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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记忆,消失了
书名: 巴其斯之书 作者: 水珠儿 本章字数: 1601 更新时间: 2024-04-26 15:53:29
是谁在哭?
谁在叫我的名字?
不,那不是叫我。可他们是谁?他们在看着我……为什么这么伤心?他们找不到我了吗?
我怎么了……我不认识这里,我在哪儿?我回不去了……不,回不去……
有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淌落下来,两鬓的头发湿成一片。玛阿塔睁开眼睛,于是她告别了那个噩梦,在自己的床上痛彻心肺地醒过来。
听到抽噎声,正在吃饭的温蒂和露温妮诧异地瞥过来一眼。“嗨,怎么啦?”温蒂塞了一嘴蛋黄酱沙拉问到。
“不,没什么……”玛阿塔擦了擦眼睛。
这个梦太诡异了,混沌而错乱,毫无章法,却居然让她难过到几乎窒息。梦里她似乎变成了别人,而且……太荒唐了,她似乎面对着别人的爸爸妈妈。他们对她痛哭流涕,一声一声哀哀的呼唤,于是她也受不了了,鼻涕眼泪一块儿掉下来……哦,真是丢人。
从床上起来,头疼得不行,像是有股龙卷风钻了进去在里面横冲直撞。她敲着脑袋勉强朝桌前的两个姑娘笑笑:“呀,早饭这么丰富?”
“早饭!”露温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给她一个大白眼看:“午饭了,我的小姐!你们还真行啊,在酒吧里喝成那个样子,而且居然,居然——哦,这真太过分了!”
“老实交待吧,玛阿塔。”响应露温妮的愤慨,温蒂放下叉子严肃地看过来:“你和妮可到底是怎么认识影血和银月的?昨天他们送你们回来的时候,半个宿舍楼的女孩儿眼睛都是红的!哦……谁说包括我们来着?没有,但是,哼,快说!”
昨天?酒吧?哦是啊……玛阿塔想起来了。昨天他们四个人在螃蟹酒吧聊天,小红帽惹了几个乱子,然后大家的确喝了不少。嗯,对了,记得还有古德和维达两位教授。不过他们为什么也会在那里?
忘记了。
玛阿塔苦恼地摇了摇头,感叹宿醉的伤害性。“妮可呢?”她喃喃地问。
“喏。”温蒂努了一下嘴角。玛阿塔对面的床位里,妮可的呼吸正像只小猪一样嗖嗖地自帷幔后头传出来。
“最过分了,昨天她简直靠进了影血的怀里!这真是……”露温妮愤愤不平地插着盘里的煎蛋。
“啪啦”一声,一本书从玛阿塔注视的床边上掉了下来。它摊开着扣在地上,封面上的大字一下子跳进眼来——《格林兄弟醒世录》。
玛阿塔眨眨眼睛,一时间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妮可什么时候也看起这么深奥的书来啦?”她诧异地问。
“还说呢,”露温妮撇了撇嘴:“昨天你们一回来,醉醺醺地就叫嚷有人非说格林兄弟收著的是一本童话,你们要证明给他看不是这么回事儿……对了,似乎还关系到小红帽。好了,现在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提这么可笑的说法?”
——童话?小红帽?谁???
玛阿塔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去一些模模糊糊的残像,昨天的酒吧里,有人万分激动地按住自己的肩膀,说,那个名字是怎么回事,格林童话?!你们这里还有格林童话?!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声难过的呻吟打散了玛阿塔的思维,妮可醒过来了。
听得出,她也正为昨晚的豪迈而付出代价。妮可的床吱吱嘎嘎地响了一阵,然后“呼”的一声,帷幔拉开,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红毛的脑袋探了出来——“库索斯啊,不!什么时候了?我错过了‘念力分解与构成’!完了……下个月的考试我别指望过去……”
“嗨,早。”玛阿塔坐在床上笑眯眯地朝她招招手。不愧是好朋友,在这么狼狈的早晨……好吧,中午,还能做个伴儿。
“早……”妮可一头埋进枕头里,痛苦地哼哼。
“好啦,下午我们专业也有这门课,虽然我已经修过了,不过,不介意带你去。”玛阿塔终于把自己从床上拖了起来,头重脚轻地挪步去洗漱。
“好啊!”妮可立刻也来了精神。“库索斯祝福你!哦天,我的头……是不是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打了我一棒子?”
“要是你俩再敢悄悄出去跟帅哥约会而不告诉我们,”露温妮气势汹汹地威胁到:“我会考虑这么干的!”
妮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洋洋得意地哈哈大笑。
洗漱间。
两个姑娘对着镜子,表情茫然地口吐白沫。
“妮可……”
含着牙刷,玛阿塔叽里咕噜地说出一句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忘了?”
妮可侧过头来想了想:“大概是早饭。”
[水珠废话:关于《格林兄弟醒世录》,对不起,俺实在忍不住要恶稿这部童话集><,长大重读,里面有些故事实在是太狰狞太血腥太bh了!真不敢相信小孩子时的俺会轻描淡写地读过来,库索斯在上,毕竟儿时心地不设防啊……]
* * *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念力分解与构成的课上,玛阿塔皱着眉头对自己说。身边,妮可正在发奋图强地拼命记着笔记。
关于这个问题,一个中午自己至少问了她十遍,而妮可每次的反应都是:“没觉得啊”,“怎么会呢”,“完全没感觉”……这简直要让玛阿塔认为自己是个重度猜疑症患者了。
但事实上,稍微探讨一下就会发觉,问题不是没有的。
“妮可,咱们昨天为什么会和那两个男孩子去酒吧的?”
“哦,大概是因为前天刚刚认识吧。彼此熟悉一下?也许。”
“呃……妮可,你还记不记得前天大家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在打架,咱们撞上了,劝架。如果不是我喝多了把脑子给泡坏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嗯,那,他们当时是和谁在打架啊?”
“……忘记了。”
好吧,她也忘记了。
而且,另外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就是——她发现班上很多同学都在期待电视节目。中午走进教室的时候,半个班的学生凑在等离子电视墙跟前,面色困惑地交头接耳——
“我记得我在等新闻。”
“对,我也是……不过,我说,你还记得为什么等吗?超级杯的总决赛好像是在下个星期吧?”
“不知道,好像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发生了?忘了,等等看……”
难道能说这是正常的?
那么,现在,当她翻开日记本的时候,这个疑问就被更加确定地敲打进她的脑海。
和大多数依赖电子技术和记忆笔的同龄人不一样,玛阿塔更偏爱用手写的文字来记录自己的生活与随感。所以她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日记本。那上面被写了魔法保护,没有口令,别人谁也别想把它打开。并且,这姑娘有个难能可贵的习惯——她的日记从十岁到现在,一句话也好长篇的大故事或者散文小说也好,从来没有间断过。从来。
但是四月一日和二日这两天,它们是空白的。
没有理由。玛阿塔确实不记得自己是用了哪段时间来记日记,但是,没有理由。多少年来的规律与习惯,打破,总得有些原因对吗?好吧,退一步,昨天她喝醉了,这是始料未及的,那么,前天呢?前天可是阿卡尼亚开学的日子,她在年假里花了五十天去期盼的日子,来临了,而她竟然会没有把这些记录下来?
一定发生了什么。并且,不好的预感,玛阿塔觉得,这也许会和她今晨做所的那个梦有关系……
想到梦,心底的刺痛一下子具体出来,那股悲伤情绪喧宾夺主地占领了她的脑海。
到底……那是谁啊?
“……玛阿塔,玛阿塔小姐。”
“嘿!”
椅子一震,玛阿塔的思维被硬生生地拉回教室,耳朵边上是妮可压低的声音:“真要命,还没清醒吗?古德教授叫你呢!”
玛阿塔抬起眼睛,讲台上斯欧·古德正沉静地“望”着她。看不出这位教授有什么表情,他下颌微沉,双唇碰拢,珠灰色的绸缎在眼睛的位置上闪着一沿柔和的光亮。
“……”玛阿塔张张嘴,无措地看着他。走神,还走得这么激烈……在古德教授的课堂上,这么干可真不明智。
片刻,古德教授安静地笑了笑。他开口时,声音很轻,轻如诱惑,玛阿塔甚至不确定除了自己以外是否还有人能够听到它。
——“别多想,顺其自然吧,玛阿塔。”
* * *
一节课之后,玛阿塔决定离开课堂去走廊里吹吹风。
头痛,心中异样,还有那些让人烦恼的遗忘感,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赤手捧沙站在大风里的人,越想辨认和挽留,就越觉得掌中空空荡荡。
明明就是有什么的呀,为什么握不住呢……
在看到塞卡雷斯迎面走过来的时候,玛阿塔欣慰地发现有问题的人不只是她自己。
一米五零的塞卡雷斯穿着严肃的正装校服,走起路来挺胸扬头,姿势笔挺,惹得一头金色小卷毛优雅地跳来跳去。他手里提着一台薄薄的笔记本,还有两卷电子书,看来是刚从“魔法史论研究”的课堂里出来。
“嗨。”靠在石柱旁,玛阿塔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哦,下午好。”塞卡雷斯惊觉地点了点头,雪白的娃娃脸上居然没有挂上面具式的笑容。“真奇怪,”他皱着眉头咕哝到,“为什么昨天我要研究‘空间学’呢……而且居然睡在了图书管里。大半夜的时候才醒过来,真是倒霉极了。”
“什么!?”玛阿塔大吃一惊,身边过往的学生纷纷向他们看了两眼。
关于什么“空间学”,得了,谁会在意那个?塞卡雷斯总是乐于钻研一些莫名其妙的领域,略有小成就搬出来卖弄卖弄,在玛阿塔来说,这种调调根本不足为奇。但让人震惊的是——图书馆,半夜!?库索斯,这个矮子难道是想跟女鬼去谈恋爱吗?!
“可是闭馆的时候,难道管理员布罗先生没有去清场?”
“我亮出了会长证,说要调查一些重要资料,这我倒记得……”扬起两只触目惊心的大黑眼圈,塞卡雷斯思索道。“等我醒过来,对,五十多卷资料都堆在眼前,可我完全不记得我是为什么需要它们了……笔记本里的纪录也都是空间、空间,乱七八糟,深入得简直能出本专业书了!这真是……”
“塞卡雷斯,你、你确定那些书真的是你拿的吗?”玛阿塔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学生会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塞卡雷斯愣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一扬头:“别说傻话了,我跟你说过,幽灵,那是骗人的。昨天一晚上我都没有碰到——以后,相信吧,也没人会碰到的。”
“你……敢确定?那么你是怎么睡着的?你说你不记得!”玛阿塔狐疑地盯着他:“塞卡雷斯,还有思维里的迷糊,你敢说这不是被幽灵诱惑了?也许菲尔弗……”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
——思维里的迷糊?遗忘?
好吧。她咬咬嘴唇。如果塞卡雷斯是被菲尔弗给迷惑了,那么她——又是被谁呢。
“玛阿塔?”面前的小个子挑起一道眉毛来看着她。
“不,没什么……今天的确是奇怪的一天。”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目光落在了塞卡雷斯的笔记本上。“下节课不打算上了吗?”
“论文指导,半个下午了,就没有一个人提出点有水准的问题。”塞卡雷斯轻蔑地弯弯眼角,“与其耽误时间,我不如认真去看看昨晚上整理出来的资料。说真的,空间还是挺有趣的学问,虽然它……喂,玛阿塔,你在听我说吗?”
没有。
显而易见,玛阿塔已经愣住了。塞卡雷斯面前,她微微张开嘴,瞪大眼睛,一个姿势凝固得泥塑木雕。
于是学生会长不得不诧异地回过头去——玛阿塔目光盯住的地方,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个人刚刚走过。
黑头发,中等身材,有点儿瘦。看不出这是学生还是老师,他捧着高高的一摞东西,一个转身闪过拐角,不见了。
那是谁啊?
在塞卡雷斯问出这句话以前,他满头的小卷毛忽然整齐地朝一个方向倒去,眼前金色的长头发一晃,玛阿塔整个人像道风一样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嘿!”
塞卡雷斯震惊地瞪起眼睛——受不了了,今天,到底有多少怪事儿才能算完?!
* * *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玛阿塔不是不假思索的行动派,从来也不是。像这回这样毫无理由的冲动,如果让妮可知道了,她会证明,这是她认识玛阿塔以来的第一次。
“咣当”一声,医务室的大门被打开了,玛阿塔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那里面,一个黑头发男人惊讶地回过头来。
——他。
玛阿塔定在那里,觉得脑子里面噼啪乱响。
那是个很年轻的人,削腮,深色眼睛,戴眼镜,皮肤在阳光底下看来是一种浅浅的蜜色。……算不上好看,厚道点说,这个人五官平淡得简直提不出什么特点,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是这张脸,让玛阿塔一路从教室门口冲到了这里。
我认得他。她对自己说。但是,他是谁……?
那人蹲在地上看着玛阿塔,气场里一瞬间的震惊和矛盾。但是很快,它们平息了下去,他飞快地转回身,继续把大摞大摞的药剂标本搬进储藏柜。
“请等等,你是……”
太过冲动和专注,这让她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比如说——原来此刻这间医务室里面,还有另外两个人。
——“有什么问题,副会长小姐。”
直到这冷冰冰的腔调直戳进她的耳朵里,玛阿塔才豁然一惊地发现:侧对面那张雪白的医用床上,正坐着一个绿油油的身影。
五雷轰顶。那个人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校长先生。”
玛阿塔的思维“嘎嘣”一声恢复了理智,于是她发现,自己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推着门,正非常没有礼貌地探进半个身子来向室内窥探。
天啊。她茫然地想,我在干什么?
水黦芫冷着一张脸,眼里的神色让玛阿塔觉得自己就是一张写满废话的广告纸,现在贴在这里,即多余又招人讨厌。而在他对面的软椅子上,维达教授正一脸戒备地瞪过来,他的手护住胸前——医用长袍底下,那里鼓鼓囊囊地扭曲出一条小蛇的轮廓。
“我、我没有把小红帽带来。”玛阿塔尴尬地安慰道。
“真是个好消息。”水黦芫讽刺地看着她。他那张脸简直像是被一锤子敲打进人类脖子里的石膏雕塑,因为过分的青白冷硬,似乎连点起码的生命感也消失了。
——今天的校长格外可怕。玛阿塔凭借自己优秀的感知能力如是分析到。
“那么,”她听见他的声音像一根冰削的锥子,“噗”的一记刺过来:“请解释一下你不经同意就闯进来的原因。”
“……”张口结舌。说真的,如果有人知道原因,她情愿花一百欧元去把它给买过来!对于自己行为的反常,玛阿塔绝望得给不出任何一个解释。——好吧,这里是医务室。她只好对自己进行催眠:也许我可以跟维达教授说,我头疼,那样顶多是领一大瓶子药汁回去……反正,这也不是说谎对不对?
然而在这个决心下定以前——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储藏柜脚下,那个黑头发的人笨手笨脚地碰翻了一摞草药标本,各种各样的根茎、虫卵、粘液和尸炔一起滚了出来。
“对不起!”他跳起来,手足无措地道歉。
两个声音,两个身影,一瞬间的重叠。玛阿塔茫然看着他,脑子里似乎有翻江倒海的记忆要顶撞出来。那个梦,那些让她难过的,今天早上混沌而离奇的一切,它们回来了。
“你是?”
怀着震惊,她再一次把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但是……明显的,她不该这么做,因为空气的密度一下子紧绷得让人头皮发麻。
“好吧。”半天,一个嗖嗖冒着凉气的声音响到。“那么来认识一下。”
玛阿塔无比惊恐地看见,对面,水黦芫站了起来。拖着长袍,他眯起眼睛一身阴冷地靠近到两个人身旁:“新来的校医助手,黄先生。学生会副主席,玛阿塔。然后,”他把青白的面孔转过来:“还有什么问题。”
“我的头……”在接连三个冷颤之后,玛阿塔用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不疼了。谢谢校长。”
然后缩脖子、转身——逃!虽然僵硬,好歹一气呵成。身后是沉重的“咣当”声。玛阿塔不知道,再多一秒的话,她的神经还能不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待会儿的课不可能上下去了。跟妮可打了声招呼,她晕头转向地逃回了宿舍。
病了,一定是。她得好好睡一觉,然后,让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去见库索斯吧!她再也不想想起这些来了。
但是……事与愿违的,刚刚踏进宿舍门口,温蒂就向她汇报了一个消息:“亲爱的,手机响了一下午了。”
“好的,谢谢。”
通常来说这很难得。因为有了学院那圈伟大围墙的存在,校园里的任何信息都是传不到外界去的,包括电子信号,声波,和所有的魔法力量。所以如果有外界的电话打进来,那么对方就别指望听得到回应。对于阿卡尼亚市的市民来说,这条著名的、极度不方便的障碍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没人会在月假以外的时间给这所学校里的孩子们打电话,肯定。那么,如果是同学或者老师……有什么事情非得在上课的时候找她呢?
拿起电话,陌生的号码底下,玛阿塔打开了留言。
“玛阿塔小姐,我是银月。如果有空,我们在烟斗咖啡馆谈谈好吗?有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助。请在动身时回复短信,谢谢。”
* * *
烟斗咖啡屋。
玛阿塔赶到时,银月已经坐在一楼靠墙的位置里了。看见她进来,那气质干净的男孩子笑了笑:“下午好,真抱歉打扰你了。”
想起自己和妮可的宿醉,玛阿塔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下午好……昨晚谢谢你们啦,我们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吧?”
“没有。”银月宽厚地笑到:“妮可酒量这么好,真没想到。请坐吧,要喝点什么?”
“雪山咖啡,谢谢。”
一脸热情的招待转身去提饮料了,玛阿塔坐进了舒服的亚麻沙发里。
“唔,那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银月沉吟了一下,金色的眼睛微闪,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过了片刻,他说:“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是,玛阿塔,你还记得咱们几个人是为什么会在酒吧里聚会的吗?”
玛阿塔愣在那里。不,她不记得,妮可也不。这个问题,她今天中午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疑惑过了。
看见她的沉默,银月从旁边椅子上拿起了一个黑色的信封递给她。“看看这个吧。”他说。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份电子文稿,三页,其中夹杂了许多手写的修改部分,整张纸上圈圈点点。玛阿塔疑惑地翻了翻:“这个是?”
“一篇专题新闻。看起来没有真正敲定,或者,只是草稿中的一份。”
玛阿塔点点头。银月是校园新闻社的编辑,无疑成天都要对付这种东西。但是,她有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难道这会和昨天的聚会有什么联系吗?
她把手里的稿子看下去。
于是她震惊地发现——可能是他搞错了,这不是什么新闻,而是一部奇幻小说的开头!
这部小说里面一开始讲述了一个开学典礼的场景,事件内容是:同学们敬爱的校长、高级法师、魔法界首屈一指的精英人物水黦芫先生,在华丽的讲台上,当着上千名学生的面,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物体当场砸晕了(后面是数人对此事的评价)。而后的发展则更加离奇——经过奇妙的巧遇和追踪调查之后笔者发现,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体,乃是一名人类,经询问得知,该人类,来自另一个世界……再往后,是一些笔者与当事人黄河先生的谈话记录,并且,玛阿塔在受邀采访人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说了些“希望黄河能够早日回家”、“请大家用真诚的愿望帮他祈祷”之类不可思议的话。再然后,还有妮可和维达教授的几句感言……最后的总结是:笔者将会跟踪报道,请同学们关注下一周的《校园时闻报》……
通篇读完之后,玛阿塔彻底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想法。这一切,坦白说,离谱得可以给《梦幻》杂志社投稿去了!但如果银月这仅仅是在开一个玩笑……那么,她不得不说,这个功夫做得太深了,深得让她一头掉进这篇稿件里头去,让脑子里所有混沌的记忆都成了迷宫的死路。
她抬起眼睛,银月沉默地看着她。
“这是……能不能告诉我,这篇稿子是谁写的?”她语无伦次地问道。
银月犹豫了一下,“我想,应该是我。”
玛阿塔没听明白,呆呆地望着他。
“修改的部分全都是我的笔迹。而且文字里的感觉,我认得,这变不了。”银月皱了皱眉头。“但是,玛阿塔,我不记得我写过这篇东西。我也不记得,这篇东西里所记录的一切事情。”
“呃,那么,”半天,玛阿塔费力地吞咽了一下。“你找我来的意思是……对不起,银月,关于接受采访,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想你是不是……”
“影血也是这么说的。这有可能是我喝醉了之后的产物。”银月笑了笑。“但是还有更奇怪的事情——注意到了吗,稿件的日期是四月二日,也就是昨天。昨天它被打印出来,看到这个之后,我找遍了所有文档,没有发现它的电子版,而且记忆笔和手写本里也都没有头绪,它好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银月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望着玛阿塔时,眼睛里是一种困惑与坚定交织的矛盾。他说:“嗯,这样说吧,我能够确定这篇东西是我写的。只是,我没法解释它的来处。”
“……好吧。”玛阿塔扶了一下自己的前额,现在那上面已经浮出一层细汗。“我们可能都出了点儿问题。让我想想好吗……银月,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不是我。今天早上毛球把它叼回来,它说信封是在回宿舍区的路上捡到的。”
“毛球?”玛阿塔眨眨眼睛。
“一只小狐狸,我和影血的伴学宠物。”
看到对方一瞬间跳了三跳的眼角,银月不得不多解释了一句:“玛阿塔,你忘了我的专业是‘生物交流与辅助’,小动物的语言多少是听得懂的。”
“哦,是呀……”玛阿塔呼了口气,感觉脑子里的混乱加剧了一些:“可是银月,这么说,这份你写的稿子,是你的小宠物在……外面,捡来的?”
银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头晕。”玛阿塔实话实说。
“我也想过这会不会是谁的恶作剧。”银月抱歉地看着她,“但是,它好像恰恰又解释了一些我们自己说不通的事情。比如,撇开这里的内容不提,你还记得前天的开学典礼上发生了什么吗?”
沉默。玛阿塔盯着面前那杯打满奶油的雪山咖啡,觉得那里面的一个个气泡就是自己的一桩桩记忆。那里面,空空如也。
“银月,你向校长问起过这件事吗?”终于,她闷闷地说。
“……你也那么想吗。”银月看着她,目光里有说不清楚的沉重。
“我也?”玛阿塔愣了一下。
“影血不同意。”岔开话题,银月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就冲这篇稿子上写了校长被当众砸晕这一点,他就无条件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样,咱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到底是谁搞鬼还不一定呢。”
玛阿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叹口气,无奈地看着银月。
“不管怎么说,”对方还她一个笑容。“我也觉得先找你们聊聊会比较好,大家一起分析说不定就会有些头绪。这份稿子你先拿去吧,我做了复印件。晚上如果有空,叫上妮可,我们找个地方再说这件事情。”
“嗯……”侧过头,玛阿塔淡绿色的眼睛忽然一亮:“对啦,我可以推荐一个去处,而且,银月,我们能不能再叫上一个人?相信我,他会对这件事情有帮助的!而且你们大家都可以成为好朋友,好吗?”
* * *
如果当时银月知道,玛阿塔口中的“那个人”和“那个地方”指的分别是塞卡雷斯和学生会办公室,他多半会犹豫地回答一声“还是不要吧……”但是现在,他没有选择了。当玛阿塔把大家带到那个“保证没人打扰”的神秘地点时,影血的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进这个鬼地方!”
“怎么?”玛阿塔吃了一惊。
“嗨,这么说也太过分啦。”妮可转过身来,佯装不满地反驳道:“好歹这里没有菲尔弗,没有水黦芫,也没有曼尼·欧威尔,怎么谈得上是鬼地方?”
“有迪姆罗斯特家的那位大少爷就够了。”影血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你们去吧,我先走了。”
“别这样。”银月无奈地扯了扯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玛阿塔茫然地抓了抓头发,“塞卡雷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如果是这样,别跟他计较好不好?他那个人……”
“谈不上。”影血皱了皱眉。“不过这件事为什么非要跟他扯上关系?”
“因为?塞卡雷斯的分析能力厉害极了!”玛阿塔瞪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而且知道的东西也多,我想他一定会对咱们有帮助啊。”
听她说完,影血非常冷淡地笑了笑:“要是为了这个原因就得忍受那矮子的自以为是,对不起,恕我不奉陪了。”
玛阿塔觉得喉咙里微微一紧。“不,影血,”她迟疑地说:“你不知道,塞卡雷斯其实是很好的人。”
水蓝色的头发一阵流淌,影血认真地侧过头来看了看她:“先告诉我,在你眼里有‘不好的人’这种生物吗。”
“……呃?我想想……”
“喂喂,这么说的话,”妮可挥挥手把这个局面打破:“还是我的看法比较有说服力吧?影血,听我说,那家伙只是毛病大了一点儿而已,本人真的还不错。再说,不管怎样,那是我们的朋友啊。你说‘忍受’,想想看,我昨天是怎么忍受曼尼·欧威尔的!”
“曼尼?”影血愣了一下。他身旁,银月一脸了然的微笑:“没看出来?欧威尔老板对妮可肯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似乎方法不大对头……”
“打住!”妮可痛苦地将两臂在胸前一交叉:“玛阿塔,赶快再给影血一个理由,我相信只要再有一个,他就会被我们说服啦。”
“理由,嗯,理由……”玛阿塔焦急地眨着眼睛,她不知道塞卡雷斯长相可爱、像布娃娃一样,这一条能不能算数。好在的是她不用为此费神了,在这句话出口之前,影血皱着眉郁闷地耙了耙头发。
“不用了。”他说。“不管怎么样,那是你们的朋友。进去吧。”
* * *
在塞卡雷斯埋头于这份新闻稿的第二十分钟,玛阿塔终于开始担心了。
“咳……”她用细微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塞卡雷斯……要是还没睡着的话,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
妮可皱着眉,一脸担忧:如果这家伙脱口而出“胡说”或者“天方夜谭”之类不屑或讽刺的评论……但愿影血的反应是站起来转身走人,而不是抬手扔过去一个风元素领域。
结果,她等来的却是塞卡雷斯仰起脸,长出一口气之后心满意足的表情——“呼!”他感叹:“好极了,这说明我昨天晚上的那一大堆研究并不是白做。”
“你相信啦!?”玛阿塔与妮可的惊喜溢于言表。
“当然。我早就在奇怪了,现在这篇东西正好说明问题。”
“你说……研究?”那一边,银月疑惑地重复这个词。
“对呀,空间学。稿子里说到的那位黄河,你知道……”塞卡雷斯笑眯眯地看过来,然后嘴角的纹路忽然一抽:“……影血先生,不好意思,但这里是教学区,而且,这是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
“你要是指这个,”影血扬了扬手里的烟,目光一路横出去。“就直说。而且最好在我点第一根的时候就说出来。”
瞥见一次性纸杯里头漂浮的五六支烟蒂,塞卡雷斯倒真是愣了愣。“怎么,我考虑了这么久吗?”
“对,有什么结论?”妮可热忱地看着他。“你只要告诉我关于开学典礼的那件事儿是真的就行!不然,我说,那就太遗憾了!”
“如果是的话,”塞卡雷斯耸了耸肩,优雅地将稿件往桌子上一扔:“那么失忆的范围就要扩大到全校师生的头上了。嗯,谁知道,也许还不止。”
话音落下,玛阿塔心中一震。
听得出来,虽然故作轻松,然而塞卡雷斯的言语里头是隐藏着战栗的。“失忆”,是呀,就是这个词儿,她相信自己和银月都已经触摸到了事情的边角,但是刻意的,再也没办法深入。原因,这件事情背后的牵连,实在大得让人觉得恐惧。
……这种时候,头脑单纯的家伙往往就比较幸福。
“什么,失忆?”妮可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你没有看过这篇稿子?”烟蓝色的眼睛看过来,塞卡雷斯维持一丝微笑。
“当然看过!”
“那你怎么可能想不到,咱们每个人的记忆里头都是存在着空洞的?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塞卡雷斯摊摊手,尽量显得平静。
“这跟个人的体质有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反应。”看见妮可震惊的表情,玛阿塔忧心忡忡地安慰道。“就像我,从醒来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思维断续,头脑里还存在着残像片断,总有忘记东西的感觉。而塞卡雷斯也是,他没法解释自己昨天的行为。这些,妮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解释了。”
“可是,可是……”妮可愕然张大眼睛,半天:“可是玛阿塔,你竟然没告诉我!害得我要被这个小矮子来说教!”
“——对不起呀!长得矮真的是我的错!”“噼啪”一声,塞卡雷斯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没法说。”玛阿塔抱歉地笑了笑:“我也不确定呀。要是没有银月带来的这篇稿子,恐怕谁也不会往那上面去想的。妮可,直到现在我还有点儿怀疑自己的感觉呢,就算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但这件事情说不通的。”
“对。为什么我们会不记得昨天和前天发生的事情。原因。”银月坐在沙发一侧,迟疑地说到。“而且,就算大家现在都相信了稿子里的内容,它的相关资料又在哪儿呢?好像没别的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能够证明它了。”
“还有我的日记!”玛阿塔惊醒到:“我的日记少了两天!嗯,我是说,要是开学典礼和昨天真的发生了那些事情的话,我肯定……”
“不用说啦。”塞卡雷斯挥挥手,一脸懊恼。“早上,我笔记本上的好多内容也都乱七八糟,断断续续的根本就不是人话。好吧,那现在可以加上一条了——相关资料的缺失。”
沉吟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总结说:“我想,咱们非要追究原因吗?这很有可能是超自然现象啊。”
“超自然?!”
“……就是说你也解释不通了?”影血的声音懒洋洋地夹杂在别人惊异的疑问之中。
塞卡雷斯一下涨红了脸:“咳……听着,要是大家认为这篇稿子里的内容可以相信,那么,记忆和资料的消失又有什么问题吗?想想吧,有人自另一个世界从天而降,这本身能说是正常的现象吗?我说,请你把烟熄了!”
“虽然不,可既然发生了就会有解释。”出人意料,影血服从地把刚刚点起的一截烟支丢进了纸杯子里。他看了塞卡雷斯一眼:“要是你的分析就到这种程度,我想我可以出去抽烟了。”
气氛有点糟糕。旁边的沙发上,玛阿塔担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妮可则尴尬地把目光转到别处去。
塞卡雷斯诧异地瞪着面前的不良学生,仿佛要把他刚才的言语扔进嘴里狠狠地一通咀嚼。片刻,这家伙缓和下来,面具似的笑容一下子挂在了脸上:“要是你觉得这是人为的——影血,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说真的,这不可能。首先咱们不知道这回失忆的范围到底有多大——整个学校,还是整个世界?谁,哪一群人可能做到这个?其次,这件事情的动静,虽然可能还没人发觉,但是,它可以载入史册了——无论是另一世界的来客还是这样大规模的遗忘。那么,想想吧,什么人承担得了这样的结果?原因又是什么呢?……对,超自然现象是借口,那是因为,除此之外我给不出别的解释。”
眼色变换,影血歪了歪头,懒散地靠回了沙发上。
“那么,现在,”塞卡雷斯叹出口气,瞪着桌面上的复印稿件挑挑眉毛:“问题就是这个了。这回事情唯一的线索……银月,你说它是在哪儿被捡到的?”
“生活区的某个角落。”银月回答。“毛球说不清楚,动物的记忆是很短暂的。”
“这说明什么?”妮可期待地看着塞卡雷斯。
“说明我可以找个地方哭去了。”小矮子弯弯嘴角,微笑地表示。
“……玛阿塔,你说你日记里缺少内容,是以什么形式?”银月若有所思地问到。
“形式?”玛阿塔愣了一下,随后醒悟到:“它消失了。没留痕迹的那种。”
“不是被撕掉?”
“不……怎么?”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但是……”银月漂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为什么这一篇例外了呢?而且露天出现在校园里,又偏偏被我们的宠物捡到……”
“这个不难解释吧?”一旁,妮可帮忙分析:“毛球是狐狸嘛,鼻子一定厉害得没话说。那在什么东西上闻到了自己主人的气味,带回来也很说得过去啊。”
“恰恰是这个问题。”银月摇摇头。“毛球……是影血从动物实验室抱出来的,长期用药的关系,它的视力和嗅觉都很不好。而且,想想看咱们校园的面积,再看看这个。”他把手中黑色的信封翻了个面,无奈地笑了笑。大家脑海里立刻呈现出一副大海捞针的生动画面。
“嗯,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大概是……”妮可仰天冥算。
“不会比一个人从天而降砸扁校长的概率高多少。”塞卡雷斯替她得出结论。然后他舒口气:“不是巧合,有人故意要交给你们的——先让我们这样假设吧。那也就是说,还有人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这是……要提醒咱们呢。”
片刻的愣神,玛阿塔与妮可忽然一起把脑袋凑到银月手里的稿子前——
“我看看,上面发表了评论的都有谁……葛拉斯?”
“会不会是维达教授呢?”
“算了吧,维达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用嘴而用手来告诉你他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塞卡雷斯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谁说一定是接受过访谈的人呢?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稿子他又是从哪里来的?而且,最重要的,这还只是假设呢,真正怎么回事儿谁拿得准它!”
定在原地,妮可眯了眯眼睛,不满地斜过去:“我说,那我们到底是在浪费什么时间?”
“这的确是在浪费时间。”塞卡雷斯点点头,居然一脸赞同。“承认吧,同学们,这件事情不是咱们几个凑在一起商量商量就能弄得明白的。”
“你的意思?”影血翻起眼睛直锐地看着他,仿佛已经憋了很久。
“跟校长谈。我想只有他……”
“跟他!?”两个人一起大叫起来,玛阿塔和银月不约而同地扶了扶自己的太阳穴,保持沉默。
“对。除非你们觉得就这样搞不清楚状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塞卡雷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喂……你准备拿着记录他糗事的稿件去找他说什么?”妮可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香菜先生,来看看这个,我们可能把这壮观的一幕忘记了,您能帮我们回忆一下吗?’……这样?”
“别傻了。”塞卡雷斯微微笑道。“就冲这事件里面蕴藏的学术价值,你还指望他会把目光放在开学典礼那一两寸大的地方吗?重要的是穿越,和另一个世界啊!不管怎么样,咱们现在需要一个解释,要是连他也不能给,那么,好吧,咱们干脆把这件事情忘了了事。你们说吧。”
“你就这么确定咱们失忆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影血扫过去一眼。
“这个问题太傻了。”塞卡雷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我刚才说过,他怎么做到这些?违反常识呀。而且,原因呢?就为了掩盖稿子里说的那场可笑的开学典礼?唉唉……影血,相信吧,咱们校长先生的思维是不会幼稚到这种程度的。”
“说完了?”冷冷的声音,影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表情嫌恶地斜睨塞卡雷斯:“要是你觉得向神树院申请记忆抹除这个想法挺幼稚,那就去找你家校长问个明白吧。不过在他问你为什么没变成白痴把这些忘了的时候,劳驾别提我们的名字,我还没想再让‘超自然现象’消除一次记忆!”说完他转身把烟盒从口袋里拿出来,朝门口走去。
“……”玛阿塔伸出手,还没开口,对方气场里巨大而明显的情绪已经“咣当”一声当头压来——“受、够、了!”
……泄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办公桌后面,塞卡雷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他恼人地微笑起来:“你认为校长想要掩藏什么,所以去向神树院提了申请,之后得到哈纳克的准许,它发挥力量,我们大家的记忆就这样消失……是这样?——说真的,影血,作为一个武斗系的学生,你能想到这里可真不容易,我应该给你鼓鼓掌!”
“……找揍吧你。”门开一半,影血一脸黑线地回过头来,怒气直震得两个姑娘在沙发上一缩。
“但是,但是。听我说,”塞卡雷斯摊摊手,笑眯眯地解释:“你也许不了解,但我多少知道一些——神树院里的那些长老,在月会之外的时间想要召集他们,除非是特别紧急的事件,否则没个三五天那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即便会议召开,议题被讨论,那也要经过五六道谨慎的程序——咱们的大地意识并不喜欢当机立断的思维模式,要知道,跟它交流,必须要有异于常人的耐性。从一件事情的提出到申请下来,我看一个星期已经算是高效率了。那么说起来的话,这份稿件的日期是昨天?而今天咱们已经失去记忆了。所以,很抱歉,你的假设是难以成立的。不知道我这个解释你能不能接受呢?”
话音落下,这样不紧不慢的声调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玛阿塔担心地看了影血一眼。
门口,他的姿势定了定,然后似乎运了口气下下去,转过身来直视塞卡雷斯。
“跟你交流也得要点儿异于常人的耐性。”冷冷的声音,他说。“要是你早知道这些,也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不说出来?等着给别人指摘错误很有趣儿?迪姆罗斯特,我们今天是来商量,而不是把问题堆给你然后指望一个结论。妮可和玛阿塔管你叫‘朋友’,你觉得这样公平?记着,想找你高高在上的感觉的话,换个学生会开会的时间。”
“我……”眉心跳动,塞卡雷斯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对,他有话要说,但是那个刚才还伶牙俐齿招人厌烦的小子,现在却像个被抢白委屈了的孩子一样,笨拙得无从开口。
这种神情是玛阿塔从来不曾见过的。她也相信,刚才影血的那些话,尖刻锐利,一针见血,以前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只是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想法——这些话,恰恰是塞卡雷斯需要听到的。
正在气氛尴尬到了顶点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
稍稍评定情绪,塞卡雷斯接了起来:“喂。”
然后,那略带生硬的腔调立刻变成了甜蜜的小猫叫声:“哦,维达教授,您好。是,还在整理资料。怎么?不麻烦,请说吧。是,我听着……”
影血横了横眼睛,妮可侧“噗”的一声窃笑出来。
渐渐的,塞卡雷斯没声音了。玛阿塔疑惑地望过去,却见到他瞪大双眼,一幅震惊到极点的样子愣在原地。
稍后,妮可诧异地悄悄走过去,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还活着?”
半天,塞卡雷斯出了口气:“……嗯,是的,知道了。好的,没问题。教授再见。”
“卡嚓”一声电话挂下,塞卡雷斯脸色苍白地看了看大家。
“出什么事情了吗?”银月迟疑地问道。
“校医办公室新来了一位助理,年龄不够,也没正式入职,维达教授要我从学生体检卡中先提一张给他。”塞卡雷斯干巴巴地说。
“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妮可不以为然地吁了口气。
“那位助理?”玛阿塔想起来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还见到他了。是不是黑头发的?”
“不知道。”看起来,塞卡雷斯似乎用尽了全部力量来保持矜持。深吸口气,他说:“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黄河。”
“啪哒”一声,银月手中的复印稿件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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