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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引狼入室祸水溢门楣 调虎离山善人罹恶报
书名: 江湖剑侠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4259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18

却说那一班老先生异口同声地皆说是缓胎,并没有其他的关系。但是一个宋妈却说是怪胎,她凭她的经验所得,说十一个月是疑胎,十二个月是怪胎,十八个月是鬼胎,她这样不负责任地说着,将李府一班丫头仆妇说得毛骨悚然,谁也道宋妈这种话是经验之谈,一个传两个,两个又是传四个,很快地传遍一村。大家都给邹氏担着心事,更替李德明道着不幸。

略眨眨眼,又到十五个月里了。在那三个月当中,李德明真是寝食不安,邹氏本人也担着许多的惊怕。

那一天的午后,邹氏忽然腹痛起来,宋妈便道:“这差不多要快临盆了。”

吩咐人们将邹氏的卧房里打扫得干净,闲杂人等一概赶了出去,只留玉花在里面听候使用。到了申牌时候,邹氏的腹中越发痛得厉害了,坐在床上不住口地呻吟着。后边使用的一班丫头仆妇早已听得宋妈说得那样可怖,谁也不敢在邹氏的房外探探头儿,只有李德明时常到房门外问长问短。

宋妈便劝他道:“大官人在这会儿不要时常到这里来走动,须知血房很为不净,不要触犯了三尸神啊。”

李德明是一个何等样聪明的人物,到了这会儿,也会被这个老娘骗得团团乱转咧。独自一个回到前边的客堂里,兀自放心不下。

到了酉牌将过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气急败坏地由后边奔来说道:“大太太生了一个妖怪,浑身黑毛,头上的皮已经没有了,鲜血淋淋的,十分难看,请大官人定夺。”

李德明吓得慌了,忙道:“太太的身体可平安吗?”

小丫头道:“太太倒平安,现在躺在床上饮桂圆汤咧。”

李德明忙道:“快休声张,只将这个东西抛到僻静的地方去便了。”

那个小丫头答应一声去了。李德明暗自说道:“造化造化,俺的夫人只要无恙便好了,生了一个怪物,倒不成什么道理啊。”

到了黄昏时候,李德明实在放心不下,也管不得什么血房红屋了,一头闯进邹氏的房间,只见邹氏躺在床上,连被都没有,宋妈和玉花两个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李德明瞧着这种情形,勃然大怒,忙上去将被拉过来给邹氏盖上,低声问道:“夫人,你觉得怎么样了?”

可怜一个邹氏,自从临盆一直到这一会儿,不独被没有盖,便是茶也没有喝一口,已经昏昏乎乎地不省人事了。李德明忙命人来灌姜汤,脚下加汤婆儿。

正在手忙脚乱的当儿,一个宋妈狗颠屁股似的进来了,见众人在七手八脚地服侍邹氏,便有些不自在了,忙道:“大官人,你快休要乱弄,须知太太的腹中还有血咧。”

李德明怒火上冲,大骂道:“少要放屁,一个头次生产的人,吃得住这样的劳碌吗?方才你俩到哪里去的,撇下了太太不问不闻,是什么居心啊?”

宋婆听得,舌头打打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德明道:“人家请稳婆是服侍产妇的,俺家请稳婆却是害产妇的了。俺要问你,你方才到什么地方去?”

宋婆给李德明追问得急了,只得说道:“方才俺将生下来的妖物抛到河内去。”

李德明道:“你既出去,何不命丫头们进来,更有玉花为何也不在这里呢?”

宋婆道:“玉花姑娘和俺一同去,俺叫丫头们进来,她们不听从俺的话,俺也没有方法可想啊。”

李德明听得越发觉得其中有了蹊跷,便道:“生的是什么样儿的一个东西?”

宋婆道:“生的是一个猫儿模样的东西,那是怪胎。大官人此刻还问他做甚?只求太太身体平安便好了。”

李德明道:“谁在旁边看见的呢?”

宋妈支吾着道:“没有别人,只有玉花看见的。一班丫头仆妇们皆不敢看,走得许远。”

李德明听得越发疑团百结,瞥见玉花走了进来,便问道:“太太生的是个什么模样儿的东西?”

宋妈赶着道:“你……”

李德明一声断喝道:“滚你妈的蛋,不准你开口乱说。”

宋妈撞了一鼻子灰,停了半晌,说道:“俺便不开口。”

玉花猛地经到这一问,不禁神色仓皇,口中只是打着哆嗦,半晌才说道:“生的什么,俺没……”

她正说出一个“没”字来,瞥见宋婆在一边赶紧向她使了眼色,她道:“俺没有看得清楚,仿佛是一个狗身双头的怪胎吧。”

李德明一声冷笑道:“俺道你俩不要再瞒天掩地了,一个说是猫模样,一个说是狗模样,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宋婆正要答话,李德明一声断喝道:“家丁们快些进来,将她俩捆起来,明天送到沂水城内去,请县太爷来审问端底。”

一声未了,早有几个家丁来将她俩一齐捆缚起来。到了第二天清晨,李德明亲自穿起礼服大帽来,押解着她俩进城去,会知县姚明,将以上的情形做了一张呈文,呈上去。姚知县便将宋妈和苏玉花一审问,宋妈胆小,便一五一十地完全招认出来了。

原来宋妈是苏家买出来干的,她们说生了一个妖怪,都是假话,生的确是一位肥而且胖的小公子,被宋妈用棉花塞住了口,顺势用血衣包裹起来,抛到河心里去了。此案关于断宗绝嗣罪过很大,姚知县立刻下签捉拿苏西坡,谁知老苏、小苏一齐得着风头,预先滑脚走了。姚知县便将宋妈和玉花定了一个终身监禁。

邹氏事后听得生的并不是一个妖怪,乃是一个儿子,不由懊丧悔恨,终日郁郁不乐,虽然经许多人来劝说,无奈她尽是悲苦懊悔不已,加上产后的人百脉空虚,不久便一病恹恹,不思饮食了。她日渐消瘦,虽经许多的医生来诊视,可是依然是毫无起色,不上三个月,便一命呜呼,永与人世长辞了。李德明悲痛逾恒,恨苏家如切骨。自那邹氏去世之后,族人亲友一齐来劝他续娶,可是他发誓再也不肯娶的了。

光阴似水,过了一年,又增一岁,不转眼,十八年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李德明在这十八年之内,孤衾独拥,终日放怀于诗酒,倒也逍遥自在。一班亲友们劝他不得,只索罢了,他总想到六十岁做寿的时候,拣最近的族家里挑选一个男孩子,作为后嗣。谁知俗语说得好:“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那一天,他正在花厅上和几个宾客在饮酒解闷,瞥见四个公差,手执麻绳铁索走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李德明拖出席来,即欲加以捆缚。

李德明忙大声喝道:“你们这一起该死的狗头,胆有天大,俺犯着什么罪过,你们敢来动手?”

那个领首的公差大声喝道:“你不要开口骂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要以为你多一头功名,便拿功名来吓人。你如果不犯罪,俺便敢捉你去了吗?常言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俺们拘人自有拘票的,你如果不服,现有拘票在这里,你拿去看吧。”

李德明便将那人的拘票接到手中,仔细一看,上面写的是:

李德明窃赃蓄匪,罪大恶极,火速拘提来署,依法究办,毋违此令。

李德明看罢,不禁呆了,便是那一群的饮酒宾客也弄得不知头路起来。李德明见拘票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的,当然是不能够反对的了,只得向众宾客说道:“兄弟这一遭受着莫大的冤抑,各位如肯给兄弟设法申雪,兄弟自然不忘恩德的了。”

众宾客齐声说道:“你直放心随公差进城,有了水落石出,俺们当然尽自己的力量保释你便了。”

李德明便随着他们进城了。

那个知县姓巢,叫必达,是一个昏而且贪的官儿,因前天任守备在北风圩捉着了一伙强盗,为首一个叫大刀王能,他供出窝家,便是李德明。巢必达将李德明拘到署里,他坐在公案上面,冷笑一声道:“李德明,你到了此时,可知罪?”

李德明冷笑一声道:“敢问父台,俺所犯的是什么罪啊?”

巢知县一声冷笑道:“你自己所干的事情,难道还不明白吗?”

李德明摇头说道:“学生平日安分守己,并没有犯什么法啊!”

巢知县一声冷笑道:“嘿嘿!你还在遮瞒俺吗?不给你一个证人,你一定是不承认的了。来人,快些给俺将王能带上来!”

三班轰然一声答应着,立刻在章字狱里将一个强盗的首领王能带了上来。巢必达向他说道:“王能,你所说的赃主,是不是李德明呢?”

王能一回头向李德明望了一眼,连连点头道:“正是他,正是他。”

李德明这可气得叫起撞天屈来。巢知县立刻将惊堂一拍,大声说道:“呔!好一个大胆的李德明,你依仗着你有一头功名,敢在本县的面前大肆咆哮吗?要知道,不论公侯与将相,只要撞到俺的大堂上面来,俺衡量依法惩办他的。来人,先给俺将李德明的顶儿摘去。”

一声未了,早走上三个公差,将李德明衣冠除去,上了刑具。

巢知县道:“打下死牢,听候发落。”

就此,巢知县顺势又将李德明的家产查抄了充公。李家的一班亲友起初倒也想给德明申冤,后来听得县太爷不独不讲情理,并且来头很大,大家都以为事不关己,不要乱去招惹出是非来吧。由此,你既缩头,俺亦敛手,绝口不提到李德明的事情。眼看着李德明的家产被抄了,人在狱中候死,家属里有两个气愤难平,便想到济南去告上一状。谁知他俩还未动身,早有人送信到沂水县署内去,将他俩星夜提到县署里去,定他们一个与盗牵连的罪名,也自陪着李德明下狱了。经到这一番变动之后,家族中越发没一个人敢出来仗义执言了。

巢太爷便指定八月十六日为斩决李德明之期,这个消息哄传出去,早惊动一班平民百姓们,无不奔走骇告,诧为人世间不白奇冤。可是苛政猛于虎,谁敢出来仗义说话,那不啻便是自寻死路。因此他们也只有在背地里嗟叹而已。

日子是很快的,转眼间已到八月十四了,许多受过李家恩典的穷人们聚在李家村的东面都天庙里,开了一个会议。大家凑了一个公份儿,预备在十六日上午送一顿酒食给德明,聊尽一些受恩的薄意。倒是那一起亲友家族们深怕连累了自己,休道不敢送酒饭了,便是到杀场上去探探头儿,也没一个。那起穷朋友因为一穷字,胆便大得多了。

当穷朋友在都天庙里开会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和尚对他们说道:“你们在这儿干些什么?”

他们同声说道:“俺凑一个公份儿去给李大官人送死。因为俺们受过李家的恩典,此次他遭了不白之冤,俺们一没有金钱,二没有势力,既不能给李大官人申冤雪愤,只有聊尽俺们一些心意罢了。”

那小和尚又道:“这个李大官人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物?为什么受了冤枉呢?”

一个叫花子头脑一五一十将李德明被冤的情形仔细地对小和尚说了一遍。那个小和尚道:“哦!有这等的事吗?俺倒不相信,一个鸟知县有多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地冤害民人啊?”

众穷朋友一齐叹气说道:“他的来路太硬了,便有人去执理结难,无奈他和你不讲公理,你也奈何他不得。”

他们正在攀谈的时候,忽见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走到庙里,剔起两眼,大声喝道:“你们这一些人在这里干什么啊?”

众人忙道了原意。谁知那人连珠价地说道:“快滚快滚,俺要问你们肩上有几只脑袋啊?”

赵大听得他这一句话,未免生气起来,大声说:“老胡,你说什么话啊?俺们凑一个公份儿去替李大官人送死,也不是犯法的事情。”

老胡冷笑一声道:“李德明与盗往来,所以犯了死罪,他自己的许多亲戚朋友还不敢有什么举动咧,倒是你们这一起漠不相关的人们,横枝着紧,想必你们和李德明有什么关系吧?”

赵大听得越发动起火来,说道:“不错,俺们本来和李大官人有关系的。他老人家平素对待俺们一起穷朋友十分矜怜体恤,俺们是戴发含齿有良心的人,受了人家恩典,自然是想图报的了。并不是一起人面兽心的家伙,幸灾乐祸。”

老胡道:“俺不管你有没良心,要聚议什么事情,不要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累害别人,你们到别地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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