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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行大礼夫妻好合 发伟论运气推原
书名： 七剑八侠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3887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19

话说那少年屏息静候，到了三更时候，只见那术士反身扃而出。少年问：

“怎么样了？”

术士道：

“天女已经召来，你进去就是了。但是不要多言乱语，也不要久恋。天色未明，我即与你作法退去。”

那少年答应了，走入室去，瞧见天仙女静坐在那里，默默不语，宛如新嫁娘一般，姿容绝世，装束却与凡人差不多。少年忙与作揖，天仙女并不答礼。少年道：

“小子荷蒙天女下降，不胜欢喜。”

天女也不答话。少年因是天女，心中存几分敬畏，不敢动手动脚。未及鸡鸣，双烛忽然无风自灭，少年正在惊诧，忽听得术士唤道：

“时候已到，我送天女上天去了。”

少年只得走出。术士入室作法，天色将明，即向少年索取酬谢而去。少年进去一瞧，香云缭绕，仿佛天女犹在，但是预备的衣饰都不知哪里去了，料想同了天女升了天上去了，综计所费约近百金。左右从此求见仙女的人异常踊跃，术士大发其财。甘凤池知道他内中必定有诈，但是天女如何而来，如何而去，总测度不出这道理。偏偏孙先生有兴要去见见天女，就为了这十两银子踌躇。凤池知道了，就慨然取出十两银子，交与孙先生道：

“先生见了天女，第一你先要捏捏她的手，究竟是不是真的人，我怕的是西洋皮人儿呢！吹得大，放得瘪。”

孙先生允诺。往见术士，说明来意。术士见生意上门，自然欢喜。哪知道孙先生走进净室，一见天仙女，大惊道：

“哎呀！这不是我妹子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仙女也惊道：

“你不是我哥哥吗？”

于是，抱头痛哭。原来，孙先生的妹子本是个青年孀妇，被人家拐卖在苏州堂子里，良家妇女不善应酬，时被鸨母鞭责，乘隙逃走世外，恰遇着这个术士。术士道：

“我新断弦，情愿娶你为妻，你肯跟我，不愁没饭吃。”

孙氏跟了术士。术士就叫她扮作天女哄人。他的法子是先把妇人打扮作天女模样，复取食盐少许置在灯心中，燃到那里，灯火自然熄灭。妇人即趁灯灭时光，取了衣饰出外。术士候妇人出来后，在外高呼时候已到，那人惊惶出外，术士又入室，假作作法，遮人耳目。当下孙先生戳破奸谋，告知东家甘凤池。凤池唤术士来家，叫他迁善改过，不可再干这骗人勾当。术士应允。

正这当儿，路民瞻恰好从浙江来此，问凤池飞龙岭何日去，凤池回：

“怕赶不及，想不去了。”

路民瞻道：

“日子还远，要九月下旬呢，很赶得及。”

于是凤池跟了路民瞻同伴起行。当下云中燕兄弟夫妇四人，白泰官、曹仁父、路民瞻、甘凤池四侠，一总男女八人，同伴到飞龙岭。见山中到之人已经不少，周浔、吕元、张福儿已经来了三日。吕四娘是原在本山的，接着静莲与张人龙也到。张兴德是与乃郎一起来的，因适保镖在外，迟了一步。云中燕、张福儿认了亲，亲热异常。到九月二十五日，宁波的王瑞伯、吴江的徐灵胎带了学生子年寿也到了。本山从众见徐灵胎师徒一到，立刻取出广慈主师的遗笔书信呈上，徐灵胎拆开一瞧，见说的是求他作一篇墓志铭，并叫他代为主持，即与年寿、吕四娘办理结婚事宜。徐灵胎瞧毕，道：

“主师遗命，我果然义不容辞，但是我师父顾肯堂老先生，今回总也要到，墓志铭一事，我看还是候师父来了再议吧！”

众人都道：

“主师临终吩咐，定要仰求先生的，她言顾老先生已经入山高隐，再不肯管理人间俗务了。”

徐灵胎没得说，当下就精心结构撰了一篇墓志铭，立刻上石刊刻。广慈主师是无疾而终的，交代徒众不用棺木，用两口大号的窑缸，把尸体趺坐在里头，两口缸对合着，封了口，压上墓志铭，随即封土。到了九月二十七这日，庵中徒众排齐了讽经，合缸对口，大众帮助对土。辰初动手，到申正已经合龛。葬事完毕，众英雄、众侠义又住了三两日，各自散去，各奔前程，且暂按下。

只有徐灵胎照着主师遗书，与吕太太商议，要迎吕太太母女同到吴江，预备与年寿举行婚礼。吕太太十分感激，自然满口应允。于是吕太太、吕四娘就随了徐灵胎一同起身，到了吴江。徐灵胎此时已在洞溪地方筑了一所别墅，把吕氏母女就安顿在别墅中。年寿仍住在老宅里，一面择定了吉日，就在洞溪别墅中举行结婚典礼。年寿与吕四娘双双交拜，年寿依照条件，改姓吕氏，年寿从此改称吕寿了。却写了一封信，备了几色土产，特派能干家人一名送到陕西王涵春家去。

吕寿此时学业已成，便欲自立门户，徐灵胎许他悬牌行道。临别，徐灵胎问他：

“你于仲景《伤寒论》可曾都懂？”

吕寿道：

“不过略知一二，未敢说全懂。即如小柴胡汤的条文，有一段是得病六七日脉迟浮弱，恶风寒，手足温。医二三下之不能食，而肋下满痛，面目及身黄，颈项强，小便难者，与柴胡汤后必下重。本渴而饮水喝者，柴胡汤不中与也，食谷者哕。弟子就不很明白，仲景说过伤寒中风有柴胡症，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现在得病六七日，虽然不曾说明是什么病，但是脉既浮弱，人又恶风，其为中风不问可知。中风经二三误下，致现不能食，肋下满痛，面目及身黄，颈项强，小便难，这许多症，哪一症不是小柴胡？怎么与了柴胡汤后必下重呢？查伤寒四五日，身热恶风，颈项强，肋下满，手足温而渴者，小柴胡汤主之。则恶风与颈项强、手足温渴，何一非柴胡症？又阳明中风，脉弦浮大而短气，腹都满，肋下及心痛，久按之气不通，鼻干不得汗，嗜卧，一身面目悉黄，小便难，有潮热耳，前后肿刺之小差外不解。病过十日，脉续浮者与小柴胡汤，脉但浮无余症者与麻黄汤。若不尿，腹满加哕者不治，则面目及身黄，小便难也，何一非小柴胡症？并且仲景又言，凡柴胡汤病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怎么此症倒又不能服柴胡呢？”

徐灵胎道：

“此症当是湿病。《伤寒论》湿家之为病，一身尽疼，发热，身色如熏黄，湿家下之，其人但头汗出，背强，欲得被覆向火。若下之早则哕，胸懑，小便不利，舌上如胎者，以丹田有热，胸中有寒，渴欲得水而不能饮，则口燥烦也。此病脉迟浮弱，恶风寒，明明是湿症。忌下《经》二三误下，湿经下而遗及中下二进，遗及中焦而不能食，肋下满。遗及下焦，而小便难，一身面目悉黄矣。所以投柴胡汤后必下重。柴胡透泄半表之气，身半以上自然轻，身半以下自然重矣。至本渴而食水呕者，此名水逆，乃中风发热六七日不解所致，当投五苓散，柴胡汤，自然不中与。凡读《伤寒论》，必须全书贯通，以《经》解《经》，不能拘泥某章指何病，某篇指何《经》也。从前名家注伤寒者，有一百三十余家，得当者鲜，就是犯了这拘泥之病。”

吕寿应了几声是，又问道：

“弟子于运气一学，如甲乙合化为土，乙庚合化为金，丙辛合化为水，丁壬合化为木，戊癸合化为火，及子午属于少阴，丑未属于太阴，寅申属于少阳，卯酉属于阳明，辰戌属于太阳，己亥属于厥阴，还不很明白。”

徐灵胎道：

“我有一篇《运气推原论》，没有给你瞧过。你一瞧，就明白了。”

遂向抽屉中取出。吕寿接来瞧时，只见上写着：

《内经》论运气，详言天人相应之理，极精极微。有司天在泉间气之分，有主岁主时太过不及之别，有南政北政地位之相反，有天府岁会三合之不齐。名目既繁，文又简奥，遂使后人聚讼纷纷，信疑参半。信之者为某气主岁，必有某病，治当用某法。准此说也，则只消悬拟六气主方，分配于日历之下，令病家按岁时以觅方，自服可也。必无是理，故信者之说，类乎刻舟求剑。疑之者则谓司天在泉，为必无之事，运气不过是圣人诊脉之一法。此则心粗气浮，类乎坐井观天，以蠡测海矣。《经》曰在天为气，在地成形，形气相感而化万物。又曰地为人之下，太虚之中者也，凭乎大气举之也。又曰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地。又曰显明之右，君火之位也。君火之右，退行一步，相火治之。复行一步，土气治之。复行一步，金气治之。复行一步，水气治之。复行一步，木气治之。复行一步，君火治之。相火之下，水气治之。水位之下，土气承之。土位之下，风气承之。风位之下，金气承之。金位之下，火气承之。君火之下，阴精承之。亢则害，承乃制。视此则知地在太虚之中，所以能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者，全赖乎大气主之也。大气何物？何以能举如许之大地，轻若鸿毛？则以大地自能旋转，健行不息也。阴靖阳动，大地向右旋转，即感君火相火之气，则太虚中必有纯阳之巨物能吸运，此大地也。可知向之者为书，背之者为夜，将向将背之顷为朝暮。知此而信天文家大地绕日阳说之非诞妄矣。环绕有定时，而一岁二十四节气成。升降有定位，而六气主岁太过不及应，迩于日阳则为暑，远于日阳则为寒。将迩之时为春，将远之时为秋也。春夏阳升阴降，秋冬阳降阴升，一则阳出自阴，一则阳潜于阴也。故吾人知一岁二十四节气，即可悟子午卯酉为一日之二分二，至昼夜朝暮为一日之春夏秋冬也。吾人知一岁有主时之六气，即可悟每年有主岁之司天在泉也。盖一岁之所以有节气，每年之所以有司天在泉，全在此大地转旋之力。知迩于日了之为在，即知迩于日阳之为君火、相火、司天矣。知远于日阳之为寒，即知远于日阳之为寒水、湿土、司天矣。推之于风木，推之干燥金，无不皆然。且天机活泼，大地之健行，非必于天文家所逆测，有呆板轨道，丝毫不误也。故气候亦有时而不齐，则主时之二十四节气，主岁之司天在泉，虽循行不忒，而寒暖未必尽符矣。司天在泉间气，有时极验，有时或不应者此也。此《经》所以有南政北政，反其位天符岁会三合不齐之说也。昧者不知推测，漫以司天运气为欺人之学，抑何陋也。风寒暑湿燥火施之者天也，受之者地也，一施一受，万物以成。此犹是所当然语也。吾人当甚进一步，求其所以然之故，则知此六气之所以能感悟大地，仍在大地自身之健行，迩于日阳，远于日阳，其迩其远，相差之程几许也。明乎此，而司天在泉间气，与吾人息息相关之理可知矣。奈何疑之者类乎坐井观天，信之者近于刻舟求剑，正学失传，甚可痛也。

寿读毕，欢喜道：

“五运六气，司天在泉，从古到今，不曾有过真确的注解，经师父这么说，不但弟子顿开茅塞也，可辟千载之愚蒙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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