最痛楚的地方。或许那是一个很唐突的拥抱，是一种对儿女的亲情，也或许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情，压抑已久，随即都会迸发的情愫。

菊花并不觉得那个拥抱对她是一种亵渎，相反，她觉得很纯洁，很神圣。像多年前就相识的老友，一次久别后的重逢，一次热烈有力的拥抱。或许，他再给菊花一个吻，她也会觉得自然得体，那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之吻。也或许下次经过那个小站，或在K镇的茫茫人海中，他已淡淡忘却，风清云淡后，彼此再相见，一种漠然陌生了。一切平淡如水，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拥有，许多风花雪月的故事像泡沫融合消失在城市的车雾中。

菊花后来偶然听到关于铁路警察的零零碎碎的故事，他的女人早在十多年前死于难产，孩子也夭折了，极度悲伤的他从此便再没有结婚，一个人孤伶伶地守在铁路战线上。突然一切都恍然，一切都释怀，浮涌上菊花心头来的是深深的悲悯。

菊花曾看到电视里一名女歌手飞扬着长长的秀发，极其哀怨，唱着一首幽深的老歌：某年某月的那一天，那是一张怎样破碎的笑脸。那歌手好像是蔡琴，听着听着，菊花的泪慢慢地流了出来。

纷纭的红尘，滚滚的世事，似一片心情的海洋，起伏着各种冷暖情怀，在这片洋潮中，有谁能看得清，看得透？温柔的夜，你告诉菊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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