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书生意气请长缨崔通宝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崔通宝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三、书生意气请长缨
书名: 郭嵩焘 作者: 崔通宝 本章字数: 12750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6

郭嵩焘深施一礼,缓缓说道:“学政大人,嵩焘不才,愿随大人提一支劲旅,往浙东海防守卫,定不教洋夷入我浙土一步!”言辞间,气宇轩昂,不像屡试不第的举子,倒像是久经战阵的将军……

郭嵩焘自京师归来,暂时停留在家,并没有即刻外出游学。弟弟崑焘从长沙赶回来,看望分别近一年的哥哥。郭嵩焘见弟弟的才学迅速增长,甚是欣慰。他有时也看一看崙焘的学业。他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直到过年。

过了元宵节,郭嵩焘又要外出游学。离湘阴最近的高等学府首推岳麓书院,所以他决定再去长沙。这次,他是与弟弟同行的。郭嵩焘辞别了父母,辞别了妻子,再次踏上南去求学的征途。

到长沙后,郭崑焘直奔岳麓书院,而郭嵩焘却暂寓悦来客栈。在岳麓书院里的刘蓉听崑焘说郭嵩焘到了长沙,便迫不及待地要来与之见面。

次日,上午辰时(上午八点),郭嵩焘刚起床,刘蓉就赶到了悦来客栈。老朋友见面,更是分外欢喜。刘蓉说:

“去年中秋曾国藩回家,路过长沙,特地来岳麓书院看我。得知他高中进士,我为他高兴。同时也为你感到惋惜。其实一次就能考取进士的人不多,好多人都是经历多次失败,最后才成功的。”

“第一次会试失败,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也没有太在意。”郭嵩焘说。

“前年,就在这里,你我不是曾迎接过一位会试落第者吗?”刘蓉说。

“他如今可是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了。”

“今年,也在这里,我来见这位会试落第者,那么你下科一定也是一个进士。”

“霞仙兄在拿我开玩笑?不过,我倒是希望如你所言。”

“一定,一定。”刘蓉说。

“笑话,笑话。”

“去年京师一行,一定感慨良多吧?”

“是啊,京城就是京城,有气派。天子脚下,人才荟萃。我此次虽然会试不中,却也结识了一批在京人士。”

“广交朋友是好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刘蓉很老练地说。

“的确,我此次来长沙,一则是拜望老朋友,再则是入岳麓书院继续学习。”

“好哇!我们又可以朝夕相处了,”刘蓉道,“但不知你何时来。”

“我想先去上林寺看望我那位和尚朋友,然后就去岳麓书院。”

“去年秋天,曾兄与我谈及鸦片之事,京城中议论甚急,筠仙可曾闻否?”刘蓉问。

“有所闻,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将来有机会冠顶戴,挂花翎,那时自当慨然任之,绝不能任鸦片如此泛滥。”郭嵩焘的话语中透出一种无奈。

“只要雄心尚在,只要壮志犹存,你的理想一定能实现。”

“曾兄对鸦片之事持何看法?”

“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各省督抚都参加了议论,看来此事关系甚大。山雨欲来风满楼,鸦片可能要引起一场风波,甚至是一场社会大振荡。”

“鸦片这东西就是应该取缔,于人无益,于国无利,只会误国误民。这几年,各大小城市都有嗜烟成瘾者,他们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整天地无所事事,坐‘吃’山空,真是令人心痛呀!”

“更有甚者,因嗜烟成瘾而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刘蓉补充道。

郭嵩焘虽则言不谋其事,但是谈及大事时却仍然慷慨激昂。与刘蓉谈及鸦片之事更因观点一致,而显得激动。他与刘蓉从鸦片谈到会试,从试题谈到监考与放榜等,又谈了客居京师的见闻与感受。其中有些事情刘蓉已从曾国藩那儿听说过了,只是从郭嵩焘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副样子,刘蓉听了也并不觉得乏味。他们一直谈到中午时分,就在客栈里同进午餐。饭后,他们上街转转,一直转到晡时(下午六点),刘蓉方才离去。

第二天,郭嵩焘径自去上林寺拜见西枝。郭嵩焘刚进寺门,就让西枝看见了。

“阿弥陀佛,但不知哪一阵风将郭举人送来了。”

“别阿弥了,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难怪这两天佛总是对我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西枝说,“快进里面,到禅房一叙。”

郭嵩焘跟随西枝径直走入禅房。此时,禅房里空无一人,两位老朋友,不分宾主随便坐下。郭嵩焘说:

“西枝,一别经年有余,一向可好?”

“吃斋念佛者,只要心无杂念,摒除尘想,心系佛事,一切都好,谢谢你的关心。”

“我觉得你好像比上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又成熟了许多。”

“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更何况一别经年?”

“这句话好像是儒家的经典名言,没想到和尚也会运用儒家思想。”郭嵩焘说。

“郭施主此言差矣。儒者,世间之佛;道者,自然之佛;佛者,西天之儒道也。源虽不同,流也各异,就其本质而言,皆为劝人向善。难道郭施主从来就没有临时抱过佛脚吗?”

“说得好,汉魏以降,大凡学者,无论信佛与否,无不精通佛理,只是我郭嵩焘于佛了解不多,在此方面我应该多学一点才对。”郭嵩焘谦逊地说。

“王右丞拜佛,韩昌黎拒佛,苏东坡似在信与不信之间,然而他们不都是一代文豪么?”西枝坚定地说。

“正是。”

“本和尚于佛理学习尚浅,与方丈相比更有很多不足,却也能知佛理之一二。”西枝说,“吾观郭施主之相貌,可以推知,你去年京师一行肯定不顺,此乃相由心生也。”

“那么西枝,你能知我过去,也能知我未来么?”

“过去与今天只隔一扇门,今天与未来也只隔一扇门。既然我佛能够推开一扇门洞悉过去,也就完全可以推开另一扇门预知未来。”西枝看了看郭嵩焘,然后闭目,左掌竖于胸前,右手拨念珠。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未来对于凡俗之人来说是个不可知的世界,而在我佛则是个可以经历的世界,然而,对于常人来说却又是不可以言的,不过,我可以旁敲侧击地指出一二。‘海上行舟波复谷,人生行路当不惑。’此二句是一个偈语,你记住就是了。”

“多谢你的指点,郭某谨记在心。”

东枝与慧聆和尚在外间到处都找不到师兄,只好回到禅房,却发现师兄正与郭嵩焘促膝谈心。东枝说: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在禅房深深处。”

“有客在此,不可造次。”西枝说。

“是。”东枝答应,“阿弥陀佛,请施主原谅。”

“郭某于此不是外人,与二位又都是熟客,无须拘礼,更不要阿弥陀佛了。”

“施主之言有理,东枝爱听。”东枝笑嘻嘻地说,一面瞥了师兄一眼,一面拉慧聆坐下。于是,几位朋友一起聊聊天。谈到天下大势,西枝问:

“郭施主在京可曾闻朝中动态?”

“郭某原本在野之身,与朝中无甚瓜葛。然我与新科进士曾国藩在京师偶或闻听,京师正在议论鸦片之事。据说,此次牵扯的督抚之多,不亚于皇上的封禅大典。”

“阿弥陀佛,这就难怪了。烟本西土之祸,如今却横行华夏,乱我中华,害我国民。近日,我观天象,天罡星气犯东南,主刀兵之灾。吾恐鸦片一禁,从此天下便不太平。然天下昏昏,昭昭者能有几人?”说完,西枝合眼片刻。

郭嵩焘听不明白,确乎感到西枝对此事感慨颇深,于是便问道:

“能否进一步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

东枝与慧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正睁大眼睛想讨个下文,然而没有下文。

郭嵩焘在上林寺里小住二日,这二日与西枝朝夕相处,于佛理似乎也有所参悟。然而郭嵩焘始终只是性情中人,佛理与禅机再好也敌不过儒家思想薰陶过的那种积极入世的思想。郭嵩焘还是告别西枝,告别了上林寺,回到了岳麓书院。郭嵩焘一回到书院,接到了一封经刘蓉转来的曾国藩的来信,信中说曾国藩约于初夏来长沙走动。郭嵩焘明白,曾国藩来长沙与自己来长沙的目的是不一样的。曾氏为新科进士,官运亨通,他来长沙是与衙门中人相交往的。而自己仍旧是个举人,而且不算很拔尖的举人,要想官运亨通,还要不懈地努力。当然,曾国藩也确实是个人才,令郭嵩焘佩服之至。虽然他与曾国藩的社会地位有一定的距离,但却仍能与曾氏做一对知己的朋友。

郭嵩焘来长沙的目的仍然以游学为主。在书院里,他一面学习,一面继续与刘蓉相交往,精研学问,讨论天下大事。

初夏将尽,曾国藩还没有来到长沙。郭嵩焘与刘蓉正在议论曾国藩为什么还不来,甚至有点责怪他言而无信了:说好了是初夏来的,为何迟迟不来呢?与朋友期而不至,是为失信也。在他们二人的批评声中,曾国藩只身来到了岳麓书院。

听说曾国藩来了,刘蓉与郭嵩焘赶忙去迎接,三位老友见面,自是高兴异常,寒暄之后,曾国藩就大声说:

“二位贤弟,你们可知外面的动静?”

“动静?!”郭嵩焘吃惊地重复着,“难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筠仙老弟。你不记得我们在京的见闻了?朝廷对待鸦片的态度一直不够明朗,所以才导致在这场大讨论中产生了两个对立派:一派是反对禁烟派,以耆英、穆彰阿等为代表;另一派是主张禁烟派,以林则徐为代表。经过全国的大讨论后,道光皇帝采用了禁烟派的主张,下令禁烟。皇上已把湖广总督林则徐林大人调出,并派为钦差大臣,亲赴广东查禁鸦片了。”

“禁绝鸦片是好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郭嵩焘说。

“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只是一桩小事,皇上就不必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那么大一场大讨论了。我看原因大致有二:一是吸食鸦片者太多,中毒太深者如何安排处置是个头痛之事;二是夷人靠鸦片贸易来赚钱,现在朝廷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岂能善罢干休?”

“那么依涤生兄看,”刘蓉说,“时局将会有什么变化?”

“世事如棋,难以预料,”曾国藩说,“但愿天下能太平无事。”

“今年春上,我与西枝和尚,”郭嵩焘说,“就是上林寺里的西枝和尚,谈到过鸦片。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未能明言,只是说恐怕鸦片一禁,从此天下将不太平。在他看来禁止鸦片似乎是一种不祥之兆。”

“是吗?”曾国藩问道,“这个和尚年纪几何?”

“与我差不多大,”郭回答,“不过,这个西枝好像颇有慧根,深精佛理,能言偈语,将来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佛学大师。”

“希望有机会去见见这位佛界的朋友。”曾国藩说。

“郭某当为引见。”郭嵩焘说。

“可别忘了我刘蓉。”刘蓉说。

中午,郭嵩焘、曾国藩、刘蓉三人来到市内一家普通餐馆用餐。他们鱼贯而入,坐定,点菜。此时餐馆内已有许多人在用餐,其中一桌有一个中年人正在发牢骚:

“妈的,老子花钱抽点大烟又不犯王法,可是府台大人一个命令全给禁绝了,听说是皇帝老子下的命令。如今弄得我捧着钱也买不到大烟,啊……憋死我了。妈的。”

“是啊,这是圣旨,再抽大烟是要掉脑袋的,啊……忍着吧。”又一个中年人说。

“禁烟是好事。”一个青年人说,“一看见烟馆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我就受不了。一个个骨瘦如柴,简直是一排骷髅,一排魔鬼。”

“府台大人已张贴告示,要在长沙城内收缴烟枪,敢有藏匿者处罚。”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说。

“禁吧,彻底地禁他娘的,没了烟,要烟枪又有何用?”第一个发牢骚的人说。

“菜来了。”店小二高声喊着,将托盘放到了郭嵩焘等人的桌上,并且一一地报了菜名,然后,店小二又去取一坛陈年老窖来。郭嵩焘等三人开始用餐。边吃边听邻桌人议论禁烟之事。

“这次也不会是真格的。”一个人说。

“朝廷一直都是不准人吸鸦片的,可是结果怎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禁烟还不都是走过场。”

“但愿如此,让我们这些上瘾者有条活路。”

“雷声大雨点小。上头说禁,下面做点官样文章,对上好交差而已。”

郭嵩焘听了这些人的话,觉得十分别扭,就问曾国藩:

“难道官场真得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官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皆有。有一种人就是上不得罪皇上,下不得罪地方,为官一任,和稀泥于一方。”曾国藩说。

“自古官场皆然。”刘蓉说。

“我原以为这些只是书上写的,社会总还不至于黑暗到如此地步吧?”郭嵩焘说。

“筠仙老弟,”曾国藩笑着说,“你的夫子气太重了。要知道光凭义气是干不了大事,更当不了大官的。”

“禁烟之事,利国利民,要是郭某慨然任之,定当全力以赴,彻底禁绝之,决不讲半点情面。”郭嵩焘击桌誓言。

“来来来,喝酒,莫谈国事。”曾国藩举杯敬郭、刘,三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相视一笑。

突然,一个带刀的捕快领着五六个兵丁横闯进来。那捕快高声嚷道:

“店老板呢?”

“呃,在!大爷。”老板笑着从柜台里边迎了出来。

“府台大人有令,”捕快说,“从现在开始,大清国禁绝一切鸦片。我们长沙府也得禁。府台大人下令说,长沙城内的鸦片必须在十天之内全部上缴,如果在规定的期限内缴出者概不追究。敢有私下交易,私藏鸦片者,一经查实,将严惩不贷。你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店老板点头。

“还有,如有烟枪的,也要上缴或自行销毁。以后不许在这里出现抽大烟的现象;如有发现,要立即报官,知情不报者大人将把他同吸烟者一同问罪。”

“嗳,记得的,记得的。”店老板点头说。“请几位大爷坐下,弄壶酒,消遣消遣。”

“免了。”捕快说,“有公务在身,改日吧。”

“那您走好。”店老板恭送几位走出门外,然后走到另一个餐桌边,双手抱拳道:“各位,刚才都看见了,几位兵大爷已经来警告本店。望几位兄台以后不要再在这里交易鸦片了,连在这儿抽大烟都不可以的。望各位大爷能多多关照小的,拜托拜托。”

“去去去,”那个中年人生气地说,“我们要是有烟,还跑到这儿来发牢骚?你就别再来烦我们了。”

“好好。”店老板退了回来,又看了看这三位书生模样的人,并没有说话。

“看来,这次像是要动真格的了。去年,他们在京师讨论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付诸行动了。”曾国藩颇有感慨地说。

“涤生兄能否在这一行动中有所作为?”郭嵩焘问。

“作为?”曾国藩说,“我虽是进士,却是无职无权,如何有作为?曾某倒是想有所作为,以一腔热血酬圣主,目前却只能想想而已。”

郭、曾、刘三人用完午餐,走出了餐馆。郭嵩焘问:

“涤生兄,凭进士之身,将欲何为?”

“目前并无什么打算,只是想四处游历,广交朋友。”

“何时赴京?”郭嵩焘又问。

“大约在年底。”

“小弟想参加明年的恩科会试,可否结伴同行?”

“那感情好哇,你们彼此有个照应,我这个当朋友的也放心。”刘蓉说。

“行呀。”曾国藩答应,“具体时间,我们再约定吧。”

“行。”郭嵩焘答应。

“只可惜,”刘蓉说,“今天上午才见面,下午,涤生兄又要走了,我们三人难得有个见面的机会,美好的时光为什么总是太匆匆!”

“是呀,”郭嵩焘又感叹道,“不过,只要我们彼此心中都珍藏着一份朋友的真情,就足够了,更何况今后我们相聚的日子还多着呢。”

“不错,来日方长。”曾国藩说,“那么,二位贤弟,曾某也就此告辞了。我先去长沙府了解一下禁烟动态,然后再动身外出游历。再见。”

“再见,后会有期。”郭与刘说。

曾国藩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了。郭嵩焘与刘蓉径直返回了岳麓书院。他们能明白曾国藩此时的境况与感觉:一旦将来他外放为官,就很难有这种悠哉游哉的生活了。

禁烟之事,现在长沙城内已是尽人皆知。一两个月后,长沙城内的大烟已基本禁绝了。而在此期间的广东,林则徐领导的禁烟斗争却进行得十分艰难。

道光十九年(1839)三月,林则徐奉命来到了广州,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广州禁烟进行得异常艰苦:一则是英国的势力在广东已经根深蒂固,二则广东省自督抚以下无不接受鸦片贩子的贿赂,各级官员阳奉阴违,办事不力。然而,由于林则徐禁烟态度异常强硬,各级官员想怠慢却又不敢。同时,林则徐又对英国商人晓之以理、以情、以法。尽管如此,英国驻华商务监督义律(CharlesElliot)却从澳门暗中潜入广州,企图阻止林则徐的禁烟活动,可是迫于林则徐的威压,英国商人不得不交出所有的鸦片。于是,林则徐下令于五月初在广州虎门公开销毁从鸦片贩子手中缴获的两万多箱鸦片。林则徐代表清政府所采取的这一严正的措施,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给英国政府那种以不正当的贸易手段来获取暴利的方式以沉痛的打击。

清政府的禁烟使英国贸易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同时也震动了英国政府。禁烟运动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灭了英国殖民者的威风。

虎门销烟的消息很快地传遍了全国。在湖南的郭嵩焘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不已,急忙来告诉刘蓉。刘蓉正在树下看书,见郭嵩焘满脸兴奋,就问道:

“筠仙何事,竟如此兴奋?”

“你没有听说吗?广州的林大人将从夷人那里缴获的几万箱鸦片统统付之一炬了。由此看来,朝廷之中也还是有正直的官员在的。”

“这个消息倒是能让人兴奋一下,但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刘蓉说,“历朝历代都是方正不容于邪恶,正直的官吏往往是疾恶太深,反而会累及自身的。”

“这么说,当官的人就不能正道直行了?”郭嵩焘反问道,“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果不正道直行,民何以堪,国何以堪!”

“筠仙之言,实乃经典。”刘蓉一笑,“然而,孔子能正道直行,其遇于世又何如哉!邦国兴废,朝代更替,多少直人,多少贤士,怀报国之志,酬圣主之心,其结局又何如?”

“是啊,”郭嵩焘的兴奋消失了,转而感叹道,“人生多舛,命途难测啊!但是历史的兴废却无法抹去这些正人君子的灿烂光辉。”

“光辉留给了后人,其自身岂不冤枉?”

“嗯,霞仙兄之见解很有道理。”郭嵩焘肯定地说。

“但是,话又说回来,丈夫处世须立名节,设若忠孝不能两全,则应舍小家为国家,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刘蓉又补充道,“我所说的塞翁失马,乃谓因行正义,干正事而获罪,岂不冤枉?”

“霞仙兄具体何指?”

“孔子说过小人难养也。”刘蓉直说。“国君亲贤臣,远小人,则国大治;反之,则国大乱。然而,历史却又是扑朔迷离的,往往是许多贤臣被视为小人,而许多小人又被视为忠臣。岂不悲哉?”

郭嵩焘本是乘兴而来,可是听了刘蓉的话他的兴致减去了一大半。但是,他对林则徐这种敢作敢为的果敢作风却是由衷地敬佩。同时,他也在心中考虑,来年京师会试如能中式,今后最好是在林大人这样的好官帐下听令。

长沙的几家地下烟馆也很快地被取缔了,长沙的烟枪也收缴得差不多了,几个染上烟瘾的烟鬼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在长沙,禁烟斗争已取得了空前的胜利。长沙城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在广州开展的禁烟运动并没有因虎门一炬而结束。英国政府很快获悉林则徐虎门销烟的消息,这个消息在英国国内引起了强烈反响。英国曼彻斯特城内的反应尤其强烈,几十家公司与厂商联合致函英国外交大臣,要求英国政府出面保护英国商人的利益,保护其鸦片贸易;并要求政府断然采取强硬措施,利用这个机会,将对华贸易,置于安全的、稳定的、永久的基础之上。英国外交大臣又将此函呈给英国议会讨论。

林则徐在广州禁烟的过程中,加强了海防,并积极引导群众参加抗敌斗争,鼓励他们,“如英夷兵船进入内河,许人人持刀痛杀”。沿海一些险要的地方也添置了许多炮台。在林则徐看来,英国也只不过一个番邦小国,即使因禁烟而产生冲突都只能是小规模的,如果他们胆敢来犯,大清国只要稍使一点天国之威就足以震慑他们。

虽然义律迫于林则徐的压力,被迫交出所有的鸦片,但是他于心不甘,纠集了几艘护商战舰向中国水师挑衅,在九龙悍然向广东水师发动进攻。林则徐则坚决地给予还击,由于对战事作了充分的准备,义律的进攻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最终在中国水师的猛烈炮火下匆忙逃窜。此后,义律又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都被中国水师一一地击退了。林则徐将广东禁烟以及英人骚扰被镇压等情况都写成奏折,呈给道光皇帝。道光帝看罢是龙颜大悦,一则因为禁绝鸦片消除了他的心头大患,再则痛击英人可以长“天朝”神威。道光帝兴奋之至,情不自禁地提了笔在林则徐的奏折上朱批道:“既有此番举动,若再示以柔弱,则大不可。”并示意林则徐“既已大张挞伐,何不再示以兵威”,将英国人统统驱除出境,永绝“夷”患。

郭嵩焘在岳麓书院听说中英水师在南疆开战,英人遭到痛击之时,心中甚快,认为中国乃神圣天朝,岂能容忍“红毛番”在此横行。刘蓉虽然于功名没有强烈的欲望,却也十分关心南疆之事,并与郭嵩焘不时地讨论禁烟与边衅。

郭嵩焘在书院里刻苦攻读,为的是明年能够通过恩科会试。他已经同曾国藩约好了再度北上京师的。现在,郭嵩焘就在书院里等待曾国藩的来信。终于曾国藩从湘乡来信说,他将于腊月中旬到长沙,要郭嵩焘先做好北上的准备。

离约定的时间既已无多,于是,郭嵩焘暂别刘蓉回湘阴与家人辞行。

郭嵩焘回到家中。佣人张安见大少爷回来,便连忙向里面传话。邹妹儿从陈隆瑞的房间里探出头来,见果真是郭嵩焘,便立刻回身对陈氏说:

“少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快去看看。”

“有什么看头呀,”陈氏笑盈盈地说,“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两个耳朵一张脸。”

“你不看,我去看。”邹妹儿说。

“死丫头,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看你慌的。”

“少夫人,快走吧。”

陈隆瑞在邹妹儿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见郭嵩焘正走向爹娘的卧房。郭家彪此时不在家,郭嵩焘向母亲问了安。张安站在门外面往里面看。这时少夫人在邹妹儿的搀扶下正向这边走来。张安向她点头施礼,说:

“大少奶奶,大少爷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陈隆瑞也还礼点头,然后正欲往里走时,见郭嵩焘正返身向外走来。郭嵩焘看见自己的娘子,就忙用手扶着她。陈氏假装嗔怒道:

“你除了看书,就是交友;除了交友,就是考试;你心里就从来没有想着奴家。”

“想,想,”郭嵩焘说,“可是我堂堂五尺男儿,湘省举人,如果不捞个状元宰相的头衔,如何能对得起我这如花似玉的老婆呢?”

“去,一见面,也不问我好不好,不谈学业如何,尽是油腔滑调,说些不正经的话。”

“大少爷的话可都是实话哟。”邹妹儿说。

“去去去,没有和你说话。”陈氏白眼道。

邹妹儿把舌头一伸,看了郭嵩焘一眼,郭嵩焘也将左眼一眨,与邹妹儿相视一笑。陈氏看在眼里,心想这一主一仆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但又不好明说。张安也看见了这一系列动作,也听见他们所讲的话,只是笑呵呵地站在那儿,右手不停地挠着头。

陈隆瑞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左有郭嵩焘搀,右有邹妹儿扶。佣人的贴心,丈夫的爱心,使她脸上洋溢着一份掩藏不住的喜悦。郭嵩焘边走边对妻子说:

“夫人,我离家这么长时间,让你受苦了,以后我会加倍偿还的。”

“哎,人生易老,韶华易逝啊。你能不能偿还,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博取功名,否则,郭家的局面将难以维持,奴家岂能以一己之私利而耽误夫君的前程,使郭氏一门陷入困顿?”陈氏叹道。

“夫人真是明理之人,想我郭嵩焘几年北上南下,到如今还没有个头绪,真是愧对夫人了。”郭嵩焘含笑歉意。

“其实,你也尽力了。”陈氏安慰道。

“尽力却没有成功,就是犯错误。”郭嵩焘反而认真地说。

“大少爷,”邹妹儿插嘴道,“少夫人每天都倚窗凝望,你看看那窗外的垂柳,根根都是少夫人望君不归而垂落的目光;再看看那窗外根根翠竹,上面的斑斑点点都是少夫人相思而掉下的泪痕。”

“死丫头,”陈氏骂道,“就你那张舌头根子会乱嚼。我过些日子把你嫁出去,看你还能不能说风凉话。”

“斑竹一枝千点泪,垂柳根根是目光。这话说得很精彩,文采斐然,远非郭嵩焘敢比。”郭嵩焘称赞道。

“看看,一到家你们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的,我这个女主人竟然成你们嘲讽的对象了。”

“夫人生气了?”郭嵩焘说,“我可是好久没见夫人生气了,夫人生气时好像比微笑时更美丽,更动人。”

“嵩焘,你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正经话。”陈氏责备道。

郭嵩焘与邹妹儿相互看了一下,又都笑了起来。陈氏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说着说着,三人一同跨进了大少爷的房间。

张安站在老夫人的门口,笑着目送他们走远,然后边挠头边敲着老夫人的门。老夫人问:

“谁呀?进来吧。”

“是张安,老夫人。”

“张安呀,”老夫人坐在床边整理着箱子,说:“大少爷回来了,你去准备点菜,把家里那一坛好酒也拿出来吧。”

“嗳。”

“张安呀,你在我们家干了多久了?”

“回老夫人,我来时大老爷和老夫人还没有成亲呢。”

“是啊,一晃二十多年啦。那时多么年轻,现在都老了。”老夫人生发感慨。

“是啊,您看,如今大少爷都成了举人了,我们能不老吗?”

“张安,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一直都没好开口。”

“什么问题?老夫人只管问吧。”

“你为什么不成家?”

张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仰起头,略一思索,便回答道:

“老夫人,有一件事埋在我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以前,我有一个心上人,可后来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找别的女人了,就让她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里。但我的心里却并不孤独,更何况我张安如今生活也还不错,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有老夫人、大老爷照顾着。我就这样将就过日子呗。”

“唉,你真是痴情。你在我们郭家,这么多年来,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张罗着,够辛苦的了,还说这么多客气话干什么。”

“老夫人,”张安疑惑地说,“你跟我说这种话,莫不是嫌弃我,想让我走?”

“不,不,根本没那个意思,只是问问而已。”

“老夫人,我张安有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外人啦。”

“少夫人温柔娴淑,又有丫头邹妹儿悉心侍候着,所以大少爷才能安心在外求学,是不是?”

“是啊,那又怎样?”

“老夫人,大少爷他如今可是举人了,举人老爷就应该有三妻四妾,这样在外面才显得体面,不知老夫人想过没有?”张安提示道。

“话也在理,只是大少爷对隆瑞感情笃厚,如果儿子不情愿,媳妇又反对,那岂不是自讨没趣?”

“我想,有一个女子,少夫人不反对,大少爷也情愿,老夫人愿不愿成全?”

“你指的是——”老夫人疑惑。

“邹妹儿呀。”张安脱口而出。

“人家姑娘家会同意吗?”

“难道老夫人看不出来?每次少爷外出回来,邹妹儿显得比谁都高兴,飞里飞外简直像一只鸽子似的,那是高兴。”

“嗯,此话不假。”

“平时在家她侍候少奶奶,看上去显得若无其事,其实她也想念大少爷。我每次与她谈到大少爷时,她都显得特别高兴,夸赞之辞不绝于口。”

“不错,只是还不能确定她是否情愿嫁给大少爷为妾。”老夫人提出了疑虑。

“再有,早些时候就听少奶奶说过,这个丫头心高气傲。少奶奶曾说这个丫头一直想嫁给一个才貌不亚于大少爷的夫君。您想,在我们这种地方,到哪儿去找像我们大少爷这种才貌双全的第二个人呢?今天,我看见这丫头望着大少爷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那眼神简直就是久在深闺的女子看见心上人回来的眼神。”

“你是说,那丫头对大少爷有意思?”

“我看是。”

在郭嵩焘夫妇的房间里,郭嵩焘对妻子陈氏嘘寒问暖,而邹妹儿则是跑前跑后,为他们送水递茶。陈隆瑞问:

“夫君此番长沙游学,一定收获很多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讲给奴家听听?”

“趣事有,但不多。我不妨与你谈谈天下大事吧。”

“天下大事都是你们大老爷们的事,咱们娘儿们不爱听。”

“也许我说的你喜欢听呢?”

“那好哇,你就说吧。”

“娘子,听着。”郭嵩焘并不很正经地说,“你可知道,我们湖广总督林则徐林大人,他已经是钦差大臣了。朝廷派他前往广东禁止鸦片。这个林大人真是厉害,他迫使所有的夷人交出所有的鸦片,并且在虎门这个地方全部销毁。据说夷人还向广东水师挑衅,结果被林大人指挥的中国水师打得落花流水。”

“好像有点意思,禁止鸦片是好事,但是边关开仗总不是件好事。一打仗就要死人,挺可怕的。”陈隆瑞低声地说。

“这些外国人真可恶,”邹妹儿在一旁高声地说,“他们用大烟来害我们,我们要禁止,他们还要来打仗,真是个不讲理的大王八。”

“没想到,你邹妹儿还是个热血女子。”陈隆瑞瞥邹妹儿一眼,说道。

“嗯,那当然。”邹妹儿一撅嘴说。

“哟,说你胖你就喘呢。”陈氏说。

“没看出来,”郭嵩焘说,“你这小小年纪,也有一腔爱国热忱,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邹妹儿怒讨夷人,怎么样?”邹妹儿振振有辞。

“你这死丫头,今天哪根筋错位了。”陈隆瑞骂道,“说起话来疯疯颠颠,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子家。”

“夫人,”郭嵩焘插言道,“小女子之言也颇在理。女孩子家虽不能上阵杀敌,能有这一番慷慨激愤之辞也就足够了。”

“照你这么说,”陈氏反问道,“我没有激愤之辞那就错了不成?”

“夫人没错,错在嵩焘,都怪我没有把话讲清楚。”郭嵩焘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说连小丫头邹妹儿都有一腔正气,可见夫人平时教导有方。邹妹儿,你说是也不是?”

邹妹点头。

“这还差不多。”陈氏笑着说。

郭嵩焘笑了,邹妹儿也笑了。陈隆瑞看着他俩笑起来,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着陈氏又问道:

“近一年的时间,难道你就听见禁烟这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甚是奇怪。”郭嵩焘一本正经地说。邹妹儿站在陈隆瑞的身后一边为陈隆瑞捶捶背,一边听郭嵩焘说话。

“什么事?”陈隆瑞问。

“就是上次与你说过的西枝和尚。”郭嵩焘说。

“西枝和尚娶媳妇了?要不,哪能有什么奇怪的。”邹妹儿插嘴道。

“和尚哪能娶媳妇?”郭嵩焘说,“别瞎猜。西枝和尚虽然年轻,却悟道很深,于佛理更是精研透辟,在长沙上林寺内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得道的高僧了。我与他自小就是好朋友,我每次去长沙肯定要去看一看他。今年我去见他,问一问关于我的前程,他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只给我留下两句偈语,煞是难懂。”

“哪两句,你不妨说说看。”陈氏说。

“对,说说看,说不定我们能懂呢。”邹妹儿说。

“佛家的偈子,可不是你我这些凡夫俗子能够参悟的。”郭嵩焘说,“不过,对你们说说也无妨。那两句偈子是:海上行舟波复谷,人生行路当不惑。”

陈氏说:“这两句怪怪的,我好像能懂一点其中的含义。我觉得这上一句的意思是说人生就是苦海,追求功名利禄,必然要随世浮沉,历经坎坷曲折,直到你四十岁时才能平稳行路。至于下一句,我觉得是说功名利禄皆为过眼云烟,尽管你历经艰辛将它得来那又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是一个‘空’字,劝戒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夫人分析得不错,与我心有戚戚焉。”郭嵩焘好像深有同感地说。

“我认为不是这样。”邹妹儿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看上句分明是在说:郭施主,你要坐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穿行。下一句好像是化用李太白《行路难》中的诗句:‘行路难,行路难……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意思是:郭施主,你要明白,你有高挂云帆沧海横舟的时候。”

“你可又在胡说了,嵩焘怎么可能乘船到大海里去呢?再说了,佛家的偈子就那么简单!”陈隆瑞说。

“那倒不一定,有些问题原本相当简单,简单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可是往往有人将它搞得相当复杂,甚至将它弄得面目全非。”邹妹儿不服气地说,“说不定将来大少爷能像郑三宝那样率领船队下西洋呢。”

“好了,好了。”郭嵩焘伸出双手示意她们别争,然后又继续说,“二位巾帼分析得都有道理,夫人说我四十岁上下可能发达,邹妹儿说我将来像郑和一样,谁是谁非,将来自会分晓,或许皆对,或许皆错,或许只对一个。现在我们不再讨论它了,行吗?”

“大少爷,喝茶。少夫人,请喝茶。”邹妹儿说。也许说者无意,然而听者却有心,陈隆瑞认为丫头本应该请大少爷喝茶的,可是邹妹儿却并没有带上一个“请”字,显得是那么地随和,而在请女主人吃茶之时却用了一个“请”字,这表明了邹妹儿与自己的疏远。再说邹妹儿人也长得出众,芳龄一十八岁,正是怀春时节。邹妹儿心地高傲,这个世界上除了郭家大少爷值得她敬重之外,大约她不会把第二个小伙子放在眼里。陈隆瑞还隐隐地感觉到丈夫对邹妹儿有点喜欢,怎么办?赶走她,于心不忍,不赶走她,眼看事情就不太好办。但是,陈隆瑞转念一想,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常,将来要是丈夫真的娶了个二房来,万一那个人与自己合不来,倒不如将这个丫头许给他做个二房,一来成全了他们,二来还能稳住自己的地位。

“夫人,——娘子,”郭嵩焘见陈隆瑞好像在沉思着,便呷了一口茶,然后再问道:“你在寻思些什么?”

“没……没没什么。”陈氏掩饰,“我在想,在想,你从长沙回来的目的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东西吧?”

“当然不是,我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你,并给爹娘请安。”

“还有呢?”陈氏追问。

“还有就是和你们辞行。我准备再度北上京师,冲刺来年恩科会试。”郭嵩焘握着拳头说,“是鲤鱼就应该去跳龙门,不闯过春闱这一关,我郭嵩焘于心不甘。”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有志气,有骨气,有个性。”邹妹儿说。

“好词大概都给你说完了吧?”陈氏说。邹妹儿看了陈隆瑞一眼,便沉默了。

“其实人就应该有点骨气,有点傲气。”郭嵩焘说。

“你想进京赶考,这很好。可是,此去京师千里迢迢,一来一往应有年余,所需的盘缠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何筹措呢?”

“是啊,”郭嵩焘叹道,“我也正犯愁呢。人曰‘一分钱憋死了英雄汉’,此话一点不假。”

“你知道,家中田产已经无多,仅够维持生计的,再加上两个小叔子在外读书,经济更是捉襟见肘,家中也实在抽不出钱来了。”陈氏叹息道。

“那只好去借了。”邹妹儿说。

“借?”陈氏惊愕。

“只有借了。”郭嵩焘说,“不去京城一试,不知成功与否,我是死不甘心。”

“这几年,年成不好,家家日子都挺紧的。”陈氏担心道,“向一般人张口恐也不易。这样吧,我娘家条件尚好,叫邹妹儿跑一趟,讨点银子来给你做北上的盘缠。”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