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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身负皇命巡齐鲁
书名: 郭嵩焘 作者: 崔通宝 本章字数: 11360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6

巡行山东的仆仆风尘尚未洗去,一道圣旨就摆在了钦差大臣郭嵩焘的面前:“郭嵩焘办事不力,致使各海口发生严重骚乱,毙死朝廷命官。着郭嵩焘停止查办山东税务,即刻返京,交部议处……”

就在郭嵩焘第二次离开北京城再赴天津时,户部尚书肃顺接到山东烟台呈来的反映山东海税异常混乱的密折。原山东巡抚崇恩对山东各海口的正杂厘税管理不严,新任山东巡抚文煜对山东的具体情况又不了解,各海口纳税名目千奇百怪,上至县令下到走卒无不从中渔利,山东海口课税存在较大的弊病。肃顺将情况向咸丰帝反映,咸丰将此事交给户部办理。户部尚书肃顺知道郭嵩焘是个理财高手,向皇帝奏调郭嵩焘赴山东具体查办。咸丰同意。这样郭嵩焘遂有山东之行。郭嵩焘接圣谕后立刻整装出发。李湘应该随郭嵩焘同赴山东的,可李湘却说:

“郭翰林先行,在下随后就到。”

“那我们约个地方会师吧,登州府怎么样?”郭嵩焘建议。

“行呀。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在登州会师。”李湘说。

郭嵩焘带着两名随员于咸丰九年(1859)九月二十六日先行奔赴山东。他取道盐山、庆云,到达信阳,再历滨州,抵潍县,然后再东行,于十月初三日入山东昌邑县。

郭嵩焘此次出行可以说是暗访,地方官吏都不知道。入昌邑县境,郭嵩焘了解到县民称赞县令庐文选是个好官。在昌邑县旅馆住下后,郭嵩焘立即派人去召县令庐文选。庐县令听说钦差大人驾到昌邑,他感到非常吃惊,立刻着官服往见,恳请钦差移居县衙。郭嵩焘说:

“本钦差此次属暗访,所以来昌邑没有事先通知。昌邑县也不得走漏消息,至于我的住地就不必更动了。”

“下官明白。”

“我此次来山东是想查看山东各海口课税情况。昌邑是我的第一站。我一到昌邑县境,就闻听百姓对庐县令的赞誉,知庐县令勤政爱民,是个难得的人才。”

“下官承蒙钦差大人夸奖。”

“县令大人,现在带我去查看税簿。”

“钦差大人,不急,请稍事休息,先让下官为大人接风洗尘,然后再去查看也不迟。”庐文选说。

“不必了,此次奉皇上之命来山东查看海口课税,食宿自理。接风就免了吧。”

庐县令带着郭嵩焘去相看税簿,郭嵩焘一一核查之后,又寻商民来询问核实,从商民那儿了解到昌邑县有一种陋规,就是以税务形式向商人征收常例钱,这钱却不在账簿之上。于是,郭嵩焘问庐文选道:

“庐县令,经核查,征税与税簿相合,只是还有一种例费——每升征收八钱的常例钱,商民已缴,可为何不见于税簿?”

庐文选立刻跪禀郭嵩焘道:

“钦差大人有所不知,三班衙役跟随下官,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其他海口无人限制课税,当差之人都能中饱私囊,下官对此也颇不以为然。但是如果衙役什么都捞不到,下官实在无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所以只好学着别的海口,征收点常例钱,给手下打打牙祭。下官知道这种做法不对,然胶东一带此风盛行,在下又能奈之何?”庐文选解释说。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郭嵩焘问。

“下官不敢有半句欺诳。”庐文选说。

“嗯。”郭嵩焘只用鼻子发声,“庐县令,你可知道这种做法是什么性质吗?”

“下官知道,下官知罪。”庐文选磕头,额上的汗直往外渗。

“你们在地方上当官确实不容易,但是,为官一任,应该造福一方。你是昌邑百姓的衣食父母,你让三班衙役捞点好处,那么你能不能让全县的老百姓都能捞到好处?你能不能也让国家社稷也捞到好处?”郭嵩焘说。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庐文选连连磕头。

“你可知道,你以课税之名征税于商人,税银却不入国库,让手下私分,你的三班衙役一年要损耗国家多少银子?假如天下府县都这么做,国家将要损耗多少银两?现在国家内忧外患交相侵扰,洋人屯兵天津,太平贼占据南京,你们这些地方官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干出这种事来!难道你们不觉得害臊吗?”

“是是是,下官愧对皇上,请钦差大人恕罪。”

“我实话告诉你,这次我赴山东就是专门查办山东各海口正杂厘税的。”郭嵩焘正色厉声道,“昌邑县令!”

“在!”庐文选说。

“你将去年一年被三班衙役所侵耗的常例钱如数退还国库,另外,你再写一份请罪奏疏,呈给朝廷,朝廷或可免于追究。”郭嵩焘严肃地说。

“是,下官一定照大人的吩咐去做。”庐文选又连磕了几个响头。

“一个月之内必须将常例钱如数充入国库,我巡查回来时再来检查。”

“下官一定在半个月内将此事办妥。”庐文选说。

“明天,你为我准备车马,我要去莱州府。”郭嵩焘说。

“下官遵命!”

“本钦差行踪不得外泄。”

“是。”庐文选答道。

郭嵩焘领着侍从由陆路奔赴莱州府,于十月初四日到达。在莱州府,郭嵩焘见知府王鸿烈率部迎于道左,觉得十分奇怪,自己本来是暗访,地方官吏怎么会知道?于是,郭嵩焘问道:

“我并没有通知莱州府,你们从何得知我的到来?”

“回钦差大人,大人在昌邑换车时,有人看见钦差大人登车奔莱州府来,我并不知道来者是谁,既是朝廷派来的人,我们这些做地方官的理应做好接待工作。所以我就率领部下在此恭候您的大驾。”

“原来如此。”郭嵩焘说,“咱们进城吧。”

进城后,郭嵩焘坚持自寻旅馆,自办伙食,拒绝一切拜会。他与莱州知府交谈,除了海口课税一事,其他皆不谈及。在旅馆中,郭嵩焘问道:

“王大人,此地税账我就不翻阅,账簿上的账目一定严密无漏洞。而账外之账一定又是无稽可查。”

“下官不明大人的意思。”

“难道你们莱州府在那本账簿外真的就没有别的账目?”郭嵩焘用严厉的目光望着莱州知府。

“没有。”知府坚决地说。

“连征收常例钱也没有?”

“这……”知府迟疑,一时语塞。他根本想不到钦差一到莱州府就会问常例钱,而且觉得这个钦差似乎是专门来追查这不正之风的。于是,莱州知府不得不如实地交代莱州府的陈规陋习。他告诉郭嵩焘莱州府同其他各海口一样征收常例钱,每升八钱,这些钱都是直接分给办事人,上至知府下到衙役按比例分摊。听完莱州知府讲话,郭嵩焘才说道:

“来鲁之前,即已闻听海口课税严重丢漏,吾始不信,现在看来一点不假。我知道你们这些做地方官的有难处,但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国家军用饷银日渐紧张,你们竟然还敢私分以国家名义所征收的税银,这是不是目无王法,藐视朝纲。”

“下官知罪。”王鸿烈下跪磕头。

“如此陈规陋习,一定要革除。”郭嵩焘斩钉截铁地说。

“是!下官遵命。”王鸿烈答应道。

“以往所吞的常例钱,我一概不追究,但去年一年被吞没的常例钱无论如何都必须登记入账,将其上缴国库,王知府听清楚了没有?”

“下官听得一清二楚。下官这就去办。”王鸿烈说。

郭嵩焘在莱州府又作进一步考察,他去港口实地查问,找商民来核实,对莱州府的陈规陋习更进一步了解了。之后,郭嵩焘继续东行,下一站是登州府。

李湘没有同郭嵩焘一块儿南下,其实他是不想与郭嵩焘同行,因为他的心中有自己的算盘。郭嵩焘南下不久,李湘也出发了,基本上是按照郭嵩焘南下的路线行走。在南下的途中,李湘老是在揣摩僧格林沁的话,他左思右想,终于悟出头绪来。

李湘也来到昌邑县,一到县城就立即就去见昌邑县令庐文选。庐县令见前面的钦差才走,紧接着又来了个钦差协办,心中慌如一团乱麻,正不知如何是好。当庐县令得知这个钦差协办是僧格林沁的心腹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因为庐文选能够当上这个县令多赖僧格林沁之力,看在僧格林沁的面子上,这个钦差协办也不应当会与自己过不去。这个被郭嵩焘狠狠批评过的庐县令便在李湘面前诉苦,他见李湘与郭嵩焘完全不同,于是就壮着胆子说郭嵩焘的坏话。比如,说郭氏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待地方官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说郭嵩焘来到昌邑时连提都没提后面还有个钦差协办等。李湘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脸上立刻变了,显得很不高兴。李湘说:

“你们在地方上为官也的确不容易,你给手下弄一点小钱,让他们打打牙祭也算不了什么大错,郭嵩焘是小题大作了。”

“多谢李大人的开罪。庐某感激不尽,可郭大人要我们将去年私分的常例钱如数归还,这可是难死下官了。”庐文选说。

“我看,去年的就算了吧,既往不咎了。但下不为例。”

“可郭大人要我们登记入账,他还要来查。”

“真是多此一举。你们别理他。”李湘说。

“李大人的话能算数?郭嵩焘是钦差,大人只是钦差协办呀。”庐文选说。

“我的话当然不作数,难道僧亲王的话不如郭嵩焘的话作数?”李湘说。

“僧王爷真能替我们作主?”庐文选说。

“我名义是郭钦差的协办,实际上是来监视他,看他来山东干了些什么。”李湘说。

“那太好了。”庐文选说,“有李大人与僧亲王给我们撑腰,我庐文选就真的放心了。”

“你光放心还不行,还得给我办一件事情。”李湘说,“我实话告诉你,郭嵩焘在天津时得罪了僧亲王,我们是不是该为亲王出口气?”

“应该应该。”庐文选点头称是。

“那你就给我向皇上呈个折子,参他郭嵩焘一本,看他今后还能不能神气起来。”李湘说。

“好!下官一定写!”

李湘唆使过庐文选写奏折后,继续东行。不久来到了莱州府,同样,他一进府城就直奔府衙找知府。见到知府后,李湘直接表明自己对郭嵩焘的态度,叫知府不要理睬郭嵩焘那一套。莱州知府王鸿烈将信将疑。李湘告诉王鸿烈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扳倒郭嵩焘。李湘说:

“郭嵩焘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人,处处与我们僧亲王过不去,僧亲王对郭嵩焘是满腹意见。这次僧亲王派我做郭嵩焘协办,就是要我来监视他,倘若他郭嵩焘有什么越轨的行动,我一定要上奏参他一本。”

“真是这样的吗?”王鸿烈还是有点怀疑。

“我是僧亲王最信任的人,如果僧亲王不是这个用意,那他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了,为什么要在天津形势十分吃紧时还将我抽调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李湘说。

“好,那我就放心了。”王鸿烈说。

“你把对郭嵩焘的不满统统写成奏折呈给皇上,僧亲王一定会为你撑腰的,看他郭嵩焘这个钦差能得意几时!”李湘恶狠狠地说。

“只要有僧亲王给我们做主,我们什么事都敢做。”王鸿烈说道。

“好。”李湘说。

李湘知道郭嵩焘在登州等自己,于是故意在莱州徘徊游玩。知府王鸿烈见李湘是僧亲王的手下,心中甚是高兴,于是巴结讨好,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将李湘像亲爹一样供起来。

郭嵩焘于十月初五日到达登州府,登州府的官员闻听钦差郭嵩焘到来,镇军曾逄年、知府汪承镛等人于登州府外五里处迎迓,然后小心地侍候着。郭嵩焘与李湘约好在登州会师的,于是,郭嵩焘决定在登州府停下以等待李湘,同时也去考察登州正杂厘税,顺便去大海边考察登州海防。

郭嵩焘清查登州税簿,发现登州的陈规陋习与昌邑、莱州等地一样,于是也就依样处理。登州知府汪承镛心中自是不满,然而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在钦差面前只能唯唯诺诺。为了使这些陋规得到控制,郭嵩焘制定了抽厘抽饷的具体章程,取消各种不合理的规费,并帮助汪知府设立抽厘分局。在登州,郭嵩焘完成所有工作,但却不能离开登州,因为他与李湘约好在此会师。

郭嵩焘在登州府徘徊几日。知府汪承镛与镇军曾逄年一再邀请郭钦差入府衙住,可郭嵩焘坚决不去。郭嵩焘要知府与镇军等陪同去大海边观览形胜。在知府与镇军的引领下,郭嵩焘参观明代水城,登上蓬莱仙阁。面对浩瀚的大海和海上波涛汹涌的惊涛骇浪,郭嵩焘情不自禁地吟起曹操的诗《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吟罢,郭嵩焘静静地站在蓬莱阁上,一任海风吹着衣服呼啦作响。过了一会儿,郭嵩焘移步,倚栏远眺,手指远方问知府王承镛道:

“汪大人,那个地方是什么岛?”

“回大人,附近的大岛为长岛,旁边的是南长山岛与北长山岛;极远处是大秦岛与小秦岛。”

“这可是海的要冲啊,海疆防御如何?”

“回大人,登州海岸上布置大小炮台百余座,这些炮台扼守要冲,可谓铜墙铁壁。”王承镛说。

郭嵩焘听了王知府的话,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明白,所谓铜墙铁壁他见得多了,不知有多少号称铜墙铁壁的炮台在洋人的枪炮下都化作砖石瓦砾了。但郭嵩焘却仍旧说:

“大沽口形势紧张,天津吃紧,洋人的战船不断地经此北上,登州一定要做好防范措施。”

“下官遵命。”

此时,海上云气上升,迷蒙一片,接着下起了小雨。海天越发苍茫。

等了好几日不见李湘来,郭嵩焘心中甚是疑惑,觉得李湘既为僧亲王手下的得力干将,那为人一定坦诚,与人约定时间更要讲究诚信。可李湘毕竟没来,郭嵩焘已等得不耐烦了,于是离开登州,往烟台方向前进。

郭嵩焘离开登州东行,历福山,过清洋河、大姑河,于十月初九日抵烟台。烟台有山斜折入海,形成岛屿,岛屿与山形成弧形,是一个天然良港,此处是海船避风的最佳选择。郭嵩焘向海边望去,但见海边码头商船云集,一片繁盛。

烟台知府张作人(健封)早已得知钦差大臣离开登州向烟台方向而来。当探听到钦差的马车马上就要到烟台时,张知府亲自率属下幕僚萧铭卣等人在烟台城外相迎。郭嵩焘的马车刚停稳,烟台知府张作人就急忙走上前说道:

“下官烟台知府张健封率部迎接钦差大人。”

“很好。”郭嵩焘走下马车说。

萧铭卣见钦差大臣是郭嵩焘,便喜出望外,因他与郭嵩焘同年,两人多年未见。现在萧铭卣在烟台府充任幕僚,很不得志,见钦差是郭嵩焘焉能不高兴,于是走上前去打招呼:

“钦差大人,久违了。”

“是你!萧铭卣!”郭嵩焘也感到意外。

萧铭卣见同年郭嵩焘如今在南书房行走,此时又是钦差大臣身份,“替天巡行”,更是羡慕不已。既为同年,那么相见自有许多话要说。郭嵩焘说:

“兄台别来无恙乎?”

“钦差大人,萧某依旧,倒是郭兄令我刮目相看了。”

“哪里哪里。”

“郭钦差辛苦了。”萧铭卣说。

烟台知府一见萧铭卣与郭嵩焘是同年,心中多少踏实了点,毕竟自己与萧铭卣关系不错,于是走上前去说话:

“钦差大人与萧先生是同年?太好了。你们在烟台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可要好好聚聚。”

“一定一定。”郭嵩焘说。

“钦差大人,请进城吧。”

“走!”郭嵩焘说。

于是,三四辆马车一同开进烟台城。在烟台,郭嵩焘依然坚持住旅馆,不住府衙。烟台知府也只能听郭嵩焘自便。

烟台是个著名港口,烟台也是税银流失特别严重的地方。郭嵩焘来山东重点盘查的对象就是烟台正杂厘税,因为肃顺接到的密折反映的就是烟台正杂厘税流失情况。驻进烟台后,郭嵩焘便开始查税工作。他首先查阅税簿,然后再深入到街市店铺、港口码头进一步了解。经过细致周密的调查,郭嵩焘终于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并将它记了下来:

“连日访得实在情形:税局取税以三厘为率,每百金得银三两。县官分七成,巡检分二成,之罘(芝罘山)汛外委一成。税银惟收买主。而闽广船停泊者,但通贸易,即缴船税,以船千石税大钱六千。又询知每船征收杂税(常例钱)约银六十八两,此则官及差役并分之,不在税则之中者也。此间货物豆、麦、豆油、豆饼之类皆自关东运来,本地所出米粉而已。凡货出入并皆抽税。烟台向无行户,闽广船至,必投所相知者,相知者揽之以为客,为之代觅买主,买卖两边各得行用二分。所谓私充行户、包揽把持者也。官商网利情形,略具于此。”

经过调查,郭嵩焘感到问题严重,此种诟弊淤积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怎么办?郭嵩焘找来烟台知府张作人、同年萧铭卣来商量。郭嵩焘问:

“我发现烟台厘税一片混乱,不加制止,将来必然无法收拾。”

“下官也感甚为棘手,自下官接任烟台知府以来,一直苦于无良方根治。”张作人说。

“钦差大人,我们知府张大人早就想革除此弊,可他一个人力量单薄,实在搬不动这块石头。”萧铭卣说。

“是啊,前任巡抚崇(恩)大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现任巡抚文大人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这块石头恐怕是搬不动。”张作人说。

“搬不动?我今天就要来搬搬这块石头。”郭嵩焘说。

“你是钦差大臣,你说一句,别人不敢与你对抗,郭大人一定能搬动这块石头。”张知府说。

“张大人说的都是心里话。”萧铭卣说。

“好。”郭嵩焘说,“我这里有在登州时草拟的税则章程,你们参照着草拟一份烟台税务章程,我要在烟台开设厘局,为国家开源节流,聚敛饷银。我相信厘局一设,各种陋规将一概摒除。”郭嵩焘自信地说。

烟台知府张大人升帐,郭嵩焘亲自坐堂,首先对三班衙役进行训诫,宣布于烟台设立厘局。为了加强对厘局的领导,郭嵩焘让烟台知府张作人亲自出任厘局负责人,让萧铭卣主持工作,负责厘金现银的管理,另外还找孝廉杨荫园管理账簿。郭嵩焘还晓谕商人,凡是厘局征收之税,商人必须如数上缴,不是厘局所征收之钱,商人可以拒付。经过周密准备,烟台厘局正式挂牌。厘局的成立标志着烟台厘金征收进入正轨,所有不正式的征收统统取消。厘局的设立客观上讲对商人是有好处的,因为纳税公开,并且依厘局章程规定,商民所交的厘税也相对减少。当然厘局的设立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三班衙役的收入,打击了他们工作的积极性,使他们产生对抗的思想情绪。

烟台之事完毕,郭嵩焘继续巡行山东,历威海、荣城、文登,然后走海路奔海阳。一路上检查各地正杂厘税,察看各海口贸易情况,也留意沿海防务问题。

郭嵩焘离开烟台半个月,协办李湘也到达烟台。他在烟台,首先了解郭嵩焘的所做所为。李湘了解到,郭嵩焘设立厘局,从客观上讲的确是给商人带来一定的好处,因为厘局的设立意味着烟台已经摒除一切乱征收行为,但事实上,章程规定商民把以往的厘金和常例变成税额上缴,而三班衙役却向商民征收新的常例钱以中饱私囊。郭嵩焘不可能一下子彻底革除陈规陋习,这样厘局的设立实质上加重了商民负担。至于本来可以从中渔利的千总、巡检、差役等人,因厘局的设立减少收入,又心存不满;过分加重商民的负担,导致商民对新厘局不满。

李湘得知这个情况后,心中窃喜。他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狠狠整治郭嵩焘。于是协办李湘寻找几个对新厘局意见较大的人,唆使他们放开胆子去干,并暗示他们可以动用暴力去拆毁烟台厘局。烟台厘局毕竟是奉钦差大臣郭嵩焘之命办的,一般人只能对它望而生畏,再加上由张知府亲自坐镇,萧铭卣坚决支持,谁人敢动。可是,受李湘使之人纠集一批地痞流氓对烟台厘局进行围攻,他们指责烟台厘局苛政扰民,强烈要求知府张作人关闭厘局,恢复原样。张作人与萧铭卣等人尽力维护厘局,双方发生冲突,由口角上升到动手动脚,再上升到大打出手,结果烟台厘局被这一伙人搅得一塌糊涂,知府张作人吓得不敢管理此事,杨荫园受轻伤,萧铭卣被殴成重伤,抢救无效于次日死亡,而肇事之徒竟然扬长而去。

李湘见事情闹大,也怕收不了场,于是来个恶人先告状,他先向僧格林沁呈上一文,指责郭嵩焘以钦差身份,胡乱指使,苛政扰民,凡事独断专行,不与协办相商,一意孤行,甚至连烟台设立厘局一事竟然也不与山东巡抚商议,遂至商民不满,有拆毁厘局一事。

郭嵩焘从海阳出发,经即墨,历胶州、信阳,到达日照。郭嵩焘刚到日照城外的王家滩,日照县令朱子湘带着属下在此相迎。朱县令等人向钦差行过礼后,郭嵩焘问:

“日照是个著名港口,往来船只一定很多,是吧?”

“回钦差大人,日照境内,沿海有八大口子,皆是港口。”

“既有如此多港口,那么贸易一定很好吧?”

“回大人,就下官所知,夹仓口最宽,但该处商行一直没有章程,沿海船只不敢于此交易,所以贸易日渐稀少;而涛洛口商铺最多,因为此处是大盐场;贸易最盛之处,下官以为要算龙汪口;至于其他口子,皆贸易平平。”

“我此次巡行鲁地,主要就是查看各种海市贸易的税费征收问题,我到你们日照县来,希望朱大人能够通力合作。”

“下官一定通力合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咱们进城再说。”郭嵩焘手一挥说。

朱子湘在前面引路,郭嵩焘随即移车日照县城内。进城后,郭嵩焘要自觅宿处,朱子湘说:

“下官已为钦差大人准备一个普通的旅馆,请钦差大人入内休息。”

“哦,你为何不为我觅一豪奢之馆?”郭嵩焘奇怪地问。

“大人一路都是自觅旅馆,一定是普通旅馆,如果我为大人准备一个豪华的旅馆,大人一定不会去。”

“你说的一点不假。既是普通旅馆,那我但歇无妨,不过费用由我结算,饮食我们自行解决,不劳县令费神。”

“这怎么行呢?总得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吧?让钦差住那种地方,我们做下官的已是过意不去了,怎么还要钦差大人饮食自理呢?”

“那好吧,我就破例一次。”郭嵩焘说,“如果是十分豪奢的饮食,我是不会吃的。”

“下官明白。”朱县令说着,引着郭嵩焘向旅馆走去。

朱子湘将郭嵩焘安排住下后,亲自去给郭嵩焘等人准备伙食。朱县令刚走一会儿,就小跑着回来向郭嵩焘报告:

“启禀钦差大人:下官刚才得知烟台府发生严重风波,听说烟台厘局被毁,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别吞吞吐吐的。”郭嵩焘说。

“好像厘局主事萧什么的被殴致死,姓杨的也受伤了。”

“什么!你说什么!不会吧?难道有人想造反不成?”郭嵩焘不敢相信。

“回大人,消息千真万确。”

“怎么会呢?”郭嵩焘疑惑不解。

“请问大人,我们日照县要不要开设厘局?”

“要开,一定要开!不能因为几个刁民闹事,就毁掉国家律治,我们不能因噎废食。”郭嵩焘说。

“下官明白。”

“朱大人,明日我亲自查阅税账,了解情况,然后再作定夺。”

“大人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一声。”

“我会的。”

郭嵩焘听说同年萧铭卣被戕害,心情十分沉痛,他本打算借此机会提携他一下,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局。烟台厘局被毁了,但郭嵩焘决不轻易放弃,他在日照县进行详细调查掌握第一手材料后,依旧在日照设立厘局,制定章程。他坚信自己是为皇上办事,是为国家开源节流,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天地良心。

钦差大臣郭嵩焘离开日照,历诸城,于安丘城内与协办李湘相会。郭嵩焘见到李湘,就问:

“李大人与我约好于登州府见面,为何我于登州府相候数日却不见你来?”

“郭翰林在南书房行走,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现在又是钦差大臣。我只是僧亲王手下一奴才,承蒙亲王错爱,派与钦差大人同赴山东协办检查正杂厘税,李湘自觉得不敢与翰林钦差同行,遂没有及时赴约。”

“你是协办,我有事也好同你商量啊。”郭嵩焘说。

“没有我这个协办,钦差大人在山东各项事情不也办得十分出色?李湘佩服之至。”

“客气,李大人对郭某所办之事持何看法?”郭嵩焘说。

“阁下是钦差,在下的任何看法都是不应该有的,因为阁下代表皇上。”

“那么,烟台毁厘局之事,李大人知否?”

“知。不仅知,还亲眼所见。”

“李大人制止了没有?”郭嵩焘说。

“钦差大人所干之事,在下不敢插手。面对群情激愤的商民,我李湘想管也不敢管。”

“李大人好像对我所作所为报有成见?”

“不敢。”李湘笑着说。

郭嵩焘总觉得李湘有点怪怪的,话谈得不很投机,二人不欢而散。郭嵩焘回到旅馆越想越不对劲,开设厘局为国家接纳税源,这是正义之事,厘局是由钦差安排,由地方官支持,有章程规定,尽管有几个刁民不服,量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拆毁厘局,殴打朝廷命官致死。烟台厘局被毁一事,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这个在背后掣肘之人会是谁呢?地方的县令知府没有这个胆子,一两个地痞流氓也不敢贸然行事,能够在背后掀起这么大波澜的人,难道是他——李湘?对,一定是他。他从天津出来就不愿与自己同行,他老是躲在后面干什么?皇上明明是让他担任协办,僧亲王也将重任委任于他,可是在这一路上,李湘连影子也没露,更不要提协同办理了。

郭嵩焘更往深处考虑:李湘乃僧格林沁心腹之人,僧亲王把心腹之人派到山东来任协办用意何在?天津防务正一日紧似一日,僧亲王不把心腹之人用在天津海防上而是派到山东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圣旨上说,协办要与钦差同行,可是李湘却不愿与自己同行,那他躲在后面又干了什么?难道僧亲王派他做监视的?对头,事情好像就是这样,钦差在前面干事,他在后面掣肘捣乱,这太可怕了。可是,一时间自己也没有证据。惟一能够推测的是他亲眼目睹烟台厘局被毁而不仅不去营救,反而站在一边看笑话,看来僧格林沁与李湘真是居心险恶。

李湘的所作所为确实如郭嵩焘所分析,他作为僧格林沁的忠实的奴才,心中十分清楚郭嵩焘与僧格林沁之间矛盾很大。因为在天津大沽口的防御上郭嵩焘与僧格林沁意见严重相左,僧格林沁一向看不惯郭嵩焘的书生气,因此派李湘为协办实有监督之意,李湘心中尤其明白这一点。所以,自天津出来后,李湘一直不愿与郭嵩焘同行,他走在郭嵩焘的后面,其目的就是搜罗郭氏“罪证”,然后写信给僧格林沁。郭嵩焘此次山东之行,本是暗访,不大张旗鼓地惊动地方,所以山东巡抚文煜并不知道郭嵩焘到山东。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文煜方才知晓。李湘横指郭嵩焘以钦差身份擅自做主,独断专行,既不与协办会商,也不与巡抚商议,自行开办厘局,任命官员,并将这些情况统统写信呈给僧格林沁。而僧格林沁本来对郭嵩焘这种书生气就不满,接到李湘的添油加醋的信后,僧格林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僧格林沁先给郭嵩焘写信,指责郭嵩焘目无君王,不遵圣命,巡行山东独断专行;又给咸丰帝上折子,内容也大抵如此。

郭嵩焘在想:既然前面没有李湘同行,而一切事情可能为李湘掣肘于后,那么剩下的路程也就无须与他同行了。于是,郭嵩焘历经青州、长山,到达了省城济南。

他刚到济南,就收到福山县令转来的文件。文件乃李湘所拟,意思是:郭嵩焘是钦差大臣,但李湘也是协办;郭嵩焘办事专横,不与李湘商量,有狂妄自大的心态;郭嵩焘本也只应负责检查海口课税问题,并没有巡视海防、开办厘局、任免官员等职权,所有这些都是郭嵩焘一厢情愿,钦差协办李湘不愿意这么做,只是因为李湘仅是个协办,人微言轻,所有的意见都不被接受等等。郭嵩焘看完后,将这份文件往地上一扔,十分气愤地说:

“原来我就推测他是个小人,没有想到他竟会阴险毒辣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子虚乌有,信口雌黄。”

随文件寄来的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是福山县令亲自写的,在信中,这位县令既表明自己对郭钦差的尊敬,又表明对恶意攻击郭钦差的文件不满,福山县令写道:“……钦差大人代天巡行,不住公馆,不受饮食,鞠躬尽瘁,勤勉自砺,自有清以来闻所未闻也。”也在这一封信中,郭嵩焘还了解到山东巡抚文煜已赶往烟台,看到这里郭嵩焘心中稍感安慰,估计拆毁烟台厘局之事或可查清。

郭嵩焘来到济南府时,济南府知府开始不在城内,后来听说钦差大人到济南了,便立刻赶回来见郭钦差。济南知府向郭钦差行过礼后,说道:

“几日前还听说钦差大人尚在日照,下官估计大人一下到不了济南,所以就下去办点具体的事情,没有想到钦差大人这么快就到济南来了。下官没能于道左相迎,下官之罪也,望钦差大人宽恕。”

“不知者不怪,知府何罪之有?”

“谢钦差大人。”

“我此次奉旨检查海口课税,也顺便查访民情。我到济南来,对济南的印象不错,觉得这里民风尚纯。”

“回禀大人,济南治安状况良好。尽管南有洪杨兴乱,东有洋人兴兵,而济南却并没有多大的动荡。”

“这都是知府大人治理有方呀。”郭嵩焘说。

“下官不敢贪功为己有,这是巡抚大人的功劳,也是皇恩浩荡的具体表现。”

“你很会说话,说得好!对了,你们的巡抚文大人现在何处?”郭嵩焘问。

“回大人,听说烟台发生暴乱,文大人已赶赴烟台。按理说文大人此时该正在烟台处理事情,或许已经处理完毕,正往济南方向赶来。如果文大人知道钦差大人到济南的话,他一定会立刻返回济南的。”

“明日我要查看税簿,查访实情,请知府大人做好准备。”郭嵩焘说。

“下官遵命。”

郭嵩焘在济南住下,查核税簿、查访民情。郭嵩焘对济南的税务工作基本满意。不几日,山东巡抚文煜回到济南,他一到济南就立刻来见钦差。文煜见到郭嵩焘说道:

“山东巡抚文煜拜见钦差大人。”

“文大人辛苦。”

“钦差大人辛苦。”

“文大人,你能亲自下州县办事,体察民情,了解实况,如今这样的官员不多了。”

“多谢钦差大人褒奖。钦差大人沿海察访,一路巡行,鞍马劳顿,栉风沐雨,令下官敬仰之至。”

“哪里哪里,我的事情办得并不太理想。文大人,烟台毁局一事,大人一定知道?”

“知道。听说烟台发生如此重大之事,我立刻赶过去。经了解,事情好像比较复杂,似乎觉得背后有人唆使,而且此人来头不小。由于此事干系重大,所以处理起来甚是棘手。”文煜说。

“文大人不说,郭某也已经知晓,背后掣肘之人乃僧格林沁派来的协办李湘。他名义上是协办,而实质上却是对本钦差处处监督。”

“李大人为何要与钦差大人过不去?难道你们之间曾有过节不成?”

“说来话长,文大人有所不知。郭某此次奉旨来鲁,并不是从京城出来的,而是从天津而来,我曾先后两次受皇上委派赴天津协助僧格林沁搞大沽口防务。在天津,我与僧格林沁在好多事情上合不来,我提了他好多意见,我原想我们都是为皇上着想,即使我有言辞过激之处,僧亲王乃大贤之人,也不会与郭某计较的。我此次来鲁查办海口课税,皇上让僧格林沁委派一名协办,结果僧格林沁派李湘为郭某协办。我没有想到的是李湘竟是这等阴险小人。我在前面办事,他在后面拆台,仗着有僧格林沁给他撑腰,处处与我对着干。唉,真是人心险恶呀!”

“钦差大人也不要为这种人生气,郭大人办事认真,不住公馆,不食公款,在山东州县传为美谈。如此清廉之人,真乃大清之福分,下官自愧不如。”文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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