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8
书名： 神经术士 作者： 李维北 本章字数： 4868 更新时间： 2025-06-24 18:10:12

《银沙朝闻》所在地是一栋老式大楼，四层高，第一层是书店，老板正打着哈欠将牌子翻到“open”的一面。杜安从他大门旁边绕过去，后面有一条狭窄的往上通道。第二层是一个商贸公司，从门口就看得到里头堆满了奶粉和婴幼儿物品。里头的人正在清点什么，对于杜安的路过毫无反应。第三层是几个年轻人的地盘，他们正在组装一架看起来像是变形金刚的常人等高机器，几个人都十分专注。第四层的玻璃门左侧有一面银色牌子，上面堆满了新闻社各种历年来的受奖经历。

敲了敲门，一个文员姑娘给他开了门。

“你好，请问你是来提供新闻的还是来领取线索奖金的？”

文员说得十分熟练，她若有若无打量着眼前人。

“我想找一个人，项成，项记者在吗？”

对方点点头，将他引导到了一个办公室门口。

“项主任，”她敲了敲门，语气恭谦地说：“有一位先生来找您。”

“请进。”

里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进去前杜安看到门口上的小牌子“发行部主任”。

项成有一张圆圆的脸，他头发做成三七分，刘海朝右，抹了发胶，配合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很有一股老板派头。他看了看来访的陌生人，露出微笑：“年轻人，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是的，项记者，我是受人所托来的。”

“是哪一位？”

“杜毅。”

这个名字让项成稍稍愣了一下，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皱眉道：“杜毅杜警官，他几年前就去世了。”

“是，我是他儿子杜安，现在也是警察。”

杜安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都长这么大了啊。”项成仔细辨认了一番：“的确，还有些你爸的影子。怎么样，从医学院毕业了吗？”

“我是从警校毕业的。”

杜安不由感觉和这人并不好打交道。话里话外都是套儿，如果是想要诈他的人选用文明的方式大概很难从项成手中占便宜。

对方笑了笑，好像之前的试探根本不存在一般。

“好，好。小杜警官，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之前那位带你过来的职员怎么样？”

这句话有些奇怪。

杜安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个姑娘的面容，算是清秀，不过远称不上漂亮，灰西装加白衬衣，下面是套裙和高跟鞋，标准办公女性的装备。对了，是那个。

他回答：“应该是一个新人吧？如果是真正熟练的话，应该会让我先等一等，过来询问你到底要不要见面，而不是直接将我带过来。”

点点头，项成点上一根烟，递了一根给杜安。

“不抽，谢谢。”

并不大的办公室里，淡淡烟草味开始弥漫。虽然项成开了一个像是鼓风机的装置，不过味道依旧挥之不去。

“是我的一个远亲，才毕业，敢打敢拼，就是有点傻。”他笑了笑：“都是这么过来的吧，有何贵干？”

这里才算是认可了杜安。

两道关卡，第一道是身份诈和，第二道是对于杜安警察洞察力的考量。虽然都是一些寻常的小技巧，不过能够随地取材让杜安还是有些佩服。

“神经术士，我是过来询问这个人的事。”

项成吸了一口烟，半眯起眼，让杜安看不到他的表情。接着他在烟灰缸里摁熄烟头，脱下西装外套，然后又继续脱下里头的粉红色衬衣，这下里头就剩下一件白背心。重点却不是这些。项成的身体有些发福，肩胛和胸部都有些下榻，呈现出一种椭圆形，他将衣服叠好，然后撩起白背心，指着左胸。锁骨往下五厘米的位置和肚脐往上十厘米的位置之间是一大块银色金属，上面还有一个可以打开的小门。

“这就是他给我带来的东西，心脏衰竭，我花了所有积蓄换了一个新人工心脏，必须和RNM，也就是外神经外能源接通才能够推动血液循环。每半年都得去做一次体检，每隔半年我就要再被人划开胸口，取出心脏看一看瞧一瞧。不过好在烧伤的皮肤移植很成功，你看我现在从脸上是看不出来曾经是个木乃伊对吧？不过还好，不像我的同事，连命都丢了。”

他自嘲道。

杜安并没有被他的自我惨状所吓退，他慢慢将见到外神经管理局爆炸纵火案讲了出来，对于沈倩倩在其中的结果也没有避讳。

项成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透明小盒子，里面是棉花糖，他自己吃了一颗，并没有给杜安递过去，而是将盒子塞回去。

慢慢咀嚼完，项成将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

“小杜警官，这个人是很危险的。我和你经历不同，你也许不知道，在记者这一行最不缺的是朋友，最少的伙伴。谁都愿意和你搭上关系，谁又都不想和你合作，说白了就是需要我们的信息，可是又不想付出——我们不要钱，我们要等价的信息。伙伴一般都在行内，专业，熟练，有效，默契，这些都不是外行人能够达到的。那次爆炸死去的那位就是我的伙伴搭档，这么给你讲，对于那时候以事业为重的我来说，他比我老婆还要重要。我们壹加壹远远超出数字的威力……”

他慢吞吞将衬衣穿上：“当然，是以前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样子别说去当记者，不自己猝死就算好的了。”

杜安不笨，他从对方的行为上早就读懂了一些东西。棉花糖在律师行中有一个隐藏含义，如果他愿意给你糖，那么说明他愿意成为你的帮手。如果没有，表示拒绝。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杜安站起来准备离开。

“年轻人，不要着急。”

项成突然喊住他。

他笨拙地将外套套上，重新恢复了办公室主任风采，就是头发稍微乱了一点。只不过脱衣穿衣已经让他有些喘气。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当时我也做了一些调查。东西还在，我拿给你。当然这些是偶然落在你手中的，大概是杜警官调查的吧。”

项成佝偻着在办公桌下摸索了一阵，发出一阵哔哔叭叭的机械响声。

接着他站了起来，手里多了一个巴掌大的铁盒。

“祝你平安。”

将盒子交在杜安手里，他仿佛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别来找我啦，小杜警官。我马上要退休了。”

回去的路上，杜安不由有些烦躁，罗莎也好项成也好都说得很直白，他们畏惧术士。到底他是何方人物？

玻璃盒子里头是一个老式存储盘。一路上杜安不得不压抑住自己想要用手机读取信息的冲动。这方面他很感谢在警校所学，网络安全专业课就学过，在公共场合展露信息是非常危险的。再次乘坐高空K线回到家里，他将存储盘插入了电脑，里头的容量大小让他很惊讶，1TB的容量只使用了14K。

点开后发现是一个文档文件，名字叫《术士其人》

内容只有几页图片，而且都是明显地拼接。

第一张扫描图是《神经术士到底是谁？》，都还未进行排版，作者署名处被抹掉了。

“自从本市昨日经历了大剧院爆炸案，很多市民都显得恐慌。那位自称‘神经术士’的恐怖分子究竟是谁，是宗教极端狂热分子还是纯粹报复社会……”

看得出这是银沙市某个记者的笔调。他的调查方式和杜毅有些像，都是到处走访。虽然神经术士具有很好的易容能力，可是身高身材做不得假，在城市里行动他不可避免会接触到其他人。作者先是从大剧场周边调查开始，他幸运地找到了那个曾经被术士施舍的流浪汉。对方和其他人不同，一点不害怕术士，还说他是个神经病。文字间记者对于流浪汉还进行了一番简单描述。

“老杨（化名）是大剧场附近的一个老流浪汉，他喜欢这里是因为周末会在外面大荧幕上放免费电影。他看到术士穿了一身黑西装，没有拐杖和帽子，脚上穿了一双大头鞋，术士年纪并不大，三十岁左右，身高167cm到170cm之间，口音不像本地人。因为术士和他交谈产生了一些争执，所以他有一点印象。”

记者不断在周围询问，得出了术士的一个活动范围。他提前两天就出没在大剧院周围，只同老陈有过非正式交流，除此之外他在77便利店里买过面包牛奶，在咖啡馆册的小杂货店买过一本《时尚先生》，又曾于街角处餐厅点了一个披萨，最后在街口书店里买了一本《基督山伯爵》连环画。记者将术士出没的地点在小地图上用红色标记起来，再一个个链接，组成了一个圈，恰好将大剧院包围。

记者断言，这是对方故意做出来事后给警方看的，表示自己的“领地”就是这一块。出没于大剧场又并不急着下手，等到魔术师大卫的卓别林模仿秀“城市之光”上演时发动，证明此人对于戏剧有一种执着。他不仅仅是要制造爆炸和纵火，还要将它们在舞台上表演出来，内心有一种表演欲望。

分析到此戛然而止。

文末有一个“不予通过”的电子印章。

杜安看向第二张图。名字叫做《关于术士项目的几点疑问》，作者依旧名字不可见。

不过比起前一个，这位作者更是言简意赅：“为加强科技建设，我们的确设立了不少攻坚部门，其中不少也遭受了质疑。比如说‘神经术士’项目，这个项目一直是秘而不宣。笔者今日得到授权，给大家做一个初步介绍。这是一个从神经着手的集医疗科研于一体的重点项目，全国目前就两个基地。外神经增强系统的诞生的确为我们解决了不少难题，不过还不够，根本上的问题依旧没有一个完美方案。对于死亡的定义目前是这样的。

死亡定义为三种：临床死亡、生物学死亡和脑死亡。临床死亡是医生根据患者临床的生命体征，当患者意识完全丧失，呼吸、心跳完全停止，血压持续为零，经抢救一段时间后上述指标仍不能回复，瞳孔放大，被认为是临床死亡。这也是法律上的死亡。生物学死亡指的是临床死亡基础上，生命体所有细胞功能停止活动。最后是脑死亡。脑死亡指以脑干以上中枢神经系统永久性丧失功能为参照系而宣布死亡的标准。患者出现持续严重意识障碍、所有生理反射消失、脑电波呈直线，所有脑干诱发电位消失，但患者仍保留呼吸、心跳和一定水平的血压，这是可以界定为患者脑死亡。其中植物人脑干功能正常，所以并不是脑死亡状态。以前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一直把心跳停止、呼吸消失、血压为零作为死亡标准，不过科技发展后，病人心跳呼吸血压等生命体征都能够通过一系列药物和设备加以维持或者逆转。可脑干发生结构性损伤破坏，最终都会发展为心脏死亡。所以目前脑死亡作为死亡标准更为可靠和科学。”

详细解释了一番死亡后作者说，现在神经术士项目正是为了应对脑死亡而衍生出来的。脑死亡根本上是脑干损坏，而大脑、小脑、脊髓、脑干等都是由神经元和神经胶质细胞组成。所以构成的基础单位依旧是细胞和神经元。外神经增强系统本身就是人造神经系统，所以进一步发展，将数量和精度提升理论上说可以修复大脑。不过其中存在很多具体问题，光是大脑本身的复杂和未知性就让不少科学专家素手无策。不过这个项目正是为了解决人类终极难题“死亡”而存在的……

这是一篇科普性很强的文章，杜安连续看了好几遍，一字一句地默念才看懂个大概。最后他进入搜索引擎试着寻找出处，不出所料果然没有结果。他不气馁，又换了几个算法，甚至偷偷用了NSP内部通道和调用了数据库，依旧没有找到。

他最后又看向文章本身。

那个“不予通过”嘲笑般看着他。

杜安不由苦笑，当然了，根本就没有发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有。可是这依旧让他极为鼓舞，之前披在“神经术士”身上的神秘外衣仿佛被掀开了一角，终于能够一窥。与此同时更多的问题涌上心头，神经术士这么大的项目首先肯定是保密性很高的。那么那位杀手术士为什么会堂而皇之用这个名字招摇过市？他到底和这个项目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就是其中的一员，发生了什么异常？

摇摇头，将这些不符合逻辑的猜想暂时压下，杜安看向下一篇。

最后一篇是没有题目的。

不过开头处却有一个私人标注记号，里面写了几个字：报道员，陈。这和图片是分开的，应该是项成所写。

“八月十二日凌晨三点十五分，基地发生爆炸，包含科研人员和安保连基地共一百二十三名军人全部失联。”

“八月十二日凌晨四点三十分，先头部队入场，确认一百一十八人死亡，剩余五名人员不知所踪。”

“八月十二日凌晨五点二十五分，张首长得授权，发布命令搜查相邻省市。以下是各部队负责区域，三十五连对应151区，三十七连对应153区，六十五连对应121区……”

“八月二十五日，最后一名嫌疑人确认死亡，没有收回目标物，撤除防卫警报。”

与上述不同，这次再也没有出现不予通过的批示。

八月二十五日正是神经术士和杜毅身死的那一天。

杜安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最后一条并非记者所写，很大可能来自于军方，如今只有军方才会用首长称呼。他并没有先从内容上着手，却先判断起这一条的真伪。前两条可信度都很高，因为都是记者所写的新闻版块，未能通过的理由其实也不少，一是不适合渲染恐怖气氛，二是防止激怒术士造成不必要损伤。可最后一条来自于军队。

军队一直以纪律和忠诚著称，他们是最直接的暴力机构。要想从军队里得到消息已经是不容易，更别说这些播报一样的信息条。这是明令禁止的，根本不能外传。如果无法确定项成这个信息的真伪他不会深究下去，那是浪费时间，更会影响自己原本判断。

于是他干脆打了个电话。

“下午有空吗，董少校？”

那头欣然应允。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