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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雪夫人见丽人忆紫藤煜王爷析事由猜隐情
书名: 浣紫袂(二) 作者: 天下尘埃 本章字数: 6145 更新时间: 2024-07-30 11:45:36

他飞快地看她一眼,说:“你的性格,不太像你父亲……”他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心性为人,倒是颇有乃父之风,也是个不怕死不要命的……”

紫来闻言,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他看见她眼里的紫光一闪而过,心底竟然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痛,他不自觉地长唤一声:“紫来……”

她盯着他,眼里戒备更深。

“涂州百姓,谁还记得他?他们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你父亲和你们,却失去了一切,值得吗?”王爷诤然道:“天下事,只有成败,没有是非。”

“你依然决定不回头?”王爷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丝丝劝诫。天下人的事,其实与你无关,你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即可。是非功过,除了自己,没人会在乎。

她轻轻地仰了一下脑袋,缓缓地说出两个字:“是的。”眼睛里,殷红点点,映照着一树的梅。

“呜——”一声长啸,北风又起。

一尘说:“天色暗了,估计还有雪下,我们还是回禅房去吧。”

王爷静静地望了紫来一眼,提步而去,一尘紧紧地跟上,凡修陪着紫来走在最后边。

“她在你这里都学些什么呢?”王爷冷不丁问起,让一尘有些突兀,他赶紧回答:“习禅。”

“习禅?那能给她一些什么启示?”王爷顿了顿,说:“她的性情,未必适合习禅……”也不知道善卿为何这般固执,非得把她送到归真寺来。

“她很有慧根。方才与王爷的诗,已见端倪。”一尘慢悠悠地回答:“诚如王爷所说,她的性情确实有点不适合,正因为如此,善卿姑娘才非要送她来吧……”

王爷带着疑问看一尘一眼,一尘随即解释道:“善卿姑娘许是希望紫来在寺里学会如何修身养性。”

王爷点点头,不置可否:“经过大师调教,确实沉静不少。”

“王爷过奖了,并非老衲调教得当,而是环境使然和她的悟性。”一尘淡然道:“心性会随着所处的环境而改变,归真寺始终如一,而她的变化,都在于她自身的禅悟。”

“禅悟?”王爷呵呵地低笑道:“短短十余天,骤然看去她虽然改变不少,但是要论心性,还是一如从前……”

一尘悠然道:“王爷说话自相矛盾了,说她变了也是你,如今又说一如从前……”

“表面上变化很大,实际上还是心性不改,恩……依然不知道天高地厚……”王爷轻轻地笑道:“大师来之前,未曾听到她随口所作的一首诗:两个雪中影,一僧一丽人;饮风赏朱梅,仙客入佛境。瞧瞧,自诩为仙客……”

一尘闻言,无声而笑。

王爷奇怪道:“大师,你笑什么?”

“你怎知她不是仙呢?”一尘眼神清亮,回眸微笑:“你也可说你是仙,我也可说我是仙,姑且说之,姑且听之,何必当真?真的不能因为一说而假,假的也不可能因为这一说而真……呵呵……作诗而已……”

“诗中见心。”王爷脸上还有笑意,笑意中却满是认真。

“是啊,诗中见心。”一尘顺下去说道:“心是纯洁的,诗也是干净的。”

王爷笑笑:“不过她的诗,如你所评,好——”

“王爷真是虚怀若谷啊,”一尘由衷道:“不以印象定是非,就事论事,大将之才。”

王爷怔了一下,低声问道:“大师为何如此说呢?”

呵呵,一尘悠声道:“成见蔽人之眼,不见清明。王爷怀成见而知清明,有如此胸襟,可喜可贺。”

王爷忽然笑道:“大师你说我对紫来有成见?”

“你心里自有答案,何必问我?”一尘漠然道。

王爷站定,沉吟片刻,才说:“到底是高僧。”一回头,看见凡修和紫来正在一丈之外跟着,心里寻思,紫来不适合去见皇帝。于是转过身,吩咐道:“你们自便,不必跟着我。”

“王爷!”忽然脑后响起一个温软的声音。

王爷转过身来,看到了雪夫人:“你不在禅房里待着,怎么出来了?”

映雪脸色微微有些潮红,她轻声道:“是皇上差我来找你,说是准备起驾了……”

王爷看她的脸色似有喜悦,心里有些狐疑,正在纳闷,却看见映雪的眼光越过自己,望到了身后,王爷还没反应过来,映雪已经移步过去,嘴里说着:“咦……今天寺里还有其他人么?这是谁家的小姐呢……”话音落下,人也站到了紫来的跟前,和善的眼光,将紫来缓缓地打量起来。

紫来飞快地看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眼,赶紧垂下眼帘。只一眼,她便看清了。这个女人,立如玉树,气质不凡,她有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庞,温厚而面善,有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娴雅。直觉告诉紫来,她就是传说中的雪夫人,正是善卿嘴里的“端正美丽大方”。

王爷既要她自便,定然是不想让她见到皇帝,那么想必,也不那么希望她跟雪夫人纠缠。紫来想脱身已经来不及,只好低头不语,心里巴望着王爷快快发话。眼光落在地面,不自觉地瞟到了雪夫人的裙边,裙底露出半只棉鞋,暗红的鞋面深蓝的花样,非常的平和低调,又很精致,不由得让她想起那天痛揍兰夫人时的所见,兰夫人的绣花鞋艳红缀黄边,张扬又轻佻。兰夫人无论从衣着还是气质,比起雪夫人,都要花哨喧嚣得多。她有些奇怪,男人理想中的妻子,难道不应该是雪夫人这样的吗,为什么王爷要宠溺兰夫人呢?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这一点看,那王爷确实也不是什么好鸟……

正想入非非,忽然一下,雪夫人就拉起了她的手:“抬起头来……”

紫来一惊,想缩回手,轻轻一抽,反被对方轻轻一带,很温柔,却不可抗拒,无法挣脱的一瞬间,她有些恍惚,这感觉,多像姑姑对自己啊……

“抬起头来……”雪夫人柔声地又催促了一次。

该死的王爷,这会怎么不救场了?紫来心里有些着急,她并不想跟雪夫人扯上什么关系,不想雪夫人追问下去把善卿扯出来,那样,结果如何就真说不准了。她总不至于,因为善卿把兰夫人揍了一顿之后,又要以同样的理由来应对雪夫人吧……将来如果去了王府,该是什么身份对她们呢?

心里这样想着,于是死命低着头,不吭声。

终于,一只手,温柔地,搁到了她的下巴下面,缓缓地抬起了她的脸。紫来避无可避,只好掀起眼皮,看着雪夫人。

雪夫人的眼睛非常美丽,像杏核一样的圆润,深棕色的瞳仁里倒映着紫来白净的脸,柔柔的光彩晶莹如玉,让紫来觉得好温暖。她认真地看着紫来,然后微微一笑,侧头看了王爷一眼。

对视之下,王爷正好开口:“我们走吧。”

雪夫人点点头,复又笑吟吟地覆住了紫来的手,然后轻轻地放下,跟着王爷走了。

紫来一直就这么低头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凡修轻声道:“他们远了,看不见了……”她才抬起头来,摸着胸口,长吁一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还未进王府,就见识了两个夫人,兰夫人那里暂且不提,这雪夫人是否也把自己当成了竞争者?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应付?还是回去细细跟姑姑合计一下吧。

紫来悻悻地想着,走向佛唱阁。

这雪夫人,会是自己将来在王府的守护神吗?像姑姑那样……

王爷默默地走在前头,雪夫人走在他的身侧,忽然开口:“她是谁呢?王爷——”

“映雪,你一直都不喜欢多事的。”王爷似乎不愿意回答,语气却也温和。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映雪轻声道:“恩……她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干净,纯洁……我刚才看她的脸,她的眼光躲躲闪闪,但是我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无以伦比的高贵,一股逼人的气势……虽然很淡……”映雪思忖着,慢慢地说:“她的眼睛好像是紫色的,在哪里见过似的……那紫色,像什么……让我想想……”

“你讨厌她吗?”王爷冷不丁问道,紫来逼人的气场,一般人都不怎么待见,她今天,或者不应该让映雪看到她的眼睛。

“啊,不,”映雪笑了:“我很喜欢她……清纯典雅,还有一些些不言而威……”

王爷深深地望了映雪一眼。

映雪莞尔,浅笑:“王爷,你喜欢她是吗?”

“我不喜欢她。”王爷平缓而冷淡地说。

映雪看着王爷,眼神里似乎有些失望,她黯然道:“我还以为……也许,你们真的只是偶遇……”

“就是偶遇,你别想太多了。”王爷淡淡地说:“一尘大师说,那是个跟他习禅的女孩。”

“哦,这年头,人心浮躁,能静下心来习禅的人还真是不多了,”映雪啧啧道:“这么小年纪,还有这个心,挺难得的……”

王爷的嘴角划过一丝揶揄。紫来习禅,并非自愿,不过是善卿的安排。

“我想起来了……”映雪忽然低低地叫起来:“我想起来了……”

王爷纳闷地停住脚步,盯着映雪快速变幻的表情,莫名其妙。

映雪停住了脚步,眼睛里现出些梦幻般的色彩来,声音也悠然地飘渺起来:“你还记得府里的紫藤花吗?移栽过来这么多年,光长着藤和叶,都满了院子,就没开过花……但是我记得,那年夏天你带我去涂州看这株老紫藤的时候,它的花开得很茂盛,满架子都是一串串紫色的花,沉甸甸的都好像要把架子给压垮了……那紫色,淡淡的,很艳丽,却又像蒙了一层雾,哦……”映雪轻声道:“刚才那姑娘眼睛的紫色,就是那样的紫色,所以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

王爷倏地一下,仿佛被针扎了,一刺,又一惊。

王府花园里的紫藤花?!是的,那就是当年从涂州移栽过来的,确切地说,就是从涂州知府甘谦策的旧宅里移栽过来的。他记得,当年王府花园落成,自己非常得意地把了行大师请过来观赏奇花异草……

满园子里各色各样的花,争奇斗艳,了行大师边走,边是频频点头,赞不绝口。

“我可花了不少心血,大师,你看这是否堪称完美的杰作?”王爷颇有几分得意。

了行大师点点头,说:“这花园里什么都好,唯独少了点花荫……”

“大师勿急,你看看头顶……”王爷伸手一指,只见头顶拱形的木架,一圈一圈地罩在人行道上方,王爷说:“院里已经栽下牵藤的植物,到明年这个时候,就应该是头顶簇绿了。”

“敢问王爷栽的何花?”了行问道。

“木本的常春藤。”王爷说:“长得虽然慢了点,但是结藤之后,年年换新叶,好过那些草本的年年重长啊……”

了行四顾一眼,幽声道:“这园子如此美丽,倒是有一种花更适合结藤在此……”

“何花?”王爷饶有兴趣。

了行回答:“紫藤花。”

“那也算不上奇珍异草啊,”王爷笑道:“与常春藤类似,不过是能开花罢了。能进我园子的都是有身价的花,不然就是普通的草,不过就是为了衬托那些花。这紫藤,两头都靠不上……”

“天下的紫藤都普通,唯独一株,王爷必然心动。”了行说:“不过,能完全地把它移栽过来,也难……”

“这有何难?”王爷满不在乎地说:“截了枝,刨了根,运回来……多简单。”

“万万不可同普通作物一样对待,”了行连连摆手:“如果这样,还不如让它留在原处。”

“这又是如何?”王爷诧异道。

了行缓声道:“那是一株百年紫藤,枝丫已经覆满院子,主人甚是精心地呵护,花亦有灵气,开得分外妩媚,不可方物……老衲只见过一眼,经年不能忘怀……”他轻声道:“它若能进王爷花园,定能增辉不少,也不屈就了那一方灵物。只是,可惜……”了行轻轻地摇摇头。

“可惜什么?”王爷好奇地问。

“可惜它的主人,已经作古,不知这紫藤,如今是何境地。”了行叹一声,满是怜惜。

王爷默然道:“敢问大师,这紫藤现在何处?”

“现在应该还在原来的院子里……”了行看看王爷,补充道:“哦,就是原涂州知府甘谦策的旧宅。”

甘谦策家的紫藤?可是甘知府已经被斩首数年,家产充公,那院子如今归了谁呢?

王爷想了想,问道:“大师原来是去过甘知府家的?”

了行点点头:“是甘大人请我师父去为他小女儿起名,我随同去的。”他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一进院子,迎面就看见那一树紫藤满了整个院子,开得繁茂异常,花朵随风轻舞,仿佛会说话一般,院子里好像弥漫着一层紫色的雾气,美丽如梦幻,让我印象深刻……此后经年,从未有过如此令人心动的花事了……”

“那紫藤定是成了精了,来魅惑大师。”王爷吃吃地笑道。

了行摇摇头:“花无邪气,很清纯淡雅。”抬头看看花架,忽然又说:“若能找到,将它小心地移了来,能将王爷的花架全部盖满……若能不损一枝一叶,也是善事,那花是有灵性的,用心呵护,来年王爷一定能看到花开的盛景,就知道老衲所言非虚了……”想了想,他补充道:“此季正当花期,不知花开如何?”

王爷默默地听着,没有再说话。

三天之后。

一个破落的院落大门,四处狼藉,布满灰尘和蛛网,匾额一半靠在门口倒了的石狮子上,一半斜倒在地上。

一双软缎的鞋踏上了台阶,一双手,轻轻地抹了抹匾上的字,显出大红的“甘”字。

“甘府……”王爷轻轻地回头,说:“这么脏,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映雪轻声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那紫藤是否还在……”

“这都好几年了,也没人照应,那花指不定已经枯死了。”随从说着,揭去已经掉了半边的封条,才一碰,封条竟然碎了,他又说:“鬼都没有一个来呢……”

推开门,一路小心地过了前堂,进了内院,忽一下,不动了,眼睛直瞪瞪地望着……

王爷几步上前,映雪跟在后面,破败的大门洞开,那一院子的紫藤,就这么惊心动魄地开着!满园子的紫雾缭绕,仙境一般。没有一丝的破败,似乎还有人在呵护,叶片干净得反光,花朵新鲜得带露,每一朵,都无可挑剔,一串串,默然地悬挂着,仿佛在歌唱,又仿佛在舞蹈,若静若动,如梦如幻如烟如尘。一瞬间,王爷忘记了呼吸,只觉得这淡淡的紫气,倏地萦绕过来,温柔地包围了自己,将他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真漂亮啊……”映雪梦呓般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花……”

许久之后,仿佛怕惊动花梦,王爷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低低地说:“找人好生看护,今冬移栽……务必小心,不得损伤一枝一叶……”

此时此刻,映雪的话,蓦地刺中了王爷。

涂州知府旧宅,那不是紫来的家吗?府里的紫藤花,不也曾经是紫来家的花吗?那么紫来的名字,就应该是慎知大师起的。了行跟自己说起甘家的紫藤,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紫来跟归真寺,到底有怎样的渊源?为什么紫来的眼睛里,会有这样的一种紫色?真的有这么巧吗?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一下子全涌到了王爷的脑袋里。尽管他知道自己找不到答案,但是他却意识到,府里的紫藤不开花,并非呵护不精心,而是另有原因,这个结,或许就在紫来身上。

了行不是曾经说过,这紫藤花,是有灵性的么?

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就是要他,把紫来带进王府。

王爷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王爷……”映雪轻声唤道:“我们可不能老这么站着,要早点回禅房,皇上还在等着呢……”

王爷回过神来,看映雪一眼,走两步,忽然问起:“皇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映雪的脸忽地一红,不作声了。

王爷沉吟着,问:“他松口了?”

映雪轻声道:“他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与非。”她顿了顿,又说:“他还说,无情不是佛,随心而活,随性而过……”

王爷如释重负:“映雪,你终于守得云开了!”

“不知是哪位大师开导了他,”映雪忽地朝前喊道:“一尘大师——”

一直在前头保持丈许距离的一尘回身过来:“夫人有何事?”

“是你劝导了皇上吗?”映雪轻声问道:“你把他带开,都说了些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的结,你是用什么方法把它结了呢?”

“不是老衲。”一尘微笑着回答:“老衲把皇上带到藏经阁,让他自己选书,但老衲并没有作陪,后来去了,也是直接带了皇上回来,并没有说到什么……夫人所指何事,老衲不知道呢……”

“说的都是佛语啊,”映雪急急地说:“大师不记得了,无情不是佛,随心而活,随性而过……”

一尘依旧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更没有跟皇上说起过。”

“那……”映雪愕然道:“总是有人劝动了他……”

一尘想了想,悠悠道:“夫人不必放在心上,纵使有人劝了,皇上应了,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既然人家不想被提及,那夫人就安然受之吧……”

映雪沉默许久,点点头,而后又虔诚地说:“我一定天天为那位好心人祈福。”

一尘淡淡浅笑,微微颔首。

皇上已经上了龙辇,映雪上了马车,王爷也上了马,一尘站在寺门外,远送。

蓦地,王爷的马忽然回转,奔到一尘身边,王爷默默地勒马站定,深邃地看一尘一眼,慢慢地俯身,吐出惊人的一句话:“劝皇上的人,是紫来,对吗?”

一尘静静地看着王爷,没有回答。

王爷骤然间直起身子,嘴角再现叵测高深的笑意,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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