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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的影子
书名: 神经术士 作者: 李维北 本章字数: 6306 更新时间: 2025-06-24 18:10:12
17
真诚拉面店在银沙市并没有什么名气,其中最大原因在于它所处地区太偏。普通商铺是安置在临街铺面的,而王真诚却将面店放在他的房子里。老迈的无名小区三楼301就是真诚拉面店,木头牌子都舍不得用,只有真诚两个字贴在门上,看起来像是某种符咒。
杜安很久没有过来了。一是他太懒,二是来这里总会勾起关于父亲,关于臧冉国的记忆。
在他还小的时候,这两人还没有成为刑警队领军人物,他们是一对搭档,关系好到无话不聊。他们的搭配极像杜安和葛夜,杜毅是主刑侦,臧冉国是主内信息收集和协调。离婚后杜毅常长时间出差,很多时候杜安是被父亲委托给搭档的。臧叔叔在办公室里办公,杜安就坐在他的沙发上做作业,看看书。到饭点了就跟着臧冉国一起去食堂,去外面时臧冉国很喜欢带他来这家店。王真诚和臧冉国、杜毅很熟。
哪怕是下午两点钟屋子里也坐满了人,杜安不得不坐在一旁的塑料椅子上等待位置。在这里由于只有王真诚和他侄儿两个人,所以非常忙碌,别说什么做号码牌了,有时候收钱都来不及。食客们得靠眼疾手快,抢到位置就是你的了,然后就能够点餐。方式粗鲁原始又别有风味。
杜安看向厨房里,胖胖的大厨王真诚正在用两个勺子晃掉面上的汁水,然后轻柔地将面条滑入白碗里,最后一勺特质真诚酱汁、一勺客人需要的配菜,热气腾腾,酱香扑面。大概一个小时后食客们三三两两散去。王真诚出来一看,发现是杜安,笑着用帕子擦了擦手。
“小杜,好久没看到你了,臧队长呢?”
杜安说他去世了。
王真诚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用围裙擦着手上的铁手套,露出惋惜又难过的神色:“臧队长那么好的一个人,杜队长死了,他怎么也……唉,好人怎么老是多灾多难。”
他说的并非客套话,这点杜安最清楚。王真诚是一个胆小谨慎的人,所以他特意将店铺开在家里,一是节省一笔费用,二是减少不必要和街上左道人物的接触。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不用缴纳“平安费”,做小本生意的人难免会遇到不少刁难。当他的楼上店越来越有名气之后,那些闻到钞票味道的混混们依旧找了过来。
最简单的办法是坐在位子上叫一碗面吃一天,就这样下去不到几天店家就会崩溃。
好在臧冉国路过,直接教训了他们一顿。考虑到王真诚残疾右手只有三根指头,臧冉国频频光顾,一是给其他想打歪主意的人警告,二也是这里的拉面的确味道相当好的缘故。如此一来一去俩人熟稔起来,后来杜毅也被他拉过来照顾生意。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小铺子逐渐让王真诚过上了不错的生活,他甚至买了一套可更换外神经,以同时满足下厨房和日常使用。那副戴在手上的金属手套就是用来工作的。
看起来笨拙,其实很灵活,里面有吸汗设计能够让手掌保持干燥,二是可以弥补缺少的两根手指。手套上有很多细细的皱褶和可变化弹性区域,能够方便拿住任何东西,而机械所提供的力量又让王真诚减少了体力负荷。杜安询问了一下加菲的事情,王真诚说不记得这个客人了,他年纪不算小,加上客流量大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
杜安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他在这里点了一份排骨拉面,吃到一半时接到罗莎的电话。
“有空吗?”
当然有。
抵达gogo吧时差不多下午三点钟,又是一个困乏的时段。杜安径直用肩膀靠开帘子走进去将带的真诚拉面外卖放在吧台上。里头空无一人,就连往日总是在吧台里打哈欠擦酒杯的酒保小哥就不在。这不正常。是临时关店还是什么情况?
“杜警官,你终于来了。”
罗莎的声音从暗处角落传来。
吧台的几盏吊灯亮度不够,杜安看不清楚罗莎的脸,只是发现她依旧坐在她每天看店都坐的位置上。
“我接到你电话就来了。”
杜安朝着她走过去。
“术士有消息了吗?”
罗莎问。
“有。还是喝苏打?”
“当然。”
杜安退回到吧台给她拿了一瓶苏打水,给自己倒了一杯鲜红似血的酒,走到罗莎面前他将水丢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人影从罗莎沙发后面跳起来,杜安动作更快,那杯鲜红液体和酒杯都正中对方面部,玻璃破碎让他发出一声惨叫。杜安双手在沙发上一撑,一脚将对方踹倒,然后将对方双手反绞身后,用自己的领带将他手腕缠住,对方手中手枪被他打落一脚踢得老远。中途对方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是不断哀嚎打喷嚏,鼻涕眼泪一大把。
当然了,任何人被一杯芥末超辣辣椒酱混合酱汁正中脸都会如此反应。
“还有人吗?”
罗莎摇摇头:“没了。”
这时候杜安才端详起这位玫瑰小姐。她的手臂被缠在沙发上,双腿也被透明胶带锁住,手腕和关节处都有很细的金属线反复缠绕加固,整个人变成了一副在沙发上的壁画。
给她松了绑后,罗莎用脚下的高跟鞋狠狠踹了地上老兄几脚,又让对方发出一声呻吟。
“杜警官,反应不错嘛。”
进门时杜安看罗莎坐在角落里就读懂了其中含义。这是罗莎的一个习惯,她坐在角落的位置表示的是她正在上班中,是gogo吧的实际掌控人玫瑰小姐。而她躺在沙发上意味着她是罗莎,暂时休息中。绑住她的人知道她常常坐那个位子,却没有搞清楚其中蕴含的意思。罗莎坐在那里代表威慑和危险,以此警告想要来gogo吧闹事的人。酒吧下午是不上班的。
摸了摸还有些黏糊糊的手腕,罗莎将头发盘在脑后,她一身蓝色斑点开领衬衣,下面是一条七分裤,加上还没有洗掉的眼妆让杜安想起之前沪市遇到的沈倩倩。
“是大鸟的人,”罗莎给自己调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一半:“真是疯了,不知道从哪个混蛋那听到了你的名字,一群人今天恰好把我给堵上。要让你来讲清楚术士的事情,给他们老大报仇……”
“看来是你们内部有泄密者。”
罗莎冷笑了一声:“总是有人想法很多,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按理说应该欠你一个人情,不过本来就是因为术士的事情才会让我遇到麻烦,我们互不相欠。”
她用“右拳”一拳击碎酒柜玻璃,从里摸出手机淡淡打了几个电话。稍微安排了一阵后她这才注意到有一份真诚拉面。
“杜警官,你带的礼可真是……有意思。”
不同于以前,她直接用筷子加了一根面条尝了尝,表示满意。
“这个就当今晚晚饭吧,先冻起来。”
等到罗莎安定下来,杜安问:“你知道一个叫布兰德的人吗?”
“布兰德?是个外国人?”
杜安摇头说了巨哥的那些话。
“呵,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罗莎一笑,摸出一张纸:“这个人还好你问的是我,不然你还真找不到她在哪。”
接过那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最下面写了一个号码33。
杜安想说我现在已经没有被监控,不过他又怀疑是否真的如此。
坞城距离银沙市五百公里,乘坐地上高铁抵达并不用多长时间,反而是从车站出来到坞城监狱花了杜安整整两个小时,抵达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门口狱警询问了他和犯人的关系,杜安直接报出了自己身份ID,调查后发现他是网安系统的自己人,狱警核对照片后给他方便。
网安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招牌,不过关键在于他们行动都是由上级指派,或者是辅助各要害部门。虽然监狱章程重重,不过说到底那些规矩都是针对犯人,避免发生意外。就像法律的诞生是为了能够更有秩序地保护社会人的生命财产,而不是正义道德。洞察了这些规则本质,行动就会方便和轻松很多。
来到探监室等了一会儿,杜安就看到一个身穿黄色监狱背心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相当年轻,大概和罗莎差不多,齐耳短发,进来后她先是快速打量了眼前人一番,然后询问:“警察?”
杜安点点头。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有什么请尽管问,我一定配合。”
看来监狱生活还是给这人造成了一定的威慑。
“你叫柳花,也就是人称‘盲女’对吧。”
还是进来后杜安才知道曾经和术士交锋过的女人竟然有这么一个无奇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却让杜安马上想起了她是谁。柳花没什么名气,“盲女”却是一个左道上鼎有名的人物。之所以叫这个外号,是因为她的出道代表作就是伪装成一个“盲女”骗走了一位银行家的全部财产。而那位银行家本是卷走了一位大佬的投资资金准备跑路的。
以前有旁门左道的粗暴分法,也有三教九流的详细各行业划分。三教指的是儒释道,九流则分上中下三类,“盲女”自称师承九流中的师爷门,这其中也有自我贴金的意思。对此不少左道人物都一笑而之,认为不过是又一个想要出名的小人物自我炒作——炒作在哪个行业都不奇怪。
直到那位大佬从“盲女”处拿到了自己差点失掉的财物,大家才正视起这个小女孩来。
“盲女”是受人委托。
在黑道被禁止的现代社会,左道做事其实很讲究。本就是在灰色地带讨生活,要遵守最重要的两个规则,一、最大限度避开法律红线,二、尽量采用不被人找到把柄和证据的方式。粗暴杀掉一个敌人也许能够开心三秒钟,之后你就不得不费尽功夫想清楚怎么处理尸体,怎么让具体干活的小弟跑路,到底有没有目击者和监控,如何将自己从中摘出去……相反,让敌人乖乖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呈上这才是高级玩法。哪怕在左道中,高智力的博弈也是最让人推崇和满意的方式。
“盲女”就像是一个职业师爷一样,专门给各路雇主出点子,她虽然年轻却阅历广阔,常常语出惊人。有人查过盲女的身份,发现一片空白。除了她自称柳花之外没有任何记录。她的身份证和驾驶证是柳花,可按照户籍地址查过去后当地从来没有人知道有姓柳的人家,她的照片也无人认识。于是大家知道她对于自己掩盖很好。
在很多大事件中都有她的影子,巨哥陈义樊的金盆洗手典礼是她策划的,再比如说大鸟和另外一个敌手的讲和事宜也是她搞定的……
然而在一年前她主动自首,警方查实确定她的确涉及私募基金,金额足够她在监狱呆五年。
这变成了一个谜。
杜安这时候才想起,布兰德……忽略掉巨哥陈义樊那有些怪异的腔调,不就是英文blind的意思吗?瞎子,盲女……他的这个小花招竟然瞒过了董真,实在有些机缘巧合。
“我是从罗莎那里得到你的地址的。”杜安开门见山,但愿罗莎和她有点交情。
没想柳花眉毛一挑:“她倒是会给我找事……警官,我不是针对你。”
看来俩人关系不怎么样。
“这次找你,就是为了神经术士的事情。”杜安仔细观察着她脸部表情的变化,发现一切如常,“告诉我他的情况。”
“警官,能够问一问是谁给你说的吗?”
柳花戴着镣铐,双手却依旧如同谈判一般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一脸自信。
“陈义樊。”
“巨哥他老人家啊……罗莎,巨哥……杜警官,看来你认识不少人。不过大概你想错了,我和术士并没有太多交集,只是生意上合作关系。”
杜安说:“他是个杀人狂。”
“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们这一行是不能挑雇主的,哪怕雇主有可能干掉你,与虎谋皮就是我们这行的真谛。当然,那个人的确有这种倾向,不然我躲在这里干嘛?”
柳花一笑,毫无犯人的觉悟。
应该说她这才展露了自己真实的某一面。
哪怕如杜安也佩服起眼前人来。从这短短一句话里不难推测,师爷柳花和雇主术士之间必然存在了利害关系,所以柳花才会恰到好处地自首,在监狱里躲灾。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追到监狱来?”
杜安好奇道。
“不知道啊。”柳花举起手理了理耳发:“不过我知道一点,他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神秘性。如果他插手监狱这种地方,那么他风险很大。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师爷,都已经认栽躲在里头了,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衡量风险是一个基本能力。”
杜安觉得有趣:“可你大概没想到,他是一个疯子,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如果他就是不放手,你躲在监狱里不是自寻死路?”
对方笑了两声,大概也觉得这个问题有意思。
“杜警官,如果你以为术士只是个疯子,你就错得离谱了。他所谓的疯狂只是在确定了目标后,会选择最具有戏剧性和能够造成人恐慌的方式,这是选择和爱好问题。你想想,从五年前的大剧院爆炸到前不久的……我看过报纸了,就是炸毁了银沙市外神经管理局,这些可都是谋划得很精准的。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离开,怎样利用场地和现场因素。他从来没有做过一起强行进入的事情。术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动机罢了。”
柳花侃侃而谈时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她用左手食指摸了摸左耳垂:“不过我同意杜警官你的观点,这个人极度危险。”
杜安有些头痛,面对她就好像面对着另一个董真,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而要分辨她嘴里的真伪又是一个难题。
“大鸟的手下现在还在外面闹吗?”
杜安不由暗暗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感谢国家,让我们这些待罪人士也能够看看报纸和新闻,这些我可一期不落。”柳花一脸真诚,好像真的在诚心服役一般:“杜警官,做个小小的交换怎么样?”
讲价还价?杜安松了口气,他现在并非在职之身还真拿柳花没什么办法,下次还能不能进来还是两说。
“帮我去看看我的一个小弟,他叫做赵家费,之前承蒙过他去世的父亲赵伯伯很多关照,我把他当弟弟看。现在应该在银沙市,外号叫加菲。高高大大的,胆子却很小……”
说起加菲柳花倒是一脸温柔。
杜安呆了一下:“他已经死了……”
这话让还在描述的柳花戛然而止,她缓了两秒钟,略略失神后抬起头:“怎么死的?生病吗?”
“自杀……”
杜安将加菲和自己之前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次。在管理局的相遇,后来地下停车场的追逐,俩人之间的问答,再到后来听闻死讯。他并没有刻意引导柳花将加菲和术士联系在一起,哪怕这样做对他会很有利。杜安只是遵循一个内心原则,死者为大,不可随意亵渎。如果人没有底限和原则,他就会抛弃越来越多的东西,到最后就会变成术士那种疯子。
沉默了很久,柳花张了张嘴:“他没做过什么坏事,胆子又小,还怕事,最怕痛,自杀对他来说不可能。”
杜安不语。
柳花用平静又内含很多意义的眼神看向他:“杜警官,我要提醒你一句,和术士打交道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如果你没有‘随时可能被他杀死’的准备,我劝你这就离开他的案子,不要再继续下去了。神秘感是他最重要的保护伞,任何想要碰一碰的人都会遭受报复,他会杀一儆百。知道五年前为什么他要对记者动手吗?他是在威慑,也是在利用记者的口散布恐慌。下面的话,请你记清楚,我只会说一次……”
“大鸟有一个对手雇佣了我,想要接手一部分大鸟的生意。”
衡量了一番之后柳花就答应了。她既是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在考察了敌我综合实力之后得出的结果。大鸟是老派老大,虽然有很稳固的江湖地位,不过问题也是存在。他过于崇尚大家长式作风,基本上听不进下面人的话,用不允许下面人冒犯自己的威严更准确一点。除此之外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领袖,赏罚分明,原则性强,不分轻疏一视同仁。可是大鸟集团所有的动力、核心都在大鸟本人身上,一旦大鸟不再,他们团体内部必定分崩离析,这也是单核心集团的一个重大隐患。
所以柳花制定了几个计划,重点都是让大鸟失去正常领导的能力。神经术士突然出现却打破了她的计划,这个连左道都不愿意招惹的疯子竟然找到了她的雇主。当时柳花也在现场,被这个咄咄逼人的怪人也给吓了一跳,他不按套路出手,疯狂无忌,而且似乎没有任何弱点。
与此同时柳花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计划来。
说到这里,柳花突然闭口不言。
杜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大鸟和术士之间还有这一层原因。”
借术士这把毒刀去对付大鸟,柳花却没有想到术士会直接干掉大鸟。
“所以你知道我和他的恩怨了吧?”
柳花轻轻地说。
杜安当然懂。这招四两拨千斤的借力打力不仅直接将大鸟的问题解决,又让术士吃了个暗亏。柳花自然必须准备迎接对方可能的报复,于是她索性躲进了监狱。同时杜安也感受到柳花暗藏在平静脸色下的暗流,她甚至不顾自己可能遭到的黑手将术士的事情告诉自己,是对于加菲的事情极度愤怒。
立刻杜安又想通了一件事:“你的意思是,术士并不是对管理局出手,而是对加菲出手?”
柳花出神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镣铐。
若术士真正的目标是加菲,那么整个事情就说得通了。他要营造的效果首先是戏剧性和让受害人极度恐慌,直接杀人并不是他最好的手段。先是跟随加菲进入管理局,然后制造一起在他眼前的“灾难”,让他在恐惧中疯狂,给他一线生机,又在最后断绝他的希望。这就是神经术士对于柳花的报复。
“术士是一个男人,不过他性格有些说不准,他很善变。”
她最后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杜安看到她眼角有些湿润,眨眼间又不见了,也许是灯光造成他的错觉。
“杜警官,给你一个忠告,如果遇到他不要顾忌,用一切你能够想到最有效的手段,不然死的人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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