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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里赴试铩羽归003
书名: 郭嵩焘 作者: 崔通宝 本章字数: 12246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6
郭嵩焘在妻子的偎依下走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夫贵妻荣,丈夫中举,陈隆瑞的地位也相应发生了变化。此前还只能算个秀才娘子,称之为少夫人,乃是因郭嵩焘有意要保持大家风范。如今,陈氏真正成了举子夫人,心里焉能不高兴!因此,于丈夫归来之际,本来就十分美丽的陈氏,在丈夫的面前更是温情脉脉,显得娇美无比。邹妹儿也像个欢鸽似的为中举的大少爷而高兴,于是,她极尽殷勤之能事伺候他们。
郭嵩焘与陈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顺手将门一带。妻子一下扑在丈夫的怀里,眼泪哗哗直往下流。郭嵩焘紧紧地搂着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二人相拥在一起,很久,很久。陈氏因高兴而啜泣,而郭嵩焘却因中举而心花怒放,满脸笑容。
“好了好了。”郭嵩焘拍着妻子的后背说,“我最亲爱的老婆,你这样,让人家看见了,人家会笑话的。”郭嵩焘说着在妻子的额上吻了一下。陈隆瑞像一只温柔恭顺的羔羊一样,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陈隆瑞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她说:“你游学在外,太辛苦了,可也苦煞了奴家,人家整天为你提心吊胆。好在你总算归来而且学有所成,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只是中了个举人,你就这样高兴。要是有一天我中了个状元回来,那你还不晕过去呀。”
“那,还用说,”陈氏说着便做了个眩晕的动作,边倾斜身子边说,“我晕了,就这样晕。”顺势就倒在丈夫的怀里。“哎呀!少夫人怎么了?”正在这时,邹妹儿把门推开了。
“没……没什么。”郭嵩焘说,“少夫人听说我中举了,高兴得晕了过去。”这时陈氏连忙从丈夫的怀里站起来。
“不会吧?两天前喜报就来了,也没见少夫人晕一下,大概是醉‘晕’之意不在酒吧。”邹妹儿用调侃的语气说。
“你怎么进来的?”陈隆瑞问。
“门半掩着,我就进来了。”
“半掩?不会吧?门明明带上了。”陈氏争辩道。
“都是自家人,门开着,关着,掩着,没什么区别。”郭嵩焘打个圆场。
“大少爷、少夫人,老夫人叫张安叔为你们炖了一锅银耳莲子羹,让我送来。老爷还叫我问问你们,明天家中开办酒席,是不是要请你的李老师,叫李什么什么臣的。”
“请,当然要请。还有几个本家的长辈,都要请到。”
“我记住了,这就去回禀老爷。”
“等等,”陈隆瑞说,“等会儿送点热水来。”
“是,少夫人。”邹妹儿答应后,转身走了。
陈隆瑞过去将门带好,转身又拉着丈夫的手坐了下来,红红的脸上挂满盈盈的笑意。
“夫人,我游学在外,家里的事都管不上。爹娘老了,崑焘也求学在外,家中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小叔,家里的经济状况也越来越不好,你作为长房媳妇,许多事就分担着点。你受了很多苦我都知道。”
“只要你心里想着这个家,只要你心中有我,只要你知道家中的苦处,就行了。”陈氏说,“我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相反,听说你学习长进,学业有成,我甭提有多高兴了。”
“家中的苦我都知道,除了你说的这些外,还有闺中相思,妆楼望,误认几回天际归舟,直到斜辉脉脉水悠悠,直到明月穿朱户,相思泪横流,直到杨柳岸边、晓风残月秋。”
“直到你中举喜报中堂挂,直到你举人归来,满口尽是风凉话。”陈隆瑞接着岔开了话题。
“好,不说了。你可知道,我游学在外是多么思念你呀!特别是三五之夜,明月在天,我独自躺在床榻之上,想的都是你。想你在娘家时的倩形,想你做新娘子的娇羞,想我们共度花好月圆的温馨,想我们分别时你反复的叮咛。”
“还有呢?”
“还有……还有,还想你与春日群芳争艳丽,还想你对秋日雁阵寄相思,还想你独对黄昏柳梢月,还想你独坐闺中泣幽咽。”“我有那么美吗?有那么脆弱吗?”陈隆瑞一脸娇羞,半嗔半喜的反问。
“你没有听说过吗?易碎的东西都是美丽的,美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你是脆弱的,所以是美丽的;你是美丽的,所以是脆弱的。”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听不懂。”
“和你说正经的。我这两年游学长沙岳麓书院,结识了不少朋友,特别是上次写信告诉你的那两个人刘蓉、曾国藩,他们已和我成为知己朋友了。还有那个吴英樾也与我同榜中举。对了,我在长沙还遇到我念私塾时的一个朋友,西枝和尚,他现在在长沙上林寺里。”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广交朋友是好事,但要分清善恶,千万别与恶人交朋友,不能与狼共舞。”妻子告诫道。
“娘子——请放心。”郭嵩焘学着戏腔说。
“热水来了。”邹妹儿在门外喊。
陈隆瑞拉开了门,邹妹儿将水放下,对陈氏眨了眨眼,然后将辫子往后一抛说:
“大少爷、少夫人,早点歇息吧。”邹妹儿说完转身离去。
郭嵩焘看着邹妹儿的身影,在烛光里渐渐暗去,于是就问妻子道:
“我这么长时间不在家,你有她照顾着,一切都还好吧?”
“邹妹儿很乖巧,也很会体贴人,我的心中想什么她都能猜到几分。从规矩上说,我们是主子与仆人,可在情感上,我与她却情同姐妹。”
“这么说,有她陪着你,我就更加放心了。”
“可是,她再好也只是个佣人。”
“佣人怎么了?佣人也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要过人间生活。”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隆瑞说,“听你的话音,你好像在为她鸣不平。一个举人为一个佣人讲话,而且是愤愤不平的样子,有意思。”
“你又无限上纲了。”
“我不是无限上纲。其实邹妹儿,人是挺可爱的,举人为她说一两句话,本夫人可以理解。”
“好了,不说邹妹儿吧。还说刚才的话题,我在岳麓书院与他们分手时,与曾国藩约好了,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在长沙相聚,然后一块儿北上赴京师,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那时我又要离开你好长一段时间。”
“只要是为了你的前程,我是一百二十个支持。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一切都有我呢。”
“此去京城,路途遥遥,我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家中就全靠你了。”郭嵩焘双手扶着陈隆瑞的双肩。
“总之,只要你做的事是正确的,我都支持你。好了,不说了,你也跑了一天的路,一定是累了,我们还是洗一洗,早点休息吧。”
“好吧。”
郭嵩焘夫妇洗洗脸,洗洗脚,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郭家宴请了一大批宾客。其中有他的老师李选臣、郭家瑞,还有在湘阴县衙当差的叔叔郭家彬,当然更少不了郭嵩焘的岳父大人陈兴垲。乡长、地保、里正也一并请到。开席之前,湘阴县令也差师爷送来了一份贺礼。郭家彪脸上挂满了笑容,这时他更加相信陈兴垲曾经的预言——郭嵩焘是神童下凡、文曲星降世。宴席之上,觥筹交错,起坐喧哗。整个郭府,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这种喜庆场合,越是欢闹就越显得有气派、有排场。郭嵩焘亲自为二位恩师斟酒并敬之。全场之人对这二位老师更加敬重。李选臣与郭家瑞当然也是神采飞扬,得意之至。
郭嵩焘在家里呆了近两个月时间。除了偶尔帮助父亲看看账目、会会客人外,郭嵩焘主要就是陪母亲说说话,陪妻子及佣人张安、邹妹儿聊聊天。
与曾国藩约定相会于长沙的时间到了,郭嵩焘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从长沙到京师好几千里,丈夫要如此长途跋涉,妻子陈隆瑞心中多少有点担心:
“此去京师,千里迢迢,出门在外,要格外小心。”
“知道了,夫人。”
“闻听北方冬季奇寒,河水皆冻,上可骑马。你此次进京又适逢隆冬,一定要多带点衣服,注意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夫人。”
“你与那位同去的曾兄弟在一块,不要分开,毕竟都是家乡人,他比你大,又是熟路,你要向他多请教。”
“知道了,夫人。”
“京师乃异地他乡,无论你中式与否都要尽快回来,省得奴家成天为你担心。”
“知道了,夫人。”郭嵩焘与邹妹儿同时说。
“死丫头。”陈隆瑞笑着骂道。
出发的时间到了,凡应准备的东西皆一一准备停当。张安提着箱子往外走。郭嵩焘拉着妻子的手深情地说:
“此次赴京,前途未卜,无论中试与否,我都尽快回来。”接着,郭嵩焘又对邹妹儿说:“少夫人在家,你要好生照顾。还要帮着照顾老爷、老夫人。张安一个人在这儿也够忙活的了。你抽空可以帮帮他。”
“是,大少爷。”邹妹儿爽快地答应了。
郭嵩焘的爹娘以及几个小弟弟,都来到了大门口给郭嵩焘送行。陈隆瑞在邹妹儿的搀扶下,走到门前的台阶下。郭嵩焘与家人一一告别后,只身上车直奔湘阴码头而去。陈隆瑞站在门口举着右手,依依不舍地看着丈夫的车子远去,直到郭嵩焘的车子消失在转弯处。
“少夫人,”邹妹儿说,“大少爷走远了,我们进屋吧。”“唉,”陈氏叹道,“此去又是一年半载,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年半载转眼就过去了。”邹妹儿说。
“你又胡说了,这叫度日如年。”陈氏边说边转身同邹妹儿一道往屋里走去。
十月的长沙,气候宜人。郭嵩焘于十月末赶到长沙岳麓书院,到书院时,刘蓉亲自来迎,刘蓉告诉郭嵩焘,说曾国藩还未到。郭嵩焘与刘蓉又相候了三日,曾国藩才从湘乡老家赶到岳麓书院。老朋友再次相见,显得格外亲切,尽管他们还只是短暂的分别。
曾国藩与郭嵩焘议定于十一月初二日启程赴京。初一日晚上,刘蓉宴请了郭、曾二人。席上,刘蓉说:
“明天,两位兄弟就要赴京参加明年春闱,刘某在此为二位饯行。预祝二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谢谢。”郭、曾说。
“凭二位文才,一定能通过春闱与殿试,只是我刘蓉无心仕途。否则,我也同你们一道奔赴京师会试,说不定也会捞个贡士什么的。”
“霞仙兄,太过谦了。”郭嵩焘说。
“霞仙贤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要是进京赶考,一定会金榜题名的。”曾国藩说。
“笑话,说说而已。”刘蓉笑了笑说,接着又邀请二位饮酒进羹,直到三人都尽兴才罢。
次日早晨,刘蓉早早地就赶来为他们送行,郭嵩焘与曾国藩是从长沙码头上船顺湘江北上的。刘蓉一直将他们送到码头,与他们握手言别。
刘蓉说:“明年长沙花开日,正是二位应考时。我在湖南为你们祝福。”
郭嵩焘说:“感谢你的一片诚意,小弟此去有几分胜算的把握连我自己都难知晓。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曾国藩说:“霞仙贤弟,明年再见,你游学长沙也要保重身体呀。”
刘蓉说:“京师万里,异地他乡,你们更要保重。”
刘蓉同郭嵩焘、曾国藩握手言别,之后,曾国藩与郭嵩焘登船起锚。刘蓉立在岸上,使劲地向船挥手。郭嵩焘与曾国藩也在挥手。船儿顺流北上,渐行渐远,刘蓉仍然站在岸边码头。
深秋的湘江,江流不甚急,然而顺江而下却也相当地快捷,只有一天半的功夫,船就进入了洞庭湖。曾国藩与郭嵩焘在岳阳楼小憩一晚,次日换船后进入了长江,再顺江东下。次日抵达汉口,他们又在汉口休息一日,然后从武汉改陆路,经河南开封、河北保定,直抵京师。他们到达北京时,已是寒冬腊月,京师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这是郭嵩焘第一次真正的远行,沿途的景物,无不令之感到新奇。路上有许多名胜古迹,他们都想去参观瞻望,只是为了匆忙赶路而无暇顾及,只能引以为憾了。
江南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当然也从未让人感到如此寒冷过。郭嵩焘来到北京时显得较为激动。颇有点像初次赶考到京的曾国藩。今天,曾国藩又来到了京城,却并不显得激动兴奋。对于曾国藩来说,这种激动都被上次会试失利冲洗得干干净净。今年又来应试,上次失败的阴影似乎还跟着他,所以他关注较多的是会试,内心深处无时不想着这一点。上次是首次参加会试,失败固然令人扫兴,但那只是初次失败,如果今年会试再失败的话,则将是痛上加痛了。因此,曾国藩显得老成持重。再者,他已经是二度进京,这儿的风景对他来说也不再有新奇感了。
郭嵩焘以前只在书本看一些有关北方寒冷的内容,还以为那很美丽,很神奇,什么雪花大如席,什么寒凝百丈冰等。如今经过亲身体验,才知道奇寒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江南人初到京城过冬,更加觉得苦寒难耐。不过,万里霜天,白雪皑皑也未尝不可以让初次到北京的江南人一饱眼福。
京师乃是天子脚下,郭嵩焘来到这里仿佛又有一种浪漫的感觉,身近帝阙,功名富贵似乎指日可待。然而实际情形则是要想通过会试、殿试以及皇帝的朝考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嵩焘对京城的一切都感兴趣。他跟在曾国藩的后面,不时地打听有关北京城的故事,因为曾国藩毕竟来过北京,在郭嵩焘的眼里也算得上一个“老北京”了。可是曾国藩也只能为他说个大概,就这个大概的东西对于初到京城的郭嵩焘来说也算是相当丰富的了。
曾国藩与郭嵩焘寓居在北京大钟寺。大钟寺得名于藏于庙内的明朝永乐二年所铸的一口大钟。此寺为雍正十一年(1733)所建,规模宏大,气势非凡。上次曾国藩来京应试也寓居于此,并与寺内的住持相处甚得,曾国藩的才学也得到住持的称赞,住持还预言曾国藩不可能久居人下。此次再寓居于此,郭嵩焘通过曾国藩引荐,拜见了住持,由于是曾国藩的引荐,郭嵩焘也被住持格外看重。郭嵩焘虽然只有二十岁,然谈吐之间所流露出来的才学和勃勃英气更让住持感到佩服。古语云“人以群分”,此话一点不假。
离会试还有两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郭嵩焘与曾国藩的主要任务仍是研读经书。他们二人相互切磋,共同学习。在学习中,曾国藩于理学上提出了许多自己的见解,郭嵩焘皆深以为然,但也有不同意的地方,如程朱理学中关于女人的讨论。曾国藩说:“坚守贞操乃女人一生中最大之事,尤其要重晚节,娼妓从良,仍然可喜可贺,寡妇再嫁则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语我不完全赞同,中国历代再嫁女子多也,如果哪个寡妇不愿再嫁或是殉夫,固然要为她立个贞节牌坊;如果哪个寡妇有心再嫁,只要男方不嫌弃,我等有何可忍不可忍的。”
“那会坏了纲常的。”曾说。
郭嵩焘反驳:“纲常本为圣人所制,圣人早已作古,那时那地的话是否合于此时此地?而且圣人也是人,人可以制定纲常,也可以修改它。还有,圣人之言世人未必都要遵守。孔子乃圣人也,《论语》曰:‘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圣人之言又有多大影响,只要翻开历史一看,自汉以降,怪力乱神充满了历史长河,可与二十四正史并驾齐驱,甚至连影响也与所谓的正史旗鼓相当。”
“筠仙,你这就危言耸听。我谈的是妇道,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有历史兴废鉴之,商有妲己,周有褒姒,小人更是不计其数。”
郭嵩焘又反驳道:“开明之君,应亲贤臣,远小人。如果君主昏庸,没有女色与小人,国家也仍然要灭亡。其过先在君主,后在女子与小人也。”
“筠仙之言似有道理,然食色性也,孰能免之乎?”曾说。
“虽不能免,但也必须有节制,处理要适当。”郭嵩焘说,“轻重缓急,如何权衡,全在君主一念之间,盖谓女子无罪也。”
“看来郭先生怜香惜玉,是专为女子打抱不平的了。”
“水平不流,不平则鸣。郭某乃据理力辩。涤生兄专门攻击女子,也未免太无丈夫气概了。”
二人言罢,相视而笑,谁也折服不了对方。像这样的讨论,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而讨论之余,他们也抽空出去散散心,逛逛北京城,京城有很多地方都是值得去看的,如王府井、孔庙、先农坛、法源寺等等。
春节临近,京城内显得更加热闹。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街市上的人多了起来,生意也红火起来了,年货的销售相对地较为旺盛,剪纸、春联、“福”字之类的小玩意都排在店铺的门口,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讨价还价更是热闹。这时,北京的天气也更加寒冷了。
在郭嵩焘面前,曾国藩以老北京自居,领着他四处走走。寒冷的北京城,景致也还算不错。可是,当他们回到“家”中——大钟寺时,郭嵩焘一句话也不说,往凳子上一坐。这引起了曾国藩的注意,便问道:
“筠仙,怎么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别人家都团聚在一起,我们却不行。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年团圆桌上少一人,他们一定想念我的。”
“小家子气!”曾国藩说,“大丈夫应有大丈夫的气概,过年不能团聚又算得了什么!欲成大器者,必先放下这些儿女私情。”
“剪不断,理还乱。”郭嵩焘说。
“不去剪它,也不去理它,把它放在一边,由它去。我们是来参加会试,求取功名的。成功后,我们可以光宗耀祖,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一点点分别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总是放不下。”郭嵩焘说。
“这样吧,我来帮你。”
“你?帮我?”
“对,我帮你解除思亲之苦。”曾国藩说,“其实,我上次来京师,过年时也有这种感觉,寺里的住持教我这么做的,很有效的。”
“怎么做?”
“下棋。”
“下棋?”
“来来来,我与你对弈几局。”曾国藩说,“方寸天地,直杀得天昏地暗,只有楚汉构兵之激烈,不会再有思乡之苦了。”
“好!”郭嵩焘应战。
于是,二人在方寸之间摆开了战场,拼杀一番。三五局后,二人都感到有点倦怠,方才罢兵。晚饭之后,各自回房休息。
郭嵩焘斜倚床上。冬季的北京,夜晚更加寒冷。郭嵩焘拽过被子,仍然抵挡不住天气的寒冷,于是,他的思绪又飞回到了故乡。那千里之外的湖南,那清寒的湘江之滨,有可爱的家,有温柔的妻子,有慈祥的父母亲,还有可爱的弟弟们。
郭嵩焘与曾国藩在京城过年。除夕之夜,他们二人对坐,一灯荧然。一向都较为老成持重的曾国藩,也不能不产生思念亲人的感情。湖南有他的父母,有妻子,有兄弟。千里奔波为功名,也为他们。郭嵩焘思家的情绪似乎更重。两个人无言对坐,精神萎靡。初更将尽,有人扣扉。开户视之,乃大钟寺之住持。住持正一脸笑容,单掌平胸,躬立于门前,说:
“阿弥陀佛,打搅二位施主了。”
“大师请进。”曾与郭一同起身请住持入内。住持走进来,坐定之后,端详他们二位的脸,会心一笑道:
“除夕之夜,万家团圆,二位施主暂寓于此,大概是想家了吧?”
郭嵩焘笑而不答,曾国藩说:
“是有一点,这也是人之常情,家中的父母不也正在想着我们么?”
“谁无父母,谁无兄弟。”住持说,“滚滚红尘,茫茫世界,谁能超脱。人世间最放不下一个‘情’字。问世间情为何物,佛曰:‘一切皆空。’”
“敢问大师,何为空?”郭嵩焘问。
“四在皆空,情也是空。”
“空之本质又是什么呢?”郭嵩焘又追问。
“空之本质就是有,就是存在。”住持说。
“空即是有,有即是空。”郭嵩焘仿佛喃喃自语,“那么,我、曾先生、大师,此时在此地可以谓之‘有’,而‘有’也即是空,我们又都不在此时也不在此地,这好像很矛盾。”
“那么,”曾国藩说,“思念亲人而不能见之,是为一种苦恼。佛讲究清静修炼,摆脱一切苦恼。请问大师,苦恼从何而来呢?”
“苦从苦海而来。”住持说,“凡人在世,有生皆苦。众生是不会明白一切法缘生缘无常无我的道理,于是大家都在拼命地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的过程就是苦,求之不得亦是苦,求得之后担忧失去又是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请问,大师是否已从苦海边回头了?”郭嵩焘问。
“菩萨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我之感觉也与此同。”住持并未正面地回答问题。
由于住持的介入,郭与曾本来那种低落的情绪开始活跃起来了。一个是不在五行中的方丈住持,两个是功名之心甚切的举人。他们一直聊到将近三更天方才结束。外面,迎接新年的鞭炮声不时地响起,渐来渐浓。整个北京整个大地在鞭炮的震撼下走向了新的一年。
春节之后,曾国藩与郭嵩焘抓紧时间努力学习,准备迎考。两个月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北京城里云集了来自各省的举人。郭嵩焘在京城里遇见了丁酉同年江忠源、陈源兖,以及自己的同乡左宗棠等。
当江南三月草长莺飞之时,北国仍旧是冰天雪地。道光十八年(1838)戊戌会试于三月初九日在京师贡院如期举行。三场会试结束后,郭嵩焘又与曾国藩聚到一起。按照定制,放榜时间是四月初九。这二十多天的时间尽可以逍遥,于是,曾国藩与郭嵩焘邀请了左宗棠、江忠源、陈源兖等到大钟寺做客,并在大钟寺参观。这批湘省学子,个个风华正茂,才华横溢。
四月初九日放榜。贡院门外上千学子翘首以待,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将是兴奋而来,扫兴而归。郭嵩焘成了这批扫兴者之一。同时落榜的还有左宗棠、江忠源、陈源兖等,只有曾国藩高中贡士榜第四十八名。
郭嵩焘没有通过会试,心情比较沮丧,曾国藩安慰道:
“筠仙贤弟,你才二十一岁,想我上次来京师应试都已经二十六岁了,会试不第不也挺过来了。”
“你现在是贡士了,说话很容易的。”
“落榜,心理上固然承受不了。但是你要面对现实,此科不中,咱们下科再考,就凭你的才学,通过会试应不成问题的。”
“你现在不要考虑我,还是去准备下一场殿试吧。”
紧接着,曾国藩又参加了殿试,并且再次中式,名列三甲第三十八名进士。
郭嵩焘又在京城里等候了两个多月,他听说曾国藩高中进士的消息后,就前来给曾国藩道喜。曾国藩说:
“筠仙,今天我总算成功了,下一科你一定要成功。”
“但愿吧。”
“筠仙老弟,现在在京任职的湖南人也不少,我们可以就此机会去见一见他们,也不枉来京师走一趟。况且,今后你还是要来京师应考的,来了也好有个同乡照应。考取之后也多一个地方走动。”
“涤生兄言之在理。”郭嵩焘说,“平生壮志凌云,不中进士,将来也无颜以对江东父老。此科失败,下科再来。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多状元进士的,竟然没有我的份。”
“只要你有信心,”曾国藩说,“就凭你的这股劲,你将来一定会中式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你是兄长,见识比我多,对帘师也比我熟,一切都听你来安排吧。”
“好。现在我们就回寓所,来安排一下计划。”
郭嵩焘随同曾国藩回到了寓所——大钟寺。住持听说曾国藩高中进士时,满心欢喜,特来道贺:
“善哉,恭贺曾先生高中进士。”
“住持您好。”曾国藩说,“三界外的和尚,也能体会凡人的喜悦?”
“佛说,人人皆可以成佛,你心我心俱是佛心,焉有不能体会之理?”
“佛言,一切俱空,中式即是不中,又何喜之有哉?”
“不在三界外,即在五行中。你是性情中人,老衲不妨用性情中人的眼光来看待你,则你的中式是可喜可贺的。”
“看来,大师还是凡心未泯。”曾国藩说。
“遇佛以佛眼观佛,遇人以人眼观人。现在老衲处在人佛之间。”方丈住持又看了看郭嵩焘,说:“郭施主此试未中,看来火候未到。吾观郭施主之相貌,决非久居人下者。”
“多谢方丈宽慰。”郭嵩焘笑了笑。
“老衲根本不是在说宽慰的话。我观施主之相貌确实如此。相生于心,心生于命,命生于天,天命所归,郭施主他日定当富贵。”
“郭某姑且信之。”
“吾言必应。”方丈肯定地说。
方丈又与他们坐谈了许久,方才离去。方丈刚走不多时,一个小和尚来敲曾国藩的门,说:
“请问,曾施主在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曾国藩说。
“有人找。”小和尚退去。
一位身着布衣的人走近了曾国藩,问:
“你就是新科进士曾国藩?”
“正是在下,敢问有何见教?”
“在下湖南人劳崇光是也,闻听乡人高中进士,特地登门敬贺,略尽薄礼,敬请笑纳。”
“先生就是在礼部任职的劳大人吗?失敬失敬。”曾国藩连声说,“本想这二日就去登门拜访,没成想,劳大人先至于此,快快请进。”
“这位是——”劳崇光向曾国藩打听郭嵩焘。
郭嵩焘自我介绍:“在下郭嵩焘,此次会试,名落孙山,不想有幸在此得见劳大人,幸会幸会。”
“郭先生也是湖南人?”
“是,湖南湘阴人。”
“你还年轻,是科不中,下科再考,机会多得很呢。我是在礼部走动的,真希望湖南能多出几个进士,为湖南人争些颜面,扩大湖南的影响。郭先生为年轻的后生,尤须勤奋努力,不负湖南人的希望。”
“谢谢劳大人的指教,郭某定会尽力而为。”
“好。”劳崇光拍手称赞说:“你在京城小住几日,我带你们到各处转转,同时也去见见在京的其他老乡。”
“有劳劳大人,后生感激不尽。”郭嵩焘说。
劳崇光的来访使曾国藩与郭嵩焘去拜见在京的老乡更为方便了。在劳崇光的引荐下,郭、曾很快地结识了一大批在京的湖南人,认识了一批在京任职的要员。曾国藩以进士的身份与他们见面,自然显得意气昂扬,而郭嵩焘只是个乡试举子,心中未免有点落寞,然而,这更激发了他上进求取功名的热情。他发现在京师混饭吃的平庸者为数不少,为何自己满腹才学在他们面前相形见绌呢?其内心有一条汹涌澎湃的激流在激荡着,并且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灵,他于是在心中发誓,不中进士,誓不罢休。
当然,郭嵩焘所见到的除了已经博取功名的外,也见到不少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如江忠源、陈源兖、赵焕卿等。
郭嵩焘与曾国藩又在京逗留月余,方才起程回湘。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仿佛兄弟二人,结伴而行,按去年来京的路线,原路返回。经保定,到达河南开封,他们在开封逗留了几日,游玩了开封的宝寺塔、龙亭、相国寺、玉皇阁等处,看一看北宋都城的大致轮廓。他们甚至还出了开封城,登临古吹歌台,听师旷遗响,瞻禹王遗迹,察李杜遗风。
郭嵩焘与曾国藩再经罗山入湖北,于汉阳小住几日,登临黄鹤楼,高唱大江东去,咏崔颢题诗。王子安与费文二仙客早已不知去向,黄鹤早已凝固于壁上,只给游人留下想象的空间。同时还观望了胜象宝塔、岳武像亭,瞻观鲁肃墓、古琴台、石榴花塔等名胜遗迹。
郭嵩焘与曾国藩再从汉阳逆行西入洞庭湖。本想再去登临岳阳楼,游玩君山,只因已入湘省,归家心切,于是他们便继续逆湘水南行至湘阴。郭嵩焘在湘阴码头与曾国藩分手。曾国藩则继续逆江南行。
郭嵩焘只身回到了家中。
自从郭嵩焘走后,郭家上下都在牵挂着他。郭嵩焘是三月会试,四月放榜。现在五月、六月都过去了,郭家却没有收到他中式的消息。郭家彪对夫人说:
“今年春闱,龄儿很可能名落孙山。”
“是啊,两个月后还没有消息就是证明。”
“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郭老夫人道。
郭嵩焘的妻子陈隆瑞似乎也很敏感,她确乎预感到郭嵩焘此次京师会试已经失败了,只是没有说出来。好在有邹妹儿精心侍候着她,心中虽有郁结,却也并不十分凄苦,只是经常倚门远望。望完了五月望六月,望完了六月望七月,现在连七月都快望完了,还是不见丈夫回来,陈隆瑞脸上的阴翳渐渐加浓了。
八月初的一个下午,郭家彪夫妇在客厅里议论着郭嵩焘,陈隆瑞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在谈论着他。陈氏说:
“嵩焘一去经年,也应该回来了。”
“想大少爷,想得受不住了吧?”
“丈夫出行千里,妻子焉能不挂念在心?哪像你光杆一个,无牵无挂的。”
“谁说我无牵无挂的?”邹妹儿反驳道,“那头我牵挂我的亲娘,这头我牵挂大少爷、少夫人,怎么说我没有牵挂呢?”
“也不知道这个冤家什么时候回来。”
“少夫人甭急,该回来的时候会回来的,说不定今天晚上大少爷就到家了。”
“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张安在门口喊。
“怎么样,人的话音还未落,大少爷就回来了。”邹妹儿立刻起身搀着陈隆瑞出门去迎接郭嵩焘,“要是知道我的话这么灵验,我早就该这么说了,那么大少爷不也就早到家了?也省得少夫人……”
“快闭上你这张辛苦的嘴巴吧。”陈氏笑着说。
这时郭嵩焘的父母也快步从客厅里迎了出来。一家人都聚到门口,郭嵩焘也正好走到了门口。郭嵩焘看见了双亲,忙屈身下跪行礼道:
“孩儿不孝,久寓京师让爹娘担心了。孩儿无能,此次进京会试,无功而返,甚无脸面。”
“快起来,孩子。”郭老夫人用手搀起了儿子。
“会试不中,你还是举人。”郭家彪说,“今年不中,下科再考,你不才二十一岁?机会多得很呢。”
“多谢爹娘的宽恕。”郭嵩焘站起了身。
“大少爷,你回来就好了,老夫人、少夫人都想死你了。”张安激动地说。
“大少爷,快进来。”邹妹儿将陈隆瑞拉到了郭嵩焘的左边,让郭嵩焘挽着妻子的手,邹妹儿跑到右边搀扶着郭嵩焘,大家一块儿往大门里走去。
一家人都聚到了大厅里。大家的眼睛都望着郭嵩焘,郭嵩焘也逐一地望着他们。片刻间,大家都没有话说。郭嵩焘又环顾了一下大厅,问:
“弟弟们呢?”
“二少爷也去长沙求学去了,”张安说,“三少爷还在私塾学堂里读书呢。”
“老四呢?”
“四少爷,他——”张安打住了。
“四弟怎么了?”郭嵩焘转向了父亲。
“你四弟走了。”郭家彪的语气悲怆而又低沉。
“走了!?”郭嵩焘很是惊讶,同时也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又希望不是那样,接着就问:“去哪儿了?”
“大少爷,四少爷病逝了。”邹妹儿直接地说了出来。
“什么!病逝!”郭嵩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邹妹儿的脸上移向了父亲,只见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又将目光移向了母亲,却发现母亲的眼角已挂满了泪花。
郭嵩焘面对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追问具体的缘由,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把目光移向了妻子陈氏。
“嵩焘,你什么也不用问了。”陈氏说,“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是啊,大少爷,”邹妹儿说,“大家都盼你回来,今天你回来了,大家应该高兴才对呀。”
“是啊。”张安附和道。
可是郭嵩焘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会试失败,他一直耿耿于怀,刚到家又闻四弟病逝,如何能叫他高兴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刚才大家都在门口迎接自己,个个兴高采烈,只是因为自己的一问大家便都伤心起来,于是他决定暂时不问四弟之事。郭嵩焘强压心中悲恸,对张安说:
“张安叔,备饭吧,我饿了。”
“好,我就去。”张安转身出去。
“邹妹儿,给我泡杯茶吧。”
“嗳,就到。”邹妹儿也去了。
郭家彪夫妇、郭嵩焘夫妇四人对坐,一灯昏黄,不多的话语透出了家境的清贫与凄凉。这再次让郭嵩焘感觉到,作为长子身系郭家的荣辱与兴衰,于是他在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奋斗下去。
晚上,郭嵩焘向父母问完安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邹妹儿为他们小夫妻俩收拾好一切之后便知趣地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尽管郭嵩焘甫抵家门就有丧弟之痛,但是经年未见面的妻子的万般娇柔,自然也抚平了许多忧伤,连会试失败也暂时从心中抛弃。陈隆瑞坐在郭嵩焘的怀里,仰头侧倚在他的左肩,右手抚摸着丈夫的脸颊,双目转动,含情脉脉。郭嵩焘闻着久违了的妻子的秀发,一股家的暖流流遍全身,他不时亲吻着妻子的额头。陈隆瑞说:
“嵩焘,你一进门,就闻听家中不幸,对你来说是雪上加霜。我知道你难过。”
“屋漏又逢连阴雨,船慢偏遇打头风。一切都不如意。”郭嵩焘语气低沉。
“今年开春不久,少焘就发了高烧,爹给他什么药吃都不见效,又去长沙请医生来会诊,结果还是没有用,爹娘都尽了力。我这个做嫂子的有力也用不上。大概也就在你入场考试的那几日,少焘的病情突然恶化,不几日就走了。”陈氏说到这里从丈夫的怀里站了起来,继续说:“我清楚的记得四弟在临终之前还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大哥。”
“唉,”郭嵩焘叹着气,眼泪流了出来。
“事情已经过去快半年了,爹娘的悲伤已经消弥了不少,以后不要再在他们的面前提起四弟之事,好么?”
“嗯。”郭嵩焘点点头,看见妻子如此体贴公婆,心中又感到一丝安慰。
“我的筠仙一路奔走,一定累了吧?还是早点休息吧。”
“是有一点累。”
“来,奴家为你宽衣。”陈氏一边说一边帮丈夫解衣带。
“还是在家好,有老婆照顾,有佣人侍候,出门在外就不行了。”
“你在外受苦,奴家也成天为你担心。”
“担心什么?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我的丈夫那么有才,丢是丢不掉的。我是担心你车船劳顿,或是伤风感冒,或是遇着歹人。”
“伤风感冒!你看我的身体像牛一样壮,疾病都绕着我走,歹人没有遇着,车船劳顿倒是不假。坐马车行走在山路之上,危险的不是歹人,而是路。我真担心,那太危险了。坐船更有危险,就像这次回来,我与曾国藩租了一条小船逆江而上,到湖北安陆时,突然遇上大风,许多小船都被风浪掀翻了,而我们的船却安然无恙。曾兄与我都认为这是吉兆,吉人自有天相,这是上天在保佑进士曾国藩、举人郭嵩焘。”
“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陈氏叽咕道,“生命可不是用来当儿戏的。”
“是,嵩焘谨记娘子的教诲。”说着,郭嵩焘倒到了床上。这时陈隆瑞也熄灯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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