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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书名： 世界文学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上下） 作者： 列夫.托尔斯泰 本章字数： 2113 更新时间： 2024-06-13 16:24:23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伏隆斯基坐车到彼得堡火车站去接他的母亲，他在大台阶上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奥勃朗斯基，他在等候坐同一班车来的妹妹。

“噢！阁下！”奥勃朗斯基高声叫他，“你来接哪个？”

“我母亲。”伏隆斯基回答道，满脸堆笑，遇见奥勃朗斯基的人都笑脸相迎。他和他握手，他们一同走上台阶，“今天她从彼得堡来。”

“昨晚我一直等你到两点钟。你从谢尔巴茨基家出来以后到哪里去了？”

“回家了，”伏隆斯基答道，“说实在的，昨晚我从谢尔巴茨基家出来感到快活极了，哪儿也不再想去了。”

“‘我由烙印识得出骏马，看眼色我知道谁个少年在钟情。’”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也像对列文说过的那样，高声朗诵了起来。

伏隆斯基带着好像并不否认的神情笑着，但是他立刻把话题岔了开去。

“你接什么人？”他问。

“我？我接一位美人儿。”奥勃朗斯基说。

“当真！”

“以卑鄙的眼光看别人，是可耻的！我妹妹安娜。”

“噢！卡列宁夫人吗？”伏隆斯基问。

“你认识她吧？”

“好像认识。也许不认识……我真记不得了。”伏隆斯基心不在焉地回答，一提到卡列宁这个名字，他就模模糊糊地联想到一个固执而乏味的人。

“但是阿列克谢·亚历山德洛维奇，我那位大名鼎鼎的妹夫，你一定认识吧。他可是名闻天下呢。”

“我所知道的只是他的名声和外貌。我听说他聪明、博学，并且还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所……感兴趣的。”伏隆斯基说。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多少有点保守，但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哦，太好了，”伏隆斯基微笑着说，“哦，你来了！”他对站在门边他母亲的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仆人说，“到这里来。”

伏隆斯基最近特别和他亲近，除了奥勃朗斯基对人无不和蔼可亲外，还因为在他的想象里，奥勃朗斯基是与吉蒂密切相关的。

“哦，你看怎样？星期天请那位女歌星吃晚饭怎么样？”他挽着他的手臂，笑容可掬对他说。

“好哇。我正打算多邀些人呢。啊，你昨天认识我的朋友列文了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问。

“是的，但是他很早就离开了。”

“他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奥勃朗斯基接着说，“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伏隆斯基回答，“我认为所有莫斯科的人——自然我眼前这位朋友除外，”他戏谑地插入一句，“都有些凶巴巴的。他们爱摆谱，好发脾气，仿佛他们都要叫旁人晓得自己厉害似的……”

“不错，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快活地笑起来，说。

“火车快到了吗？”伏隆斯基问一个铁路员工。

“到站的信号发出了。”那人回答。

车站上那忙碌的准备、搬运夫们的奔跑、巡警与站员的出动和接站的人们的到来，越来越明显地意味着火车很快就进站了。透过寒冷的蒸气可以看见穿着羊皮短袄和柔软的长毡靴的工人们跨过曲曲弯弯线路的铁轨。从铁轨远处可以听到汽笛声和什么沉重东西的轰隆声。

“不，”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急于要把列文想向吉蒂求婚的意图告诉伏隆斯基，“不，你对于我的列文的评价是不对的。他是个非常神经质的人，有时挺不讨人喜欢，但是他有时却是很可爱的。他生性忠厚老实，有一颗黄金般的心。但昨晚有其独特的原因。”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说道，把他昨天对他朋友所表示的真挚的同情完全丢诸脑后，这时又产生了同样的同情，但那只是对伏隆斯基，“是的，他之所以时而特别快乐，时而特别不快乐，事出有因。”

伏隆斯基站住了，开门见山地问：

“怎么回事？难道他昨天向你的姨妹求婚了吗？”

“也许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我猜想昨天有这回事。是的，要是他早就离开，而且不高兴，那一定是……他爱她好久了，我真替他难过。”

“原来如此……不过我看她可能期望得到一个更好的郎君。”伏隆斯基说，挺起胸膛，又来回走着，“不过我还并不了解他，”他补充说，“是的，遇到这种情况真是叫人受不了！所以许多人宁愿去找烟花女子。在那种地方，假使你没有弄到手，那只证明你的钱还不够，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看你的身份地位了。哦，火车到了。”

火车头的汽笛果真已在远处鸣响。不一会儿，月台开始震动起来，喷出的蒸气在严寒的空气里低低地喷发出来，中轮的杠杆缓慢而有节奏地一上一下转动，司机穿得暖暖的，弯着腰，身上沾满了白霜。在煤水车后面，一节有一条狗在吠着的行李车进了站，车走得慢了，但月台却震动得更厉害起来。最后客车进站了，晃了几下停了下来。

一个机灵的乘务员在火车还开动时就吹着口哨跳下来，紧跟着性急的乘客一个个跳下来：头一个是挺直身子、严厉地四处张望的近卫军官，接着下来的是一个提着小包、笑容满面的不安分的小商人，后来是一个肩上背着包袱的庄稼汉。

伏隆斯基站在奥勃朗斯基旁边，打量着车厢和走下车的乘客们，完全忘掉了他母亲。他刚才听到的关于吉蒂的事使他既兴奋又喜悦。他的胸膛不觉挺了起来，眼睛发出异彩。他感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

“伏隆斯基伯爵夫人在那节车厢里。”那机灵的乘务员走到伏隆斯基面前，说。

乘务员的话惊醒了他，使他想到他母亲和同她即将到来的会面。他内心并不尊敬母亲，而且也不爱她，只是他自己不承认罢了，但是照他所处的社会环境和他所受的教育，他除了极其尊敬和顺从他母亲，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但表面上越是顺从和尊敬，他心里就越是不尊敬，越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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