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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书名： 赤心如炬——决战黄疃庙 作者： 许泽夫 本章字数： 2794 更新时间： 2024-07-01 16:57:42

铃木踏进会议室时，胡在海已端坐在会议桌前，马元作为副官笔直地站在他的身后。

胡在海连夜从古河驱车赶到长临河，舟车劳顿，他却毫无倦意，天蒙蒙亮时赶到指定位置：陈俊之住宅。而彼时陈俊之已在巢湖的夜风中恭迎他的主人铃木大佐。

看到昔日的部下此时像一条狗似的被日寇呼来唤去，胡在海感到恶心，但他不好发作，毕竟在人家地盘上。

陈俊之倒也识趣，见到老长官，他快走几步上前敬礼：“报告团座，卑职公务在身，未能远迎，望长官恕罪。”

胡在海打心眼里看不惯他这种做派，但此一时彼一时，陈俊之好歹也佩上校军衔，与自己平起平坐，于是故作大度地回礼说：“陈团长不必多礼，你我曾经同事一场，不分彼此。”

铃木在一旁哼了两声。

陈俊之意识到冷淡了贵宾，连忙介绍：“这位是大日本皇军第六师团特使铃木大佐。”

胡在海见对方官阶比自己高，主动敬礼：“大佐阁下，在下胡在海，桂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第七军一七一师一八四团团长。”

铃木面露不悦，说：“你们的漆道微漆副军长呢？不是说好他来吗？”

“漆副军长临时有军务，抽不开身，特派我向大佐阁下解释，望阁下见谅。”其实漆道微为什么临时变卦，为什么由自己代表他赴约，胡在海不得而知，他只能用这些外交辞令。

陈俊之赔着笑，说：“铃木太君，坐，请坐，请上坐！”

铃木没理会陈俊之的殷勤，他脱下白手套往桌子上一扔，气呼呼地说：“你的，小小的上校，军衔太低。”

胡在海不卑不亢，怼了回去：“大佐阁下，据我所知，贵军的军衔分三级九等，分别为将、佐、尉，大佐军衔相当于我军正团职，没有什么不对等。”

铃木十分气愤，在日本人的眼里，皇军理所当然高人一等，国民党军队当然低一级。

铃木理屈词穷，指着胡在海，嚷起来：“你的??你的??”

“大佐阁下，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比官职大小的。”

胡在海所言不无道理，陈俊之连忙打着圆场：“铃木太君，谈正事要紧啊，请坐下吧。别误了皇军的大事啊！”

铃木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他想，大日本帝国今非昔比了，要是在七八年前，自己率一个联队就敢叫板国民党军队一个师甚至一个军。

陈俊之连哄带劝，把铃木按坐到座位上。

铃木自嘲道：“好了，我不和你计较，开始吧。”

谈判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一切都顺理成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应对共产党和新四军上，双方有着太多的共识。

其实，桂系在抗战中的表现有可圈可点之处，但作为地方军阀，长期以来奉行着以符合自己利益为最高行为准则，并不是将国家利益放在自己利益之上。

早在1929年蒋桂战争期间，桂系与日本人就有交往，白崇禧只身赴港被蒋介石知悉，命令上海警备司令熊式辉封锁吴淞口，抓到后就地枪决。是日本人派军舰救了白崇禧。

桂系重新获得广西统治权，并与广东方面联合组成西南军政委员会后，尤其九一八事变后，桂系嘴上高喊抗日，但事实上与日方勾结得更加紧密，桂系希望从日本人那里获得军事和政治的援助，伺机推翻蒋介石，而日本也希望通过扶持地方军阀与蒋介石抗争，更从容地侵略中国。

1935年至1936年，常住广州的李宗仁常与日本武官秘密来往，在土肥原贤二“游历”西南时，双方多次密谈。

1935年初，日本军部派松井到香港与李宗仁的特使王乃昌和陈济棠的特使梁植槐密商，商定以两广脱离南京政府，以及广西钨矿出售日本为条件，换取日本武器销售。随即，双方履行协议，广西向日本出口钨矿，日本派两艘装满军火和水泥的船只驶入虎门，但被粤海关扣留，李宗仁命令海关放行，这批货物，计有步枪5000支，轻机枪数十挺，子弹百万发，还有大量炮弹，水泥，随后被运回广西。

两广事件失败后，迫于全国人民抗日的压力，桂系逐渐断了与日本的公开来往，但仍保留着一定的联系渠道，以至于在抗战中，日本始终将桂系列入有极大可能反蒋并参加汪精卫“和平运动”的势力。

陈俊之起立以中间人的身份宣布：“请宣读协议文本。”

日寇军曹宣读：

“第一部分是互不侵犯，双方各自据守现有阵地，不得侵入对方防区，也不得袭击对方部队；

“第二部分是共同‘防共’,包括双方交换新四军的情报，任何一方与新四军作战时，另一方有责任出兵相助。

“第三部分是物资交换，桂系供应日方棉、麻、花生、杂粮，日方供应食盐、燃料及其他用品，交换地点在合肥东乡长临河镇。”

陈俊之征求着意见：“铃木太君，对这个文本你有何高见？”

铃木摇摇头，满意地说：“很好，我没有意见。”

陈俊之望着胡在海，问：“胡团座，你呢？”

胡在海说：“文本内容，双方长官已有交代，没有什么大的修改，我提一点意见，长临河镇虽说交通便利，但在物资运输上是舍近求远，也不利于保密，我建议把物资交换的地点，由长临河镇改为双方交界处。这样交换更加便捷、安全。”

铃木点头道：“同意，改过来。”

军曹迅速做了改动，然后把文本恭敬地呈给铃木。

铃木接过，抓过笔，签上字后，递给胡在海。

胡在海接过文本，也接过了笔，欲签时，感觉脚被马元轻轻踢了一下，他一个激灵，笔抖了一下。他以为马元不小心碰到自己，并没在意，再次握紧笔。就在笔触到纸面时，胡在海又被马元踢了一脚，这次不是轻轻踢，准确说是跺。

胡在海生气地回过头。

马元向他摇头示意。

胡在海恍然大悟，他将文本叠起，说：“这个文本我要带回去，让长官审阅后，才能签字。”

“你??”铃木气恼地站起来。

“大佐阁下。”胡在海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回道，“在我们中国，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我官阶低，这么大的事，如果擅自做主，上峰怪罪下来，我吃不了兜着走。”

铃木看出了胡在海的心思，骂道：“浑蛋，你的，狡猾狡猾的。”

胡在海向铃木拱拱手：“大佐阁下，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得罪了得罪了，在下向你赔罪了。”

陈俊之见状，又来做和事佬。他劝劝胡在海，又劝劝铃木：“胡团长，铃木太君，少安毋躁，今天能达成一致已属不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铃木满肚子怒气，来中国快十年，与无数中国人打过交道，胡在海肚子里的小九九，他怎能看不出来：他是怕担下汉奸的罪名啊。那可是遭天怒人怨的啊。

陈俊之热情相邀，说：“二位都是贵宾，快到中午了，我已在湖光山色预订了包厢，我们共进午餐，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聊。”

胡在海收拾着公文包，说：“陈团长，你的美意胡某领了，不过眼下新四军已大军压境，我得抓紧赶回古河，以防不测，兄弟告辞。”说完，不等陈俊之和铃木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胡团座，胡??”陈俊之追到门口。

“别追了。”铃木不冷不热地说，“强扭的瓜不甜。”

陈俊之问：“铃木太君，那你??”

铃木摸摸仁丹胡子，说：“陈桑，不吃白不吃。”说完，大笑着向门口走去。

吉普车在山间公路上颠簸，扬起的灰土飘在半空，久久不散。

车里，胡在海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对着马元说：“幸亏你那两脚啊，把我从地狱踢了回来。”

马元不解地问：“团座，我们为何不吃了饭再走？你看这一路十分荒凉，看不到一个饭铺。”

胡在海说：“那个铃木是只老狐狸，还有那个陈俊之简直就是个混蛋，一个狐狸，一个混蛋，不知他们又会给我挖什么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免得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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