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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汉纪十一
书名： 白话资治通鉴（全六册） 作者： 司马光，冯化吉 本章字数： 4946 更新时间： 2024-06-24 13:40:09

武帝中之上元朔五年（丁巳，前124）

于是，卫青得到的尊崇宠爱，在群臣中是独一无二的。公卿以下的大臣都卑身奉承他，唯独汲黯以平等的礼节相待。有人劝汲黯说：”上自天子希望群臣向大将军下拜。大将军尊贵威重，您不可以不下拜。”汲黯说：”身为大将军，而能有平等作揖的朋友，威望反而不厚重吗?”大将军听说以后，更加钦敬汲黯的贤明，多次向他请教国家朝廷的疑难大事，待汲黯比往日更加尊敬。卫青虽然地位尊贵，但有时入宫，汉武帝就坐在床边接见他；丞相公孙弘在汉武帝空闲时谒见，汉武帝有时不戴帽子；至于汲黯谒见时，汉武帝没戴上帽子就不接见。有一次，汉武帝正坐在陈列兵器的帐中，汲黯前来奏事，汉武帝当时没戴帽子，远远望见汲黯，急忙躲入后帐，派人传话，批准汲黯所奏之事。汲黯受到的尊重和礼敬就是这样的。

当初，张骞从月氏国返回，向汉武帝详细汇报了西域各国的风俗：”大宛国在汉朝正西方，大约一万里。其习俗为定居，耕种田地；多好马，马汗像血一样；有城郭、房屋，如同中原地区。它的东北为乌孙国，东面为于阗国。于阗国的西面，河水都向西流入西海；它的东面，河水向东流入盐泽。盐泽地区河流在地下流淌，往南就是黄河的发源地。盐泽距长安约五千里。匈奴国的西界在盐泽以东，直到陇西长城，南面与羌人相接，隔断汉朝通往西域的道路。乌孙、康居、奄蔡、大月氏都是游牧国家，随牲畜逐水草而居，与匈奴风俗相同。大夏国在大宛西南方，与大宛风俗相同。我在大夏时，曾见到邛山出产的竹杖和蜀地产的布，问他们： ‘怎能得到这些东西?’大夏国人说：’我国商人去身毒买来的。’身毒国在大夏东南约几千里之外，习俗是定居，与大夏相同。凭我的估计，大夏距离汉朝一万二千里，处在汉朝西南方；现在身毒国又在大夏东南几千里，有蜀地的物产，这表明身毒距蜀地不太远。现在出使大夏，经由羌人区，道路险恶，羌人厌恶这件事；稍微往北走，就会被匈奴人捕获；经由蜀地，应该是直路，又没有强盗。”

汉武帝听说大宛及大夏、安息等且都是大国，多数生产奇异之物品，人民也都定居，和中国大抵相同，只是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喜欢中国的财物。北面大月氏、康居等国，兵力较为强盛，但同样可以利用贿赂、引诱等方法令他们归附于中国。若可能不通过战争就能争取到他们的归附，则中国的疆域就可以扩大万里，远方的人就会通过九重的翻译来朝见我汉朝，风俗各异的国家将会归入中国的版图，天子的威信将会遍布四海。因此，汉武帝很高兴的同意了张骞的建议，命令张骞从蜀郡、犍为派王然于等人作为使者。由駹、冉、徙及邛、僰四道向身毒国进发。各路使者分别只走出一二千里之后，北路被阻于氐、筰，则南路被阻于闭巂、昆明。昆明一带没有领导者，盗匪有许多，经常劫杀汉朝使者，所以最后仍然没有人通过那个地方。这次汉朝使者建议身毒国的道路中，才刚刚第一次来到滇国。滇王当羌对汉朝使者说：”汉朝与我国相比，哪个大呢?”夜郎王也向汉朝使者提出相同的问题。因为道路阻塞。所以他们都各霸一方为王，并不知道汉朝的宽广。使者回国后，总是强调滇国是大国，应该值得去争取它归附，这也引起了汉武帝的注意，于是，便重新开始经营西南夷地区。

二年（庚申，公元前121年）冬季，十月，汉武帝来到雍郡出巡，祭祀于五畴。

三月戊寅（初七），丞相、平津侯公孙弘去世。壬辰（二十一日），汉武帝任命御史大夫、乐安侯李蔡担任丞相，廷尉张汤为御史大夫。

汉武帝命霍去病以骠骑将军身份率领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发向北攻击匈奴，于是霍去病领兵途经五个国家，转战六天，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杀死了匈奴的折兰王和卢侯王，还俘获了浑邪王的王子及相国、都尉，共斩首俘获匈奴士兵八千九百多人，还夺得了休屠王祭祀上天用的金人。为此，汉武帝下诏书封赏霍去病食邑两千户。

夏天，霍去病又与合骑侯公孙敖率领数万骑兵由北出发，分路攻击匈奴。卫尉张骞、郎中令李广也由右北平出发，分路攻击。李广率四千骑兵先行，走了约八百里，张骞率一万骑兵随后。匈奴左贤王率四万骑兵包围了李广，李广的部卒都很害怕。李广就命其子李敢率数十名骑兵飞马穿过胡人军营，左右驰聘一番后返回。向李广报告说：”匈奴兵很容易对付！”军士们害怕的情绪这才稳定。李广布下圆形战阵，阵势向外，匈奴向汉军猛攻，箭如雨下，汉兵死亡过半，箭也快用光了。于是李广就命部卒拉满了弓弦不要发箭，而他亲自用特大的黄色强弓射击匈奴副将，射死数人，胡人的攻势于是被瓦解。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汉军将士们一个个全都面无血色，只有李广依然精神抖擞，他更加小心巡视阵地，调整部署，全军上下全都钦佩他的勇气。第二天，汉军又和与匈奴进行了殊死搏斗，虽然汉军士兵死了一大半，但是他们所杀的敌人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损失。这时，张骞的援军也已经到来，于是匈奴军后撤了。汉军也全都精疲力竭，没有力气追击，因此也全都撤兵而归。根据汉朝的法律：博望侯张骞由于行动缓慢，延误了军机，应该处以死刑，赎身后成为平民。李广功将功补过，因此也没有得到封赏。骠骑将军霍去病深入匈奴地区两千余里，与公孙敖部失去联络，未能会师。但霍去病率领士兵们跨越居延海，途经小月氏，抵达祁连山，生擒了单桓、酋涂两个王，丞相、都尉率众两千五百人投降，斩杀了三万零二百人，俘获小王七十余人。汉武帝后来又增加霍去病食邑五千户，封他的部下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票侯，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为焯渠侯。合骑侯公孙敖因中途逗留，未能与霍去病会合，本应处斩，赎身后成为平民。

当时，汉军中就连资历老的将领们统帅的将士、马匹、兵器都比不上霍去病。霍去病一切所用的东西都是经过精挑挑选过的。不过他确实敢深入敌军内部，还经常带领精壮骑兵走在大部队的前面；老天也似乎对他的部队很照顾，因此他的部队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困难。可是，老将们却经常因迟留落后而不能建功。因此，霍去病的地位越来越亲信尊贵，和大将军卫青差不多了。

武帝和各位将领商议道：”翁侯赵信替匈奴单于出谋划策，常常认为汉军不能越过沙漠深入匈奴腹地而久留，现在大举发兵，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于是征选了以粟米饲养的壮马十万匹，令大将军卫青、票骑将军霍去病各自率骑兵五万，官兵们自带的马也有四万匹，又派数十万步兵跟在骑兵之后负责押运粮草辎重，而那些敢于奋战，深入敌境的勇士都由霍去病统属。霍去病开始准备从定裹出发，以攻击单于。后来从俘虏口中得知单于在东面，就改命霍去病从代郡出发，令卫青从定襄出发。郎中令李广几次请求随军出征，武帝认为他年纪大了，不同意，过了许久才答应他，任命他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都归卫青统属。赵信为单于出谋划策说：”汉军既然要过沙漠，人马必定困乏，那我们可以坐等俘虏汉军人马。”单于就将全部辎重运到更远的北方，将精兵埋伏在沙漠以西。

大将军卫青出塞后，从俘虏的口中得知了单于的住地，于是便亲自率精兵前往，他还告诉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将士兵整合在一起由东路向前进发。李广因东路绕远，而且那里的水草也很缺乏，便主动请求说：”我们是前将军的部队，但是现在大将军您却改命我们为东路军。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与匈奴作战，如今终于有机会和单于正面决战，所以我想做前锋，与单于决一死战。”卫青曾受到过汉武帝的暗中告诫：”李广年纪已大，而且他的运气一直都不好，所以千万不要让他单独与单于正面作战，因为他恐怕不能完成擒获单于的任务。”而公孙敖刚刚失去了侯爵位置，所以卫青想让他与自己正面对战单于以便立功，所以将前将军李广调到东路。李广知道内情，坚决地向卫青推辞，但是卫青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因此李广心中充满了愤怒，没有向卫青告辞就动身出发了。

卫战至大阳将要落山时，狂风忽起，刮得砂砾满天飞舞，一直扑打人验，两军士兵已经分辨不清是敌是友。卫青增派人员从左右两翼包抄匈奴阵地。单于见汉军人多势大，战斗力仍然很强，估计已方力量不如汉军，便乘坐六匹健骡，在数百名精壮骑兵的保护下冲出汉军防线，向西北方向飞奔而去。这时夜幕已然降临，汉军与匈奴的将士们仍在激烈搏杀，双方的损失大致差不多。汉军左其校尉报告卫青说，他从抓到的俘虏那里得知，单于已于天黑前离去。于是卫青派出轻骑兵连夜追击，自率大军跟随其后，匈奴士兵也全都四处逃散了。天快亮时，汉军已经追出二百余里，虽然没有看见单于的踪进，但是这一战共擒获和斩杀匈奴一万九千余人，并在寘颜山赵信城夺得匈奴的存粮补充军粮。在该地停留一日之后，放火烧毁了城池和所余的粮草，然后班师归去。

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率领的东路军因没有向导，在沙漠中迷失了道路，所以落到卫青的部队的后面，没有赶上与单于的那一战，直到卫青率部班师时，才在经过沙漠南部时遇到李、赵二将军。大将军派长史责问二人迷失道路的原因，并命李广的幕僚马上到大将军处听候传问。李广说：”我的部下没有罪，迷路的责任在我，我现在自己去向大将军请罪。”又对他的部下说：”我从少年时开始，与匈奴进行过大小七十余次战斗，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着大将军直接与匈奴单于作战，而大将军却将我部调到东路，路途本就绕远，且又迷失了道路，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实在不能再去面对那些刀笔小吏！”于是就横刀自刎。李广为人清廉，所得赏赐全都分给部下，与士卒同吃一锅饭，做了四十多年二千石官，家中却没有多余的财产。他生来就长了一双灵巧有力的臂膀，擅长射箭，没有必中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发弓。行军打仗时，在生活资源遇到问题的情况下，如果发现水源，如果全体士卒都没有喝过，李广绝对一滴也不会先不沾；全体士卒如果还没有都吃饱，李广绝对不会多吃一口。因此，部下的将士都爱戴李广并乐于为他效力。李广死后，全军上下全都为他痛哭流涕。老百姓听到消息后，不管认不认识他，无论是老人还是壮年，全都为他流下了眼泪。右将军赵食其一人被交付审判，其罪当死，交纳赎金后贬为平民。

匈奴单于逃走后，其部下有很多人混杂在汉军的士兵中追赶单于。由于单于很长时间都没有和他的军民会合，所以右谷蠡王就以为他早已战死，便自立为单于。十几天后，真单于重新与其部众会合，右谷蠡王才勉强地去掉了自己单于的称号。

霍去病率领的骑兵和兵车，辎重都和卫青相同，但没有副将，就任命李敢等人为大校，充当副将，从代郡、右北平郡出发，深入两千多里，越过大沙漠，与匈奴左贤王的部队相遇，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等三人以及将军、丞相、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在狼居胥山祭祀天神，在姑行山祭祀地神，又登高眺望翰海，共斩杀或俘虏匈奴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武帝加封霍去病五千八百户食邑，又封他的部将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为列侯，从票侯赵破奴等二人也增加了食邑，封校尉李敢为关内侯，赐予食邑；军中将士升官和受赏的人也很多。但卫青却没有被加封，军中将士也没有被封侯的。

卫青与霍去病两支部队出塞时，曾在边塞检阅，官私马匹加起来共十四万匹，至班师重新入塞时，马匹不到三万。

于是，汉武帝增设大司马一职，由卫青、霍去病同时担任，还规定霍去病的官级和俸禄与卫青一样，从此以后，卫青的权势日渐衰落，而霍去病日益尊贵。很多卫青以往的朋友和门客去改投霍去病，马上得到了官职、爵位，只有任安不肯这样做。

霍去病为人沉稳少语，但是却有勇气，敢于担当。汉武帝曾想教他学习孙武、吴起的兵法，他说：”我觉得作战只要看策略就可以，根本用不着古代的兵法。”汉武帝还曾经修建了一个府第给霍去病，让他前往观看，他却说：”匈奴还没有被剿灭，我要家干什么呢！”为此，汉武帝越来越看重他。但霍去病少年显贵，因此很少对部下多一些关怀。有一次他率军出征时，汉武帝派公里的厨子给他送来了数十辆车的食物。班师时，车上装满了各种吃剩下的粮食和肉类，但是他的士兵却有很多人都在饿着肚子。在塞外时，军队有时因缺粮而士气不振，可霍去病却依然命人修建供自己玩鞠的场地。像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然而卫青为人却十分仁和，他尊重士子，谦虚退让，以温顺柔和博取汉武帝的喜爱。这两个人的志趣节操完全不同。

这时，汉朝消灭匈奴共八九万人，汉军也死亡了数万人。此后，匈奴迁往很远的地方，沙漠以南再没有匈奴人的王庭了。汉军渡过黄河，从西北方向到令居县，处处开通河渠，设置田官，派士卒五六万人屯垦，逐渐蚕食到匈奴旧地以北。但也因缺少马匹，不再大举出击匈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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