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仕途蹭蹬02崔通宝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崔通宝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 第三章 | 仕途蹭蹬02
书名: 郭嵩焘 作者: 崔通宝 本章字数: 19575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6

“有。”

“朕听说左宗棠可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可他为何一直不肯出山?朕想让他出来为国办事,你写信给他,将朕的意思告诉他。”

“左宗棠天性刚正,也不与世苟合,所以他不出山。惟与湖南巡抚骆秉章性情相契合,朝夕相处,彼此不能相离。”

“你觉得左宗棠真得有才干吗?”

“左宗棠才高八斗,又人品端正,在长沙襄办团练,人皆服他。”

“左宗棠年庚几何也?”咸丰问。

“回皇上,他今年应是四十七岁。”

“再过三年就五十了。人一旦年过半百,精力就要衰减,左宗棠应该趁着身体强健之时出来替朕办事。你好好劝劝他,千万叫他莫糟踏了自己。”

“臣也曾劝过他,他说自己性子太刚,难与时合。他出来帮助湖南训练团练、襄办军务,还系臣极力劝说的。听说他现在正在粤桂一带筹饷,帮助巡抚剿灭匪徒。如今,湖南、广西大局稳定,左宗棠之力不小。”

“朕还听说,他还想参加会试?”

“是的。”

“左宗棠何必要以科名为重。文章报国与建功立业,所得孰多?他有那么大才能,出来替朕办事才对。”

“左宗棠乃人中豪杰,每论及天下大事,总是感慨不已。皇上如果想用他,臣以为,天恩所示,他断无不出之理。”

“你就看着办吧,一定要晓谕左宗棠,使之明白朕意。”

“臣郭嵩焘替朋友左宗棠叩谢天恩。”

咸丰帝为何会向郭嵩焘问及左宗棠呢?那是因为御史大夫曾举荐左宗棠,并在奏折中盛赞左宗棠:“不求荣利,迹甚微而功甚伟,若使独当一面,必不下于胡林翼等人。”咸丰得知湖南还有这样的人,便诏命湖南巡抚出具事实以备吏部铨选。骆秉章上奏言“左宗棠,奇伟人,襄办湘省军务,功甚丰,俟军务告竣,仍想走科举之路”。咸丰在上次召见郭嵩焘时,郭嵩焘也谈及左宗棠,这都引起了咸丰皇帝的注意。所以咸丰这才向郭嵩焘重点问及左宗棠。

郭嵩焘代左宗棠叩谢天恩,咸丰帝看了看郭嵩焘,接着又说:

“郭翰林,你要记住,文章者小技也,能与不能,无足轻重,办实事却是要紧的。”

“臣明白皇上的用意,臣此时宜精进学问,只希望他日好多办实事。”

“朕闻听,你于夷务颇有见地,说来让朕听听?”

郭嵩焘想发表其一贯见解,突然想起陈孚恩的话,便立刻慎重起来,说道:

“臣于洋务认识尚浅,臣一直都在思考洋务,希望能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彻底解决洋务问题,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较为理想的法子。”

“朝廷既要弹压内乱,也要排抵夷人,这两方面人才奇缺,尤其是精通夷务之人更少,所以你要多留心夷务。”

“臣以后更加留心洋务,努力为皇上分忧。”

“近日,天津吃紧,英法夷人逼人太甚,僧格林沁亲王正在天津加强海防。朕希望你也能在这方面多加留心,多出主意。”

“臣遵旨。”郭嵩焘说。

这次召见,咸丰帝对郭嵩焘比较满意,已经把郭嵩焘视为心腹。咸丰帝明显地对郭嵩焘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并已有意派郭嵩焘赴天津与亲王僧格林沁一同办理天津海防。

尽管自鸦片战争开始到现在,清朝已经开放国门十多年了,可是上至皇帝,下到群臣,没有一个人能够认真地对待洋务。满朝文武大员皆以历史上的边境“夷患”来视之,认为给他们一点钱,或者略施小技骗走洋人了事,或者寄希望于军队,认为天兵一至“夷人”必溃。但是,鉴于鸦片战争的失败,清廷也不敢轻意言兵,于是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局面——战和无定。咸丰九年(1859)五月,天津形势越来越紧,英法联军的军舰就停泊在渤海之中,对天津大沽口虎视眈眈。6月,胁迫清政府订立了《天津条约》及其他附约。不久,英法利用换约频频制造事端。

僧格林沁奉命返回北京。僧格林沁回北京,一是向咸丰汇报英法等国的活动,二是想同咸丰商讨天津海防。僧格林沁一回到北京就受到皇上的召见,从咸丰口中似乎感觉到朝廷要让郭嵩焘赴天津协办天津海防。

僧格林沁对郭嵩焘是有所了解的。当郭嵩焘曾作为曾国藩的高级参谋,为其湘军募得巨额饷银时,僧格林沁就已注意郭嵩焘了。现在,皇帝既有意让郭嵩焘协办天津海防,僧格林沁还是比较高兴的,于是就直接去找郭嵩焘谈话。见到郭嵩焘后,僧格林沁自然要与之客套一番,然后说:

“郭翰林,僧某此次来京,得闻您入值南书房,真是可喜可贺。”

“哪里敢劳亲王来贺?”

“刚才,我从皇上那儿听说,您很懂练兵、筹饷、制器,皇上也希望您出来办点军务,对吧?”

“是有那么回事。”

“郭翰林应该知道,眼下天津吃紧,您能给在下就天津海防提一些好的建议吗?”

“亲王如此谦逊,真是折杀在下了。”郭嵩焘说,“本人曾在湘军中襄办过军务,于军务虽有所了解,然与您相比,也太微不足道了。”

“郭翰林太客气了,在下真心希望您不吝赐教。”

于是,郭嵩焘与僧格林沁就练兵、筹饷、制器等三方面互相交换了意见,二人观点比较接近。可是,僧格林沁突然向郭嵩焘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郭翰林,你看,东南捻匪,天津海防,二者办理孰宜?”

“捻匪乃心腹之患,办理一日有一日之功;洋人则以通商为宜,当讲求应付之方,不应该与之构兵,故海防无功可言,亦无效可见。”郭嵩焘发表了看法。

僧格林沁认为对付洋人乃重中之重,所以认为郭嵩焘肯定会顺自己的想法说话,却没有料到郭嵩焘确实不同于那班阿谀奉承的官吏,但是毕竟话不投机,僧格林沁心中不快,便说道:

“谢谢郭翰林的指教。”言罢,扬长而去。

回到府中的僧格林沁心中仍然有一丝不快。僧格林沁手下的李湘,见主人脸上有怒气,便问道:

“亲王因何事不快?”

“就是那个郭嵩焘,他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天津海防无功可言,无效可收。他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入值南书房的翰林,竟敢如此当着亲王之面出言不逊,也太不像话了。”

“王爷息怒,郭嵩焘的话可能有道理,但不应顶撞亲王,太不给亲王面子了。”

“可是听皇上的口气,好像有意让他随本王一同赴天津协办天津海防,世上的事情真有意思!”

“既然皇上有此意向,王爷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做个顺手人情,向皇上进折,请皇上派郭嵩焘与您一同办理天津海防。这样做,至少显得你在皇上面前是主动的。让姓郭的那小子明知‘无功无效’也要去天津办理海防。”

“你的话很对,本王明天就向皇上呈折子。”僧格林沁说。

僧格林沁连夜赶写奏折,请求皇帝派一名通洋情、懂军务之人去督办天津海防。其实僧格林沁就是明言要郭嵩焘去天津。

咸丰召见了僧格林沁后,又要南书房召见了郭嵩焘。这次召见咸丰开口便提天津海防问题:

“僧格林沁从天津回来,向朕汇报了天津的有关情况,现在天津形势十分紧张,夷人正一步一步逼近都门,你已经听说了吧?”

“臣已闻听,但不知皇上召臣来有何指示?”

“朕本想让你在南斋再进修一段时间,可是现在天津形势逼人,朕想让你与僧亲王同去天津襄办海防。你在曾国藩军中干过活,于军务应当比较熟悉,朕现在让你入八旗营。这样,你可以把湘军和八旗军进行比较。军队编制不同,形势不同,对手不同,治军方法也不尽相同,你可以同僧亲王多多交谈,相互切磋,相互印证,于你成长必有裨益。”

郭嵩焘低下头,没有立即答应。他心里明白:天津海防虽无功可言,但却又不能不守;既然皇上有意派自己去,那是非去不行的。正在郭嵩焘犹豫之际,咸丰又说道:

“你是南书房的人,朕叫你去天津协办海防,你就辛苦一趟,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受僧格林沁领导的,更不是随同效用,你与僧亲王是平级关系。郭翰林千万不要误解朕的意思。”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故而迟疑。”

“你到天津后,了解到什么,有什么话要说,只管写成折子呈上来,无需隐饰,更不要有什么顾忌。”咸丰说。

“臣遵旨。”

“天津是北京的门户。你此行的担子可不轻啊!与太平军相比,夷人可能更难对付一些。”

“臣郭嵩焘就是不怕困难,为国家社稷,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朕叫上书房拟旨。”这时,咸丰脸上有一丝笑容,他稍停一下,又说:“郭翰林,随朕来。”

咸丰让郭嵩焘跟着,走出南书房,来到毓庆宫。皇帝指着毓庆宫的一块洁白的墙壁说:

“郭翰林,你看这儿是不是少点东西?”

“臣以为如在这儿放上一幅字要好些。”

“正合朕意。郭翰林写得一手好字,你就替朕写一幅吧。”

“臣遵旨。”

这时,宫中太监送上笔墨纸砚,放在案上。郭嵩焘提起笔略一思索,然后挥毫疾书。他为毓庆宫写了一首唐诗。郭嵩焘写完,咸丰帝走过去读道:

禁林艳裔发青阳,

春望逍遥出画堂。

雨洗亭皋千亩绿,

风吹梅李一园香。

鹤飞不去随青管,

鱼跃翻来入彩航。

宸赏观承天宝定,

道文更睹日重光。

咸丰读罢,赞赏道:

“这首诗放在毓庆宫正好。诗意与建筑相得益彰,郭翰林的字很有气势,真不愧为我大清的翰林。”

“多谢皇上夸奖。”

“来人!”咸丰对他身后的太监喊,“派人把这幅字裱装好,挂在这墙上。”

“喳。”太监应道。

“还有,着赏郭翰林全羊一支。快去办吧。”

“喳。”太监领旨而去。

“臣郭嵩焘叩谢天恩。”郭嵩焘跪谢皇帝。

咸丰帝接到僧格林沁奏调郭嵩焘协办天津海防的折子,十分高兴,因为这个折子与他的想法一致。咸丰见僧格林沁十分谦虚,更对僧格林沁表示满意。

咸丰皇帝同其先帝一样,每年春节之际都要到南郊举行一次郊庙大典。今年的郊庙大典,郭嵩焘与僧格林沁同往。之后,咸丰帝又举行了新正大典,于宫廷之中宴饮群臣。这两项庆典结束后,咸丰帝移居圆明园,僧格林沁与郭嵩焘一同护驾前往。

刚移居圆明园的咸丰皇帝就接到了天津谈判的情况。

咸丰虽然答应了英、法、俄、美等国进京换约,但是有一个前提:外国人进京,不准带军械,不准携女眷,随员也不准超过十人,更不准洋人坐轿子摆队,并且四国公使进京换约必须按中国规定的线路行走。

根据条约,俄、美两国要进京换约,京师之中通洋务之人不多,在这个关键时候,恭亲王、怡亲王、郑亲王召见了郭嵩焘与何秋涛,主要是商谈俄、美两国进京换约之事。最后,户部尚书肃顺也召见郭嵩焘,谈的仍然是此事。郭嵩焘对肃顺说:

“俄国、美国进京换约,只能按照条约的规定办理。只要其要求不过分,只可应许,只能将问题化小,不能将问题弄大。如今,英、法联军正在虎视京师。国家断不可在内乱未已之时,又与洋人构兵。”

“郭翰林之言甚是。”

“皇上命你随僧亲王共治天津海防,你何时动身?”肃顺说。

“两日后动身赴天津。”

“你到天津,将如何钳制夷人?”

“到天津看情况再说。不过,我有一个总体观点:对待洋人宜抚不宜剿。”

“这是为何?”肃顺看着郭嵩焘。

“其原因有二:一是朝廷已经把主要的精力用来对付南方的太平天国了,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征讨英法联军,我们千万不能两处用兵,腹背受敌;二是英法等国船舰日行数十里乃至数百里,我们根本无法堵剿。”郭嵩焘回答道。

“难道夷人提出的任何条约,我们都接受不成?”肃顺问。

“那倒不是,对待洋人,我们宜从长远的观点着想。在天津,我们如果强调以剿为主,可能会得胜于一时,但绝不会长久,因为大清国目前还造不出洋人那种战船大炮。然而,我们也不能光是被动地挨打,我们可以建立内江水师,加强内江防线,扼住海口要冲。俟将来国力昌盛再去建造大型战舰与英法等国对抗,这可能要用数十年的时间。”

“难得郭翰林深谋远虑,从道理上讲应该是这样。可是僧格林沁好像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一直都在炫耀自己所率领的蒙古骑兵是天下第一,吾恐僧亲王会逞一时之勇,你去天津,一定要对他多加劝导。”

“我会的,僧亲王乃贤者,逆耳之言应该能够接受的。尚书大人,关于洋务,嵩焘还想斗胆提个建议。”

“请讲。”

“兵法上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国门大开十余年,许多洋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可是京师之中有谁能够操一口洋话?我以为,要制洋人则必先通其情;欲通洋情则必先通其言。所以学习洋文应成为当今最为切要之事。”

“你所说的这一点很重要,你可以写成折子禀明皇上,使圣上亦知之。”肃顺说。

郭嵩焘从肃顺府中回来赶紧就草拟奏折,将自己与肃尚书交谈的内容具折上呈。奏折除了陈述自己办理天津海防、通“夷务”习“夷语”的想法之外,还详细地陈述了自己在京一年多来的见闻。特别是关于吏治方面,郭嵩焘在奏折中说:“上下之情太隔,名实之数太淆,欺罔之风太盛。”

郭嵩焘的折子呈给咸丰帝,咸丰阅罢,又立刻召见了郭嵩焘,并直接对郭嵩焘说:

“你的奏折朕已阅毕,所奏之言确实中的,但朕总觉得你好像有言而不尽之处,郭翰林如有不便形诸笔墨之情,不妨与朕直言。”

“臣以为,如今朝廷应当以通下情为第一要义,王公大臣去百姓甚远,于军情民情委曲不能尽知,事事隔绝,那么一旦发生意外情况,我们如何能处置得当呢?凡事要考求实际,方有把握,故臣以为当今以通下情为最急。”郭嵩焘说。

“说下去。”咸丰说。

“恳请皇上恕臣直言。”

“但说无妨。”咸丰说。

“当今天下之事分隶部院,而总摄于军机,皇上每次召对军机时,只有班次首列者上前陈奏,其他人都是陪衬。如果有谁胆敢随便说话,就可能会被视为越职言事。时间一长就形成了规矩,于是对于一件具体的事情,大家互相推诿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好多事情本可以及时处理,却因被一再贻误而不可收拾。更有甚者,有些官员怕增皇上忧虑,或是为了取悦皇上,专心粉饰太平。如今寇乱四起,欺诬之风不可谓不是其根本原因之一。”

“嗯,”咸丰点头表示肯定,接着又说:“朕于此事,心中甚明,只是苦于没有良方来解决。”

“臣以为:要开风气之先,必先于人才上更新,朝廷可以定一个明确政策或树立榜样来激励人,使人人晓得朝廷志向,再沿此路走下去,久之,形成风气,气象自然会焕然一新。”

“什么样的人可以立为榜样呢?”咸丰问。

“像胡林翼、左宗棠、骆秉章、曾国藩、亲王僧格林沁,还有为国尽忠的江忠烈公、罗泽南、陈源兖等都可以立为大清的榜样。”

“甚是,甚是。”咸丰说,“如果人人都能像你列举的这些人一样,那我大清的形势自然就不会是这样的窘态了。你能如此面奏,很好。以后你有什么样的想法只管说出来,像你这样同朕坦然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臣感谢皇上垂青,使臣得以入值南书房。在赴天津之前,臣心中之话不能不对皇上说,还望皇上不要责臣狂傲,藐视朝廷。”

“朕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何来责备?”咸丰亲切地说,“郭爱卿在京是住在翰林院花园吗?”

“回皇上,翰林院花园已住满,臣暂住朋友家中。”

“你去天津,欲带几个随员?”

“臣只一人前往,带贴身家奴一二。”郭嵩焘回答。

“你跪安吧。”

“臣郭嵩焘祝皇上圣躬万岁!”郭嵩焘跪下行礼,然后退去。咸丰含笑点头。

郭嵩焘出了南书房,没有径自回寓所,而是往僧亲王府走去,准备去见僧格林沁。郭嵩焘来到了僧府门前,门人通报进去,结果出来的不是僧格林沁,而是僧亲王府的差役。他对郭嵩焘说:

“王爷说,郭先生先去火器营议事,王爷待一会儿再去。”

郭嵩焘对这意料之外的接待异常气恼。皇帝明明说过自己此次赴天津是与僧格林沁平行,没有上下级之分,可僧亲王居然拿他当随员看待,真是岂有此理!郭嵩焘仿佛被东西噎住了似的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他气得一抛袖子,掉头就走。郭嵩焘去火器营议事而僧格林沁却没有到场,郭嵩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议完事后,僧格林沁的随员李湘走到郭嵩焘的身边说道:

“翰林大人,我们一同去见僧亲王吧。”

“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不必要见他。”郭嵩焘说完便扬长而去。

其实,咸丰知道僧格林沁好大喜功。面对天津严峻的形势,咸丰对僧格林沁有点不放心,所以才派郭嵩焘随他一同去天津。咸丰派郭嵩焘去天津,一是想以自己身边的人与僧格林沁同行,更能加强天津防务;二是想用办事比较谨慎的郭嵩焘来平抑一下高傲的亲王僧格林沁。谁知僧格林沁却不买郭嵩焘的账,还未去天津就先给郭嵩焘一个难看。

郭嵩焘稍微作一点准备,将身边诸事安排停当。好多朋友都来给郭嵩焘送行。兵部尚书陈孚恩、户部尚书肃顺于肃府中为郭嵩焘饯行。当时在场的还有礼部司事劳崇光,还有郭嵩焘多年好友王闿运。王闿运作为一代名士,如今在京师也有一定的影响,现在正被肃顺请回来给儿子当家庭教师。肃顺知道王闿运与郭嵩焘是多年至交,因此在这次饯行席上,也给王闿运安排了个位子。

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北方的二月本来寒冷无比,今天却因为下了点小雨,天气相对暖和些。小雨中,两辆马车在京城的大街上行进着。这是郭嵩焘、僧格林沁踏上了东去的路途。此次同去天津的还有僧格林沁的亲信李湘。两辆马车出了京城,在京津驿道上奔驰着。

郭嵩焘一到天津就得知英法等国不仅颇为傲慢,甚至还不断地向中国大沽口防御工事发出挑衅。于是,郭嵩焘决定协助僧格林沁搞好天津的防卫工作。

可是到天津后,郭嵩焘备感冷落。僧格林沁不给他派车,也不给他安排住处,一切都让郭嵩焘自理。这让郭嵩焘感到愤愤不平,郭嵩焘认为,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皇帝亲自派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对郭嵩焘不尊敬就是不给皇帝面子。心里不快活归不快活,可是保卫天津是大事,郭嵩焘也不敢懈怠,每天都参加修筑防御工事,或催促木料、督促民工等。在工作中,郭嵩焘见僧格林沁也是夜以继日,事必躬亲,也为他的这种精神所感动,而对僧格林沁冷遇自己一事也就不再计较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形势,僧格林沁赶召开了高级将领会议。出席会议的除僧格林沁的部下大沽协办副将汝云龙、心腹之人李湘等人之外,还有直隶总督谭廷襄。郭嵩焘作为皇帝的特派员,当然也得参加。会上,各位将领都提出各自制服“夷人”之方,大多言辞铿锵,慷慨激越。郭嵩焘认真地听取了每一位的发言,对他们这种勇于打仗、不怕牺牲的精神表示赞赏,但对他们不懂“夷情”,妄言宣战表示不满。僧亲王最后请熟悉“夷情”的郭嵩焘来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并谈谈自己的看法。郭嵩焘说:

“海疆之变,为旷古未有之局势,与历代边患有着根本的不同。我们应对此进行重新审视,认真研究。至于洋人屯兵大沽口外,我们是战,是和,应当拿出一个明确的措施。千万不能战和不定。”

“那么,郭大人以为我们采取什么措施好呢?”僧格林沁问。

“郭某浅见不妨在此说说。我以为与洋人交往,应该遵循一个‘理’字,与洋人讲理。洋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循理而战,胜则理犹在我,败亦有应付之方。我们千万不可把‘理’字抛到九霄云外而轻意与洋人开战。因为一旦开战,就战无了局;我们也不可时战时和,剿抚不定,倘若首鼠两端,打仗焉能不败?”

“那郭大人以为天津防夷,宜剿宜抚?”僧格林沁追问道。

“我以为宜抚不宜剿。因为大清国在军事方面不是世上强国,明知失败还要一战,请问最后残局谁来收拾?”

与会的大多数将领摇头,对郭嵩焘的观点持否定态度。李湘直接说道:

“难道我们就如此惧怕夷人不成?”

“当然不是。”郭嵩焘说,“我们不怕洋人,也不怕死,可是当一个国家无力去承受那么大的战争,却要强行开战,这无疑是将国家社稷置于危险的边缘。”郭嵩焘说。

“我八旗子弟兵,骁勇善战,再加上大沽口有铜墙铁壁般的防线,夷人战舰能奈我何?”李湘狂傲地说。

郭嵩焘觉得与不通洋务之人谈洋务,简直无异于对牛谈琴,自取其辱,所以对李湘之言只是笑了笑,摇摇头。

“郭大人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僧格林沁说,“也是替皇上安危忧虑,其忠心天日可表。但是现在夷人已骑到我们头上了,我们不与一战,何以示我军威,何以壮我士气?所以本王认为我们应给来犯之敌以沉重打击,狠杀其威风。皇上也来谕令,命令本王迅速调集各路兵马,在海口要道严加防犯,毋使夷人片帆驶入。本王决定顺应皇上的意思,只要夷人不按规定的路线进京换约,本王一定要大张挞伐,代天申讨,以扼妖氛。”

英国公使普鲁斯与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到达天津,他们的背后是由英国海军上将何伯(Admiral James Hope)与法国全权特使葛罗(J.B.Louis Gros)共同率领的英法联军。联军的战舰全都停泊在白河口,他们声称要拆除大沽口水中的栅栏,强行驶入内河航线。

大沽口经过郭嵩焘与僧格林沁率部整顿,其防御力量已经大大加强,尽管大沽口的防御还不十分完善。但是,一旦开战,大沽口的火力还是相当猛烈的。而在修筑大沽防御工事时,郭嵩焘与僧格林沁却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刚开始,郭嵩焘建议建造一批战舰以对抗洋人,而僧亲王则认为建造战舰没有必要,只需在大沽口多添一些炮台即可;郭嵩焘却认为炮台不必添,现有的炮台数量已相当可观,只是炮台离水面太近,无法有效轰击来犯之敌,炮台不必添,但守炮台士兵却要添一些;郭嵩焘的这个意见又被僧格林沁否定;僧亲王想用木筏拦江,郭嵩焘却认为木筏不好,宜用铁柱,可是僧亲王一意孤行,不久,木筏被风浪击毁,僧亲王不得不用郭嵩焘建议,铸十根铁柱立于河口,以阻“夷”船。本来郭嵩焘以为僧格林沁为王公大臣,应察纳雅言,和衷共济,没有想到他如此拒人于千里,在防务用兵和洋务认识上与自己竟如此地大相径庭。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时,怡亲王载垣来到了天津僧格林沁的营地。郭嵩焘跪安觐见后,怡亲王宣布上谕:

“……倘该夷虚放枪炮,入口试探,大清军队不可造次。特敕命僧王官兵把握分寸,切勿轻举妄动。”

“敢问怡亲王,”郭嵩焘问,“此时分寸究竟如何把握?”

“难道你是个迂夫子吗?”怡亲王载垣笑着说,“皇上只是说切勿轻举妄动,并不是说不动。皇上敕官兵不能妄动却不代表地方乡勇民团不能妄动。我们可以让一些士兵扮成乡勇对夷人进行狙击嘛。”

“这样做不好吧?”郭嵩焘对这种做法颇不以为然,“凡事须循理而动,名正言顺才好。”

怡亲王对郭嵩焘的这种反应也颇不以为然,只是对郭嵩焘冷冷地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英、法、俄、美四国公使聚在天津,中国方面继续与之进行谈判。中国谈判团由钦差大臣桂良、直隶总督谭廷襄、亲王僧格林沁、皇帝的特使郭嵩焘等人组成。经过艰苦谈判,俄、美两国公使接受中国的条件,同意按清政府所规定的路线绕过北塘,再取道进京,而英、法两国却态度强硬,坚决拒绝中国方面的要求,执意要从防御甚严的大沽口开船进入中国内河航线。中方代表不同意,因为大沽口已经是保卫天津的重要的防御工事,岂能随便让洋人窥视?所以,中方同英法的谈判不欢而散。

咸丰九年(1859)五月,英法联军再次要求清朝开放大沽口、白河口的通道,并且还要求中国方面供应给养。而“乡勇”们告诉英法联军这条河是百姓自己堵的,还告诉何伯与葛罗此地没有政府军队,只有“民团组织”。英法联军要拆除河口障碍,“民团组织”不答应;英法联军要登陆,“民团组织”也不答应,可是,这个“民团组织”却给英法联军送来了猪肉、米面、蔬菜等给养。面对中国这种特殊的防御形式,英国海军上将何伯对法国全权特使葛罗说:

“我真搞不懂,中国人是在演哪出戏!”

“这表明,中方是战是和态度不明朗。在敌人犹豫之时,我们应当给予狠狠地打击,这样我们就可以顺利实现战略目标,迅速解决进北京换约问题。”葛罗分析说。

于是,何伯与葛罗命令联军战舰向白河口结集。在军舰上,何伯与葛罗一人拿着一个望远镜观察大沽口动静,他们发现清军炮台上既没有旗帜,也没有士兵,只有几个乡勇在来回走动。

面对白河口的英法联军,僧格林沁下令:

“倘若夷船一二只闯入海口,三军切勿妄动,倘若三五成群地蜂涌而至,三军可以迎头痛击之。”

咸丰九年五月二十五日(1859年6月25日),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在雨雾如烟的渤海之上,英法联军舰队在何伯与葛罗的指挥下悍然闯入白河口,强行拆除海口防御工事。晌午时分,联军舰队接近中国炮台,并疯狂地开炮。看到英法联军如此猖狂,僧格林沁是怒不可遏,下令三军开炮还击。顷刻间,白河口两岸仿佛变魔术似的,所有掩护得非常好的炮台揭去了草席,露出了一排排森严的大炮。这些大炮一齐鸣响,震耳欲聋。直隶总督谭廷襄、大沽协办副将龙汝云身先士卒,亲手点燃巨炮。僧格林沁的所有将士,齐心一志,同御外侮。

战斗在小雨中进行。白河上空,炮声震响,双方炮击两个时辰左右,到黄昏时分,小雨渐止,英法联军强行登陆。这时,战斗更加激烈,清军将士无不以一当十,奋勇杀敌,炮声枪声呐喊声震动天地。经过一场殊死搏斗,英法联军被打败,十余艘战舰被炸毁炸沉,两千余联军士兵伤亡,接近半数,英国海军上将司令何伯也被炸伤。领教过中国军队的威力之后,英法联军被迫退入渤海,再南撤到浙江镇海海面。英法两国公使普鲁斯、布尔布隆也仓皇逃往上海。

由于僧格林沁态度坚决,防守周密,更由于全体将士齐心协力,为保卫祖国奋勇杀敌,大沽战役,中国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这场胜利是自与洋人构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沽之捷的消息传到北京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尤其在京师,许多没有亲自参加战斗的士大夫原本就以为“夷人”不足为患,只要圣朝军队稍加征讨就足以大长天威。现在大沽之役的胜利则更加证明了他们的这一观点的“正确”性。甚至曾国藩及其学生李鸿章都来信致郭嵩焘,既盛赞僧格林沁之功勋,也夸赞郭嵩焘协办之有力。但就这场战斗而言,郭嵩焘认为中国胜利是必然的,可从长远的观点来看,郭嵩焘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深以为忧。

英法联军在天津大沽口遭到了空前的打击,其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打了下去,但是,殖民者的侵略野心不会因这场战斗的失败而改变。在上海英国领事馆内,刚从天津逃回来的英法两公使普鲁斯与布尔布隆总结大沽口之役失败的教训。英国公使普鲁斯说:

“中国在天津的防务是我们在中国战场上从未见过的。这位僧格林沁是一个了不起的将领,战前我们对此人了解很不够。”

“这次失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自鸦片战争以来,我们的舰队在中国战场上从未遭到过失败,让我们产生了轻敌心理。我们总认为只要我们一开炮,清政府马上就会屈服。”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说。

“还有,”英公使说,“我们此次北上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想与清政府开战,所以我们在军事上也没有作充分地准备。再说,在印度,我们英国军队正在与印度人开战,我们的一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印度,我们也不宜再同中国开战。此次失败是我们贸然采取行动导致的,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我们没有认真地分析国际形势而轻易兴兵。”

“如果当初我们接受清政府所规定的路线,或许此时换约已经完成,决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法公使说。

“那可不行。”英公使说,“照你这么说,要是我们仅为换约而来,那不该带这么多战舰来,我们带这么多战舰来就是要对清政府构成威慑,如果中国政府不肯俯首听命,这些战舰就要充分发挥其战斗作用。”

“可是,我们这次是自找麻烦。”法公使说。

“自找麻烦?麻烦越多越好,如果我们没有‘亚罗号事件’的麻烦,你们没有‘马神甫事件’的麻烦,我们能从中国政府手中捞到这么多好处?我说这句说的意思是此次北上如果遇到麻烦,那将正中我下怀;如果没有麻烦,我们最好想方设法去制造一些麻烦,麻烦制造得越大越好。”

“可是我们联军在大沽之役中损失惨重啊,为了挑起麻烦,我们所招致的损失未免太大了点。”法公使说。

“中国有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英国在印度战场上的战事马上就结束,我们大英帝国可以再派出百余艘战舰、万余名士兵到中国,向中国要回我们的损失。我相信,中国此次获得了胜利,但他们必将以百倍乃至千倍的代价来偿还。”英国公使沾沾自喜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要北上?”法公使疑惑道。

“当然,如果你们法国人惧怕了,那就由我们英国人单独行动。”英国公使说。

“我们法国人怕什么?只要你们英国人敢在世界上干什么,我们法国人就一定敢干!”法国公使说道。

“好。”英公使普鲁斯说,“有公使阁下这句话,我感到非常高兴,来!让我们干一杯,预祝我们再次北上取得辉煌的战果。”

“好。”法公使布尔布隆高兴地说,“再度挥师北上,彻底打败僧格林沁,然后我们再率领联军直捣北京。”

“干。”

“干。”

“你们法国能在中国海面上派出多少部队?”普鲁斯问。

“战舰约有七八十艘,士兵约万余。”布尔布隆说。

“好,非常好。这样,英法两国就可以组成一支庞大的联合部队对中国开战。我就不相信中国政府不向我们屈服。”英国公使普鲁斯傲慢地说。

“你们英国军队由谁来担任总指挥?”法公使问。

“我国海军上将何伯受伤,我们英国军队将由在印度指挥作战的额尔金(Lord Elgin)将军担任总指挥,你们法国呢?”

“我认为法国的最佳人选还是葛罗。”法公使说。

“葛罗是一名宿将,我看完全可以。”英公使说,“下次对华作战将由他们二人共同指挥,情形一定会更好些。”

“我们应尽快向本国政府报告,让议会尽早批准。”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说。

“那我们现在就来草拟文书。”

大沽口的胜利,举国振奋,捷报奏折已有好几通呈至皇帝手中。于是,朝廷中的主战派在咸丰皇帝面前大肆鼓吹,说大清帝国法力无边,只要多几个像僧格林沁这样的人才,“夷人”之患何足惧哉?

惟独郭嵩焘在这一片颂扬声中,表现出了自己的忧虑。在举国上下群情激愤之时,郭嵩焘知道自己是不宜说一些别人不愿听的话,因为那样做除了招来别人的指责外,什么好处也没有,所以,他暂时保持了沉默。但是,对下一步所面临的严峻的形势,郭嵩焘却有着深刻的洞察。他对僧格林沁说:

“英法联军败于大沽,但其心犹未甘,必来报复,所以大沽防御任重道远。”

“洋人之伎俩,吾所深知,彼何足惧哉?只要他们胆敢来犯,我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以扬国威,以申天讨。”

“那么,亲王有何应付之方?”郭嵩焘问。

“本王一方面要加紧添修炮台,增派守兵;另一方面准备将北塘防御工事拆除,全部用来加强大沽口的防御。”

“亲王万万不可拆除北塘工事。北塘与大沽,两处防御,一样重要,如果放弃北塘,那么设若敌人先占领北塘,然后南下,那大沽口的防御工事也就失去威力了,所以,北塘工事万不可废,不仅不可废,还要加强。”郭嵩焘说。

“本王以为夷人再来,其志必在大沽。”僧格林沁仿佛有十成把握似的说。

“亲王,我本来一直认为,打仗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做法。现在既然开战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按常规战争设想。夷人火器的确厉害,他们再来犯,也不能保证他们不采用避实击虚的战略。倘若北塘没有设防,万一敌人乘虚而入,真到那时,我恐局面将不可收拾。”

“绝不会有你所讲的那种现象发生的。”僧亲王说。

“亲王,我还是主张万万不可拆除北塘的防御工事,否则,悔之晚矣!”郭嵩焘大声疾呼。

可是一向自恃的僧格林沁根本听不进郭嵩焘的意见,认为他不过一介书生,只会纸上谈兵。只因为他是南书房的人,僧格林沁不敢轻意地得罪。为了能让自己的耳根清静一些,僧格林沁决定把郭嵩焘支走。僧格林沁说:

“难得你深谋远虑,忠心可表,这一点我会处理好的。郭翰林,本王已经拟好一份奏折,需要派人密呈,你是南书房的人,应最安全。本王想请你进京呈折子。”

“亲王有所吩咐,郭嵩焘一定照办。”郭嵩焘很干脆地答应。

僧格林沁从袖中抽出折子交给郭嵩焘,说:

“这里有本王关于夷务的一些意见,还有下一步作战的计划,你一定要亲自呈到皇上手中。”

“我记住了。请问王爷,我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僧亲王说。

于是,郭嵩焘带着两个护卫走出了僧格林沁的指挥总部,再带上自己的家奴随即离开天津,赶往北京。

郭嵩焘走后,僧格林沁的心腹李湘来见僧亲王。他看见僧亲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问:

“王爷,缘何生气?”

“还不是郭嵩焘那小子,我干什么事他都要挑毛病,好像专门和我作对似的。”

“他不就是个小小的翰林吗?仗着皇上的一点面子,竟然在王爷面前指手划脚,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李湘说。

“好了,不说他了,我已把他支走了。”

“早就该把他给支走。”

“李湘,本王交给你的任务,办了没有?”

“回王爷,官兵们正在北塘拆御炮台,一部分已经运抵大沽口。”

“好。”僧格林沁说,“两处防御力量集中到一处,威力倍增,大沽口的防御力量将大大增强。设若夷人敢来犯,本王要好好地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僧格林沁得意地说。

“王爷英明,要是上次也这样的话,夷船将一个也跑不掉。”李湘阿谀道。

“哈哈哈,”僧格林沁大笑道,“正是。”

郭嵩焘返抵京师,咸丰帝听说后,立刻于南书房召见。郭嵩焘走进南书房,向咸丰行过君臣大礼后,咸丰帝问道:

“郭爱卿此次协办天津海防有功,朕甚满意,这说明朕没有用错人。”

“臣感谢皇上夸奖,其实这都是僧亲王的功劳,臣不敢贪天功为己有,请皇上明鉴。”

“好,居功不自傲,郭爱卿更是难得。朕闻听大沽口胜利,真是喜从天降,朕自登基以来,海防频频告急,几未赢过,今日之大捷令朕欣慰。”咸丰说。

“臣此次来京,主要是替僧亲王呈送一密折,请皇上御览。”郭嵩焘双手恭呈奏折。

“哦!僧亲王密折!”咸丰皇帝接过去,打开奏折。折子之中,僧格林沁向皇帝通报了目前的“夷情”,概谓“夷人”较为恭顺,未尝不是慑于大清之兵威。僧格林沁还告诉咸丰帝,希望朝廷趁此机会努力控制,且要大张挞伐,以振军威,以扬国威,使“夷人”知道“大清乃神圣不可侵犯”。至于俄、美两国使臣进京换约,僧格林沁主张选派贤能大臣与之谈判,要义正辞严,折服其心。他还建议朝廷将英、法两国历年在华的狂悖之情状宣示中外,使其自知羞愧,倘若英、法两国依旧执迷不悟,中国就绝其通商;此二国新败,依其禀性,必来报复,然数万里外调军队来华,于其国也必然不利,劳师以袭远而能取胜,非所闻也。折子于末尾处也甚赞郭嵩焘相助有功。咸丰看完后喜形于色,大声宣旨:

“来人。”

“喳。”有太监过来。

“着赏僧格林沁白银五千两,再赐僧格林沁御用珍服,这些皆由郭嵩焘代转。”咸丰说。

“臣郭嵩焘代僧亲王仰叩天恩。”

“翰林院编修郭嵩焘襄助天津海防有功,着赏白银一千两,并赐顶戴花翎。”

“臣郭嵩焘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嵩焘跪叩谢恩。

“爱卿平身。”咸丰说,“夷务问题一直是个棘手的问题,僧亲王于折中所言当击剿为主,此法是不是万全之策?”

“臣以为此法不是万全之策,臣考察洋情,认为我国对外政策该当正视现实。因为如今洋人在武器方面领先我们许多,我们实在不宜与之进行军事较量。所以,臣主张对待洋人宜‘抚’不宜剿。再者,所谓曲折是非,相机应对,以理求胜,务使‘诸夷’怀德畏威,永思和好。但是,话又不能说死,僧亲王既然于剿敌人很有把握,那么抚局自然无须迁就。”郭嵩焘说。

“嗯。”咸丰帝同意郭嵩焘的话,又说道,“天津乃京畿之门户,守天津责任重大。”

“臣明白,僧亲王更明白这一点。”

“倘若夷人再犯,僧亲王是不是一定能够击溃夷人?”

“只要僧亲王加强北塘与大沽口的防御,一般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有爱卿这句话,朕心中踏实了许多。”咸丰说,“想爱卿旅途奔波,一定劳累,你也不必立即就赶回天津,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臣遵旨。臣恭叩吾皇圣安,臣告退。”郭嵩焘从南书房退出去。咸丰坐在龙椅上,再次打开僧格林沁的奏折仔细地琢磨起来。

户部尚书肃顺得知郭嵩焘从天津回来,当即召见了郭嵩焘。肃顺没等郭嵩焘开口,先是一番赞誉。郭嵩焘见此情状,也不愿浇凉水,也顺水推舟地称赞僧格林沁勤劳朴实,事必躬亲,真乃国家之柱石。然后,郭嵩焘向肃顺汇报了天津的具体战况。

第二天,郭嵩焘又受到兵部尚书陈孚恩的召见。郭嵩焘赶到陈尚书府中,先听陈尚书的一番称赞。之后,郭嵩焘才说:

“依我所见,此次大沽之捷是我国自洋人入侵以来所取得的最大的胜利,这无疑是大振人心,鼓舞士气。但是英、法两国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来寻仇,那时,战争可能要扩大,天津的防务可能会更加吃紧。”

“天津能否守住?在我这里,你不妨谈谈你的看法。”陈孚恩问道。

“僧亲王似有十成把握,郭某却深以为忧。”郭嵩焘不无忧虑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天津可能会失守?天津一旦失守,京畿必然受到震动,其后果将不堪设想。”陈孚恩说,“这个想法你告诉皇上了没有?”

“朝野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只恐圣上听不进我的意见,所以未敢明言。”郭嵩焘说,“再说,尚书大人一再教导,在不宜之地,不宜之时,有些话不宜直说,所以——”

“你这样做是对的,你说了,也只徒扰圣心,徒增圣忧而已,于事何益?”陈尚书说。

正在郭嵩焘与陈孚恩谈话之时,突然看门人进来说,礼部司事劳崇光要见郭嵩焘。陈孚恩一直都比较看重湘系官员,这个来自湖南省的劳崇光是陈府常客,陈孚恩对门人说:

“有请劳大人。”

不一儿,劳崇光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同郭嵩焘与陈孚恩寒暄了几句后,说道:

“郭翰林,这二日,我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何事令劳大人如此尴尬?”郭嵩焘问。

“难道你从皇上那儿没有听说?左宗棠左君出大事了。我听说皇上已下旨查办他了。我以为他这一回是必死无疑。现在,你回来了,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所以,我立刻过来找你。听说你在肃尚书府中,我赶到肃尚书府;他们说你到陈尚书府了,我又立马赶来。”

“左宗棠所犯何事?皇上竟然要下旨查办他。以前,皇上还要我劝他尽快出来办事。怎么这回又要下旨查办他呢?”郭嵩焘甚感不解。

“听说是一个叫樊燮的永州镇兵,从湖南来京师都察院,状告左宗棠越职揽权,以下犯上。”劳崇光说。

“那么陈大人理应知道此事了?”郭嵩焘向陈孚恩问道。

“已知,其实樊燮之状子倒并没有什么,最要命的是湖广总督官文严厉弹劾左宗棠的奏折。”陈孚恩说。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左宗棠自从接到郭嵩焘的信,知咸丰皇帝赏识自己,使他那狂妄的性格张扬出来。在骆秉章幕中,他自恃能力超群,经常越职处理事情,致使骆秉章这个巡抚的位子几同虚设,甚至有人戏谑地称左宗棠为左副都御史,就是说,左宗棠位在骆秉章之上,其实,左宗棠头上并没有正式的官衔,只不过是个老举人,在骆秉章府中当个幕宾而已,充其量不过是个摇羽毛扇的师爷罢了。然而自从左宗棠出山帮办湘省团练以后,其影响越来越大,由于曾国藩的湘军出省作战,湘省的实权其实就操纵在握有兵权的左宗棠手中。有一次,永州镇兵樊燮自永州赴长沙是来向骆秉章言事的,樊燮向骆秉章行跪拜大礼,而对左宗棠仅是一揖而已,左宗棠十分不满,强令樊燮行跪拜礼,樊燮讽刺地说从来没有朝廷命官会向一位师爷行跪拜礼。左宗棠听罢,勃然大怒,给了樊燮一记耳光。不久,左宗棠又寻个口实让骆秉章将樊燮革职。樊燮一怒之下向湖广总督官文上书抗议,然后又来北京告状。官文乃满人,总督湖广军务。他对左宗棠拥兵自重、以下讪上早有不满,接到樊燮的抗议书,得知左宗棠如此放肆,于是,他便严厉地参劾了左宗棠。咸丰帝对官文尤其倚重,面对南方突然崛起的湘系集团,心中不无忧虑。几年前,军机大臣祁隽藻在咸丰帝面前评论曾国藩的话,一直在他的耳际萦绕,所以咸丰帝时刻关注湘军的动静。所以官文的折子在咸丰面前自然显得格外有分量。咸丰阅罢官文的奏折,便下了道密旨,谕令官文负责查证,并明示官文倘若左宗棠确实有如此不法行为,就将他就地正法。

郭嵩焘面对这意外事件,一时感到手足无措。于是他向陈孚恩问道:

“陈大人,肃尚书知此事否?”

“一定知道。”陈孚恩说。

“肯定知道,我的消息就是来自肃尚书府的。”劳崇光说。

“哦!是吗?”郭嵩焘略感意外,“那么昨日肃尚书召见在下时,为何不言此事?”

“你真是个书呆子!”陈孚恩说,“当今天下谁不知湘系人物正在崛起?而肃尚书对湘系人物尤其关注,也倍加爱护,他多次在圣上面前为湘人说话。可是,此次却不同于往时,皇上已下密旨查办,倘若左宗棠所犯之罪属实,他只有死路一条,谁人还敢出来为他说话?”

“那我该怎么办?我们总得商量一个办法呀。”郭嵩焘说。

“肃尚书是皇上最信赖的大臣,要是他肯出面的话,此事或许还有转机。吾恐肃尚书不愿冒这个险。”陈孚恩说。

“只要有希望,我就要去试试。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肃尚书府。”郭嵩焘急不可耐。

“现在就去,恐怕不好吧?昨日,肃大人既已不言,可见其中必有隐情,你不妨叫肃大人手下去旁敲侧击地问一问。”陈孚恩说道。

“这样也好。我的朋友王闿运就在肃尚书家中当家庭教师,我这就找他去。”郭嵩焘说着便站起身。

“快走吧!”劳崇光说。

郭嵩焘与劳崇光立即告别了陈孚恩,直奔肃顺府去。

王闿运是一代名士,很受肃顺赏识,被肃顺请来家给孩子当家庭教师,因此与肃顺的关系颇为接近。郭嵩焘与劳崇光来到肃顺府上找到王闿运。王闿运见到郭嵩焘十分诧异,说:

“昨日,你不是来过尚书府吗?此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郭嵩焘将左宗棠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王闿运听,王闿运听罢,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左宗棠也是王闿运多年相交的好朋友,如今好友性命攸关,自己岂能袖手旁观?但又苦于无计,于是,他问郭嵩焘道:

“筠仙找我,是要我办什么事?”

“先生久在尚书府中,于肃尚书禀性应该了然于胸吧?”郭嵩焘问。

“当然。”王闿运说。

“肃尚书应该知道我与左宗棠的关系。昨日肃尚书召见我,却没有向我提及此事,我想个中必有隐情。”郭嵩焘说,“我来找你,是想让你从肃尚书那儿讨问一下,左宗棠之事是否还有转机。”

“好,这事我一定要管。”王闿运说,你们暂时回去,待我问过尚书大人后就去找你们,你们在此反而不好。”

“事关左宗棠性命,王兄务必小心。”郭嵩焘嘱咐道。

“我的翰林大人,我会的。”王闿运说。

郭嵩焘与劳崇光离开了肃顺府,去善化会馆。

王闿运寻个理由去见肃顺,稍事寒暄之后,王闿运就问:

“尚书大人,我听说一事,也不知是否确切,望大人给予证实。”

“先生闻听何事?”肃顺说。

“我听说湖南左宗棠被人告上都察院,是否属实?”王闿运问。

“确有此事。左宗棠目无上司,毁坏纲常,皇上已下旨查办。先生意思是——”肃顺说。

“左君是在下多年好友,现在左君有难,我这个做朋友的不能不管,可我乃一介书生又无能为力,恳请尚书大人指点一二,王闿运将感激不尽。”王闿运说。

“左宗棠确实是个人才,一介书生能左右湖南局势,让人想见其不同凡响。大凡有才之人往往恃才放旷,此事给他一个教训也好,但左宗棠不能死,我敢肯定他将来一定大有作为。”肃顺缓缓地说。

“请大人明示挽救左君之方。”王闿运恳求道。

“此事也恐不易。本人一向回护湘系,可左宗棠之事,我实在无法启齿。因为我对湘省人说好话说得太多,可能会使皇上怀疑我有企图。”肃顺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有没有其他途径?”

“有,就是内外大臣共同上疏保荐左宗棠。皇上接到他们的奏疏后,必然要来向我寻问。那样我才会名正言顺地有机会同皇上谈论左宗棠。”肃顺说。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王闿运激动地说,“谢谢尚书大人指点迷津。”

王闿运告别肃顺,立刻坐车直奔善化会馆。郭嵩焘与劳崇光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听说王闿运到了,立刻迎上去。王闿运将肃顺之言说了一遍,郭嵩焘听罢,沉思一下说:

“这个方法甚好,左宗棠有救了。”

劳崇光与王闿运悬着的心此时放下一半,郭嵩焘把想法与王、劳二人大致说一下,然后大家分头行动。

樊燮上京告状之事,曾国藩、胡林翼、骆秉章都已知道。他们知道,此事实属左宗棠不对,皇帝治左宗棠讪上之罪是完全可能的。于是,曾、胡、骆纷纷上奏折力保左宗棠。郭嵩焘此时去翰林院花园找在南书房行走又颇受皇帝喜爱之人——潘祖荫。在翰林院花园,郭嵩焘找到了潘祖荫,坦诚地对他说:

“潘先生,在下与你交往时间不长,但你给我的感觉特别好。你是个热心肠的人,能急他人之困。今日我有急事相求,万望先生鼎力相助。”

“什么事?”潘祖荫问。

“左宗棠之事,想必先生已知?”

“已知。”

“左宗棠是在下多年的好友,现在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候,恳请先生能为左宗棠说几句话。”

“假如官文所奏之事属实,那左宗棠必死无疑,你叫在下如何开口?”潘祖荫说。

“左宗棠如今乃湘省支柱,假如左宗棠不在了,湖南大局必然不稳。湖南不稳,则东南大局将无法维持。现在天津大沽口洋人正在步步逼近,东南内乱未平,湖南可不能再有差池,此时像左宗棠这样的大才可不能少啊。”

“左宗棠真的就这么重要?”潘祖荫问道。

“是的,他是在下的好友,在下非常了解他。太平贼攻不下长沙,此系左宗棠之力;湘省不断有暴民滋事,皆赖左宗棠平定;曾国藩湘军出省作战,而无后顾之忧,此系左宗棠相助于后。无论于私交还是于国家社稷,我都要救左宗棠于水火。万望先生于圣上面前多说好话。郭嵩焘替左宗棠对你表示感谢。”郭嵩焘最后声情并茂地说,“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啊。”

“好吧,那明日我具折面圣。”潘祖荫说。

“多谢先生鼎力相助,郭嵩焘与左宗棠没齿不忘。”郭高焘向潘祖荫深鞠一躬。

次日,潘祖荫写了份情辞恳切的奏折递给咸丰,咸丰阅毕,又看了看桌上官文的奏折以及曾国藩、胡林翼、骆秉章等人的奏折。他皱了皱眉头,感到无法理解,正在犹豫之际,内阁大学士、御前大臣肃顺来见咸丰。咸丰见肃顺来了,就问道:

“肃尚书,湖广总督官文上折弹劾左宗棠,可是内外臣士却又极力保荐,左宗棠其人究竟如何?”

“启禀皇上,据微臣所知,左宗棠确实是个人才,朝廷应当十分爱惜才对。”

“可是他目无纲常,讪笑上司,专权跋扈,横行一方,如此之人也能称得上人才?”咸丰奇怪地问道。

“皇上圣明,然而大凡有才之士,大多恃才放旷,而庸庸碌碌之人,四平八稳之徒,却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他们没有左宗棠之才,也决不会有左宗棠之举。”肃顺说。

“朕的面前有官文的弹劾,也有曾国藩、胡林翼、骆秉章、潘祖荫等人的保荐,现在让朕感到左右为难,爱卿看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咸丰问。

“圣上已觉不好处理,微臣也拿不出好主意。不过,依臣之拙见:皇上既已派官文查办此事,那就让他去办,皇上把这么多保荐的奏折密寄给湖广总督,令其酌情处理,不知臣的这种方法如何?”肃顺建议道。

“这样也好。朕前日下旨要官文严查此事,现在可以用加急形式将这些奏折送往,让前后两道圣旨同时到达,让官文酌情处理。”

咸丰帝按照肃顺的主意又下了道密旨发往广东。远在广州的官文接到一前一后发出却同时到达的两道密旨,感到有点奇怪,接着他仔细端详,揣测圣意,终于悟出皇帝的用意,推测咸丰有重用左宗棠之意。官文顺应咸丰的意思,对左宗棠讪上之事给予小惩,然后另折具奏,顺水推舟,大意也是保奏左宗棠了事。咸丰帝再得官文奏折,知左宗棠真乃社稷之才,于是下旨着左宗棠襄办湘军,与曾国藩一道支撑东南大局。郭嵩焘闻听左宗棠化险为夷,甚感欣慰,于是入肃顺府中对肃顺表示感谢,再入翰林院花园对潘祖荫表示感谢。

左宗棠之事一了,天津方面又传来急讯。因为英、法两国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联军,再度北上天津,向大沽口方向结集,大有欲与僧格林沁一决雌雄之意。僧格林沁上折陈述大沽口防御形势严峻,咸丰帝接到奏折后,再派郭嵩焘赴天津襄办防务。郭嵩焘很快又回到天津。他带来咸丰对僧格林沁的赏银,又向僧格林沁传达咸丰的意思,说皇帝对僧亲王寄以厚望。然后,郭嵩焘向僧格林沁了解目前天津大沽口的防务战况。僧格林沁说:

“我已将北塘的大部分防御设施运到大沽口来,以加强大沽口的防御力量。”

“什么?!”郭嵩焘十分吃惊,“僧大人真的放弃北塘防御?”

“还留有少些兵马。”僧格林沁说,“正如我所料,夷人伎俩,不过尔尔。他们现在进攻的目标就是大沽口,因此我加强大沽口防御无疑是正确的。”

“大沽口的防御力量是加强了,可是,万一洋人久攻不下,转而攻北塘怎么办?”郭嵩焘于防御上提出质疑。

“夷人皆争强好胜之徒,其必于大沽口一见高低,绝对不会移兵北塘的。”僧格林沁说。

“兵书云:兵者,诡道也。用兵打仗,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对北塘表示担心。”郭嵩焘忧虑地说。

“依翰林之见,当如何办?”僧格林沁问。

“郭某愚见,增兵北塘,加强北塘防御,时刻注意敌人海上动向。再有,同夷人交涉,力争同英、法两国进行桌上谈判,缩小战事,尽可能地消弥战争。‘战无了局’是我一贯的主张,战争只能使事态进一步地扩大,使国家的灾难越陷越深。”郭嵩焘说。

“夷人都用大炮指着我们鼻梁了,难道我大清的军队都成了缩头乌龟不成?本王与夷人一战,如箭在弦,势在必发。”僧格林沁傲慢地说。

“僧亲王可曾想过,一战而胜,万事大吉;倘若一战而败,如何收拾?天津乃京畿之门户,断不可有丝毫闪失,皇上安危皆系于亲王一身,望亲王三思。”郭嵩焘恳切地说道。

“皇上叫你来协办天津防务的,而不是叫你来与夷人谈判的。现在,同夷人交战,一决雌雄,势在必行。”僧格林沁说。

既然僧格林沁一定要同洋人构兵,郭嵩焘也只好服从大局,努力搞好防务工作,并亲临炮台指挥炮兵做好作战的准备。尽管郭嵩焘勤于治军、任劳任怨,但僧格林沁对他这种“目无亲王、自以为是”的书生气表示不满。

大沽口外,已经抵达大沽口的英、法联军的先头部队不时地炮击示威。郭嵩焘等守卫大沽口,一刻不敢懈怠。眼看僧格林沁的部队马上就要同英、法联军交火,郭嵩焘却突然听说有圣旨到。郭嵩焘不知何事,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回指挥总部接旨。僧格林沁见郭嵩焘进来,就说:

“圣上颁旨,着命你前往山东海口查办正杂厘税等事。皇上还要本王就地派员协同办理。本王以为部下李湘才练干达,可以充任。本王让他与你同去山东,郭翰林以为如何?”

“既是僧亲王安排,就不会有差错。李先生任事小心谨慎,有他随行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得更好。我与李先生一定会合作愉快。”郭嵩焘说。

“李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将奴才从前方召回,有什么要紧事?”李湘说。

“皇上有圣旨,命翰林郭大人赴山东查办正杂厘税之事,着命本王派员协同办理,本王命你为协办,与郭翰林同赴山东。郭翰林办事认真仔细,你可要好好地协助,不得有无礼之处。”僧格林沁说。

“奴才谨记王爷的教诲。请问王爷,奴才何时动身?”

“收拾行李,立刻动身,不得有误。”僧格林沁命令道。

“是。”李湘答应着走出营帐。

“郭某也就此告别王爷。”郭嵩焘说。

“去吧。”僧格林沁说。

于是,郭嵩焘立刻收拾行李,匆匆踏上去山东的路途。漫漫山东之行,等待郭嵩焘的将是什么呢?僧格林沁将自己的心腹之人李湘安排与郭嵩焘同去山东,这又意味着什么?

天津大沽口的炮声为郭嵩焘送行。郭嵩焘离开天津,直接南下,奔山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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