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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书名： 理智与情感 作者： 简·奥斯汀 本章字数： 2783 更新时间： 2020-07-30 15:58:05

埃莉诺见她的朋友情绪低落，感到极为不安。他来拜访带给她的乐趣是非常有限的，而且他自己似乎也不怎么愉快，显然不高兴。她希望他仍然像以前一样对自己钟情，并且能表现出来。她以前确信已经得到了他的爱慕，可如今他的感情是否一如既往就很难说了。他对她的态度不明朗，有时如密友般脉脉含情，转眼却变得态度含蓄，深不可测。

第二天早上，其他人还没下楼，他就来到客厅，当时那里只有她和玛丽安。玛丽安总是尽自己所能成全他们的幸福，很快便离开了屋子，好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她还没登上楼梯，就听见客厅门开了，转身一看不禁感到吃惊，只见爱德华走了出来。

“我要去村子里看我的马，”他说，“你们还没有准备好吃早餐，我去去就来。”

爱德华回来后，对周围景色又赞美一番。他步行去了村里，欣赏到谷地许多漂亮景色。村子的地势高于别墅，从那里能看到谷地全景，他看了特别喜悦。这个话题吸引了玛丽安的注意力。她开始从自己的角度描绘这些景色，表达自己的赞美，还向他提问题，详细询问哪些景物特别能打动他。爱德华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玛丽安，你可不该要求过分，别忘了，我对美景一无所知，要是我们讨论的内容过于细致，恐怕我的无知和缺乏情趣会让你生气的。你会说山势险峻，可我只会说山很陡；你会说地势崎岖不平，我见了只知道陌生荒芜；你可能用云雾缭绕、忽隐忽现描述远景，我只能说什么也看不见。你得允许我用实话实说的方式描述景色。我说这里很不错，山丘陡峭，树林里木材不少，谷地看上去舒适安逸，草地富饶，点缀着几座整洁的农舍。这正是我理想中的地方，因为它集漂亮和实用为一体。既然你都赞美它，我看，它还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我相信这里有很多岩石和高地，灰苔藓和矮树丛，可我都没看在眼里。我对美景一窍不通。”

“恐怕你说的都是真话，”玛丽安说，“那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怀疑，”埃莉诺说，“爱德华为了避免一种虚饰，结果却落入另一种做作。因为他相信许多人对自然美景其实并无多少感觉，赞美之辞言过其实，附庸风雅，他自己看了这些景色就言不由衷，越发装得冷漠，好像什么也看不出，还假装挑剔，这其实是另一种做作。”

“说得太对了，”玛丽安说，“赞赏美景已经变得庸俗。有人首先给美景下了个定义，于是其他人都假装自己发现了美景，还搜肠刮肚找漂亮话去描绘，为的是假装文雅。我讨厌各种庸俗的说法，有时候我保留自己的感觉不说出来，因为除了那些陈词滥调外，我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去描绘我的感受。”

“这话我相信，”爱德华说，“你的确从美景中感受到了你说的这些东西。不过，作为回报，你姐姐也必须允许我只拥有自己的真实感受。我喜欢风景，不过不是按照审美原则去感受。我不喜欢歪脖子枯树。要是树长得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我会更喜欢。我不喜欢破败坍塌的小茅屋。我不喜欢荨麻、蓟草或者石楠花。温暖的农舍比城堡的瞭望塔更让我喜悦，一群衣着整洁、神色快活的村民比世界上最漂亮的匪徒更动目。”

玛丽安望着爱德华，露出满脸的惊讶，又同情地望了望姐姐。埃莉诺只是笑了笑。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玛丽安陷入沉思默想中，后来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当时坐在爱德华身旁，他伸手去接达什伍德夫人递来的茶，手正巧伸到她眼前，她看见他戴着一个显眼的戒指，里面装着一绺头发。

“爱德华，我从来没见你戴过戒指，”她嚷道，“那是范妮的头发吗？我记得她说过要给你几根头发的。可我记得她的头发颜色比较深呀！”

玛丽安心直口快，丝毫没考虑到别人的感受。话说出口才发觉爱德华的难堪，她后悔自己说话欠考虑，心里的难过不亚于他。他脸涨得通红，匆匆看了埃莉诺一眼，回答道：“不错，是我姐姐的头发。装在戒指底座上颜色总是显得不同。这你知道的。”

埃莉诺与他的目光相交，也觉得疑惑。她像玛丽安一样，立刻察觉到那头发是她自己的，也感到高兴，唯一的不同在于她们的结论不同。玛丽安认为那是姐姐送给他的礼物，可埃莉诺心想，那准是用她并不了解的手段偷到手的。不过，她无意把这当作对她的冒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马上谈起其他事情，心里却决定抓住机会看看那绺头发，确认是自己的发色才能安心。

爱德华的尴尬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后来变得越发心不在焉了。他的情绪整个上午都特别低沉。玛丽安为自己说的话深深自责，不过，如果她知道这事儿并没有惹恼姐姐，准会马上原谅自己的。

时间还没到中午，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就来拜访她们。他们听说别墅来了位先生，就亲自来审视这位客人。约翰爵士在岳母的协助下没费多少周折就弄明白费拉尔斯这个姓氏是以F打头，这等于为他们未来拿忠实的埃莉诺逗趣开了座金矿。只因为他们是初次与爱德华见面，才没有马上就开玩笑。不过，根据玛格丽特以前泄露的线索，他们仅仅从几个非常意味深长的眼色便探知了两人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了。

约翰爵士每次到达什伍德家都会请他们第二天上庄园去吃饭，或者当天晚上去他家吃茶。这一次，为了格外款待他们的客人，他觉得自己应当多出点儿力才对，便请他们过去既吃饭，又吃茶。

“你们今晚一定要陪我们吃茶，”他说，“要不然我们会非常孤独，明天你们一定要来吃饭，因为我们要举行一个大型聚会。”

詹宁斯太太推波助澜，强调没有他们不行。“没有你们哪能搞起舞会来，”她说道，“玛丽安小姐，舞会能吸引你吧？”

“参加舞会！”玛丽安大声说，“不可能！谁会跳？”

“谁会跳！当然是你啦，还有凯利家的姑娘们和惠特维尔庄园的青年们。怎么！你以为某个我不说出名字的人走了，就没人会跳舞了！”

“我真心希望，”约翰爵士大声说，“威洛比能跟我们在一起。”

这话和玛丽安发窘的一张红脸又让爱德华起了疑心。“谁是威洛比？”他压低声音问坐在他身旁的达什伍德小姐。

她扼要做了回答。玛丽安的神色其实更能说明问题。爱德华看了已经完全了解其他人的意思，也明白了玛丽安让他迷惑不解的那番话。等到两位客人离去后，他立刻走到她身旁，低声说：“我一直在猜测。要我把猜到的事情说给你听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告诉你吗？”

“当然。”

“那好吧，我猜，威洛比先生喜欢打猎。”

玛丽安又吃惊又迷惑，不过她不禁为他的淘气态度笑了，片刻沉默后，她说：

“哎呀，爱德华！你怎么能？不过我希望将来……我肯定你会喜欢他的。”

“这我并不怀疑。”他回答道。他对她的认真和热心颇感吃惊，他原以为那不过是句玩笑话，是拿威洛比先生和她之间或有或无的一般密切关系打打趣，否则他绝对不会贸然提起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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