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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情山水排遣忧思
书名： 神机妙算刘伯温 作者： 丁当著 本章字数： 2175 更新时间： 2024-06-05 13:48:29

1353年，刘基来到了绍兴，开始了三年的被羁管生涯。

绍兴古称会稽、山阴，经济繁华，风景秀美，素有“仙都”之称。东晋王献之曾感慨：“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

然而刘基最开始却不太喜欢绍兴，因为他听朋友说，绍兴的官吏很无能，很可能镇不住场子，万一发生战乱，那可咋整，毕竟他也确实不想再跟匪类打交道了。直到听说一位叫迈里古思的贤人赶赴绍兴担任达鲁花赤，刘基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从政者不行，但绍兴的景色确实没话说。刘基曾经这样盛赞过绍兴之美：

“语东南山水之美者，莫不曰会稽。岂其他无山水哉？多于山则深沉杳绝，使人僭凄而寂寥；多于水则旷漾浩瀚，使人望洋而靡漫。独会稽为得其中，虽有层峦复冈，而无梯磴攀陟之劳；大湖长溪，而无激冲漂覆之虞。于是适意游赏者，莫不乐往而忘疲焉。”

翻译过来就是绍兴堪称东南最美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绍兴的山水搭配十分协调，山多了，就成了穷乡僻壤，水多了，就成了汪洋泽国，只有绍兴，虽然有山，却不十分陡峻，虽然有水，却鲜有水患。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正是在这样美丽的江南水乡里，刘基度过了人生中最闲适的三年。

刘基在绍兴写的《遣兴》六首，很能反映他当时的闲适心情，比如其中有这么一首：

积雨兼数旬，天气凉有余。

青苔交户庭，始觉人迹疏。

地主多闲园，可以种我蔬。

儿童四五人，蔓草相与锄。

既倦则归休，卧阅床上书。

无事且为乐，何者为名誉。

梅雨季节，天气微凉，种种蔬菜，读读书，每日无事，当真是悠然自得。

绍兴历来都是文士辈出的地方，像刘基这样的名士，自然很快就打入了绍兴的文人圈子，结交了一大批朋友，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王冕。

刘基在来绍兴前便听人说起过王冕，恨不能相识，两人正式见面则是在至正十四年（1354年）。虽然两人从三观上来讲不是一路人：王冕是个真正的处士，刘基却对忠君报国念念不忘，但两人毕竟有一个共同语言，那就是对书画的爱好。而且在被羁管绍兴后，流连于山水的刘基对仕途的那份热情也渐渐淡了下来，所以最后，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羁管毕竟不同于囚禁，只要不离开绍兴或者离绍兴别太远，刘基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多的限制。于是，这三年他又捡起了当年的旅行装备，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绍兴开发或者未开发的旅游景区。而且还多次中短途旅行，前往萧山、杭州，游活水源，逛灵峰寺，登松风阁，总之小日子过得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值得一提的是，刘基尤其喜欢和僧人打交道。一方面是因为他此时的心境与万法皆空的佛义比较契合，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佛寺古刹往往坐落在风景名胜之处，去旅游总少不了这种地方。

也正是在这三年，刘基写作灵感大爆发，留下了许多优秀的文章诗篇。就文而言，有堪与柳宗元《小石城山记》媲美的《出越城至平山记》，还有被评价为“读之神骨俱冷”的《活水源记》，以及设喻神奇、辞章华美的《松风阁记》，堪称文苑精品；就诗而论，既有诗韵工稳、格律熨帖的唱和诗，又有即景抒情、富有浓郁的悲凉情调的即兴之作。所谓“官场失意，文场得意”，好的文学作品似乎总是眷顾失意之人，这三年的羁管生涯，给刘基的诗文创作提供了难得的心境、物境，造就了他在仕途得意之时无法企及的创作高峰。

当然，这种没事儿旅旅游、写写诗、晒晒太阳、睡睡觉的悠闲生活并不是刘基真正想要的。他真正期盼的生活，还是建功立业、报国杀贼。所以，在旅行者刘基的旅行日记里，我们总是可以找到许多触景生情、借物抒情的诗文。

比如刘基曾经游览过兰亭，那是王羲之曾经游览过并写下《兰亭集序》的地方。刘基来到此地，感慨万千，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王右军抱济世之才而不用，观其与桓温戒谢万之语，可知其人矣。放浪山水，抑岂其本心哉！临文感痛，良有以也。而独以能书称于后世，悲夫！

大概的意思就是王羲之其实是个非常有才华、有抱负的人，因为实在受不到重用才隐居起来。放浪形骸啊，像这样的人才，最后却只有凭借书法让世人记住，实在是悲剧啊。

王羲之是不是真的有济世之才还真不好说，而刘基这番话，其实也就是借王羲之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虽然表面上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挺开心的，但这岂是刘基的本心哉！

所以，玩得越开心，越热闹，当宾主两散复归宁静之后，刘基就会觉得越悲凉，越孤独。于是他会提笔写下一些感怀的诗，抒发自己无处安放的凄凉。

比如这首七律《忧怀》：

群盗纵横半九州，干戈满目几时休。

官曹各有营生计，将帅何曾为国谋。

猛虎封狼安荐食，农夫田父困诛求。

抑强扶弱须天讨，可怪无人借箸筹。

在这首诗里，刘基把自己比作张良，感叹自己没有遇到刘邦这样的明主。这不是刘基第一次以张良自比，当年在诸葛亮故里旅游的时候他也曾把自己比喻成诸葛亮和张良。应该说，文人普遍爱夸张，中国历史上敢把自己比作张良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但在这些人中，真正名副其实的，恐怕只有一个刘基，一个诸葛亮而已。

可是现在的刘基只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谈什么锄强扶弱、安邦定国呢？这就是刘基为什么努力让自己纵情于山水之间，因为他的情怀越深，失落就越大，他甚至在这样的心境中写下了《薤露歌》：

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

谁能将两手，挽彼东逝波。

古来英雄士，俱已归山阿。

有酒且尽饮，听我薤露歌。

《薤露歌》是古乐府的曲名，是一首哀乐，顾名思义就是说人的生命像露水一样短暂。古代的诗词都是自带曲子可以直接唱的，这首《薤露歌》如果唱出来，就是哀乐的调调，而在这首诗中，刘基所要抒发的，也正是人生苦短、壮志未酬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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