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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山中显技银弹击神鹰 寺内逛游老僧嘱佳客
书名： 江湖剑侠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4289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18

上回说到游万峰夫妇和女儿彩凤行到一座山根下面，瞥见一只黑鹰在天空里飞来飞去，煞是可怪。游彩凤不禁手痒起来，在玉臂上卸下了弹弓，对准黑鹰一弹放去，谁知那黑鹰十分厉害，见彩凤放弹，霍地在天空里打了一个招，展开右爪，竟将一粒银弹凭空抓住。游彩凤等不由得齐吃一惊。

游万峰便对彩凤说道：“这鹰的来历定是不小，你不要去招惹出是非来吧！”

彩凤哪里肯相信她老子的话？只是摇头道：“这畜生太也可恶了，竟敢将俺的弹子抢去，非送掉它的性命不可。”她说着，嗖地又是一弹，对准那黑鹰的头颈放去。

说也不信，那鹰扑啦啦地在天空里打了一个招儿，右爪抓住的那一颗弹子放了下来，扑的一声，将彩凤放出去的第二弹击了飞去，这一招愈使游家父女等吃惊不小。游彩凤仍然不肯罢手，霍地又到弹囊里去掏弹。

万峰忙止住她道：“快不要动手，俺们早一些离开此山吧。”

彩凤按弓道：“怕什么？”

万峰道：“你出道儿有多少日子，哪里知道道儿里的情形，大凡一般突出寻常的禽兽，皆是道儿里的伙伴，或则用它去刺探消息，或则利用它报仇复隙。你不记得七星砬子山降龙老师的一条花狗吗？那一条狗可不和这鹰同样的厉害吗？一只没有智识的飞鹰，如不经过一番训练，便能有这样的了得吗？你再进一步想吧，教训这鹰的人本领又当如何呢？”

彩凤正待答话，瞥见山腰里一个白衣小和尚飞身下来，在游氏三人的前面立着，伸手向天空里一招。那只黑鹰猛地落了下来，在那小和尚的肩头立着，扭转头对着彩凤不住地怒视。

那个白衣小和尚向游彩凤微微笑道：“姑娘你既有手脚，也不该到俺们深山穷谷来施展啊！须知这一只鹰是俺们驯养出来的，不是供你试弹的。”

游彩凤连放两弹，不独没有得手，并且倒受了那鹰的揶揄，正闷结着一肚皮的气没处发泄，又听得这和尚的几句冷峻的话，越发火上心头，就冷笑一声说道：“和尚，你的话太也不对了，你道这鹰是你驯养出来的，俺要问你，有什么记认吗？”

那个白衣小和尚摇头说道：“记认虽然没有，但是你要明白，俺们这座山不是打猎的围场，更不是试手段的武场，需不着你在这里卖弄伎俩啊！”

游彩凤听得，由不得就大怒起来，气冲冲地说道：“和尚，你好痞赖！这座山是你出银子买下来私有的产业吗？便是这山是你的产业，须知飞禽走兽这一类东西，未必是你出钱买来的吧！”

那和尚笑道：“俺们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更不肯杀生害命。这座山既是俺的产业，山上一切动植飞潜，俺自当要尽保护的责任。”

游彩凤道：“俺们既不慈悲，也不方便，偏喜伤害你保护的东西。”

那个小和尚忽然就板下脸来说道：“你敢伤害俺们保护的东西，俺今天便不准你们出山。”

彩凤冷笑一声道：“和尚，你敢不准俺们出山吗？好得很！”她说着，一抖丝缰，便对定那个小和尚冲来。

那个小和尚伸手向彩凤一指，道：“少要撒野。”游彩凤坐下的一匹大宛马忽地倒退数步，呆呆地立在道中，不能行动。

游万峰见此情形，便知道那和尚定非等闲之辈，忙下马到他的身边，抱腕当胸说道：“适才小女冒犯了大和尚，在下赔罪，务望勿要介怀才好。”

那个小和尚忙也打了一个稽首，说道：“没事没事，俺断不介怀，不过施主的令爱火气未免太重一些了。今天幸是遇到俺们出家人，不喜和人争闹闲气，如果别一个，说不定还有意外的岔事发生哩。”

万峰道：“敢问大和尚山上有没有梵林宝刹呢？”

那和尚笑道：“当不起梵林宝刹，有的不过是数间破庙而已。”

游万峰道：“宝刹里定是大和尚住持的了。”

那个小和尚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俺这个样儿还配得上做庙宇上一个住持吗？俺的头上还有两重天咧，俺的师父叫莲池，师祖叫证道，一座药师禅林的里面，共有三百多个和尚咧。”

游万峰听得，便对他说道：“俺们可以到宝刹里去随喜一趟吗？”

小和尚点头道：“这个是可以的，但是俺们师父的脾气非常的古怪，不问何等样儿宾客，要到庙里去随喜，都得先经他老人家许可，然后才可以进去呢。你们不妨且随俺到山上去，让俺去对俺们的师父商量一下，经到他允许，你们再进去。万一他不答应了，你们也休怪。”

游万峰唯唯称是，回头对朱兰英、彩凤俩笑道：“你俩愿意去吗？”

兰英点头道：“前去见识见识，未尝不可，但是现在的时候不早，耽搁了时候，恐怕赶不到蒙阴了。”

万峰道：“那倒不妨事，俺们随地皆可以住宿，不定要今朝赶到蒙阴的。”

朱兰英道：“既是这样，俺们便随他上山去吧。”

说着，他三个随着一个小和尚，绕着山道向山上而来。转了好几处石坡，遥见三层坡上一片平原，大约有五顷多大，苍松隐隐，翠竹森森，在那一种幽美而又肃静的境况里，露出红墙一角。

万峰便指着那一角红墙对小和尚说道：“那边想便是宝刹。”

小和尚摇头道：“早哩，早哩！还是一座偏庙哩。”

万峰等到了这偏庙的门前，只见横额嵌着赤霍霍的四个金字，乃是“雷音小筑”。一眼望去，也有三四进的房子，过了雷音小筑，又到一座寺院，万峰等便料到这座寺院大约是药师禅林了。谁知走到切近，又是一个偏庙，叫文昌殿，大门闭着。过了文昌殿，便是一片广场，大约有五十多亩田这么大，场上摆着十多对石锁、石担，另有秋千架儿、纵高栏、练腿袋儿，以及一切的练武把子。

万峰便对小和尚笑道：“这场上大约是宝刹里众师父练功的去处吧！”

那个小和尚笑道：“不是庙中人练功，却是庙外边的一起闲人在这里时常操练操练手脚。”

过了广场，便走进一座松柏的密林，只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他三个只得下马扣着丝缰向里面走去。松柏林的尽头地方，乃是一座十三层的宝塔，庄严宽敞。

游万峰道：“俺们先到塔上去游玩一下子吧。”

那小和尚连连摆手说道：“塔上封闭已久，你们不要上去吧，前面便是大庙了。”游万峰只得唯唯称是。

宝塔的西边就现出一宅很大的庙宇来，小和尚肩上的黑鹰忽然抖开翅膀，扑啦啦向庙内飞去。

那个小和尚回头对他三个说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吧，容俺进去通报一声。”小和尚说到这里，放快了脚步，向庙中走去。

彩凤便对万峰说道：“依俺看来，这庙中的和尚并非善类啊！瞧他的形色，就可以料到几分了。”

万峰笑道：“管他善类与否，俺们又与人没有一些儿含糊，更没有多少银子带在身边。就有黑道里朋友在庙中住着，俺想来未必便来为难俺们吧！”

朱兰英道：“这倒不能够料定咧！万一有了意外的事情发生，那便怎么应付呢？”

游万峰道：“不会不会，俺可料定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你们直不要多顾虑吧！”

他们正在谈话的时候，那个小和尚匆匆地由庙里出来，走到他们切近，笑道：“你们的运气真好，俺们老和尚平素对于随喜的客人向来是拒绝得多，今天俺给你们想来，多半也在拒绝之例，讵料他老人家竟一口不阻，准许你们进去随喜，可见是你们的运气好了。”

游万峰道谢了一声，将马扣在门前的柏树上，随着那个小和尚向里面而来。天王殿二十四司、五财神殿、东岳齐天庙、都天殿、观音院，将各处的宫殿随喜下来，天色已晏了。可有一件很奇的事情，便是他游览了这许多的地方，未曾遇见一个和尚。游氏父女不禁暗暗地纳罕。

彩凤忍不住便向那个小和尚问道：“俺们走了这许多的地方，并未曾遇见你们庙中一个人，难道你们庙内只有你们师徒俩吗？”

那小和尚笑道：“俺们这里和尚倒有三百多，只是随喜的施主们是不易看见的啊。”

彩凤道：“为什么不易看见呢？”

小和尚道：“俺们的庙规很大，不论哪一班的师叔师兄，日间只在禅房里静坐，不准到外边来走动。”

彩凤笑道：“怪不得看不见他们，原来还藏在禅房里面呢，可能领俺们到禅房里去见识见识吗？”

他摇头说道：“这可不能，俺们庙中有一个先例，不论何时何地，对于妇女来参观禅房，一概谢绝，请勿罪怪。”

彩凤听得好生不自在起来，便道：“那么照你这样的说，男客一定是不拒绝的了？”

他点头道：“不错咧，男施主们便不加阻止了。”

朱兰英道：“和尚，你们这里规例太也奇怪了，俺们要问你，难道妇女不是个人吗？”

小和尚忙道：“阿弥陀佛，这是女施主说出来的，小僧却不敢放肆。不过俺们这里拒绝女施主参观禅房的例儿是俺们师祖手里定下来的，这个却要请施主们的原谅。”

看官要晓得，这小和尚拒绝他们，不准去到禅房参观，这其中也有极长的一段原因咧。

原来这山上的老师祖的师父叫觉慧，苦修了一百二十五年，渐渐能够脱离肉体白日飞升。他在九十岁左右尚在东禅房里静坐，日食薄粥一杯，到了一百岁以外，便不食烟火，在后花园里辟两间茅屋，在里边静修。每天只食一些松果儿，饮一些涧水，再到一百十多岁的时候，爽性连松果儿、涧水也不吃了，并且将门用泥土封了起来，连花园的门闭起来，不论王公大人，一概谢绝到园里去游览。

觉慧的三个徒弟便是证道、证修、证果，他们的功夫道行也自过乎常人了，每逢朔望，他三个一齐到后花园里去顶礼一回。许多的官宦人们闻得七羊山有这么一个道高德崇的神僧，大家皆愿意来和他会晤会晤，可是皆给证道等恳求免了。

到了某一年的四月二十一日晚间，证道正在禅房里打坐，猛听得一个守园门的小沙弥跑进来说道：“老佛的禅房里钟声响亮，不知有什么事情，请方丈定夺。”

原来觉慧的房中有一口小小的铜钟，他要什么，或要和谁说话，只消将铜钟轻轻地敲了两下，守园的小沙弥便到前面去报告给方丈了。证道听得小沙弥的报告，不禁十分奇怪，因为老佛有三年多没有敲过钟了，此番忽地敲钟，或者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吧。他哪敢怠慢，立刻便将证修、证果一齐唤来，同到后园去看老佛。他们到了后园里的禅房外边，行了一个参拜的礼，便听得觉慧在里面说道：“徒弟们听了，今年五月初，老僧有极横的灾难临身，你们将瘟神香会提前五日做了，到了五月初一至初七这七天里，紧闭山门，不论是谁，都不要放他进庙。要紧要紧，切记切记。”

证道等唯唯称是，便退到园外，连夜忙备瘟神香会的手续。到二十四日打扫庙内各宫殿，出通告，预办素斋。这乐师禅林的瘟神香会遐迩闻名，连安徽、河北、江苏三省的善男信女都如期赶到参与此会。今年特出旧例，提早五天，他们也就早五天赶到了。这五天内佛声震地，香火冲天，不让往年的盛况。

恰巧这时候，北京城里有两个素负善名的小姐，一个叫红英，一个叫香缘，却是哈都亲王的两位格格。这两位格格生性好佛，五岳三山，她俩都去朝拜过。红格格十九，香格格十七，姿首秀丽，恍若天仙，有许多的王孙公子登门求亲，皆被她俩摈诸门外。哈都本来爱她俩不啻若掌上珍珠，对于婚姻这一层事，自然是不愿意强她们所难，只好随她们的意思。她俩终日价除掉烧香拜佛而外，更没有其他的事务。

这年，她俩忽然想到七羊山去参拜活佛，顺便加入瘟神香会祈福。她俩禀明了哈都到七羊山的来意，哈都自是答应的了，又派了一个游击、四个千总、五百名大兵，雇定了一只大船，向山东进发。在路非止一日，直到五月初五下午未牌时候，才抵到七羊山。红、香两格格恐怕明天瘟神香会便闭幕了，不能参与盛典，殊为可惜，忙命手下的人们赶紧抬轿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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