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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西安城拜访年公子 徐州府巧遇顾肯堂
书名: 七剑八侠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3519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19
却说老苍头儿,见张人龙邀住自己说有话讲,便站住了,问:
“客官有何见教?”
张人龙道:
“且到酒店中坐坐,路上不便讲话。”
于是把老苍头儿引入店中,叫酒保拣了个幽雅座位,低声问道:
“老人家,你不是姓年吗?”
老苍头儿吃了一惊,急忙辩道:
“我不姓年,客官,你错认了人了。”
张人龙道:
“老人家,不必相疑,我认得你确确实实是年福。我与你第一次会面,却在枫树林地方,我就是张人龙。那时年老爷还只是个翰林呢,我那兄弟邓起龙的绑还是你老人家松去的。”
老苍头儿听了,脸上顿时现露出惊惶的样子,嘴里却故意说:
“什么枫树林?什么邓起龙?我一点子不明白。”
张人龙道:
“年老爷办理血滴子时光,我张人龙也是一路的队长,时常入府听令。你老人家是我常见的,哪里会错认?”
老苍头儿道:
“我姓王,不姓年,天下人面貌相似的很多,休错认了。”
张人龙道:
“你老人家怀疑我是血滴子队长、朝廷的耳目吗?不瞒你说,我与朝廷的关系断绝已久。自从年大将军坏事之后,那把杀功臣的刀就挨到我们颈上。可怜我们弟兄都是粗人,中了雍正恶计,在京里头自相火并,自相残杀,蛇咬蛇,虎斗虎,一百多人只剩得十几个了。亏得飞龙岭广慈主师大发慈悲,点化了我们,使我们从迷梦中醒悟,这十几个人才得逃出了性命,遵依主师的慈谕,拆毁了血滴子,革面洗心,做了个好人。现在奉了主师的命,访寻大将军的师父顾肯堂并大将军的后代。还有几个,江浙闽粤走了个遍,问起顾肯堂,都回不知道。到宿州张镖师家中,得着消息,才知雍正的晏驾是七剑八侠干的事。大仇得报,那是极快人心的事,我们同难的人极该彼此传达。恰值张镖师保镖入陕,我想陕西是大将军建节的地方,总有点子影踪,就跟他走一回,果然就与你老人家相遇。”
当下披肝沥胆畅说了一番,老苍头儿还不肯吐露真言,经张人龙誓日指天发了一回重咒,年福才自认了是年福。张人龙问起年氏人,年福道:
“少公子年寿还在城外,王师爷家里此外别无他人了。想起大将军兴盛时光,吃闲饭的门客都常有几百人,仆从如云,现在却剩得少公子与老奴形单影只,统只两人了。”
张人龙也不胜感慨,遂问:
“这王师爷是谁?倒这么的仗义,我很愿见见他。”
年福道:
“原是大将军请来教读的,姓王字涵春,本地西安人氏。”
又谈了一会儿别的话,张人龙给了酒钱,就向年福道:
“老人家,我就随你去拜望王师爷,并要见见少爷。”
年福允诺,于是张人龙随着年福走过街,年福道:
“爷雇一头牲口吗?小老儿是跨着牲口进城的。”
张人龙雇了一头牲口,因见年福办的东西不少,遂道:
“我替你带点子吧!”
于是二人跨上牲口,出了城,加鞭快走,二十多里路一霎时就到了。年福先去叩门报知涵春,涵春惊道:
“你就引了他来,倘来客心怀不善,可怎么样?”
道言未了,张人龙已经闯入,年福忙下介绍,涵春只得接待。张人龙谈不数语,就道:
“快请年公子出来相见。”
王涵春道:
“我这里并无年公子,我这苍头儿讲的话素来是不伦不类,客人休得误信了他。”
人龙大笑道:
“先生,你还不信我呢?”
遂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王涵春才不疑了,命年福请出少爷来。年福应着入内,一会子,就见引了一个青年公子出来。王涵春指着张人龙道:
“这位张英雄是大将军的旧友。”
年公子听说,赶忙过来作揖相见,口呼老伯。张人龙道:
“哎哟哟!公子快不要这么称呼,折杀我了,总算我叨长一点儿,承蒙不弃,称我一声老哥就是了。”
当下细细打量,见年公子生得面如皓月,目若明星,口阔鼻高,丰颐广颡,举止谈吐宛然大将军再世。张人龙喜问:
“公子十几岁了?”
年寿回:
“十八岁了。”
张人龙道:
“学过武艺不曾?”
年寿道:
“苦于没有名师指点,不过跟着老苍头儿学几记玩玩罢了。”
张人龙道:
“请公子演一回我瞧。”
年寿应诺,卸去了长衫,就天井中试演了一回。张人龙逐一指点,如何站步,如何打出,如何收回。年寿一一谨记。人龙笑向王涵春道:
“年公子人中龙虎,有了这么一位公子,大将军虽死犹生了。”
王涵春道:
“就论文字也还可以,只是年将弱冠,还没有对亲,我为了这件事很是操心呢!”
张人龙道:
“照我的意思,公子既然具了这么的天文,这么的才具,趁这青年时光,很该从几个名师练习几种本领。不论是儒是侠,是武是文,将来可以有个用处,那出处用世,原也不必限定仕途一门。”
王涵春听了,连称有理,遂道:
“年公子性情特异,于先圣先贤的典籍倒也不过如此,独对于医学书欢喜得很。我笑他将来说不定倒是个名医呢。”
张人龙道:
“医生也是很好的事,英雄只怕病来磨。”
遂把双刀张的夫人亏了徐灵胎的话说了一遍,又道:
“彼时剑侠与镖师都是有力没处使,不遇徐先生,只好缩手待毙,可知医生当令时光,比了剑侠、拳师还要名贵,就是颜、曾、思、孟,到了人家病势垂危当儿,也只有爱莫能助,白叹几口气罢了。公子既然欢喜医学,索性从了徐灵胎读医书,倒也未始不可。”
年寿欢喜道:
“徐先生在哪里?我就从他学去。”
张人龙道:
“离了三四千里路,哪里从去?徐灵胎远在江南吴江呢!”
年寿道:
“我甘愿负笈远游到吴江去从他。”
少年人性情说做就做,说行便行,一听到徐灵胎,巴不得一步就跨到吴江去,当下立向王涵春商量,要随张人龙江南去。涵春道:
“忙不在一时,那位徐先生肯收徒弟不肯收徒弟,须得有人先容,问了个明白,再定行止。这里离江南又远,如何好鲁莽从事?”
年寿执意不从,王涵春哪里肯放心?年福道:
“公子要习业,也是件正经事,师爷不放心,待老奴跟随了去。好在张爷是先主人的老友,张兴德又是江湖上著名的镖师,恰好都在这里,咱们就同伴南下,途中也有点子照应。仗着张爷的交情,这位徐先生总也不好意思不收咱们公子。这件事总要求师爷做主。”
王涵春道:
“张兄在此,总也有几日耽搁,咱们慢慢再商量吧!”
当下就留人龙住了一宵。次日,王涵春同了人龙进省,亲访双刀张,察看真伪。接谈之下,见张兴德语言豪爽,举止磊落,果然是个英雄模样,才放下了心。回到家中,就向年寿道:
“双刀张人极纯正,与他做伴南下,我很放心。不过尔我同处多年,情逾骨肉,学业成就之后,望尔早早回来,免我悬念。”
年寿见师父允了,不胜之喜,连连答应。王涵春就替年寿主仆置备行装衣服,半个月工夫都已舒齐。这日,张人龙来关照,双刀张已定出后日动身。王涵春取出银子二千两交于年福道:
“学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里离江南又远,汇寄很不便,你替他藏着,要什么尽办。公子年岁已长,倘有良门淑女,就替他对上了亲。银子不够,写信派人来取,交友一切,你是有年纪的人,须着实监视他,指导他。”
年福一一应诺。到了动身这一天,年寿叩别师父、师母,师母执手掩泪,叮咛了不少的话,又嘱咐苍头儿好生照管。涵春亲自送到省城,重托了两张,方才洒泪而别。
这里,张兴德、张人龙、年氏主仆并那客商,人车货车,一总三十多辆,同伴出发。一路平安无话。
这日,行到徐州,打尖吃饭。那骡夫卸装却把客店中出入的路塞断了,旅客不能走路,唤令搬开。驴夫倚仗人多势众,毫不理睬,旅客亲自动手移动,驴夫反倒出言不逊起来,顿时激动众怒,相骂开场,打架结局。驴夫大受其亏,有三五个跌倒在地,动弹不得,飞报进房。张兴德倒也平淡得很,不甚介意。张人龙直跳起来道:
“我去瞧瞧。”
阻拦不住,如飞地赶出去了。就听得人声鼎沸,一会子,驴夫入报:
“不好了!张人龙交手没有几合就被那白须老头儿用手一指,就站住不动了。”
张兴德大吃一惊,暗忖:这是神拳点穴法,谁呀?急忙赶出瞧看。年寿、年福也跟随出外。张兴德打头,见一个须眉皓白的老者,干瘦得不成个样子,站在那里干笑。兴德拱手道:
“我这伴当有何开罪地方,蒙老先生贵手高抬,点了他的穴?”
那老头儿道:
“贵友虎豹般咆哮而出,拳足并用地打我,让过了四五拳,还不肯住手。老汉见他太辛苦了,把他点住了,无非叫他暂时休息休息,不敢稍有损害。”
张兴德正欲回言,忽见背后奔出一人,向那老头儿道:
“师太老爷,再不料在此间相会。”
那老头儿倒也一呆,停了一会儿,才道:
“年福,你如何也在这里?”
张兴德也愣住了,问:
“年福,这是何人?”
年福道:
“那是我们老主人的师父顾师太老爷呢!”
张兴德知道就是浙江大儒顾肯堂先生,遂道:
“久慕得很,怪不得我这伴当要受亏。”
顾肯堂问:
“足下何人?”
张兴德通了姓名,顾肯堂道:
“宿州双刀张是著名的镖师,幸会得很。”
说着,遂起手把张人龙点醒。人龙还要寻仇,张兴德道:
“你要寻访的顾肯堂顾老先生就是此位,今朝见面就动手,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
顾肯堂道:
“实因尊处行李太多,堆得路都不能走,驴夫偏又出言不逊,遂弄出这场笑话来。”
张兴德道:
“这都是我们疏忽之故。”
于是一面叫把行李搬过,一面让顾肯堂房中坐坐。顾肯堂见有两个客商在一起不便讲话,遂道:
“我要与年管家问几句话,还是到我房中去坐吧,镖师厚情,停会子再来奉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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