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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真相
书名: 天香 作者: 西岭雪 本章字数: 7918 更新时间: 2021-03-05 14:50:51

没有词汇可以形容我见到大嫂穿着夜女郎装束时那种掏空心腑的震惊。

我呆若木鸡,甚至忘记称呼一句“大嫂”。但正是这种呆愣救了我。我听到皮埃尔故做惊讶地说:“这位小姐就是赫丽兹?乔先生,我记得上次宴会上见到尊夫人,同这位小姐像得很呀!”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果然,大嫂平静地回答:“是吗?不过在你们法国人眼中看来,中国人只要黄皮肤黑眼睛,也就都长得差不多。”她的法语腔调很是古怪,仿佛咬文嚼字,同往日那一口圆润悦耳的巴黎腔法语截然不同。

至此我更无怀疑,连忙帮腔:“正是,不过赫丽兹小姐同我大嫂也真是有点像。小姐,可以赏脸跳个舞吗?”

将大嫂拉至舞池中央,我迫不及待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嫂泪盈于睫,但语调仍然十分平静:“已经大半年了。自从我陪你哥哥来法国,我们坐吃山空,他那点工资早就不够维持花费。没办法,我只好出来兼职。你也听说过‘丽都’的高薪了吧?真是讽刺,我在‘丽都’调酒的收入甚至高过你大哥这位总经理的工资。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在这之前,我还当过钟点女佣和餐馆洗碗工。”

我知道大哥是中方经理,虽然每天经手的生意额近乎天文数字,自己的薪水却只是微薄,也正因如此,我一直劝他不要再往国内汇款。可是,他大多时候的消费是有公款报销的呀,不过是两口之家,何至于捉襟见肘至此呢?

大嫂苦笑:“‘吃糠穿绫罗’,说的就是我们了。你大哥的交际多,很多时候人家是夫妻同请。而在那种场合,女人们比的就是珠宝穿戴,一套行头出场两次便算寒酸,何况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首饰礼服呢?请客吃饭豪华轿车这些不错是有报销的,可是轮到你大哥的西装金表我的珠宝首饰就不能开公帐了。我已经尽量将应酬的次数降到最低,可是有时身不由己,躲不过就得应酬一次。要想不落下话柄让人耻笑,就不得不想办法赚点外汇了。”

我心中震荡。大嫂天生丽质,法语流利,举止谈吐都属上乘,我早就听说她来法国后很快受到上流社会交际圈欢迎,一直以为他们风光得很呢,却没想到长裙曳地烛影摇红之下竟是这般凄凉。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大嫂,你知道一个亨利珠宝店吗?”

大嫂脸上一红:“你怎么会知道?”

我暗暗叹息,果然不出所料,大嫂也是一位无奈的“喀丽莎”。

大嫂问我:“你们今天怎么会那么巧来这里玩?”

“不是巧合,是那个皮埃尔有阴谋。他要大哥给他的一批货放水。”我闷闷地回答,忽然心里一惊,明白过来,“不好,八成是他已经知道了大嫂你的真实身份,要借这个来要胁大哥。”我咬牙,好小子,软硬兼使,威胁利诱,十八般手段全用上了。然而强敌当前,我们又该怎样应付呢?

大嫂眼中凄苦:“这样忍辱偷生,还要被人步步相逼,算了,大不了死不认帐,看他到底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

回到座位,我的手有些抖,于是挥手叫来一杯咖啡。

大哥在喝白兰地。

我叹息,原来大哥的道行并没有我想象中深。他忘记刚刚说过自己并不擅饮。

皮埃尔阴阴笑着,灰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偷窥着每一个人,而勒芒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些不相干的话题。

这时候我知道,原来最强大的人是大嫂,她镇定自若地用那种僵硬的法语腔调同皮埃尔闲扯着,三句话不离本行,刻意落实自己的调酒师身份:“要说鸡尾酒,其实还是越简单越痛快。像踏趿拉泡,加一点点雪碧一碟盐一片柠檬已经给足感官至高刺激。等到‘pousse cafe’( 彩虹)或者‘golden time’(黄金岁月),至多只算果汁,颜色漂亮又有什么用?不过考较我们调酒师的功夫罢了。”

聊了半晌,皮埃尔完全不得要领,只得假笑道谢:“单冲赫丽兹小姐,以后这‘丽都’我们也要常来了,只希望小姐今天肯赏脸不只是看在两位乔先生面上,也肯记得我老皮才好。”

自始至终,大哥很少说话,只是时不时抬头看大嫂一眼,眼中无限苦涩辛酸,令我心为之颤。

大嫂小心地不让自己的目光同大哥相对,然而他们彼此那种鱼水相谐的默契又何须四目交投才会了解?

我浩叹,造化弄人,如此完美的一对佳偶连璧竟也不能享受伊甸园的无忧,是因为苍天擅妒吗?

回到家中,我们召开了一个紧急家庭会议。

大哥说:“皮埃尔花了这么大本钱来对付我,不会甘心轻易放弃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他急于出货的原因,也就是他那批货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怕在调查报告还没出来以前,他已经上门来骚扰我们了。”

大嫂帮他打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行一步看一步吧。”

大哥忽然握住大嫂的手,满眼怜惜:“你不怕?”

大嫂“哧”地一笑:“别忘了我可是大使夫人啊,什么阵仗没见过,会怕一只小毛贼?”

但是我知道她不可能不怕,没有女人会不担心自己苦心经营的假面被当众揭穿,让满身疮痍暴露在阳光下。

我想起那些狄秋生太太和斐丝里太太们,忽觉不寒而栗。

事实证明,大哥的估计一点儿也不错。就在第二天下午,皮埃尔登门拜访了。

那天我中午便已回到家,一心等着看电视。因为是意法决战,这一天大家都等待已久,早已不成文地被民众视为理所当然的公众假日,各公司首脑在做事务安排时也都尽量避开这一天,所以我很轻松地得到批假。

然而一等再等,大哥只是迟迟不归,好容易门铃一响,我迎上去,却是最不愿意见到的皮埃尔。

大嫂的工作性质需要昼伏夜出,这时候刚好在家,见到皮埃尔,微微一愣,但并不慌张。假装略作回忆,即刻绽开完美微笑:“皮埃尔先生,是您吗?自从格雷夫人的生日宴会以后,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乔先生?为什么没有打个电话来呢?”

皮埃尔微微尴尬,不做任何预约便打上门来,这在法国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他干干地笑了两声说:“恰好路过这里,想起乔先生住在这儿,便想来拜访拜访,冒昧了。怎么?乔先生不在?不过夫人在也是一样的。”他再次取出那对镶钻劳力士金表来,重复着旧台词,“区区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我哈哈一笑,服极了这法国奸商的厚脸皮。他一边说着“偶然路过”一边拿出早已备好的重礼,自己拆穿自己却不觉得有何不妥。我同大嫂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知道老皮是有意趁乔风不在家来向大嫂下手打开缺口的。

大嫂表现出适当的惊讶和茫然:“好漂亮的表。然而这样贵重的礼品,我怎么方便收下呢?”

“有件事希望夫人帮忙。”皮埃尔取出一张检验报告,“只要乔先生肯在这报告上签一个字,在下感激不尽。”

我一目了然,那必然是一份事先做好的假报告,目的还是在掩饰那批儿童饮料的质量弊端。这奸商希望大哥批准这份报告生效,不要再另做质检,好让他们的饮料顺利入关。唯其如此,我更加明白那饮料的麻烦绝不会小。

大嫂为难地说:“乔风在生意上的事,我是从来不方便过问的。这件事,你还是同他当面谈好了。”

皮埃尔一笑,忽然顾左右而言他:“昨晚我和乔先生一起去‘丽都’喝酒,那位调酒小姐同夫人像极了……噢,对不起,我不应该拿您同调酒师相比。”

大嫂淡然一笑,不卑不亢:“没关系。调酒师自力更生,是正经职业,比我们这些只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花瓶太太可强多了。拿我同她比,倒是我沾了她的光呢。”

皮埃尔造做地鼓掌:“乔夫人说得好极了,不过您真不在乎自己同一个调酒女郎平起平坐吗?”

这已经是剑拔弩张,明显的挑衅和要胁了,我忍不住反唇相讥:“皮埃尔先生年轻力壮,眼神倒是不济,是昨晚的酒还没有醒吗?要不要再到‘丽都’现场考察一次?”

皮埃尔脸色一沉,眯起一对小灰眼睛:“是我造次了。乔二先生有雅兴,我是随时可以奉陪的。我不过是一句玩笑,其实乔夫人同调酒女郎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已经逼到尽路,忍无可忍,我正想拍案而起,大嫂已经气定神闲地出手了:“先生言重。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有很多角色,这些角色都是视当时的环境场合而定,只要不违背做人的原则,其实并没有贵贱之分。谁又能保证有一天我不会沦落至比一个调酒师更窘困的境地呢?不过到了那一天,如果我真有调酒的本领,可以凭自己一技之长赚一点薄薪,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丢人,同一个贵妇人比起来也并不失礼。真正能分得出高下贵贱的,应该是一个人的人格与尊严,而不是头衔和职业,皮埃尔先生以为不是吗?”

我几乎要为大嫂叫好,不禁羞愧于自己的沉不住气。回头再看皮埃尔,吃了这样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他显得有些意外,那种一直流露在他举手投足间的有恃无恐的气势不见了,语气也软下来:“我对乔先生及夫人的为人一向是很敬佩的,今天来并无他意,只是一直希望有同乔先生合作,望夫人在乔先生面前美言几句。”

大嫂见赢了第一回合,再接再厉,更敲定一步:“先生客气了。听我先生说,贵公司生产的儿童食品一向很畅销,我先生也一直都很希望能同您合作,只是因为价格方面一直未能达成共识,至今没有机会。但是来日方长,只要双方都有诚意,我们很愿意交皮埃尔先生您这位朋友,并愿合作愉快。”

至此我已对大嫂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前大使夫人真不是白给的,这番话真是说得可进可退,可圈可点。既警告了对方不要妄动,又给自己留了无限转寰余地。

俗话说:商场上哪有永恒的敌人。皮埃尔老于世故,又怎会不懂得个中利害,急忙接过大嫂递来的一架梯子,见好就收:“正是,蒙夫人不弃,在下哪有不愿结交的道理?改日舍下小宴,还望乔先生与夫人赏脸光临,令我蓬薜生辉。”

送走皮埃尔,我大力鼓掌:“大嫂,真女中豪杰也!”

大嫂却颇为惋惜:“那对金表的确漂亮,果真收下来倒是一件好家当。”

我献计:“也许他们的产品并没什么大问题呢,那么大哥大笔一挥,签准进货,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可是那对表他还会不会再送回来呢?真希望他是刘备,三顾茅庐送金表。”

我大笑。

门铃再次响起。大嫂过去开门,这次是大哥回来了。

我等不及地将大嫂智斗皮埃尔一幕眉飞色舞地演说起来,只差没有当场唱起《沙家浜》。

大哥却并不笑,取出一张质检报告说:“皮埃尔的事我已经查明了,原来饮料中含有微量有害元素,对儿童骨胳成长不利,潜伏期10年,但是没有明显即发症状。皮埃尔不甘心产品废掉,所以贿赂了检验官让检验结果暂不公布,私底下紧锣密鼓地找门路将产品低价倾销。在法国是不可能公开上市了,便把目标定在了中国市场上。”

我们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嫂感慨地惋叹:“可惜了那对金表。”

此外再没有一句话。

倒是我忍不住问大嫂:“潜伏期十年呢,10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子?也许什么事也没有呢。”

大嫂温和地说:“我们也有孩子,想想南南和北北吧。”

我肃然起敬。上天做证,我为拥有这样的哥哥嫂嫂而自豪!

他们最让我佩服的,还不仅是他们的正义和那种真正的高贵,更在于他们视做出这样一种选择为理所当然的事,一旦决定,便不再把它放在心上,甚至不再提起,仿佛它根本不值得讨论。

可是只有我知道大哥大嫂是在什么样的窘困上顶着怎样的威胁利诱做出抉择。

原来圣人的头上并不是真的会冒出光环。原来真正的英雄其实沉默。

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举重若轻。

我决定向大哥看齐,学习他淡然处事的态度。

球赛终于开始。

但是我刚刚在电视机前坐稳,电话铃响了。

大嫂惊讶:“今天好不热闹。”她听了一下,把话筒递给我,语气十分不解:“是琳娜。”

琳娜就琳娜,琳娜又不是第一次来电话。我不明白泰山崩于前不形于色的大嫂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但是一听到琳娜的声音我已经明白原因所在。

琳娜带着哭腔,以浓重的鼻音吞吞吐吐地说因为今天下午没有会议,阿芒午餐后便离开了。而在此之前她无意中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约了什么人在乔治五世酒店见面。琳娜怀疑阿芒是去私会情人,她已经厌倦这没完没了的猜疑郁闷,她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换言之,她到底败在谁的手上。

我问:“你是想我替你做老千?”

琳娜抽泣:“我是不是很无聊?”

“是,”我回答,然后叹气,“不过又有哪个女人是没有好奇心的呢?好,我就替你跑一趟,但是记住,下不为例。”

不理睬大哥大嫂询问的目光,我推开门走出去。

这一下午发生的事多过我往常一年。

我匆匆赶到乔治五世。这种高级酒店的前台通常都精通英语。我自称是德佩雷格先生属下,有急事向他禀报,但不知他下榻哪个房间。

前台礼貌地回绝我:“我们的登记里并没有一位佩雷格先生,即使有,我们也不可以随便透露客人的房间号。”

我无奈,只有走出酒店到对面咖啡馆找个靠窗位置远远监视着,自觉十分鬼祟,不禁后悔接受这项任务。

就在我已经准备起身离开时,阿芒佩雷格从酒店里出来了,而伴在他身边的,分明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先生,而并非琳娜想象中的什么妖艳美女。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更加为自己的无端猜测感到羞愧。

也许是为了让这次监视结果更加准确可信,或者根本是向自己证明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鬼祟,我竟然推开咖啡室的门迎着阿芒走了过去。

我假装偶然遇到那样大声地向佩雷格先生问候。看到我,他微微有些意外,但显得挺高兴,亲切地问:“你不是请了假要看球赛的吗?球赛可是已经开始了。”

我不惯做贼,答非所问:“正赶着回家呢。”

“你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阿芒十分没架子,作为一个老板,他差不多是能有多么好就有多么好。

我正心中感激,忽然听他用法语对旁边那位先生说:“亲爱的,你先回去,我有时间会再找你的。今天我真是非常愉快。”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从容平静,仿佛只是在随意地说着一些不关痛痒的话,可是他的话语,他的话却分明有着令人惊异的柔情与狎昵。

而更令我惊异的是那位英俊小生的回答,“心肝儿,我随时恭候你。”他转身离开,耀眼的黄衬衫在人群中一闪便不见了。而我目瞪口呆,为了自己的新发现而震惊莫名。

琳娜的情敌竟是一个男人!这比让我当场抓到阿芒嫖妓更加让我匪夷所思。

阿芒德佩雷格,彬彬有礼的贵族后裔,声称夫妻不同房的皇室贵胄,原来……原来竟有断袖之癖!

难怪他不肯亲近琳娜。他们的婚姻,其实不过是个烟幕弹,目的是为了掩饰事实的真相。

阿芒制造多情好色的假相也是为了掩饰真相。

我一直以为他在外面至少有七八个相好女子,甚至暗地猜测过那些女人的国藉与肤色,就在我已经亲眼看到那黄衫男子时都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他们的关系,可是,可是他们的对话却令我不得不推翻所有的猜测。

事实竟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他不是冷落琳娜,他是压根儿不喜欢任何女人!

因为,因为他是……是一个同性恋者!

同性恋!这个词并不陌生,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同性恋者对我而言却无异比外星来客更加稀罕而遥远。我本来以为那种人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同性恋者就站在我的面前,而他竟是我的老板!

我呆呆地望着佩雷格,如见鬼魅。

大太阳底下,我却寒毛直竖,在这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却又多么希望那一切是错的。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佩雷格与同伴说话时要使用法语,他存心的,以为我听不懂,于是当着我的面演戏。

我也希望自己不懂法语。我后悔知道事实。财与势都握在阿芒手上,知道得多对琳娜与我自己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且,我所知道的事实又是多么地令我自己难以置信。

我听到自己用僵硬的声音致谢:“不必了,佩雷格先生,我们不顺路。”说完我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并不知道佩雷格要去哪里,又凭什么认定不顺路呢?

我到底比不上大哥大嫂,小船不可重载,我是个失败的人。但是我已经不想补救,惊人意外的发现令我大脑混沌一片,完全不懂得思想,我只希望可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家途中,路经香榭里舍时,我忽然想起这是茶花女玛格丽特曾经居住的地方,玛格丽特的情人,也叫阿芒。

阿芒阿芒,可是这个阿芒和那个阿芒又多么的不相同啊。

回到家,大嫂已经离去,而球赛仍在继续。屏幕上比分是1:0,意大利队领先一球。

我疲惫地将自己抛在沙发上,告诉大哥:“如果有人找我,说我不在。”

大哥看看我,但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已经下半场了,法国队扳平的机会不大,看来我赢定了。”

“那不一定。”我本能地抬杠,不知所云,“我同你赌,法国队一定会后来居上。”

我疯狂地替法国队加油,仿佛要借歇斯底里的呐喊宣泄心中的郁闷。可是事实上电视里两支球队踢来踢去,蓝白球衣混战一团,我根本没有弄清哪支队是法国而哪支是意大利。

大哥说:“最后一分钟了,除非奇迹出现,意大利队已经是冠军了,我仿佛已经看到他们举着奖杯绕场一周。”

“什么?”

大哥看我一眼:“没看到裁判亮指示牌吗?90分钟比赛结束,进入伤停补时了,意大利仍然1比零稳居前座!”

话音未落,忽见法国队大军压境,前锋13号在禁区边缘大脚抽射,意队门神托尔多就地扑倒,已经扑到球了,却只是轻轻一沾,足球着了魔似地的溜溜转着打他腕下一擦而过,施施然进了球门!

满场雷动,托尔多倒在地上抱头痛呼。

乔风忍不住站了起来,而我一跃而起,大声欢呼。

“噢!噢!噢!”我以一种简直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大声啸叫着,而大哥仍久久盯着电视屏幕似乎不能相信。

我夸张地兴奋着,不让自己的嘴停下来:“看吧,我说我会赢的!啊,上帝是法国藉的!你说过意大利队一直如有神助,可是今天他已经被神抛弃,他们的运气结束了!事实永远超乎你的想象!”

接下来,在加时赛中托尔多再次倒在绿茵之上,而法国队金球得分,赢得最后胜利。

法国队赢了。

我赢了。

可是我却已经再也笑不出来,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和失落,只觉世事变幻,有如球赛,太不可测。

电视上,法国队的队员们拥抱在一起,又唱又跳,手举奖杯,摆出各种姿势拍照,完全不觉得这场赢球有什么不妥。赢了,就可以夺冠,就可以得奖,就可以睥睨天下,傲视同侪,就可以扬眉吐气,要多么张扬就有多么张扬。

谁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分明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就是赢了,怎么嚣张都是理直气壮地在享受成功。输了的人只有在一旁陪衬,风度再好也没有用,输了就是输了,什么也得不到。

法国队的胜利就像佩雷格是个同性恋者一样地出人意外,然而却是不容回避的事实。胜败之前,无需真理。

窗外传来欢呼声,整个法国都在狂欢。

而我想着琳娜,只觉无比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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