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路向北2杨永锋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杨永锋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五章 一路向北2
书名: 战神卫青 作者: 杨永锋 本章字数: 18367 更新时间: 2023-05-06 13:23:09

第三节一路向北

此时的曹璇,确实是落入了人贩子之手。这一群强盗专门拐卖青壮年女子到匈奴,牟取暴利。汉地女子肌肤白嫩,相貌清秀,兼之性子柔顺,为匈奴人所喜爱,汉人当然瞧不起野蛮的匈奴人,因此,匈奴人想要拥有汉人女子,除了抢掠人口就只有靠这些人贩子了。匈奴屡屡犯边,掳走汉朝边民数以万计,野蛮的匈奴人将抢来平民也当做战利品,分发给贵族或有功的将军,普通匈奴人自然沾不上边,因此他们愿意为了汉地的女子花大价钱。有了市场,就有人铤而走险。

依照汉律,拐卖人口是要处以极刑的,可是凌迟之刑依然挡不住利欲熏心之徒,这类行为屡禁不止。

曹璇因卫青拒婚而赌气出走,出了京城也无处可去,所以径直回到位于河东郡的平阳老家,这一行为让平阳侯府上下大为放心,以为她只是小姑娘的寻常呕气,也没有刻意关注她的进一步行动。

就在此时,自以为已经经历过孤身一人、女扮男装闯荡天下的曹璇正在谋划第二次离家出走。

此次她似乎准备要更加充足一点,宽大的男装正好可以掩盖住她的女性特征,而一顶帽子将一头秀发包得严严实实,乍看上去,活脱脱一个个俊俏的少年郎君。曹璇特意选择了麻布衣裳,走在路上也不会太过显眼。

她从侯府的马厩中挑选了一匹白色小母马,虽然也十分俊逸,但和卫青的月影相比还是逊色不少。一想起卫青,曹璇心中就有些烦闷,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曾经,她对他来说遥不可及,而她有意垂青于他,眼下,他们触手可及,可是他们之间仿佛又要永远错过。她对他满怀热情,而他似乎一无所知。甚至,当她主动迈出第一步,表示愿结秦晋之好的时候,他又断然拒绝了她。

作为平阳侯府的女公子,曹璇何时受过如此委屈,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方式表达不满。跟着侯府护院练过几天拳脚的她,想象自己能浪迹天涯,成为一个名动江湖的大侠,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卫青如何看待她。或者,她要在江湖中找到一位声名显赫的大侠,还要当着卫青的面嫁给他。

每个少女心中,都藏着一个武侠梦。殊不知,梦想有时候是沉重的,就在她沉浸于大侠的感觉中的时候,已经被盯上了。

她沿着故秦驰道向北而上,想去英雄传说的发源地、关中大侠行侠仗义的地方。此处驰道乃是西北交通的咽喉要道,来往商旅诸多,三教九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其中鱼龙混杂,也有不少江洋大盗夹杂其中,做的就是拐卖妇女、杀人越货这些丧尽天良的恶事。

曹璇孤身一人,出手阔绰,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观察了几天,才发现撞了大运,此人非但身上钱财颇多,而且还是个绝色女子。

虽然是江洋大盗,倒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绑架,毕竟这里是汉庭治下,法度森严。他们以江湖艺人的身份做掩护,行走在汉地和匈奴之间,坑蒙拐骗各种手段齐上阵,对于曹璇,他们主要施展了骗术。

曹璇出身富贵,并不贪婪;但她初涉世事,心无杂念,对自身的危险浑然不觉,所以,他们所能利用的就只有曹璇善良了。她就这样在懵懵懂懂之中钻入了他们的陷阱,一瞬间身陷囹圄。

这些人以民间艺人团体为掩护,时常深入匈奴,背地里主要干的是贩卖人口的勾当,他们不但将汉地女子拐带入匈奴,也从的王公贵族手中收购匈奴奴隶和俘虏。彼时,汉朝京都长安的富贵人家已经有了所谓的昆仑奴。昆仑奴这个词是自古以来就用于称呼异族奴隶。

他们绑架了曹璇,发现此女容貌倾城倾国,实非常人,如果将她卖到匈奴,似乎是暴殄天物。于是几个头目一合计,决定将曹璇留在团里,教习歌舞,以后专门用来表演。

曹璇当然誓死不从,于是吃了不少苦头,被多次殴打羞辱,幸运的是这伙贼人中有不少人对她的美貌垂涎三尺,以至于人人都想独占花魁,争吵之下,反而没有人敢对曹璇下手,使得她暂时保住了清白之身。

为了活着,曹璇不得不屈服于贼人,开始唱歌跳舞,有了在侯府中跟着平阳公主教习歌女舞伎的经验,曹璇对于寻常歌舞表演学得很快,令贼人很是满意。其高贵的气质和超凡脱俗面容非但吸引着男人的目光,就连一起跳舞的姐妹们也非常震撼,不经意间,被她所吸引,处处下意识保护她。

卫青这边,郑当时、卫青、公孙敖三人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曙光微露,卫青、公孙敖便各自拜别了郑当时,卫青带了黑熊儿,一骑绝尘,向北而去,公孙敖混在商队中,做了一名车夫。

沿途的商旅确实不少,却都是以骡马驮队为主,少有大车。卫青的想法是既然他们贩卖人口,那么必定要保证人活着,而要藏一个大活人,非大车不可。

当然,为保万无一失,卫青也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一天下来,卫青马不停蹄,疾驰百余里,沿途均未发现异常,等到天色黯淡下来,商队、旅人纷纷住店打尖,卫青才发现自己走的匆忙,忘带了钱袋。如果这是在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完全可以宿在野外,此处驰道边更是有树林和茂密的草丛,卫青有弓在手,吃的问题也很容易解决。可惜的是,为了轻装上阵,卫青的帐篷毛皮被褥早已经留在了郑当时处。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卫青今夜必须进入驿站,因为他希望从这些商人的只字片语中能获得关于曹璇的消息。

卫青穿着粗布衣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倒是腰中的长剑,还算不错。这剑当然不是汉军将校的佩剑,但也出自长安铸剑名家之手,为执行特殊秘密任务的建章侍卫特制,没有任何款识。

卫青的小腿上绑着洪伯赠与的短剑,削铁如泥,使用起来也十分顺手,马背上还有一张手弩,应该足以应付小规模的冲突之用,所以虽然十分不愿意,但卖掉佩剑是他唯一的选择。

卫青解下佩剑,径直到驿站柜台处,对掌柜道:“掌柜的,在下出门走得太匆忙,忘带钱财了,您看小可能不能以这把剑做抵押,暂时先在贵店休息一日?”

掌柜的有些吃惊,此处已经远离京师、三辅之地,距离北地郡却也还有些路程,正所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这里的都是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来往于汉朝和匈奴之间的商人、匪盗,见过卖金饰、银饰的,见过卖珠宝的,却从没见过卖掉宝剑的。

卫青将剑递给掌柜,只见剑身修长,剑鞘精致,上面缀着金银饰品,不用看就知道是一把好剑。掌柜的眼中流落出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贪婪,卫青看在眼里,对他说道:“掌柜的,这确实是一把好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在下也不会卖掉它。如果除了食宿还有剩余,掌柜的就看着给上几个钱,在下好继续赶路。”

掌柜的拔剑出鞘,果然是一把好剑,黑黝黝的剑身,闪烁着厚重的光芒,是不可多得的一柄铁剑。掌柜道:“壮士好说,果然是一把好剑,壮士先到客房休息,在下明日一早为壮士备下行囊,请尽管放心,我在这里开店,那也是吃的一口江湖饭,必定不会让壮士吃亏。”

卫青安顿下来,用过晚饭便四处走动。店里都是生意人,各自有小团伙,对卫青很不待见,卫青只好再去找掌柜。

掌柜见卫青过来,急忙起身招呼:“壮士可曾用过晚餐?是否还算可口?”

卫青心急,也不作答,问道:“掌柜的,实不相瞒,在下是来找人的,在下的妹子几日前走失,遍寻不见,想来只有被人掳走,贩卖匈奴这一种可能。在下家中老母夙夜忧叹,眼见日渐消瘦,为人子者定要全力尽孝,找到舍妹。掌柜的久居此地,通晓南北来往商旅、匪盗之事,所以今日想请掌柜的帮个忙,望不吝赐教!”

掌柜的有些面露难色:“这……这个……老夫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内幕,有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人世间生离死别常见,可是到了在下身上,找不到妹子,那就是家破人亡的境地,所以还请掌柜搭救。不瞒您说,那柄剑虽无款识,但却是京都名师铸造,价值至少三十金,遇到识货之人,买个三五十金不成问题。小可将此剑赠予掌柜,还望掌柜指条明路。”

掌柜沉吟半晌,才道:“壮士救妹就是救母,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吧,剑我留下,给你盘缠如何?”

“小可不求钱财,只求掌柜指明该如何找人。”

掌柜道:“如今风调雨顺,匈奴也有些日子没来侵犯,一切井然有序,这个时候私贩人口怕也不是件易事,毕竟一个大活人带出去很显眼,匪徒也不敢冒这个险。想必令妹定是颇有姿色才惨遭不幸吧!”

“确实如此,舍妹是有几分姿色。”

掌柜继续道:“但凡人贩子,必定要赶着大车才好私自夹带人口,所以你要注意的是那些有大车的商队,寻常几匹骡子几匹驽马的队伍你根本不用去管。”

“诺!”

“这第二点,但凡贩卖人口者,必是借着正常生意掩盖,浑水摸鱼才行,所以你要找的必须是大队人马,三两个人虽然赶着大车,也可能性不大。”

“哦?如此说来,掌柜的近几日可曾见过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商队?”

“有是有,但这商队很有来头,壮士你恐怕惹不起。”

“掌柜但说无妨,小可只有判断。”

掌柜三缄其口,卫青再三央求,他才说道:“前几日过去的商队,只有马邑首富聂壹先生手下的运粮队符合夹带人口的条件。可是这马邑聂壹乃是巨富不说,似乎在官场中也颇有关系,来往与汉匈之间,畅通无阻,很少受官府盘查,老夫劝你还是不要去惹他们。”

秦汉时的马邑县就在今天的山西省朔州市附近。马邑地处边关,连通内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所以马邑以出富商著称。彼时商人并不受欢迎,再有钱也处处受到压制,社会地位不高,边地和匈奴做生意的商贾更是逃脱不了通敌的原罪。商人有钱,用金钱可以驱动人力,所以并不甘心地位低下的商人会通过大量金钱雇佣的方式,形成一股股较大的势力,通过各种或合法或非法的手段保护自身利益,继续积累财富。

各地都有大的商贾家族,他们彼此互为犄角,形成了一种强大力量,来保障自身的社会地位,和家族财富。这种力量来自于用金钱购买的暴力,多以家丁、门客为主,辅之以游侠,类似于今天的黑社会。当然,没有官府的庇佑,也谈不上什么势力。所以,大商贾背后,必然有官府的影子。

这个马邑首富聂壹,自然也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角色。他的根据地在马邑,但他的商业活动遍布整个汉匈边境,有好几个商队穿梭在大漠、草原之间,商品的流动为聂壹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同时也让聂壹能接触到匈奴贵族,受到特殊的庇护。掌柜的判断不是没有道理。

别了掌柜,卫青四处和人搭讪,只是生人面容,也很少有人理他,他仔细观察投宿者的行李,也没有任何发现,只好静心下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匆匆上路。

聂壹的商队是他寻找的重点,可是路上一旦有蛛丝马迹,他也绝不放过。卫青思前想后,如果自称官身,拦路检查肯定不妥,一来此行目的在匈奴,出京时没有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二者这些商队难免夹带违禁品,官府的人上前检查,他们害怕受罚,肯定会拼死抵抗,反而会拖延时间,索性他就蒙面行事。

卫青拦住了一支商队,一行八人,三辆满载的大车。卫青道:“诸位留步,在下一不为财二不伤人,只为寻找失踪的妹妹到此,诸位行个方便,让在下查看一下大车如何?”

众人见卫青孤身一人,手无寸铁,还蒙着面,不由得哑然失笑:“哈哈,就凭你一人?”纷纷勒马停住,围过来,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人数悬殊,卫青也不敢过多言语,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为首的两人面前,一个扫腿荡过去,两人已经倒地不起,其他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抽出了家伙。

卫青深吸一口气,矮身晃过对方棍棒,贴近了敌人,顺势抓住一人手中的木棍,格挡了诸多进攻,腿上用力,又踹倒了两人,卫青将长棍抓在手中,一招横扫千军,众商人纷纷倒地。

卫青也不停留,走到大车前,从怀中掏出短剑,割断捆绑货物的绳索,用木棍挑开货物,货物轰然落地,其中有麻布袋子里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想来他们肯定在其中夹带了铁器。卫青遍寻不见有藏着人的样子,也不敢多作停留,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留下这些商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一日之间,卫青已经单枪匹马,挑了五个十人左右的商队。一时间,出现蒙面大盗的消息传遍驰道沿线数百里,不但官府接到奏报,派出巡逻队,就连边地各郡正儿八经的盗匪都闻风而动,很想见识这个武艺超群,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蒙面大盗。

虽然被叫做大盗,却不伤人性命,不取钱财货物,孤身一人,来无影去无踪。对于来往商队来说,损失的不过是时间而已,所以第二日,卫青再如法炮制,查看车队的时候,商人们都很配合,纷纷解开绳索,任由卫青查看。

也有心怀鬼胎者,自知贩卖人口罪孽深重,所以拼死抵抗,卫青被迫痛下杀手。果然,一般这样的车队中就有夹带的女子,卫青救出了三四人,只可惜其中并无曹璇,她们也不知道卫青口中描述的曹璇的下落。卫青只好将救下的女子,安顿在驿站中,一并等待沿途的官府前来处理。

卫青风餐露宿,时常和衣而卧,几天下来,已十分疲惫,形容憔悴,不得已又来到驿站。他未曾料到的是早有数名匪徒埋伏在驿站中,等他到来。

这些人是边地匪盗组织的最为精干的杀手,这些组织靠着向过往商旅交收取保护费而豢养了许多高手,他们最为重要的收入来源是人贩子的孝敬,相对应地,他们要为人贩子提供安全保护。卫青屡屡出手,不但袭扰了往来商旅,还重伤了不少人贩子,他们的脸上挂不住了,所以派出最为得力的干将,意图一举干掉卫青。

卫青一踏入驿站,就感觉气氛异常,驿站中依然如从前人声鼎沸,但所有人都极为不自然,他们假装看着别处,目光却鬼鬼祟祟、飘忽不定地往卫青这儿飘。

卫青警觉起来,暗叫一身不好,正待拔腿就跑,门外已经有四个彪形大汉围了过来。再看时,驿站中也有五人起身,手持兵器慢慢逼近。

这些人分成两队,将卫青前后包围,他们手中是明晃晃的刀剑,卫青定睛一看,他们的武器很有特点,除了寻常的剑之外,还有吴越一代常见的勾,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训练有素,各式武器像是要配合使用。

卫青隐约感觉有些不妙,自他出道以来,尚未曾遇到特别强硬的对手,而眼下的这些人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果不其然,交手之下,卫青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身手不俗,而且配合十分默契,招招夺命,卫青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

亏得有这些日子的实战练习,卫青才能勉强对付眼前的这九个人,稍有懈怠,便险象环生。卫青连日劳累,体力不支,眼见手底下也越来越慢,这九个人的攻势愈加凌厉,逼得卫青连连后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闻得一声暴喝:“以多欺少,算什么江湖好汉!”

九人一怔,手上勾、剑收回到胸前,瞬间组成了阵形,卫青这才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顺着众人眼光看过去,原来是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感谢,九名匪徒又冲上前来。

此人没有言语,拔剑纵身一跃,加入到战圈里。卫青这才看清,此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却双目精光四射,满面凶悍之色。

来者果然武艺不凡,出手也极其狠辣,招招只指要害,顷刻间已有三名匪徒倒地不起,卫青细看之下,有些惊骇,伤口都在脖颈、胸口处,都是一剑毙命。

面对的虽说是匪徒,而且明摆着是要取他性命,但是卫青依然不想轻易杀人,当年为救公主,卫青确实也亲手杀过人,但那是情急之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容多思考,如今,被别人逼得如此狼狈,他依然不愿随意取人性命。

对于落草为寇者,卫青多有同情,他的好友义纵就是个例子。许多原本不坏的人,因为走投无路才落草,这些人恐怕也不例外,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就不会背负上贼寇的骂名。所以,方才打斗之时,卫青尽量避免取人性命,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人却不然,似乎杀人是一件乐事,出手的目的,便是取人性命。此人剑招犀利,众贼人见他连杀三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全都害怕起来,手下自然有些迟滞,自乱阵脚之下,立刻招架不住了,互相一个眼色,突然之间猛攻一招,立时收手,瞬间退出战斗,一哄而散。

剑客并不因贼人逃离而罢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剑光闪过,又有一颗人头落地。卫青不忍,出言相劝:“壮士请住手,有道是穷寇莫追,在下已经脱身,且由他们去吧。”

剑客哈哈一笑,道:“几个蟊贼,不堪一击,爷今日杀得不够尽兴。”又疾步上前,利剑刺向落在后面的一名匪徒,此招力道略有不足,刺中贼人肩膀,使其负伤逃走了。

见贼人四处逃散,剑客回头走向卫青。卫青急忙见礼:“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在下平阳卫青,见过壮士。”

剑客满不在乎,大手一挥,也不还礼,说道:“一点小事何足挂齿,爷也是好久没开杀戒了,今天杀了四个贼人,实在是痛快啊!”

卫青和他面对面站立,这才看清楚,剑客双眼通红,顷刻夺去四条生命对他来说仿佛踩死几只蚂蚁,不但毫不在意,似乎还意犹未尽。

看他视人命如草芥,卫青有些不安,心中害怕,只好再做一长揖道:“小子卫青,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剑客哈哈大笑:“你一雏儿,不识我郭解?不知我郭解之名?”

卫青一惊,这几日路过集市,时常听人说关中大侠郭解,如何仗义疏财,行侠除恶,原来此人就在眼前。

“久闻郭大侠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解也不谦虚,上下打量卫青:“你小小年纪,一副贩夫走卒的装束,竟然还这么懂礼数?刚才看你出手,颇有章法,看来是练过武艺?”

“小可略读过几天书,不敢说识礼,刚刚对付贼人的那几招,是一个前辈教的,谈不上什么武艺,要不是郭大侠出手,小可怕是要血洒当场了,实在要感谢郭大侠救命之恩。”

卫青见此人凶悍,不敢多说,几句顺便带过,也算是有意示弱,避免徒生祸端。

对于卫青的有意沉默,郭解也不在意,对四周围观的人群拱手道:“在下关中郭解,今日为救人出手伤人性命,诸位都是见证人,如有本地保甲或亭长官吏前来,请大家说明情况,杀人者乃郭解也。”

郭解的名字在江湖上那是如雷贯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解的势力不光在江湖,就是在地方官员那里也颇有影响,所谓“权行郡县,力折公侯”,说的就是郭解这样的人物,他杀了人,官府不敢过问,何况此次杀的还是贼人。

郭解说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物,掷向卫青。卫青一愣,下意识地接住,触手之下,知道是一袋大钱,正待言语,郭解已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这郭解是当年鸣雌侯徐负之外孙,河内枳县人,其父亲当年就是著名的游侠,孝文皇帝时期,为打击暴民豪强,郭解之父被诛杀。

郭解继承了其父亲的特征,为人慷慨喜好四处云游行侠,虽身材矮小,却十分精悍,武艺了得,加之心狠手辣,所以所到之处,但有不平事,就要出头代为调停,非但任劳任怨,还时常不顾自身安危,所以时间一长,就有了关中大侠的名号,江湖豪杰,大贾巨商无不争相交好,就是官府之人,也无不敬其三分。郭解由此积累了万贯家财,富甲一方。

对于卫青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郭解倒是有些留意,他虽年少却谈吐得体,不卑不亢之间有难得的大气,所以郭解临行赠金,他见卫青衣着寒酸,想必是囊中羞涩,解他之急,也许日后有用。

眼见郭解离开,卫青却暗自思忖:“郭解为人仗义,颇有古时大侠之风,可是动辄杀人,不过几个蟊贼,也下得狠手,如此草菅人命,终究不是良善之辈,我虽出身奴隶,却也读过圣贤之书,和他,并非一路人,看来日后还是要保持距离,切不可惹祸上身。”话虽如此说,但一筹莫展之时卫青还是想起了郭解。郭解在关中江湖上的威望,是无人能比的,曾经有人自恃黑白两道通吃,势力颇大,而和郭解发生冲突,几日之后,不等郭解示意,更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将他的脑袋割下。如此亡命之徒,官府也好,商贾也好,都是敬而远之,有躲不过的时候,也尽量是放低身段,竭力讨好。

卫青想,如果能得到郭解的帮助,找到曹璇将是指日可待之事。可惜的是,他卫青身无长物,如何结交名动天下的关中大侠?

第四节侠以武犯禁

卫青下意识地跟随郭解出了驿站,只见郭解一行上马往西北而去,正好也是他要去的方向,索性,他就跟了上去。

其实方才那些贼人并没有走远,九人中四死一伤,其余四人全身而退。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并不甘心就此罢手,想到卫青虽然眼下有人出手相助,但毕竟还是孤身一人,所以他们在驰道一处险要路口埋伏下来,等待卫青的到来。

还没有等到卫青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郭解一行,四人没有犹豫,手中弩箭射出,利箭破空之声如平地惊雷,郭解大骇,翻身下马,滚到路边,饶是如此,右臂依然中了一箭。郭解趴在路边,虽然十分狼狈,但保住了性命,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大部分中箭翻滚下马,有些甚至被射中要害,一命呜呼。

四名贼人见偷袭得手,持剑跳出藏身之所,上前查看战果,他们没有料到的是,等待他们的还是先前那个恶魔。卫青武艺之精湛,他们见识过了,一人敌九人,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实战经验不足,而且太过仁慈,不愿杀人,才处处掣肘,而这个郭解之强悍,简直匪夷所思,如同恶魔。他有一干随从,却在他上前杀敌的时候选择在一旁默默等候,可见此人对自己武艺的自信。

果然,郭解没有让他们失望,一跃而起,虽然右手有伤,依然挥剑砍杀,但此时力道已经有些不足,四名贼人大喜:“上,弟兄们上,他受伤了,杀了他给我们的兄弟报仇!”

郭解面色平静,也不言语,只是专心抵挡,此刻已经有不少过路商旅围了过来,卫青也发现郭解遭到伏击,正拍马赶来。

众人将郭解有伤在身,无法全力施展,似乎招招处在下风。可此贼凶悍,也无人敢上前说句话,人群中已经有人发出叹息声,感慨一代大侠要葬身于此。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郭解突然双目暴红,方才还有些迟滞的剑法瞬间恢复往日的霸气,剑锋凌厉,直指贼人要害之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四名贼人就已经全部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郭解的招数迅捷毒辣,就在一瞬间完成,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就连刚刚赶到、尚未下马的卫青也十分惊讶,原来郭解先前有意示弱,目的是要麻醉敌人,让其放松警惕,然后突然爆发,一击即中。

卫青心道:“郭解有勇有谋,非但武力超群,心思更是高人一筹,看来先前是小看他了。”

卫青上前拱手施礼道:“郭大侠又遭暗算,都是因为先前救我卫青,大恩大德,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

郭解见是卫青,笑道:“哈哈哈哈,老子不过手痒,正好杀几个蟊贼且不用吃官司,不必谢我。”

说完朝周围围观的人群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河内郭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杀了几个劫道伤人的强盗,请诸位告知里正如此这般情况,使郭解不要因此获罪。”

围观者多是过往商旅,深受盗贼之害,窃窃私语片刻,便爆发出欢呼:“郭大侠威武,关中大侠威武。”

郭解见此情形,捻须微笑,似乎有些腼腆,但看得出对这种欢呼还是十分受用,面露喜色。

卫青见他如此享受众人欢呼,大惑不解,这世上真是千人千面,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方才如此凶悍,毒辣之人,也有温情的一面。看来,识人,交人,要有了解,有的放矢才能事半功倍。

眼下这郭解的软肋就是一个“名”字,他需要关中大侠的名字人人称颂,他需要别人的景仰和吹捧,他需要找到独步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郭解享受了众人的赞颂,朝卫青道:“小兄弟双目如炬,身手了得,我今日记住你叫卫青了,你我算是有缘,他日若有需要,尽管来河内找我郭解,我郭解必定会照应你的。”

卫青正待言语,郭解继续道:“方才郭某看你如此寒酸,那一袋钱你就去置办几件好点的衣裳穿吧。”

卫青:“郭大侠高义,小子感激不尽,如今郭大侠随行之人有死伤,还望郭大侠准许在下搭把手。”

郭解哈哈大笑:“区区小事,还需我郭某人亲自动手?”说着,从马鞍上取下一个笼子,笼子很小巧,恰好能装一只鸽子,郭解一扬手放出鸽子,信鸽重新获得自由,带着哨音冲天而起,往东南方向飞去。

卫青赶紧过去,扶起受伤倒地的人,细细查看伤口。他自小生活在凶险之地,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走到哪里,他都随身带着伤药和干净麻布,此刻这些东西派上用场了。

郭解道:“你是平阳人氏?为何会来到北方?”

卫青一边回答一边手上也没有停:“在下确实是平阳人氏,原本是平阳侯府骑奴,平阳公主开恩,才获得自由之身,如今来到北方是因为平阳侯府的女公子走失,卫青知道北边贩卖人口之事频发,所以前来寻找。”

郭解大惊:“哦?你原是平阳公主的骑奴?是否还曾做过公主车驾的驭夫?怪不得郭某看你如此面熟。”

“是,小可正是为公主驾车的,郭大侠原来和平阳公主也有交情?”

“非也,淮南王之女,刘陵公主曾经请我去做客,偶遇平阳公主,两人对平阳公主的车夫赞不绝口,郭某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郭大侠谬赞,小可不过区区一车夫,倒是郭大侠之名,响彻关中,天下皆知,天下豪杰之士,更是倾心仰慕,莫不以结识郭大侠为荣,小可今日得遇大侠相救,实在是三生有幸,能得郭大侠开口提点,小可更是感激不尽。”

卫青知道郭解吃这一套,所以丝毫不吝溢美之词。

果然郭解十分受用,脸上泛起了喜色,道:“我方才已经放飞信鸽,要不了半个时辰,必然有江湖上的兄弟前来救援,既然你是为寻找平阳侯府女公子,那么我郭某就帮你这个忙,到时候我的兄弟们持了我的信物,帮你盘查往来商旅。”

卫青一个长揖:“如此甚好!多谢郭大侠,请受小子一拜!”

郭解哈哈大笑,也不阻拦,卫青躬身三揖。郭解虽为游侠,但和官府甚至京城中的达官贵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韩非子在《五蠹》中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游侠,是一个特殊的阶层,可以办到许多官府甚至皇帝办不到的事,而同样的,游侠也是为政者的心头大患,好好的社会秩序,总是被这些人用暴力的手段破坏了。

所以,游侠,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地位尴尬,所以,他们在内心十分希望能结交权贵。因此,郭解想给平阳侯一个人情,至于卫青,郭解并不知道他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了,所以他并不十分在意,但他也不否认,卫青是个人才,武艺不错,行事稳重,最为重要的是,他还善于揣摩人心。郭解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可是只要有人拍马屁,还是忍不住全部笑纳。

有了郭解的帮忙,卫青放下心来。果然,郭解的人马很卖力,过往之人没有一个能逃脱盘查,就连巨商聂壹也不例外。

聂壹的商队,卫青也见识过了,二十余人,赶着十几辆大骡车,卫青也不说话,只是纵马冲过去,用短剑将绳索一一割开。聂壹家的车队数量巨大,但是货物却很规矩,都以丝绸、粮食、漆器等生活用品为主,甚至连最寻常的铁器都没有。

饶是如此,依然不见曹璇的踪影,卫青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又往东边而行,大秦的东方驰道坚固如初,依然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对于可能夹带人口的商队,卫青如法炮制,首先纵马冲击,割断绳索,然后迅速解决成群结队冲上来的随行人等。有些商队为保安全,随行的不乏有东胡人和匈奴人护卫,这些人自小生活在马背,勇武剽悍,马上功夫不可小觑,给卫青造成不少的麻烦,屡屡陷入险境,但好在卫青将这些危险一一化解。

卫青每天要和这些人打上十几仗,起初,他非常劳累,很快,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现了,卫青的臂力大增,马上对战的技艺也越来越娴熟。眼下,最让卫青揪心的就是曹璇还未找到,作为一个妙龄女子,让卫青更为她的处境多了几分担忧和自责。曹璇离家出走,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拒婚,自视颇高的侯府女公子,主动提亲被拒绝,打击可想而知。更为重要的是,一直以来她对卫青情有独钟,而卫青却浑然不知。

卫青又冲散了一队大车,纵马继续向前。前方是也有一串车队,却不像是商人,马车花花绿绿,上面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人。原来这正是挟裹了曹璇的那队戏团,曹璇被迫浓妆艳抹,正在其中。

卫青也不多话,本着宁可错不可漏的原则,又拔剑纵马冲了上去,剑锋直指领头的两位中年骑士。这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飞速拔出宝剑,无奈卫青臂力过人,两人格挡不住,只闻得叮咚一声,两把剑落地。

卫青高举宝剑大喊:“在下只为找人,不劫钱财,速速打开车门窗,待我查看。”

这些人心中有鬼,怎肯轻易就范,互相一个眼色,纷纷抽出了藏在马鞍下或车辕边的武器,朝卫青慢慢围了过来。

曹璇正在车厢中,听到卫青的声音,她一阵激动,一声“卫青”差点脱口而出,但是一想到他断然拒婚,对自己不闻不问,心里一阵酸楚,已到口边的声音有咽了下去,神色黯淡落寞。

车外的情形她不看也知道,这些人名为艺人,实则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们对卫青,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离家出走,也没有什么目的,其实细细想来,怕是潜意识里是希望能引起卫青的注意,如今卫青为她而来,面对十数人的围攻,处境十分危险,她又开始担心卫青的安危。

车外传来金铁相交的声音,卫青已经和对手交上手了。有了前次驿站遇险的经历,卫青十分小心,他深知自己孤身一人,一个不慎就会丧命,到时候一切休矣。自己身死异乡倒是小事,救不出曹璇,可就死不瞑目了。

见识了郭解的武艺,卫青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以对任何对手都丝毫不敢小觑,这些人衣着华美,武器却很精良,有铁剑、长矛,甚至还有人手持盾牌,恐怕绝非一般的商旅。

以一敌多并不容易,如果敌人平时有过配合性的训练则更为困难,卫青的选择是擒贼擒王,他拍马直冲一个衣饰华美的中年汉子而去,果然,其他人都慌忙围堵他。

只见卫青马上一个侧身,躲过了刺来的两柄长矛,顺势挥剑将右手侧的一名骑士斩落马下。长矛是汉军常见的装备,多用于野战,在骑兵中很少使用,因为马背上要双手持矛绝非易事,所以实战的时候,骑士只能单手直刺而无法灵活使用。

这些人也不例外,卫青躲过了长矛,他们便无计可施,卫青顺势抓住矛身,又将一人扯下马背。

领头的似乎发现了卫青骑术高超,知道在马背上占不到便宜,大喊一声:“弟兄们下马,拿长矛戳死他。”长矛经常被步兵用来对付骑兵,在汉地,骑兵无法全力冲锋的地方,这种方法是十分有效的,卫青闻言无奈也放弃了战马。

短兵相接,卫青不敢再存仁慈之心,全力拼杀,果然横扫一大片,打得众人嗷嗷直叫。但仗着人数众多,卫青虽然占了上风,但也无法立刻击溃他们,卫青体力损耗严重,只好连砍数剑,逼退对手,自己站定大口喘气,众人忌惮他手中长剑,也不敢向前,双方就此僵持。

曹璇在车里眼见卫青如此英勇,以为他就要大获全胜。此时她反而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卫青。离家出走,又被迫成为舞伎,受尽凌辱,还连累卫青千里迢迢来找她,曹璇实在有些羞愧。见双方僵持,车中的歌女舞伎纷纷下车张望,曹璇却不想露面。

卫青缓了口气,见有女子下车,大喊:“曹璇,我是卫青,我来救你,你要在车里,就应一声。”

曹璇听得真切,突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她知道卫青只身涉险,实在不易,如果此刻她还不现身,确实说不过去。

就在她下车的那一瞬间,突然,眼角的余光见到马车背后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手中一把弩,直指卫青。曹璇来不及呼叫,下意识转身挡在此人身前,只听见一声弓弦响,曹璇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卫青在弓弦响起的一瞬间才看得真切,身着花花绿绿、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是曹璇。这个形象颠覆了曹璇在卫青心中一贯的冷如冰霜的印象。

卫青还没来得及为找到曹璇而高兴,就眉头一皱,暗叫不好。果然,暗处有人突施冷箭,电光火石之间,卫青来不及反应,曹璇已经中箭,生死未卜。

卫青瞬间暴怒,此刻的他顾不得仁善,只有一个打算——救曹璇。悲愤之下,下手自然没了轻重,每一剑都是全力劈杀,招招夺命,顷刻间,数人被杀,剩下的也大为惊骇,四下逃散。卫青不敢过多纠缠,抱起已经昏迷的曹璇,上了一旁的马车。曹璇双目紧闭,已经不能言语。

由于事发地接近北地郡,所以卫青只能先将曹璇送到了北地。

当下的北地都尉,正是闻名遐迩的前梁王内史韩安国。为救曹璇,卫青不得已公开身份,以建章宫监的身份求见北地都尉韩安国。

韩安国此人也是一方人物,文武双全,堪称国器,虽贪嗜钱财,但骨子里却尊崇高洁有识之士,且胸怀宽广,从不嫉贤忌能,因此大汉帝国的士子对他赞誉有加。梁王刘武病逝之后,景帝以遍施恩泽为名,将梁国一分为五,韩安国也赋闲在家。不过没多久,皇帝就召韩安国觐见,并且封了北地都尉的职务。北地地处汉匈交着的第一线,非真才实学者不能胜任也,皇帝如此安排,大有深意。

北地近期并无战事,春日,北方的天气并不温暖,韩安国在府中打盹的时候接到通报,建章宫监卫青求见。

韩安国十分惊骇,建章营乃皇帝宿卫,建章宫监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谁都知道此位置重要,整日陪伴皇帝的人,举足轻重毫无疑问,韩安国不解的是为何他会来此,而且十分棘手的是,对于卫青其人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韩安国并不急于相迎,而是在属官中打听卫青的情况,早有郡司马卢武将卫青的情况添油地醋的说与都尉:“这卫青本是平阳侯府骑奴,去年的时候,皇帝路经平阳公主府临幸了一个歌女,而这个歌女正是卫青的姐姐。爱屋及乌之下,连她的弟弟也委以重任。”

这卢武曾是李广部将,深受李将军影响,向来自负军人世家,看不起出身低微的人,对有裙带关系的卫青自然没有好话,今天有机会在都尉面前发表意见,自然要尽力贬低卫青。北地都尉属吏多是旧人,和卢武共事多时,他的话,大家自然随声附和。基于对皇帝刘彻的了解,韩安国认为能让皇帝亲自擢拔为近侍统领的人,必定不是庸才,因此,对众人的评价他也是半信半疑。

待到和卫青互相见礼的时候,这种疑问被彻底打消了,卫青是个什么样的人,韩安国这样老成世故、阅人无数的老狐狸一目了然。宵小之人看卫青,总是忽略他的诸多优点,看到更多的是他的裙带关系,以此作为自己一事无成的借口,而真正博学多才之人所看到的是他的内心和自身。韩安国深知有才有识之士内心势必高洁,所以也避免交浅言深,对卫青也不过分热情,只是招呼他在驿站住下,对于受伤的曹璇,韩安国将北地都尉府的内府腾了出来安顿她,并且召集北地郡所有名医,全力医治。

此时,北地都尉府还有一个神秘的客人,那便是朝中的大行令王恢,大行令是九卿之一,负责处理常规外交事务,管理本国内部少数民族。

王恢是燕地(今河北易县附近)人士,任大行令之前一直在边境地区担任行政首长职务,数次领兵和匈奴交战,所以熟悉匈奴的情况。作为朝中有名的主战派,他反对和亲,主张对强硬的对匈政策。王恢任大行令之后,更是多次出使匈奴,每次都有意收集各类情报,以备不时之需。基于对匈奴的了解,他认为,汉匈之间必定要刀兵相见,没有谈判的余地。

此次王恢来到北地,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他谋划了很久的惊天行动。王恢深知匈奴人的贪婪和狂妄,所以他从很久以前就在谋划,希望以一个城市的财富和人口,引诱匈奴单于亲率大军前来,汉军早早设下埋伏,不求将匈奴一网打尽,只求能生擒其头目或者将其击毙,以此引起匈奴内乱,保边地数十年和平。

怀着这样一个目的,他在边境各郡辗转数年,最终物色到了马邑富商聂壹。聂壹非但家财万贯,更是有一颗赤子之心,聂壹的商队往来汉匈之间,络绎不绝,却从不给匈奴带去可获巨额利润的铁器刀兵。王恢多次暗中考查,证实聂壹为人,才将要事相托,而聂壹也不负重托,不动声色地将生意做到了匈奴王庭,和匈奴单于身边的一干重臣都有交往,甚至多次面见匈奴单于。

此时已是万事齐备,王恢再次来到边地,只为寻找一处伏击的好场所。伏击匈奴单于,必定会倾大汉全国之力,伏击之地必然要适合隐藏数十万大军,王恢想亲自挑选,才能保得万无一失。伏击匈奴的设想目前仅限于王恢和聂壹两人知道,事情没有十分把握之前,哪怕是皇帝,王恢也不敢透露一丝风声,所以韩安国也不知王恢此行目的所在。

王恢在屏风后见到了卫青,虽然和他同朝为官,但对卫青其人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待到和韩安国在后堂坐定,王恢不由得感慨:“陛下之识人用人果然眼光独到,这个卫青虽然出身奴隶,却是可用之才啊!”

韩安国假装不解:“哦,王兄对卫青如此评价,想必十分熟悉?”

“安国兄见笑了,卫青乃皇帝近侍,王某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谈不少了解。”

“哦?这韩某人就不懂了,王兄一贯为人谨慎,很少出言评议他人,既然王兄和卫青不熟悉,为何要盛赞他?”

王恢不从正面回答,只是给韩安国讲了个故事:“王某自小生在农家,在我家乡,每年春天的时候,总要将果树树身用刀砍一遍。儿时我不解,觉得果树被砍十分可怜,来日肯定不能好好开花结果。我爷爷却说,只有砍过的树才能多结果实。待到秋日,果然如此,所以我自小就悟到了这样一个道理,人只有在成长过程中遇到很多挫折,来日才能成大器。安国兄也知道,这卫青自小是奴隶,却不见他有愤世嫉俗之色,反而不卑不亢,面色静如止水,难道不是如王某所言?”

韩安国哈哈大笑道:“王兄也是眼光独到,思虑深远啊!看来王兄和陛下一样,都是慧眼识珠之人啊!”

王恢也笑道:“安国兄不要装糊涂了,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安国兄今天的态度王某人看在眼里,难道安国兄也不认为卫青可堪一用?”

“哈哈,正因为卫青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韩某才对卫青有意冷淡,其实韩某也知道此人不俗,还是王兄眼睛毒,这都看出来了。”

“既然安国兄也如王恢之见,何不亲近他呢?安国兄之才,经天纬地,岂能长久屈居边地呢?结交卫青,他日也可由此接近皇帝!”

“王兄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卫青是皇帝近臣,韩某才不能太过亲近,王兄也知道,为君之人最怕臣子之间太过亲密无间,对于前程远大的卫青而言,更是如此。卫青作为皇帝近臣,此番来到北地,实在蹊跷,我想他绝不是为了寻找侯府走失的一个女公子而已,想必他和王兄一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使命。”

“安国兄见笑,王某身任大行令,巡游边地,交通异国,乃是职责所在,何来秘密使命啊?”

“哈哈,王兄不必如此!是安国失言啊,王兄是尽责履职,但卫青绝对有使命。在朝中,王兄主张对匈奴用兵,而韩某主张维持和亲之策,如今皇帝派近侍重臣来到边境地区,怕是有什么图谋吧?”

“君王之意关系一国社稷,你我做臣子的岂可妄加猜测?和亲也好,开战也罢,我等臣子只需各尽其责,安守本分即可。”

“王兄所言极是。安国以为,如果来日战事起,皇帝必定重用卫青,待到卫青手握兵权之时,皇帝必然有所忌惮,所以,安国以为,对卫青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唉!安国兄深思熟虑,恢望尘莫及啊!”

卫青担心曹璇,感念其舍身相救,整日守在她身边。王恢悄然离开,赶往下一个边城。

曹璇受伤,生死未卜,卫青只能央韩安国派人如实相告平阳侯府,曹寿母子得知曹璇已经找到,稍许放心,闻得她受了伤,连夜安排侯府车驾,由管家曹智带领,连同京中名医一起夤夜赶往北地郡。

曹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后。睁开眼睛就看到卫青关切的目光,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郎中道:“大人,这位姑娘已经转醒,想来再无大碍,你也有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了,也就放下心来,安心去休息吧。”

一番话让曹璇心里暖暖的,可是想起卫青无情拒婚,自己出走,身陷囹圄,又有些羞愧,索性闭上眼睛。好在是手弩射出的箭支,曹璇的伤并不重,昏迷多时除了受伤之外还因为连日来未曾休息的缘故。

郎中是位女子,是韩安国特意关照找来的,卫青心中感激韩安国思虑周全。

卫青轻声对女郎中道:“多谢先生悉心医治,在下感激不尽,定当重谢。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家住何方?”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不必言谢。小女子姓义名姁,河东人氏。”

卫青大惊:“义姁?河东人氏?敢问先生是否有一弟,名为义纵?”

女郎中道:“小女子是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唤作义纵。”

卫青起身行礼:“在下河东平阳县卫青,和义纵乃是好友,情同手足,不知眼前人竟是长姐,请受卫青一拜。”

义姁也有些吃惊,她和弟弟义纵分别已有两年,不知道其间义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快请起,既然有此渊源,就不必见外,我自顾行走江湖,修习医术,对弟弟照顾不周,心中歉疚,今日见到义纵的友人,心中也是欢喜万分,义纵眼下如何,快快说与我听。”

“长姐莫急,义纵兄弟当日和我在太行山中相逢,一起来到了京城,眼下正在京城建章营中侍奉皇帝,是皇帝陛下的近侍,长姐请放心。”

义姁叹了口气:“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这下算是走上正途了,想必卫费心不少。”

“卫某人微言轻,哪里有这等本事,此事全是仰仗平阳公主。”

说话间,曹璇翻了个身,无奈扯动伤口,疼痛难忍,忍不住发出呻吟声。卫青下意识扶住曹璇胳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卫兄弟,这位姑娘的伤已经无大碍,静养些日子就好。姑娘昏迷之时呼喊的正是你的名字,你也整日整夜守在她身边,想来你们二人必大有渊源,姐姐见你们二人年龄相当,容貌气质如此般配,心中高兴,果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曹璇闻言心中欢喜,不由得面露喜色,义姁看在眼里,也十分高兴,岂料卫青却道:“姐姐见笑了。此乃卫青主家女公子,实在不敢高攀。”

一瞬间,曹璇脸色又沉了下来。

义姁道:“卫兄弟此言差矣,有道英雄不问出处,姐姐见你英雄气概,为何也拘于俗礼?这小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你我皆见了,何必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卫青一时语塞。

义姁知道曹璇的心思,知道一个贵族女子流落边城,还受了箭伤必然有隐情,再看她呼唤卫青之名,便明白了几分。女子矜持,有些话不便自己说出口,她便趁此机会挑明。

卫青是他弟弟的好友,而他弟弟义纵也因为这个朋友走上了正途,她对卫青既感激又喜爱,眼见国色天香的曹璇属意于卫青,便有意促成好事。

义姁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却已经是誉满天下的名医。汉朝在医事制度上已专门设有“女医”,古称“视产乳之疾者”。然而义姁的医术却并不仅限于此。

义姁自幼聪明伶俐,十分喜爱医者的职业,很小的时候就对医药之事十分偏爱,更兼虚心好学,乐于钻研医术,遇有医生就主动上前帮忙,甚至跟着郎中走村串户看病,她总是注意观察郎中怎样望、闻、问、切,虚心请教医理药理,久而久之,她不仅学到了许多医药知识,而且获得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被誉为巾帼医家第一人。

在义姁和卫青的悉心照顾下,曹璇恢复得很快,她和卫青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在义姁的帮助下捅破了。高傲的侯府女公子,在离家出走之后吃尽了苦头,遭受辱骂、鞭打,还被迫表演歌舞供他人玩赏,九死一生,走投无路之下,心上人突然出现。

高大俊美的少年骑乘骏马而来,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丝毫不退缩,如入无人之境,挥剑斩杀贼人,于乱贼之中救出美人,如同童话一般美好,满足了曹璇这个长在深宅内府的贵族少女对爱情的所有憧憬。

而这个骑着白马的王子,也因为搭救了一位美丽绝伦的弱女子而生出了更多的豪气,满足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潜在心理需求。

一切水到渠成,等到侯府人马赶到北地,那些熟悉曹璇的侯府家奴、车夫全都大吃一惊,他们高贵冷艳、冷如冰霜、高不可攀、沉默寡言的女公子曹璇,已经变得柔情似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陪伴在她身边的英俊少年,依稀就是当年的女奴之子卫青。

曹璇并不想就此离开,因为随着她的伤口愈合,卫青每日陪她散步在边城郊外的草原上,两人时常共乘一马。已经长得十分雄壮的黑熊儿往来飞奔,惊起无数草丛中的野兽飞禽,在曹璇一声声的惊呼中,猎物总是伏倒在地。

有人说:每个男人一生总要遇到四个女人:一个你爱但不爱你的人;一个爱你但你不爱的人;一个你爱又爱你但最后不能在一起的人;一个你未必爱但最后在一起的人。卫青的幸运在于遇到了阿萌,那是爱她也是他爱的人,只是岁月无情,让这份感情随风而去,不可追忆;而第二个女人,平阳公主,那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也许能陪伴他一生的女人就是身边这个曾经未涉世事,如今才全心绽放的曹璇。这是一个爱他,或许也是他爱的人。

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梦,一个与生俱来的梦,自从有雄性意识的那天起,这个梦就萦绕心间。男人,从小就需要一把剑,需要一个可以冒险的原野,以及拯救一位美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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