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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醉金刚鏖战铁臂龙 路振飞巧逢游彩凤
书名： 江湖剑侠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4019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18

却说路振飞被众人一提拔，忽然就心中一转，暗说：“他们的话的确不错，俺哥哥已死，俺倘然再去自投罗网，那不是连报仇都没有了人吗？倒不如就此远走高飞，去访求几个有本领的人，学一点儿能为，再来寻这王八算账。只要他不死，料想总有报仇一日的。”他想罢，就向众人拜谢。那班人都因他兄弟二人平昔待人不错，大家就七拼八凑地弄了许多衣服、银两送给他。

路振飞别了众人，携上一个小小包裹，一路上饥餐渴饮，有路即奔，无论城市乡镇、庵观寺院，都要逗留，细细寻访有本领的高人。他这样寻觅了有半个多年头，也没见过什么有本领的人。

这天，已走到河北清河县地界，路振飞来到一个大市镇上，这镇名叫牛头镇，镇上有一千多人家，街市上熙来攘往，倒也十分热闹。路振飞走进街市，自己心中委实烦闷，暗想：“光这样地飘荡，又寻不着有本领的人，不但报不得兄仇，并且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延宕下去，弄得盘川用罄，连自己都没有个地方插足安身。”他只得走进一家小酒铺子门首，要了一壶酒，独自喝着。在他心中，本预备多喝两壶酒，解解自己的愁闷，哪里晓得酒这样东西，在心中小不适意的时候，倒可以借着它来消遣消遣，倘然到了真正愁闷不过，却是愈喝愈烦恼，愈饮愈愁闷，非得吃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知才能够把千斛愁担在肩头上权且卸一卸，到了清醒过来，这天大的帽儿仍旧无形中替你戴上。路振飞当然也逃不了这个公例，他刚刚吃了两壶酒，倒反转把新愁旧恨一股拢勾上心来，正没个好发作，忽然就听得外面一声吆喝，已由店门口走进一个粗眉环眼的大汉子来。路振飞看了他一眼，只见那汉子已拣了一副座头坐下，要酒要菜地狂饮大嚼起来。路振飞见他吃得豪爽，恨不得移樽就教，自己也过去和他畅饮三杯，泄泄自己的愁闷。

在这个当儿，忽然那酒店门外又抢进几个獐头鼠目的后生来，一见那大汉，就一窝蜂儿拥过去，都七张八嘴地吵成一片。只见那大汉气呼呼地用拳头在桌上一击，跳起身来，就往外走。那班人也跟着他走出去，顿时那座饭店里的吃客也都哄着跟着走去一大半。

路振飞不由得也生出一种好奇的心来，就把那店伙叫过来问道：“你们店中，刚才的那个大汉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会儿这班人都哄着跟他走，究竟是有什么事体啊？”

那店伙笑道：“爷不是本地人，所以不晓得俺们镇上的事。刚才那汉子名叫铁臂龙贾二，是俺们这镇上的一霸，那几个后生都是他的高徒，平素在镇上没一个人不惧怕他们。现在据说是一个卖把式练拳头的人来寻他报仇较艺，所以这班徒弟才赶来给他送信的，大概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打哩。”

路振飞一听店伙说的话，不由心中一动，暗说：“俺正是一心要寻访有本领的人，好跟他学艺报仇，叵耐一路上没有寻访得着，现在既然这里有会家，俺不如也赶去看他们比拼，他们两方面总有一方面本领高强的人，俺不管他恶霸不恶霸，卖解不卖解，谁打赢，俺就拜谁做师父，这不是天然的一个好机会吗？”

他想罢，就满面堆笑地对那店伙说道：“俺请你关一声，他们在什么地方比拼，你能够领俺去瞧瞧热闹吗？”

那店小二又瞧了他一眼，就摇着头笑道：“俺们没这闲空，小爷要去，就请自己去吧。俺告诉你，离开俺们这店面，一直朝东走，那里有座三元坊，再拐北就是一片空场，大约他们比拼总离不了那个所在。这一会儿，看热闹的人恐怕要轰动全镇，爷要去就赶快去，迟了恐怕要挤轧不进哩。”

路振飞问明白了，也不再和他多谈，就笑着点了点头，给了饭钱，立起身来，挽了包裹，大踏步就走了出去。他依着店伙的说话，走了没多远路，就到了那边，但见广场上已挤满了一大丛人，他就把包裹紧系在臂上，打从人丛中轧了进去。仔细看时，并没有刚才那大汉的踪迹，只见广场上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赤着臂膊，头绾一个牛心髻，在那里打拳踢足地练把式。路振飞虽然不懂拳足功夫，但觉得他施展得手足极纯熟。旁边有一个妇人，拿手敲着锣。西边角上，地上置着一座木架，架上插着许多兵器。又在一棵枣树上拴着一匹花斑白马，马上骑着一个小姑娘，生长得娇小玲珑，穿一件葱绿密扣紧身短袄，大红扎裤，窄窄金莲，愈显得窈窕，十分可爱。这班看客的目光都移注过去，也没有人注意那男子练的把式。那姑娘只把两只眼睛贯注着那练把式的男子，向四面睃也不睃一睃。

在这个时候，忽然场外噪起一阵人声来，接着就听得连嚷：“走开！走开！”的声音，那看闲的人便如潮水似的掀开一条路。路振飞看时，却正是那饭店中遇着的那个大汉，领着十几个精神、粗壮的后生，手中都挟着兵刃，雄赳赳地大踏步抢了进去，分明不是怀着好意。那场中的那个赤膊男子早看见他们抢进来，就先立了一个门户，用手指着那大汉哈哈地笑道：“好好好！来吧，兄弟却是特来候教的。”

那大汉也不由得狞笑着说道：“好个不怕死的囚囊，打输了还敢不服吗？今天不叫你大见世面，还不晓得你爷的厉害哩。”

那赤膊的男子鼻中哼了一声道：“咱们也不必斗口舌吧！俺先交代你一声，这番比拼，还是你我一人对一人，还是和上次一样，你们以多为胜呢？须得先说个明白，免得动过了手，不认败服输。”

那大汉一听，就属声说道：“俺不懂得什么交代不交代，勿论一人对一人，几人拼一人，只消打赢了，就算是占上风。你要怕人多，谁叫你自己来寻死路呢？”

那赤膊男子说了一声：“好，俺就来领教吧！”

说着，就把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奋起双拳，直向大汉两太阳穴扑来。那大汉见他来势凶恶，赶紧并起双拳，将两臂向上一分，使了个脱袍让位的架势，想把他的两臂格开，哪知那个练把式的人不待他来格架，早把双拳收转，趁势把身躯往下一矬，一个枯树盘根的扫堂腿，向下三部箍来。那大汉就纵身一跃，避让过去，随即使了个饿虎擒羊的姿势，向前猛扑过去。那男子不但不避让，反仰面朝天一跤跌倒，等到大汉扑到身边，忽地一伸手，已把大汉的两腿擒住，就势一举，那大汉已一个倒栽葱，面磕地地掼跌过去。

那男子已霍地跳起来，哈哈大笑道：“好个铁臂龙，原来就是这样的本领吗？”

那大汉打从地上爬起，就撮口一嘘，十几个精神、粗壮少年都各摆兵刃，冲杀过来。大汉也抢过一根铁棍，飞舞如风，没头没脸地扫击过去。那男子晓得他们要拼死地恶斗，也就去捞了一柄单刀，和他们接着厮杀，顿时就潮起一片人声，把把式场变作一座战阵。那赤膊男子正在双拳不敌四手，渐渐抵御不住的当儿，就听得莺嗔燕叱的一声，马上的那个小姑娘双足一蹬，由马背上平蹿了过去。在刀剑林中，已把大汉拦腰夹住，直奔那枣树边。那妇人也扛着一根绳，候在那边，先替他把棍夺下，然后就把他四马攒蹄吊挂在那棵树上。铁臂龙贾二的那班高徒要待去抢救，已被那男子杀得落花流水，四散奔逃。那些看热闹的人又哄起一阵彩声，眼看那铁臂龙贾二高高悬挂，却没一个人过去和他解围，可想见他平昔做人，否则乡梓间也决不肯由他受异地人欺负哩。

那赤膊男子将手中的兵刃放下，着好一件蓝布短袄，去拿过一根皮鞭，走到树下，对铁臂龙贾二骂道：“狗贼，你这时候还敢凶横吗？俺想平昔你在这镇上横行霸道，也不知多少人被你欺负没处叫屈，俺现在且警戒警戒你，不但自己报仇，也算替众人出气哩。”说着，早抡起鞭子来，在贾二身上没头没脸地抽打，直打得贾二杀猪般地喊叫起来。

路振飞看得亲切，就如飞地赶奔过去，走到那男子身边，扑地跪倒，口称：“师父，请看在徒弟面上，饶放过他吧！”

那男子倒不由得吃了一惊，拨转头看时，见是一个眉目清秀、温文儒雅的后生，估量他绝不是贾二的羽党，但却想不起和他在哪里见过的，却会称唤起他师父来。就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皮鞭子，叉着一只手笑道：“你是什么人的徒弟，却来和俺冒认？俺打他，和你有什么干系，却来替他讲人情吗？”

路振飞道：“俺和这铁臂龙贾二并没有什么瓜葛，因为俺一心要习艺求师，拜访妙手高人，路过这地方，听说师父和贾二比艺，俺想在二位中拣择一位教给弟子些本领。现在师父的本领比贾二强胜过十倍，望求师父就收留俺吧！”

那男子一听，就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世间哪有这样容易的呢？莫说俺平生不教授徒弟，就是要收徒弟，也不能就空口白说，收留素不相识的人，你莫痴心妄想吧。你既然有些义气来替这厮求情，俺就冲着你把他放下，顾全你面子吧。”

路振飞一听他这说话，晓得他不肯收留，就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他这一哭不打紧，早把站在旁首的那个小姑娘引得扑哧一笑起来。

那妇人也就笑道：“这孩子有什么要紧，却这样痴心要学本领？也罢，俺看他一片诚心，他不肯收留，俺便收了你吧！”

那小姑娘就拦阻着道：“妈，千万不能收留他，俺们是走江湖卖解营生的人，他们有家有室，能跟着俺们闯荡吃辛苦吗？”

路振飞一听，就指天发誓地说道：“姑娘、奶奶们，请放一百二十分心，俺是个无家室、没依靠的人，倘然姑娘们肯收留俺，莫说跟着走江湖，就是做奴才服侍，也都情愿的，只求姑娘允许了吧。”

那男子说：“好，既然这样，俺们正缺少一个看管箱物的人，这差事就交给了你吧！”

路振飞一听，就欢天喜地地一骨碌跳起身来，对那男子说道：“既然师父们肯收留，还没有请教过师父姓氏，这两位又是师父的什么人？说明了，也好有一个称呼。”

那男子笑道：“俺叫游万峰，江湖上人唤俺作醉金刚。”指着那妇人和那小姑娘道：“这是俺的妻子朱氏和俺女儿游彩凤，你也得见一个礼。”

路振飞又对她二人施了一个礼。

朱氏就对她女儿道：“你瞧俺们新收的这徒弟，他的相貌举动简直和你哥哥一样，这大概也有一个缘分吧！”说着，眼皮一红，几乎要流下泪来。

游彩凤笑道：“莫伤心吧，既然妈想念着哥哥，俺们就当是哥哥一样，岂不大家也亲热吗？”

游万峰也点点头，就对路振飞道：“你既然愿意跟着俺们习艺，俺们大家就和骨肉至亲一样，你也不消客气得。此地不可久留，俺们就快些收着动身吧！”

路振飞答应着，就去帮着她母女收过场子。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十停中已走了七停，还有些人因为要看他们把贾二怎样发落，当在那里哄挤着。

游万峰就指着铁臂龙贾二，大声喝道：“今天本意要取你的狗命，因为看在俺新收的徒弟情面上，饶放过你。倘然再不安分，恃势横行，早晚当心你的脑袋。”

说着，就和路振飞、朱氏母女四个人，挑着箱笼包裹，牵着马，由人丛中走开广场，直向大道上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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