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向虎山行4杨永锋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杨永锋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六章 再向虎山行4
书名: 战神卫青 作者: 杨永锋 本章字数: 16717 更新时间: 2023-05-06 13:24:32
两人牵马步行,卫青这才细看司马迁,细眉星目,带着三分英气,七分儒雅,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气质,让卫青暗自吃惊,交谈之下,司马迁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卫青这才感叹,果然是书读万卷气自华!
司马迁对卫青也十分钦佩,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很快熟络起来,二人也不再客套,相互以表字相称。
直到天色渐暗,两人也没有找到可以投宿的村落,卫青说:“子长,天色已晚,我看此地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青常年在外,四处为家,所以随身带了帐篷,如若子长不弃,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宿营如何?”
司马迁闻言大喜:“那实在是太好了,迁正想和仲卿秉烛夜谈,至于露营野外,迁也是心向往之。”活脱脱一副顽童的样子。
一切准备停当,只是驰道之旁,没有野物可猎,卫青取出前几日准备的咸肉、咸鱼,两人就着篝火翻烤,又取了锅碗,烹了茶水,二人吃着烤肉和锅盔,喝着茶,其乐融融。
这司马迁乃是当朝太史令司马谈之子,家学源远,年方十四,就已饱读诗书。为自身安危,卫青不敢多言,只说曾经在军中服役。司马迁隐约记得前些年父亲上朝归来曾经对一名叫卫青的外戚一步登天颇有不满,也引得司马迁痛恨这些靠着女人上位的无能外戚,不过今日看眼前这个卫青,不但武艺高超,而且谈吐之间颇有学问,似乎不是那个父亲口中的那个不学无术之徒。
司马家族自秦以来便世代为史官,如无意外,司马迁也将子承父业,此次离家是为游历名山大川,了解各地风土人情,这是成为一个合格史官的必修课。此次他出长安沿泾水而上,在北地逗留了数日,便和卫青一个方向,来到此处。这里是黄河上游,他想就此顺流而下,前往太原,再到河东、河内两郡辖区。
出了长安,司马迁一路记下了不少趣闻轶事、地理民情,马背上尽数书简,岂料却让歹人盯上,差点丢了性命。
得知卫青的目的地是云中郡,然后出关进入匈奴地界,司马迁吃惊不小:“仲卿兄,匈奴无异于豺狼虎豹,云中、五原之外更是有匈奴重兵驻扎,你此行何其凶险啊!”
卫青道:“青出生微贱,在尘世如一草芥,可父母生养一场,也不敢自暴自弃,既然生在世上,当有所作为,而从军立功,是唯一可行之途。青读过几年诗书,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匈奴虽气焰正盛,但我大汉韬光养晦,终有一日会起兵北伐,青想趁着年轻,无牵无挂,走一遍匈奴的草原大漠,或许将来有机会能为国效力,也能因此建功立业。”
司马迁道:“仲卿之大志,小弟拜服!合抱之木起于毫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兄台有志向,又能亲力亲为,来日必定会青云直上,名留青史。”
卫青:“名标青史太过缥缈,青是奴隶之子,本来能安身立命即可,不敢有过多奢望。但青想,既然生为男儿,就要以有用之躯报效亲人和国家,如今,塞外异族侵扰的既是我们的同胞,也是我们的国家,青不过是想尽一份责任。”
司马迁正色道:“英雄不问出身,出身并不重要。仲卿兄为人宽厚,哪怕是对盗贼也心存仁义,正如先贤之言:‘唯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若仲卿兄有一天能出将入相,那将是是社稷之福,也是黎民百姓之幸。仲卿兄饱读诗书又能身体力行,来日必成他人所不能之大功业。”
卫青拱手道:“子长谬赞,人生一世,白驹过隙,卫青奴隶之身,卑贱之人,不敢奢望扬名于世,只是不愿光阴虚度,庸碌一生,辜负年华。我少时牧羊,又流落山中,历经艰难,能保全此身已是上苍眷顾、万万不敢妄自菲薄。青有一长辈,曾到五原、雁门一带,见过匈奴烧杀屠城,奸淫掳掠的暴行,卫青听来,便知那是何等的触目惊心,所以自小心有戚戚。封侯拜相太过遥远,我只愿摒除外患,四海升平,让许许多多像我这等升斗小民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便也不枉此生。”
司马迁感叹:“壮哉,仲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芸芸众生,蝇蝇竞食,有几人能有如此宽大的胸怀,高远的志向?仲卿兄一言,如醍醐灌顶,大丈夫生当有所作为,我司马迁也自小立志,当穷尽毕生,著成史书,记下我炎黄历史渊源,留给后世子孙。”
卫青:“好!子长之志也壮哉!若能著史如《春秋》《国语》,那必是流芳千古,泽被万代。”
司马迁道:“迁不敢同圣人争辉,只是通读史籍,觉得历代著史,皆用春秋笔法,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多有谬误之处,迁立志不避斧钺,九死不悔,再著传世之书。”
二人一夜无眠,促膝长谈,互相抒发胸臆,直到东方发白,才匆匆睡去。
洗漱完毕,已是日上三竿,前路遥远,两人去向不同,遂相对跪坐,躬身拜别后,各自上马疾驰而去。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相逢偶然,离别匆匆!
终汉一朝,一文一武,两个无法超越的巨人,在经过短暂的相遇之后,又各自奔向了自己的使命。他们之中的一人将谱写“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另一人将“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为我中华民族开疆拓土,打下千秋万代的生存空间。
当皇帝的都想自己的子孙千秋万代,江山永固,其实万岁千世不过是痴人说梦,只有无数英烈打下的疆土,会成为万世子孙繁衍不息的家园。
国家和王朝不是同一个概念,总是有人忽悠我们爱国,混淆某个政权和我们的国家的概念,政权总是在不断更替,只有国家是永恒的。
一个国家,靠着同样的文化将所有的国民凝聚在一起,只要文化不灭,国将永存。而一个政权,因为统治者的贤明或暴虐而受到尊重或唾骂,但那只是皇帝或者统治阶层的家天下,我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没有多大关系。政权能给人民庇护,能让人们安居乐业,那么民众就会捍卫这个政权,相反,统治阶级暴敛横征,民不聊生的时候,这个政权就不应该存在了。
所以,期待“明君”,是一种可怜而卑微的梦想,帝王之于天下,本应是如同古希腊一般,受到应有的制约,因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我们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总是几乎无一例外地充满了那种对权术,对阴谋阳谋,对这种所谓的“雄才大略”不知羞耻的炫耀和津津乐道,仿佛这些权术,这些勾心斗角,就是我们祖先伟大的文化和智慧。
非也!
那些“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有着一份不可折辱的正气与尊严的士才是我们祖先最高贵精神的传承,所谓“匹夫不可夺志”“士可杀不可辱”。士的精神,在司马迁的满腔悲愤沉吟中,留下了一曲不朽绝唱和挽歌。
而那些抛洒了热血,开拓了疆域,保卫了国土的英雄,才是我们应该铭刻在心的英雄!
第七节马邑聂壹
和司马迁分别之后,卫青没有过多耽搁,边城云中城池高大险峻,卫青无心逗留,直奔塞外而去。
是夜,卫青夜宿一处山谷之外。半夜,黑熊儿的狂吠惊醒了睡梦中的卫青,掀开帐篷,只见隐约有一支十数人的队伍自谷中而来。卫青一惊:“自北方而来,定是匈奴无疑。”虽说从踏入关外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寻找匈奴,和匈奴的正面冲杀也不在少数,但此时要再次面对匈奴厮杀的时候还是有些惊慌,卫青赶紧备好弓箭,将刀剑插好,全副武装起来。
队伍走近了才发现是虚惊一场,来者都是汉人装扮,虽然其中数人身着皮袍,但发髻头巾都是汉人的样式。饶是如此,卫青也不敢大意,依然持弓搭箭,严阵以待。因为毕竟是塞外,还要提防马匪。
来人显然也发现了卫青的小营地,领头一人策马上前:“切莫放箭,我等乃大汉商队,要返回北地,路过此处。”
卫青仔细端详,来人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显然是历经了塞外高原风吹日晒,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八字胡须,方口阔耳,周身显露着精明强干。
确定对方并无恶意,卫青解除了防御,喝住黑熊儿,上前道:“我乃大汉游学士子,游历塞北,在此宿营,兄台请自便。”
黑脸汉子拱手道:“哈哈,我等是常年跑北方的商贩,在草原上习惯了,草原人热情好客,遇到便要款待,我等连日赶路,人困马乏,就借兄弟的营帐歇息歇息可好?”
“这……”卫青不知来者底细,略有些犹疑。
来人见状,也不恼怒,反而笑嘻嘻地说:“你我同为汉人,在这塞外之地,便是亲人,拒之门外可非待客之道啊!”说着也不待卫青同意,招呼几人都下马来。
一行人看来也是习惯了草原生活,随身带有铜壶锅碗,不一会儿就烧水烹茶,麻利地搭起了帐篷,铺上羊皮,众人都过来,围着篝火跪坐下来。
领头者道:“在下马邑聂壹,常年往来匈奴地界,做点小生意。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平阳卫青,字仲卿,是大汉的游学士子。”
聂壹目光敏锐,早就注意到卫青皮肤黝黑,身形雄健有力,披头散发的样子很有饱经塞外风尘的意味,知道他绝不是什么游学士子,一听姓名更是明白了。其实聂壹的真实身份是一名间谍,听命于汉朝大行令王恢,多年来,以商人身份为掩护,亲自穿梭于匈奴境内,收集相关情报,伺机而动。
关于卫青的真实身份和出塞的目的,王恢早就告诉了聂壹。聂壹有心襄助卫青,无奈不能明说。
“我见小兄弟双目如炬,不会仅仅是游学士子这么简单,你我都是汉人,自不必相瞒,兄弟不顾安危,深入虎穴,想必有是重大使命?”
“非也非也,聂兄误会,青真是一名学子,到草原只是了解匈奴的一些情况,作为升斗小民,什么军国大事,什么汉匈之间的争斗,我也不甚关心,当然,也绝非有什么使命在身。”
“卫兄弟此言差矣!军国大事肉食者谋之不错,但个人和国家民族的命运紧紧相连,这也是不可否认的,我等游走在草原各部落之间,处处受匈奴人的欺负,就是因为身后没有强大的靠山,匈奴人在东胡、西域等地,虽也是身处异乡,但因为匈奴国力强大,依然能作威作福。所以说国家兴衰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聂兄所言极是。圣人曰,听其言,观其行,有此言便可知聂兄乃有志有识之人,青也不敢隐瞒。”
卫青知道聂壹是老江湖,如若再狡辩,反而让人生疑。于是卫青说道:“青不过是小民而已,但却不忿匈奴强横,希望有朝一日能从军抗击,今日来此是想先对匈奴有一些了解,日后从军,也能有所作为。”
“壮哉,仲卿!我汉家男儿如果都像你一样何愁匈奴不平啊!”
对于聂壹,卫青早就有所耳闻,此刻却只能装作初次听说。这聂壹是来往于匈奴的最重要汉商,穿梭于草原和边城之间,从事民间贸易。匈奴没有钱币的概念,对金银也兴趣不大,财富都是以马匹、牛羊计算的,所以聂壹从汉境运来了大量的漆器、大米、白面、美酒、布匹衣物,甚至丝绸、蜀锦,换取匈奴人的马匹、皮革和风干好的牛羊肉。
聂壹是巨富大贾,却亲力亲为,每次都自己带队深入匈奴地界,主要目的在于结交匈奴贵族和实权人物,探听匈奴内部的消息。聂壹和王恢的惊天计划在前文中有表,此处不再详谈。
聂壹一行十数人,都是千挑万选的精壮汉子,骑术精湛,纵横草原之上,速度、气势不亚于匈奴骑士,聂家商队在匈奴,也几乎是家喻户晓,所以他们在匈奴地界通行无阻,往来自如,甚至,就连匈奴的上层贵族也有时候通过他们传递消息,走私货物。
卫青对匈奴的了解仅限于河套草原,对于漠南的广袤草原不甚了了,而眼前的人都是熟悉匈奴情形的人,卫青当然不会放过。
“诸位时常出入匈奴,可知匈奴有何特产?”
其中一年长的汉子道:“匈奴之地,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牛羊之类的,我大汉也有,要说特产,也就算胭脂山出产的胭脂石和昆仑山的玉料了,我大汉也出产这些东西,而我们运进去的,可都是匈奴人没有的。”
聂壹接着说:“我这么多年,奔波于汉匈之间,匈奴人骂我“汉狗、奸商”,汉人也骂我汉奸,我是两头不是人啊,其实人们有所不知,目前匈奴势强,有些东西,匈奴人如果买不到,自然会来抢,如果有了正常贸易,其实好多战争是可以避免的。”
卫青频频点头:“闻君一席话,受益匪浅啊!世人愚钝,对聂兄多有误解,不必在意。”
聂壹道:“匈奴人野蛮愚昧,生活简单,穿皮吃肉喝奶,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对我大汉没有依赖,而且皮衣可以防御刀箭,吃肉喝奶使体格强壮,如果能让匈奴人都用上我汉朝的东西,那便是对我们大大有利,种不出庄稼的匈奴人,如果吃惯了精米细粮,就会受制于人,纺不出丝绸的匈奴人,穿惯了织锦衣裳,便会打不了仗,有朝一日,我们也可以卡住匈奴的脖子。”
“聂兄所言极是。”
聂壹道:“哪里,哪里啊,愚兄就是多跑了几趟匈奴,比你多点了解罢了。这匈奴,除了胭脂、玉料,所出产的不过是马匹、皮革、牛羊,以这些东西换取我们加工好的物品,我们自然是不会吃亏的,哈哈!”
原材料换深加工的工业品,这种国家间的贸易,自然高下立现,聂壹的这些想法,在宋代得以实现,军事上孱弱的宋朝靠着这种不对等的贸易,拖垮了盛极一时的金国和辽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西夏也不能幸免,三个强悍的游牧民族,就这样一步一步被悄无声息地被削弱了还不能自知。
“胭脂、玉料虽然能获利,但于大局无益。聂兄既有如此实力,自然不能计较于蝇头小利,而应该为国家、民族大义出点力。眼下匈奴肆虐,我汉军与其作战,屡战屡败,究其原因,就差在这骑兵上,匈奴人骑在马上,那是四只脚,来去如风,我汉军空有精良的武器和强大的战力,却追不上来去无踪的敌人。这匈奴的马匹、皮革、肉干正是是我汉军最急需的战略物资,如果能有很多像聂兄这样的志士从事贸易,我大汉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也不在话下。”
“卫兄弟确实眼光独到,只可惜能这样想的人并不多,我听朝中一些老朽之人时常提出要关闭边市,断绝和匈奴的贸易,这些人饱食终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实在是糊涂啊!”
“聂兄不必忧虑此时,当今皇帝陛下聪明睿智,虽然被庸陈包围,但这等道理只要稍有人点拨,便会即刻明白的。”
“是啊,皇帝贤明,这是天下人共知的,就是希望文武大臣们都能像卫兄弟一样,走一走边关,了解一下边境的实际情况啊!”
“小弟乃草野之人,哪能比庙堂之臣。”
“不过,卫兄弟要深入匈奴境内,这是好事,但就你这副模样,此去定是有去无回。”聂壹话锋一转。
“聂兄何出此言?”
“匈奴人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多披头散发,又兼之常年食用牛羊肉类,从不不沐浴洁身,自然浑身骚臭难闻,我等汉人相貌绝难以掩饰,但是如你这等整齐束发者一见便知是汉人。除了应该解开头发之外,衣着也需在意,这几年汉人衣装传入匈奴,颇受欢迎,你只需在寻常装束上加几件皮毛褂子,一来御寒,二来匈奴人见了也会当做常年出入匈奴的商人。”
聂壹不知卫青已经早已熟悉匈奴的生活,细心将注意事项一一告知,卫青也不点破,只是很认真地听着。
聂壹继续说道:“除了装束样貌,你的身份也是一个问题,扮作匈奴人的模样也难保不会受到匈奴人的盘查,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经得住考量的身份。”
聂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这是匈奴二号人物左谷蠡王的信物。”
卫青道:“聂兄厉害啊,连匈奴如此重要人物的信物都有。”
聂壹呵呵一笑:“这里面有渊源,你听我慢慢道来。匈奴人尚未开化,爱我大汉的精米白面,美酒漆器,却对珍珠宝石美玉之类的不甚有兴趣,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小本买卖,只是近几年来,我发现匈奴人刀不离身,就连睡觉都带着匕首,吃饭也是靠这家伙,所以就仿照匈奴弯刀,打造了这么一批精美的小刀,本是想潜移默化,让匈奴人渐渐喜欢奢华贵重之物,腐蚀其心志,便于以后做大生意。果然,此刀一出,立刻风靡匈奴,这第一批货物就被抢购一空,短刀做的实在精致漂亮,引得匈奴左谷蠡王特意定制了一批,刻上部族特有的图腾,作为信物使用。为兄留了个心眼儿,私自留了几把,以备不时之需,今日仲卿要去敌人腹地,正好拿来,危急时刻可用。”
卫青接过刀,果然华贵无比,聂壹接着说:“你持此刀,再往前行,便是匈奴腹地,至此,匈奴人出没更加频繁,如若遇到盘查,你可自称为嘉丹大人送宝的汉商,这嘉丹是左谷蠡王的亲弟弟,也是匈奴军臣单于和阏氏的管家,权倾匈奴,对单于影响很大,尤其喜欢我大汉的华美之物,为他服务的汉商数不胜数,这些寻常匈奴人都知道,有了这样的身份,你就可畅行匈奴境内。”
“聂兄大恩,不知该如何感谢!聂兄所言卫青都记住了!”
“你我同为汉家男儿,共御外辱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何需感谢!”
聂壹取出随身携带的布帛和笔墨,给卫青绘制了一张匈奴地形图,标明了匈奴各部落游牧的大致位置和匈奴王庭所在地,对于极具战略意义的山川河流,更是详细一一解说。
聂壹深入到匈奴人生活的各个环节,对匈奴的社会、生产有着十分深刻的了解,通过和他的谈话,卫青才知道自己在河套的一番走马观花是多么肤浅。
匈奴自从统一以来,生产迅速发展起来,畜牧业兴旺发达。冶铸业也发展起来,铁器被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和军事。在同中原的交往中,一些匈奴人从汉族那里学会农耕,开始垦田种谷。匈奴的势力不断壮大,进入鼎盛时期。数年之前,匈奴人在祁连山下击败了大月氏人,俘虏了许多能共巧匠,更是获得了大月氏人秘而不传的冶铁技术,由此制造除了名噪天下的利器——径路,作为匈奴弯刀的一种,径路无论从硬度还是柔韧性上都完胜汉军的武器,径路锋利无比,却又不易折断的特性,是中原无数工匠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神兵利刃。
聂壹的一番话让卫青大为吃惊,原来他心目中落后野蛮的匈奴却有这么多汉朝所没有优势,原来对匈奴人的一些优越感此刻荡然无存,看来,匈奴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而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对手。
作为一个受最高决策者——皇帝委派的人,他差点做出错误的判断,这种判断将使得皇帝产生轻敌的想法,进而影响对匈奴的整体作战战略,幸好他坚持再入虎穴,探得这些情况,才未铸成大错。
拜别了聂壹一行,卫青继续风餐露宿,由于按照聂壹的建议进行了装扮,所以一路走得很顺利。夜宿草原的时候,时常会有野狼在周围徘徊,但好在眼下是深秋,牛羊肥壮,黄鼠、旱獭也正是增膘的时间,所以野狼并没有对卫青发起攻击。
路上,卫青遇到不少匈奴牧人,像汉人收割庄稼一般在草原上忙碌着,卫青很是纳闷,走进才发现,他们是在收割草籽。秋天,成熟的草籽粒粒饱满,一颗颗就像是稻谷一般。原来匈奴的战马秋天食草籽,得以膘肥体壮,匈奴牧民也收集成熟的草籽作为精料喂养战马。
卫青操着熟练的匈奴语和过往的牧民打着招呼,谁也没有怀疑他是敌国的间谍,反而热情地招呼他大碗喝着马奶酒。卫青乘机观察,果然,他们用的大多是铁器,生产效率并不比汉地农人低。
草原上没有明显的道路,卫青只能靠着以前从洪伯那里学到的技能辨别方向,聂壹的地图也起了很大作用,两者结合,使得卫青时刻清楚自己所处的方位和周边的地形情况。
有了明确的方向,卫青自然快马加鞭,直奔匈奴王庭而去,数日之后,草原上的牧民也好,游弋的骑兵也好,陡然多了起来,卫青也受到了很多次盘查,还好,他有一口流利的匈奴语,还有左谷蠡王部族的信物,所以也算是有惊无险,眼见匈奴王庭在望。
所谓的匈奴王庭,不过是数千顶帐篷而已,凌乱的散落在草原上,中间几顶较大的装饰着金色的雄鹰。帐前竖着几丈高的狼头旗,怕是匈奴单于的王帐所在。且不说卫青游历了大部分城市,单就平阳小城也不知比匈奴王庭繁华多少倍。骑在马背上的野蛮人,只知道烧杀抢掠,大部分人如禽兽般满足了口腹之欲再无追求。
越往北方,天气越冷,冬天就要来了。深秋的北方草原,寒冷异常,但匈奴老弱之人多衣不蔽体,满脸饥寒交迫之色,而往来的青壮年骑士都身着皮袍夹衣,卫青暗自道:“看来传言匈奴贵壮贱老确有其事。”
卫青身材高大健壮,与生在北方的匈奴人相仿,加之已在匈奴境内生活三月有余,蓬头垢面,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皮袍,和匈奴人无多大差别,加之一口流利的匈奴话,倒也无人能认出他是汉人。
他注意观察匈奴青壮走路姿势,模仿得惟妙惟肖,抬脚便是八字步,左右摇来晃去,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蛮横样子。在匈奴,高大威猛的青壮年,这副模样最为常见。
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但卫青还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往王帐方向走去,沿途全是各式各样的大小不一的帐篷,帐前挂各自家族的图腾旗帜,越接近王帐帐篷越是华美,看帐内陈设也越齐全。想必在这里,匈奴人的营帐规则是越有地位的人越靠近单于。
这方圆数十里的匈奴王庭,数万人混杂其中,显得杂乱无章。青壮年都在帐内饮酒吃肉,搂着女人寻欢作乐,老弱妇孺忙着喂马烤肉。卫青穿行其中毫不起眼,倒是匈奴女人忍不住对健壮的他多瞟几眼,抛几个颇具挑逗性的媚眼,甚至有大胆的女人招手唤他过去,这种赤裸裸的勾引让他哭笑不得。
走近王帐,门前有八名卫士挎刀而立,卫青也不敢再往前,想要站定观察,又觉得突兀,只好右转,从几顶较小的帐篷群中穿过,绕王帐一周。
王帐果然是这里最大的建筑,用碗口粗的胡杨木为支架,以毛毡覆盖其上作顶,四周以兽皮做幕墙,帐中传出欢笑嬉戏之声。
匈奴王庭养了不少猎犬,黑熊儿这个外来者受到了很多的攻击,但黑熊儿可不吃亏,三下五除二,就用实力征服了挑战者,很快就和当地的狗群融为一体了,也不会给卫青添麻烦。卫青早早就卸下了马背上的行装,马匹也融入了四周的草原,数月的朝夕相处下来,马儿已经和卫青很熟了,虽然比不上月影的聪慧,但也算听话。
卫青这一路而来,感受最深刻的就是,匈奴人是一个天生就适合打仗的民族,他们弓马娴熟并以此为生,他们视杀人为家常便饭,他们没有辎重需要保护,骑在马背上意味着具有很强的机动能力,以卫青对汉军的了解,眼下汉军在匈奴人面前恐怕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以至于而卫青几度失去信心,直至绝望。
但越是深入到匈奴人的生活,卫青的信心又回来了,匈奴人的勇武剽悍自有其优势,但汉军的军纪、军阵、建制和多兵种配合是匈奴所望尘莫及的,只要假以时日,汉军也能建立起来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这个时候,就能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抓住匈奴人的弱点,狠狠给以打击。用汉军的优点对匈奴人的缺点,这才是战胜强敌的唯一办法,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则要打破汉军固有的防守反击战略思维的束缚,主动出击敌人,深入敌境,寻找匈奴人的漏洞。
“防守反击”,这是数百年来中原农耕民族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的一条金科玉律,中原国家依靠高墙深垒,抵御了强悍的游牧民族骑兵,纵然有出击的战例,也只是小规模追击战。
直到秦始皇统一了中原,匈奴的威胁一直是心头大患,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秦始皇和蒙恬等人制定了详尽的计划,通过主动出击,扫荡肃清了零散的匈奴部落,最终诱使匈奴主力进入秦军设置好的一道道防线中来,通过秦军的步兵、战车和名震天下的秦弩,最终一战而定河套。
此战秦军以飞骑军为主要机动兵力,以传统弩箭步兵、战车为主要杀伤力量,通过骑兵袭扰,诱使敌人大量聚集,通过主动出击的战术,最后实现了防守反击的战略的目的,一举消灭了敌人主力。此战经典,展示了春秋战国以来最为完善的军事策略,为后世兵家所推崇,但平心而论,此战亦未脱离防守反击的范畴,并非完全的主动出击、深入敌境。
眼下,匈奴人的状况让卫青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汉军完全放弃传统的防守反击战,而是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匈奴的地盘上。
第八节匈奴王庭
思忖之间,周围有匈奴人走过的影子,卫青只好远离王帐,装作前行,继续小心地绕着王帐,寻找机会。
王帐占地方圆数十丈,围绕着它的是数十顶小一点的营帐,正好有一处,是三顶帐篷形成的死角,能完全挡住四周匈奴人的目光。
卫青悄悄过去过去拔出匕首,轻轻划开毛毡,帐内喧嚣之声冲天,自然无人注意,卫青凑过去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大概有上百人围成一个圆圈席地而坐,最上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肥胖高大,腆着大肚子,斜靠在一张榻上,却又不完全是榻,应该是汉朝军民口中的胡床。
老者头戴金冠,上插有孔雀羽数根,手握一支手臂粗细的手杖,手杖呈金色,上面镶嵌有数十颗各色宝石,看上去质地厚重,应该是纯金打造。
“如此装扮,有坐在上席,看来这老者定是匈奴军臣单于无疑。”卫青心道。
此刻军臣单于正半眯着眼睛看着底下百十位各部落头人,四名穿着清凉的年轻女人趴在他的脚边。虽说匈奴女人皮肤粗糙,面庞黝黑,但这四名女子身形凸凹有致,体态风骚,别有一番风味。
自军臣单于而下,这些匈奴的最高决策层各个身边美女相伴,放肆地调笑着。
卫青一阵激动,这里就是匈奴的心脏地带,而现在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屡屡进犯大汉的罪魁祸首,而元凶高高在上,离他如此之近。
卫青心扑通扑通乱跳,真有一种冲动,想拔剑杀进去,直取军臣单于首级,可理智告诉他,这样无济于事。只要匈奴的铁骑不被打败,侵略还是会继续,不管谁做单于。
只见底下一人推开怀里几乎全裸的艳女,起身拱手向单于说着什么。卫青一听之下才恍然,这就是卫青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浑邪王,浑邪王是个中年胖子,略微有些秃顶,身材不高,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浑邪王这是在向军臣单于请战:“大漠之王,众王之王的大单于,请下令吧,浑邪部的勇士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大单于一声令下,我们骏马立刻就能越过长城,我们的弯刀立刻可以砍下汉人的脑袋。”
不待大单于说话,大单于右手侧一个梳着汉人发髻的中年男子发话了:“浑邪王切莫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眼下,大单于还要好好玩一玩汉朝的那个小皇帝,哈哈哈哈,汉人要和亲,那我们就同意和亲,享受了他们送来的女人和钱财,再打他们也不迟。”不太熟练的匈奴话中带着浓浓的汉地口音。
这就是汉奸中行说,卫青听了这番话,恨不得上前就一刀砍了他。
军臣单于想来十分宠信这中行说,微微抬手道:“这奴才说得有理,汉人的美女的确不错啊!哈哈哈……”
又有一个年轻的汉子站起来,毫不客气地对军臣单于说:“大单于,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一个女人,汉朝何止千千万万个白白嫩嫩的女人,只要打败汉人,攻下长安,那全天下女人不都是我大匈奴的吗?”
中行说道:“左大都尉放肆了,怎么能这样对大单于说话呢?还不请罪?”
军臣单于却毫不在乎,大手一挥道:“哈哈哈,我匈奴男儿不同于你们汉人的虚伪造作,不必在意,左大都尉继续说。”
左大都尉是单于亲军的直接统帅,自然是军臣单于的亲信,他们从来就不将中行说这个叛徒加汉奸放在眼里,只是碍于军臣单于的面子,当面不好发作。而这个中行说也不知好歹,一旦有机会便要表现自己。
左大都尉见军臣单于首肯,继续提高声音说道:“我大匈奴的男儿,只有砍下敌人的脑袋抢夺了敌人的女人才痛快。和亲、和亲,每次都要拖延许多时日,大单于的要求也太低了,而汉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凭我大匈奴今日的实力,我们完全可以长驱直入,杀入长安。”
军臣单于挥手道:“左大都尉,浑邪王,你们听好了。胃口太大会被噎死的,草原上的狼从不招惹野牛,草原上的大匈奴也不要激怒汉朝这个庞然大物,逼得他们无路可走就有可能被反咬一口。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美酒丝绸美人精米吗?既然派个使节就能办成的事情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凡事要多动脑子,这些年我匈奴各部流尽鲜血才有的今日这安宁日子,就让子民们多多休养生息,来日方长,汉朝就是嘴边的一块肥肉,什么时候吃还不一样?”
左大都尉和浑邪王语塞,气呼呼地坐下,军臣单于熟视无睹,这让卫青大为惊诧,匈奴君臣之间竟然如此不拘礼仪。
其实匈奴人之间都是这么简单直接,很少有繁文缛节,匈奴君臣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避讳,互相有任何意见总是直言不讳,言语上的顶撞虽然可能引起当时的冲突,但一旦过去,就不会心存芥蒂,这是不同于汉人的小心翼翼,所以匈奴人大都敢于直言,以豪爽不羁著称。
尤其是当下,虽然看似漫不经心,随意而为,但实际上这就是匈奴的最高军事会议,是决定匈奴对南方的汉朝,对西方的大月氏这些周边邻国的军事、外交政策的最高决策会议。
又一个声音响起了:“大匈奴的勇士一天不打仗就急得慌,一天不杀汉人就手痒,汉人送来的,哪里有我们自己抢来的痛快,再不出征,大匈奴的勇士们都要生锈了,哈哈哈哈……我匈奴男人的快乐,在于让弯刀沾上敌人的鲜血,占有他们的美貌妻妾。”卫青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休屠王,”军臣单于微微起身道,“你部占据黄河南原,正对汉人,你更要加倍小心,不可轻举妄动,让汉人有机可乘。”
休屠、浑邪两部是匈奴插在黄河南原的两柄尖刀。
休屠王答道:“大单于放心,汉人胆小如鼠,哪里还敢妄想攻打我大匈奴,再说了,我休屠部披甲控弦之士有十万众,还怕他汉人不成。”
军臣单于道:“汉人虽然被我大匈奴打怕了,但汉朝的小皇帝并不甘心啊,据我们在汉朝长安的探子回报,这个小皇帝整日舞刀弄枪,领着他的卫队演练打仗。”
休屠王道:“这不过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胡闹罢了,我匈奴人生来就会打仗,可以在马背上过一生,还不如那些长在妇人之手的汉人,我看大单于过虑了,哈哈哈……”
一番话,所有人都笑了,就连中行说也趁机献媚道:“汉朝的小皇帝从小就在女人的脂粉堆里长大,如今才有机会展示一下他的英雄气概,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汉朝的小皇帝,管的人太多,有朝中三公,还有东宫的太皇太后,这个太皇太后是个瞎老太太,才是汉朝的真正掌权人,小皇帝虽然闹得欢,凡事还是瞎老太太说了算。”
匈奴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浑邪王甚至借着酒劲手舞足蹈,引得众人频频举杯。
当年冒顿单于统一草原各部族,浑邪和休屠两部首领和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头人一起被封为王,其后数十年,这数百个部落王逐渐变成了十几个,消失的部落王多是那些人数不多的小部落小家族,随着头人被冒顿单于一个个收拾了,这些部落也随之被兼并。
匈奴自古无同情弱者的传统,被兼并的族群很快消失殆尽,男人要么做了单于本部亲军的奴隶,要么被杀,而女人被当做战利品一般瓜分。
这场纷争的得利者是浑邪、休屠两部,但是他们也经历了血腥的杀戮和同胞间的迫害,对于弱小者、失败者的下场,他们至今心有余悸,生怕有一天自己也遭到同样悲惨的下场。
幸运的是,自从占了河套草原,浑邪、休屠两部就被派到黄河南原,那里水草丰美,牛羊自然肥壮,数十年下来两部的实力大增,两个部落王说话也很有底气。
黄河南原从来都是发起对汉朝进攻的桥头堡,东起右北平、上谷,中到五原、云中,直到最近的北地,长长两千里的边境线,匈奴大军不时出击劫掠,烽火千里,都是由河套草原作为策动地和补给地。
“盘踞在河套草原的匈奴实在是个大威胁,不但是匈奴的补给地和桥头堡,更是直接可以威胁到京都长安。”卫青心道。
想到这些,卫青思忖:“要彻底清除匈奴的威胁,一定要先从河套草原入手,这二人执掌河套,想必一旦开战,最先遭遇的敌人肯定就是他们二人。”遂对此休屠王、浑邪王特别关注。
浑邪王正值壮年,却肥胖不堪,早已秃顶,一副颓废之色。而休屠王就显得老成多了,拈着颌下的几根山羊胡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浑邪王看来是庸碌之人,不足为虑,倒是休屠王值得注意。”卫青心道。目光又转向匈奴的左大都尉,这左大都尉身形高大,肤色黝黑,满脸胡子,卫青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约莫在三四十岁,脸上肌肉横生,四肢健壮,丝毫没有汉朝贵族养尊处优的羸弱之色,反而双眼放光,目光如鹰隼一般犀利。
卫青不由得感慨:“此人鹰视狼顾,恐怕是个可怕的敌人。”
军臣单于几句话,也无人再反驳,座下的数十人都在开始饮酒作乐,对身旁的艳女上下其手,甚至有人已经按捺不住,直接扯到怀里。
卫青不禁心生厌恶,匈奴人对男女关系如此随便,不避他人,在卫青看来,此举与禽兽无异。
座中有一人引起了卫青的注意,此人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大声喧闹,虽然也搂着两名半裸的女人,但目光清澈,显然并没有沉醉其中,他的目光在偷偷地瞟着军臣单于,虽然只是一瞬间,卫青还是捕捉到了,这目光像极了一只盯着猎物的恶狼,却又刻意掩饰着这种锐利。
卫青注意到此人不过二十多岁,但位置靠近军臣单于,似乎地位不低。他的目光让卫青倒吸一口凉气,此人目光如刀锋,却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其中的锋芒,小小年纪便极具城府。
军臣单于拿起一柄精美的小刀,割下一条肥美的羊肋肉,卫青不禁哑然失笑,军臣单于手上的小刀,正是聂壹的商品,这个聂壹果然不凡,生意都做到匈奴单于哪里。
只见军臣单于对年轻人开口道:“左谷蠡王,你是本单于的儿子,理应为我大匈奴多出力,虽说现在汉人服软了,可难保他们没有反抗之心,你要抓紧挑选我大匈奴强健的少年,亲自训练成军。”
目光正望向了座下那个心怀鬼胎的年轻人,卫青恍然,原来这就是匈奴的三号人物左谷蠡王伊稚斜。伊稚斜的母亲曾经是军臣单于父亲老上单于的妻妾,老上单于死后,军臣单于不但继承了他的大位还将他的所有年轻妻妾统统据为己有,当然自己的生母老上单于的阏氏除外。伊稚斜在军臣单于继位之后出生,所以也被认为是军臣单于的儿子。
伊稚斜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应诺:“是,大单于,儿子已经安排各部族选拔出健壮聪明的年轻人,准备替换飞狼军中年老衰弱者。”
军臣单于挥手示意:“坐下说话,你伊稚斜不过就是打了几次汉朝的村镇,怎么就学得像汉人这般虚伪多礼?”
伊稚斜略有不悦,不过这表情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脸:“儿臣遵大单于教诲。”
军臣单于接着说道:“汉人就像大漠上的狐狸一样狡猾,今天向我们俯首进贡,背地里肯定会想方设法算计我大匈奴,我们不可不防。我们的飞狼军虽然所向无敌,但是人都难免衰老,飞狼军需要新鲜的血液啊!我安排左谷蠡王的这件事,就是要补充年轻的力量,防备汉人日后不听话。”
嚼几口羊肉,军臣单于继续道:“我们和汉人作战多年,汉军什么样子,大家都见到了吧?汉人也在变化,汉军原本没有骑兵,哪怕是骑马出来打仗,临阵还是要下马厮杀,可是现在汉人出了个李广,骑射功夫不在我匈奴勇士之下,如果有一天汉军都练成李广一样的骑射技艺,我大匈奴就没有以前那样无往不利了。我匈奴的传统是军民不分,我看也应该向汉人学习学习了,汉军中有不少人,祖祖辈辈都是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从军打仗,从小学什么兵法、计谋,我们匈奴也该建立一支自小强化训练的军队了。”
“大单于多虑了,汉人就像是藏在洞里的鼠兔,他们天天训练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龟缩在长城后面等着挨打吗?我大匈奴是草原上的狼,狼天生就是驰骋草原的猎手,还怕鼠兔有天翻天不成?”按位置看,说话的人应该是匈奴第四号人物,右谷蠡王。
右谷蠡王的这番话引来众人的大笑,军臣单于也笑了,举起手中的酒樽:“哈哈哈,看来本单于真的是老了,胆子小了。来,让我们干了这杯。”
这酒器引起卫青的注意,原来这些匈奴的首脑人物手中的已经不是匈奴境内常见牛角杯,而是汉朝生产的漆器酒具,看来这也是聂壹的功劳,他的潜移默化,让匈奴产生对汉朝依赖的做法,已经初见成效。
军臣单于一边饮酒一边继续安排着军国大事,这次,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削弱浑邪王和休屠王的势力,军臣单于目视休屠王,说道:“休屠王部世居休屠泽,这些年往黄河南原推进了不少,占了不少水草肥美的地方。白羊、娄烦两部连年干旱,人口、牛羊逐年减少,我看浑邪王、休屠王就先望西边退一点,让白羊王、娄烦王的人马也迁到河套来吧。”
白羊王、娄烦王所部虽然不是单于的直接部属,但自古两部和大单于本部关系密切,以前,黄河南原的河套草原是对敌的前线,如今,匈奴打得汉人连连退缩,这里也就成了一块风水宝地,当然少不了由单于亲近的人来分一杯羹。
“这……大单于,这恐怕不妥吧,休屠部这几年发展很快,人口、牲畜都极度扩张,原先的休屠泽一带已经无法容纳啊,还望大单于明察。”休屠王猝不及防,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军臣单于道:“休屠泽附近确实是小了些,但是休屠王目光怎么能不放长远一些呢?黄河以西祁连山和合黎山之间可是有大片地方啊!不要说你休屠部,就是再加上浑邪部,也能容纳得下。”
休屠王道:“祁连山和合黎山之间的河西走廊确实是一马平川,千里沃野,但是那里是月氏国的领地。大单于虽然打败了月氏国,但月氏人实力尚存,凭休屠部和浑邪部的力量不足以抵抗。”
军臣单于道:“这个好办,休屠王、浑邪王放心,本单于不日将起大军,替你扫平河西走廊,彻底消灭月氏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休屠王和浑邪王也不敢再多言。匈奴内部经常因为草场、领地发生纠纷,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他部族侵占,甚至吞并,刚刚发生的阿胡儿部就是个例子。
单于口中的河西走廊是汉朝内地通往西域的要道。东起乌鞘岭,西至今日的玉门关,南北介于南山(祁连山和阿尔金山)和北山(马鬃山、合黎山和龙首山)间,长约两千里,宽数十里至两百里,为西北—东南走向的狭长平地,形如走廊,因位于黄河以西,又称河西走廊。
由东至西,河西走廊境内有三大水系,分别是石羊河流域、黑河流域、疏勒河流域。围绕着三条河水,形成丰美的绿洲,是富饶多产之地,也是一块匈奴各部垂涎已久肥肉。
原本这里居住这大月氏人,也曾盛极一时,因为和周边部族、国家的冲突而元气大伤,此时,匈奴如果集中力量,必然一鼓而下。月氏人其实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西迁。所以在匈奴人看来,河西走廊已经是囊中之物。
大概将帐中的众匈奴头面人物扫了一圈,卫青大出一口气,除了伊稚斜和军臣单于,这些人多是草莽之徒,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上阵搏杀尚可,要运筹帷幄,打赢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怕是勉为其难。
而且匈奴人的内部,也并不像卫青想象得那样团结,是铁板一块,他们内部也存在这诸多纷争。
倒是这个中行说,是个最大的隐患,此人熟悉汉朝内部情况,而且为人诡计多端,确实是个大麻烦。
牧归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卫青不敢多耽搁,从帐幕后绕了一大圈,辗转迂回才趁人不注意离开了王帐范围,装作漫不经心地往外围走去。
他观察着四周的山势,这匈奴王庭所在地并不同他想象的一样重兵集结,只是一块相对遮风避沙的广阔草原,方圆不过百里,东靠狼居胥山,西边有一条大河,名为余吾水,大山挡住了漠北的寒风,河水让草原水草丰美富饶,适合生存,让这地处塞外原应苦寒的地方,在山水环绕后成为一块福地。
和关内比,这里虽然地域宽广,但驻扎的军队不多,一是因为匈奴军队大多对可以任意掠夺的汉朝边境趋之若鹜,这腹地反而留守者不多,二来,这里贫瘠的草原实在经不住诸多战马的踩踏。所以方圆百里,也不过就几万人而已,除了军臣单于本部的亲兵三千余人,还有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都尉等匈奴首脑的亲兵卫队,军队的总人数不超过万人,而牧民也就三四万。
草原民族生存主要依靠牛羊,而放牧牛羊就需要四处游牧,所以整个匈奴民族都散落在草原各处,很少有繁华的集镇,当然人口密集的城市就更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状况,在军事上有优势,也有劣势。有点很明显,处处不设防,让来袭的敌人没有明确的目标。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卫青的心头,匈奴既然四处游牧,各部落之间既没有隶属关系,就连互通信息也都很困难,他们之间有很大的空当,可以加以利用。匈奴诸多部族集中的一起的时候,力量是很可怕的,但是散落在各处的时候,正好各个击破。
多少年来汉军对匈奴的作战主要是防守战,这是等着敌人将手握成一个有力的拳头狠狠地击打过来,才被动承受,而如果汉军主动出击,在匈奴防守松散的腹地狠狠地予以打击,会不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种新的战略思维在卫青脑海中形成,以战止战,以进攻为防御,不等匈奴将力量集中到一起,而是主动出击,让匈奴猝不及防。
这种大胆的想法让卫青激动不已,再看身边草原上来往驰骋的匈奴,虽然剽悍,却没有什么纪律性,他仿佛看到了大汉男儿驰骋草原的壮阔景象。
彼时的单于王庭实际上就是今天的蒙古首都乌兰巴托附近,在雄伟壮观的狼居胥山和余吾水之间。狼居胥山就是蒙古国境内的肯特山,而余吾水就是今日蒙古国的土拉河,山水之间开阔平坦的草原就是匈奴人在大漠以南的政治中心——漠南王庭,顾名思义,在匈奴人的老巢漠北草原,还有一处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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