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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风雷谷老鞑爷跨海 椴木林李朝东踏雷
书名: 大采捕 作者: 叶遁 本章字数: 7518 更新时间: 2025-07-24 20:08:38
盛夏倏忽而至。
打由第一次同老鞑爷去那斜腰岭采取金蜜,陡然之间已过去六年之久。
李朝东和菜帮子比之刚刚入山之时更加黝黑粗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人的气息,就连他三姨都有些认不不得他们了,还直夸毛主席说得真好——“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真是再伟大不过了,尽管他们两个根本算不得知识青年。他三姨还告诉李朝东,说是已经托了靠得住的人,把他安好的消息偷偷转给了他父亲。他父亲也有话捎回来,声称让李朝东安心再忍耐些时日,他的“历史问题”就快有眉目了,到时候一旦“解放”了,必然会向组织上说明李朝东的情况,争取宽大处理再回北京。这当然是顶大的喜事儿,李朝东和菜帮子听后都甚感欣慰不已!
这时老鞑爷又锦上添花,告知他们,两日内便启程去风雷谷,传授跨海这门秘术。李朝东和菜帮子甭提多兴奋了,这跨海门已经是七门采捕秘术的倒数第二门,只要尽数掌握其中的奥秘,便有机会见到那邪鳌!李朝东不禁又记起那日初睹鱼皮书时的情景,此时此刻胸中再次不可遏制地激荡起来,于是脱口而出,向老鞑爷问及这跨海门究竟所授何术,是不是与那邪鳌门关系匪浅?老鞑爷告之两人以后,李朝东和菜帮子都大失所望——原来这跨海一门竟是传授入山挖参的诀窍。
李朝东问老鞑爷:“既然是挖参,干吗要取这么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古怪名字?”
老鞑爷说:“牲丁前辈们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不过我有些瞧出来了,两个犊子似乎看不上这门秘术?咋的,觉得没劲了?”
菜帮子说:“那到也不是!不过,照比前几门秘术——老鞑爷,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可真是有点头重脚轻,也不知道牲丁前辈们怎么想的,干吗把它排在第五位?”
老鞑爷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个犊子不知道咱们要去哪旮瘩!”
菜帮子说:“您老不是说了嘛,风雷谷。难道,这风雷谷里头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老鞑爷并不急着回答菜帮子,反而将这跨海门的来龙去脉向两人一一道出。
野山参为世间之奇物,时常服用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更有将死之人喝下了参汤后起死回生、翻出棺材板子连折俩跟头的奇闻诞语。但牲丁前辈们之所以称挖参为跨海,除去“万物有灵”、不去直呼其名以示内心敬畏这条规矩之外,还有一宗更重要的因由。
旧年的牲丁们除去寒冬腊月,剩下的时日都要入山去寻参,以备皇室所需。春时百草甫生,参芽萌出,最容易辨认,行话谓之“显山”;盛夏草浓树茂,是最难辨认的季节,所以称其为“归藏”;秋天参苗顶心结红籽,更易辨认,便呼为“擎红”了。参物性热,一苗高有数寸,苗头平分数茎,每茎五叶居多,形如人之手掌。六茎为最多。牲丁们以茎来区分参之年岁,六茎即叫“六披叶”,余者只前头数字不同。不过,后世的挖参人效仿之下不免讹传,结果变“披”为“品”,实在是没有见识。更有传闻“七披叶”、“八披叶”贩售于市井上,参贾还称为之“参精”,就更是贻笑大方了。
参物最重形态,挖“归藏”时参形最佳,是因那夏日雨水饱满,树茂遮荫,故此形态绝佳,但也最难。牲丁们以其形又分别冠以龙爪、牛尾、菱角、金蟾、闹虾、雀头、双胎等之名,凡此所述都是六披叶的大货,否则便不能称之。至于那“跨海”,更是参中王者,但要归根结底讲个清楚明白,那就必须要提上一提这风雷谷了。
过去牲丁们入山挖参多以三到四个人为一组,分而寻之。且说这一年有位刚刚进入此门的少年牲丁,年不过十八九岁。这少年牲丁在挖参途中不小心跟同伴们走散了,正想敲击手中木棒向同伴们告之其所在,忽然,他眼前一亮,看到在不远处的一峰下,有几株长势喜人的“登台”和“二角”——这两者亦是人参之名,皆“二披叶”的小参。这少年牲丁欣喜之下狂奔过去,这就要下家伙准备挖出来,没想到近处一瞧,那峰下居然有一口洞,那洞中隐隐约约也有人参的秧子。少年牲丁战战兢兢地往里走了十几步,洞内黑漆漆的,瘆得他有些汗毛耸立,又连忙往回撤身。岂知就在这时,内里忽然露出闪闪的光亮来。少年牲丁就像馋虫见到了油星儿,怎么着也舍不得,于是壮着胆子复又一点点往里去,洞内越走越矮,他不得不匍匐前进。待好算出得洞来,才发现内里豁然开朗,眼望着数十米开外有两三间茅草搭建的房屋,他想都没想就奔过去了,打算寻人问问这是何处。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年迈老者。少年牲丁连忙上前作揖并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却见那老者不发一言,只是挥了挥手向南边一指,便又转身走回了屋子里去。少年牲丁摸不着头脑儿,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于是就往年迈老者指引的方向行了去。他口干舌燥走了十来里路,突然看到一口深涧。本想去取水喝,等到了近处才看到,那岸上皆是四五披叶的“菜花”、“狼头”和“公鸡”——亦是参名。那少年牲丁从前哪里见过这番阵仗,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他当即哈哈大笑,几乎一颗不落地全部都给挖出来了。正想往回走,又一琢磨,这可是块上风上水的宝地,保不齐还有那“六披叶”的大货,于是不甘心又接着往里去——果然,他当真遇到了那些“六披叶”的龙爪、牛尾等等,全是平常牲丁们难得一见的珍品,随便拿出一棵都堪称参神了!
然后,少年牲丁便挖到了一棵“跨海”。他曾听此中前辈讲过,这“跨海”已然是人参之王了,倘若它再多生百年,将化为具有“人格”的“参精”,食之将有不死之身。这少年牲丁架不住诱惑,便要去寻那“参精”。不想还没走上两三里路,突然从石后跳出一扎着马尾辫的红衣少女,怒气冲冲地向少年牲丁大骂道,青天白日,你竟敢窃我园中之物!这且罢了!还得蜀忘陇,真是不知好歹!话毕,那红衣少女一扬手,少年牲丁顿感双眼睁不开,心道这八成是遇到“参精”了,连忙跪地求饶让她原谅。那红衣少女让他快滚,他捂着眼睛乱闯一气,竟也出了山涧……
这少年牲丁回来之后,把在风雷谷里的所见所闻尽数告之了门中领袖。那领袖再带人去寻,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入口。又因那少年牲丁寻得了人参中之极品“跨海”神参,故此被推选为翌年挖参一门的领袖。但他接任后,第一时间把挖参一门改名为“跨海门”,意在告诫后世牲丁,挖参到跨海即止,勿要再惦念所谓的“参精”。
老鞑爷说:“这些日子我思量了又思量,觉得牛毛广很有可能会在风雷谷隐居,所以才想趁此机会带你们去瞧一瞧。如果真要遇见他就更好,要是遇不见的话,趁此机会过了这跨海门,咱们总也可以放开手脚,去斗一斗那邪鳌了!”
菜帮子异常兴奋:“那还等什么,一辈子太久,只争朝夕,咱们这就开拔!”
老鞑爷说:“不过……两个犊子听我说,这风雷谷……”他欲言又止。
李朝东笑道:“老鞑爷,您有话就说,我们哥俩儿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什么都不怕!”
老鞑爷叹息一声,道:“也没啥!就是……两个犊子千万要记住,进了风雷谷不要瞎闯乱撞,一切都要听我的指挥,我可不想你们俩有一丁点儿的闪失!”老鞑爷话毕,突然神情古怪地自言自语道,“那样……那样……那样我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李朝东听着老鞑爷这话里话外,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别扭,但一时间又理不出到底别扭在哪儿。老鞑爷见李朝东面有疑色,忙又说道:“你个犊子想啥呢!要是你们有啥闪失,谁助我去斗那邪鳌?”
李朝东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三人再度启程,赶往风雷谷。
可是与前几次入山时的兴奋情形截然不同,李朝东在行进的过程中时时感到心惊肉跳。他总觉得内心被什么东西牵扯着,那种异样的感觉如影随形,简直让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甚至透不过气来。他疑窦之下,又将这些年在山中的生活尽数在脑中过了一遍,但仍未找到根源所在。菜帮子见李朝东总也心不在焉,以为他因灵胎的离去伤感了呢,本着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念头,他又耍起大彪来,变着法的逗李朝东一乐。没想到李朝东把他拉到身边,抽冷子小声来一句:“帮子,你觉不觉得……不大对劲?”
菜帮子以为李朝东逗他玩儿,还是一脸笑嘻嘻:“我说哥们儿,这一路上就没见你露个笑脸儿,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真觉乎着你不大对劲!”
李朝东思量再三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觉得老鞑爷他……帮子,你还记得咱们……在鹰王坳的时候吗?老鞑爷说……他真想有咱们俩这样的好身板儿时,我觉得他简直……简直……”
菜帮子接茬儿道:“简直什么呀?”
李朝东认认真真地说:“简直就像……一个贪婪的魔鬼!”
菜帮子哈哈大笑:“你可拉倒吧!我说朝东,你甭跟哥们儿闹了好不好?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说点正经的!说说你要是真的能回北京,你都打算干什么?”菜帮子不等李朝东回话,就兀自憧憬起来,“反正炸灌肠我肯定是要去吃的,还有卤煮、炒肝、豌豆黄、爆肚、门钉肉饼、麻豆腐……”
李朝东突然之间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他究竟要向菜帮子表述的内容是什么,遂又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他们经过黑山嘴时候,那如影随形的感觉才渐渐褪了去,但转而替代的却是触景生情——这是李朝东与“巴图鲁”初次相逢的地方,数年以来,他多次都想到这里寻找“巴图鲁”的踪迹,但每每准备出发之时却又退缩了,他没有办法再面对“巴图鲁”,或者说他怕再见到“巴图鲁”把持不住自己,再也不会弃之不顾!而老鞑爷说的对,它终究是属于山林的,而不是属于人。李朝东在黑山嘴山口长久地伫立着,不禁又热泪长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声高嚷着“巴图鲁”的名字,声声撕裂。直让挨在他身边的菜帮子也受到感染,想起了那头调皮捣蛋专逮自己裤裆下手的“油壶鲁”。菜帮子没有呼唤,倒是轻声地感叹了一句:“‘油壶鲁’,你丫还欠我一条裤衩呢。”
老鞑爷吧嗒着烟袋锅子,说:“行啦行啦!两个犊子难过个啥?有缘的话今后保靠还能见着!别唧唧歪歪了都,像个娘们儿!”
这三人翻山越岭一行又是八九日。这一天老鞑爷终于发了话,告诉他们不用再走了,就在此地架“撮罗子”、埋锅造饭。菜帮子但见四周尽是些断崖残壁,与老鞑爷描述的风雷谷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顿时又围在老鞑爷身边问东问西,让老鞑爷给他个解释。
老鞑爷也不理他,只顾让他和李朝东去溪边拿些鲜鱼回来裹腹。
李朝东和菜帮子甚是熟络,随便砍下两根树杈削尖,不多时便插回数条两掌长短的鲜鱼来。他们在“撮罗子”内烤制美味,夜幕渐渐降临。菜帮子想到李朝东他三姨跟他们说的那番话,知道也许不久他们有可能会回到北京,虽说自己已经在獾子庙的衣冠冢里得了些“袁大头”,但他早就知道,这野山参是值大钱的。他想着这回怎么也得多弄几棵那“跨海”神参,到时候回到北京,去同仁堂那些老药庄转手一卖,起码有段时间不瞅吃香的喝辣的。老鞑爷瞅着菜帮子时不时就自个儿傻乐,也大致猜中了他八九分心思,不禁“哼”了一声。
老鞑爷说:“你个犊子踩到屎了,想啥美事儿呢?”
菜帮子嘻嘻地笑:“老鞑爷,您说那风雷谷是不是遍地全是山参,那得挖多少天呀?”
老鞑爷乜斜着他:“说你一脑袋下水你还总不服气,那人参是个金贵物,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挖它个一筐半筐的,还能那么值钱吗?又不是荒草!”
老鞑爷深知,菜帮子一准儿还得打破沙锅问到底。说实话,他这些年实在是受够了菜帮子那些不着调的糖水炮弹,索性自顾自地说起来,先饶一个耳根清静。
老鞑爷说,牲丁前辈们通过多年的挖参经历,掌握了八句要诀,谓之“向阳而背阴,遮荫而透光,窝风而透凉,遮雨而透水,土湿而不涝,地肥而不腐,露重而不伤,霜重而不死。”也就是说,参这东西强光不行,狂风也不行,暴雨不行,旱涝也不行,只有符合这些标准的地界儿,人参才会落地生根。参吸天地日月精华,更与庇护其周围的草木花果互为依靠,所以产参之地必然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牲丁入山挖参要懂得“看景儿”,关键之处就是如何分辨出这不同。人有千容万貌,山林亦是如此。但这仅仅是跨海这门秘术的根本。除此之外尚有“拿货”、“保须”、“喂养”等等。
老鞑爷说:“这当儿就算我说得再多,你个犊子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看还是等进了风雷谷,我再一项项地交给你们吧。”
菜帮子兴致正浓,忙说:“老鞑爷,我可是听说过,正儿八经的大山参,都有护参宝在旁边守护着,就像咱们取金蜜的时候,不是有蜜蛇吗?那您能不能……”
老鞑爷嗤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准保得问这茬儿,想试试我的涨刀?”
菜帮子哈哈大笑:“要不说这姜还是老的辣!您老真是善解人意!”
老鞑爷说:“打住吧!甭惦记了!这趟我根本就没拿涨刀,也用不着。那护参宝不过都是些传闻罢了,逃不出是那些贩参的商贾为了提高参价,讲的故事而已!也就你这满脑袋装下水的犊子信这个!”
菜帮子讨了个没趣,无聊之际又跟李朝东下赌注,言说看谁这趟挖的参多,当然赌注还是老规矩,洗一个月的臭袜子。李朝东体倦身乏,应了一声便倒下睡去了。夜里山风呼啸不止,他几次被惊醒,继而那如影随形的心惊肉跳又纷至沓来,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直到天色渐明方才眯了那么一小会儿。
这一日天空碧蓝如洗,三人吃罢些干粮早早便启程向风雷谷赶去。待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一阵子,老鞑爷的脚步才停在一处断崖之下。他一指崖下蓬勃的荒草,菜帮子手脚麻利,当即便拨开了,但见一低矮的洞口映入眼帘,菜帮子顿时乐了,说:“还真是隐秘!”
他们这便顺次走了进去。果然同老鞑爷那日向两人描述的一般,初入时倒可以直立,渐渐地便必须躬起腰来,然后是跪地匍匐。大约一刻钟的工夫,洞内又可以躬行,行不几步就见明熠熠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到得风雷谷中,菜帮子只觉入了仙境,一派鸟语花香的景致叫他浑身舒坦,就连呼吸时的空气中都裹夹着一股甜丝丝的气味儿。菜帮子张大了嘴巴一个劲儿地吧唧来吧唧去,傻兮兮地又跳高又翻跟头。
老鞑爷厉声地喝道:“你个犊子给我轻点浪!往后靠!”
说着,他把菜帮子扽到身后,继而登上就近的一处高丘,目光如灼地开始四下开始“看景儿”。菜帮子浪心涌动,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也像模像样地望起来,一惊一乍地,不是说这块地方好就是叨咕那块地方棒,还说都看到人参叶子了,又肥又壮全是“六披叶”的大家伙!老鞑爷直骂他听风就是雨,最后手向西一指,选中一块上风上水的地界儿。李朝东按照昨晚老鞑爷说过的那些窍门,搁心里逐一对照,果然与之吻合。
他们且行且用手中的木棍拨动荒草,行不多时,菜帮子突然一声尖叫,扔掉木棒就扑倒在地,直把李朝东吓得够呛,以为这小子又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待上得前去,李朝东这才发现,菜帮子发现了一棵人参——那的确是一棵人参,不过仅仅是“二角”货。
老鞑爷让菜帮子不要浪费时间,赶紧随他赶路。菜帮子在北京的时候,虽也见过在市面上贩卖的山参,还偷拿过老鞑爷的山参熬过金蜜,可这长在地里的山参他毕竟还是头一回见着,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苦求老鞑爷务必让他挖出来,以此好在与李朝东的赌约上先声夺人,博得一个好彩头。老鞑爷拗不过,只好任他胡来。
菜帮子从前没挖过人参,自然不知道何为“拿货”,抄起小铲就要往上招呼,老鞑爷忙一把薅住了他,让他靠一边站,自己躬身演示起来。只见老鞑爷轻手轻脚地将人参周边的败叶碎物慢慢挪掉,然后以人参为中心刈草成围,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内刨挖,一边起土,再用磨得光滑非常的兽骨簪拨辨草茎。老鞑爷告诉两人,“拿货”时切记手忙脚乱,“保须”时更要把人参当成刚出生的婴儿,决不能心急火燎乱挑乱撅一气,否则伤了参须,必然会损害人参的精气神儿,如此明明能卖上一百大洋的人参,怕是一块大洋都没人要了。
菜帮子按照老鞑爷传授的方法逐一按部就班。但这小子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情,起初还不准李朝东帮衬,可是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心浮气躁了,不是吵吵着太麻烦,就是嚷嚷腰酸背疼腿抽筋,完了还是让李朝东过来帮忙。李朝东故意装作没听见,倚在一棵椴木上看他的笑话。菜帮子气急败坏之下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偷工减料的结果便是,那“二角”人参挖出来倒向一根没长成的胡萝卜,哪还有什么须子!菜帮子眉眼凄楚地把人参递给老鞑爷看,老鞑爷这回倒是没拿烟袋锅子戳他,而是扬起来照死了捆他,直骂他就是他妈的一个活败家,以后死了非得下十八层地狱不可,让油煎他炸他,把他变成一根大麻花!
那老鞑爷本已取了湿土和青苔,更剥了松皮做成“参蛹”,以备“喂养”之用。但见状只能全都抛给菜帮子,气冲冲地接着赶路。那菜帮子见这人参已然伤了筋动了骨,琢磨来琢磨去心道既然挖了就不能浪费,索性找了块山泉取水洗了洗,“喀吧喀吧”就给吃进了肚皮里,还向李朝东嚷嚷真脆生,比他妈胡萝卜好吃多了!
三人又接着赶路,沿途却再也没有见到半棵人参。菜帮子好生没劲,于是又凑到李朝东身边,说他听过一宗关于人参的奇闻,想讲给李朝东听。
李朝东说:“打住吧你!又他妈是从窝三爷那里听来的,要不就是腻子七!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辈子就指那两个老炮儿活着了!”
菜帮子直辩解,说:“这是个真事儿!我们家邻居亲眼所见!骗你是王八蛋!”
菜帮子当即就讲起来了,说在北京的时候,东棉花胡同里有这么位爷,他也跟那腻子七一样,是个酒腻子。不过人家不喝孬酒,非得是窖藏多少年的老酒才喝。后来发展到自己包了块地酿造,就要头流子,爽辣。这位爷听人家说用山参和活蛇泡酒延年益寿,还真就花了重金这么干了。这得说人家真能忍,二十年愣是没动!二十年后想起了这茬儿,这一天高高兴兴就把酒罐子打开了,可这一打开不要紧——“朝东,你猜怎么着?”
李朝东“哼”了一声:“怎么着,一罐子就全都变成尿了,馊啦?”
菜帮子认认真真地说:“哥们儿没跟你开玩笑!说的都是正经的呢!快猜猜呀!”
李朝东敷衍道:“那蛇没死,还活着,然后飞出来了,直接钻进那位爷的嘴里边了……”
菜帮子顿时垂头丧气了:“朝东,你怎么知道的?”
李朝东愣了:“你不是让我猜嘛,我胡编的——怎么着,还真猜中啦?”
菜帮子说了句“没劲”,就再也不理李朝东了,又紧撵着老鞑爷的脚步跟了上去。
傍到晌午时分,这三人终于抵达了老鞑爷先前“看景儿”选中的那块地方。
他们这一进去不要紧,菜帮子顿时把嘴撇到了南天门,只见树荫之下当真窝着一大片人参,个个都是大家伙,简直就像人为栽种的参园!别说菜帮子喜不胜收,就连李朝东都乐得合不拢嘴,这一路上那般如影随形的糟心感觉一下子也荡然无存了。他们镇定了镇定情绪之后,便在老鞑爷的指引下开始挖参。菜帮子知道这些人参都是“六披叶”的大货,将来还指着拿它们回北京卖钱,所以也不像先前似的,反而蹑手蹑脚变得分外小心。
他们各自挖出两棵参后抽烟歇息。老鞑爷将参并拢,逐一指给他们看着,告之这是“闹虾”,那是“双胎”,这又是“金蟾”,那又是“菱角”,菜帮子一边高兴一边又问道:“老鞑爷,那我今儿非得挖出一棵跨海不成!”
老鞑爷说:“想得真美!那跨海神参千年难得一见,你个犊子啥时候有这好运?”
两人正说话间,李朝东无意一瞥,恍然在椴木林内里影影绰绰看到几片参叶,他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手指刚刚触及参叶,忽地觉得左脚下有些异样!起初他并未在意,只是用脚碾动了两下,然后,他方才看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李朝东顿时像被电流击中,浑身上下一阵发麻,连着他那句呼喊都带着“嘶嘶啦啦”的声响。
李朝东喊道:“老鞑爷!帮子!我……我踩到地雷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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