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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塞纳河之吻
书名: 天香 作者: 西岭雪 本章字数: 7769 更新时间: 2021-03-05 14:50:51

接下来的三天一直在开会。

琳娜舌战群儒,不难看出,整个董事会对她及“天香”在中国的市场都相当满意。琳娜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

在会议室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真正老板——阿芒德佩雷格先生。

他拥有英法两种血统,潇洒庄严兼而有之,态度亲切而不失庄重,穿西装,站起时从不忘记立即扣上第三颗纽扣,风度和谈吐都无懈可击,就是再挑剔的人也要对他喝一声彩。

但是我始终觉得他不像一个真的人。他对琳娜非常地彬彬有礼,称呼她时永远只尊称为“夫人”,对她在中国的辛苦频频表示感谢和慰问,“请”、“谢谢”、“对不起”不绝于口。

他甚至巨细无遗地关注到我:“乔先生,多亏有您帮助夫人,您的恩德整个德佩雷格家族都会铭记的。”

我觉得这赞誉未免过重,但也许这就是法国绅士的说话习惯吧?

在阿芒先生面前,我显得有些木讷,不知应对。

阿芒错会我是不谙法语,转向我的时候,一直很周到地使用中文对话。

“天香”在多个国家都拥有分公司,“天香”的业务交流会简直就是个小型联合国会议,各种肤色的人都有,甚至黑人也有。而阿芒总能使用不同语言与不同国家的代表对话,他似乎会很多种语言,且都发音准确,字正腔圆。

非洲代表汇报说,香水在非洲的市场很好,但是胭脂粉底之类销路就很差,试销的20万套产品大半压在货仓,而保质期已只剩下不到三个月,问董事会是否要削价处理。

阿芒略做沉思,即很肯定地回答:不要。

他的理由是,“天香”在化妆品市场上一直是高档货的象征,如果削价,势必影响到其他国家和地区的销售价格,会暴露胭脂滞销的底牌,有损产品声誉。所以,宁可将小部分作为样品免费赠送用户试用,大部分收回销毁,都不可贪小失大,自毁长城。

他的发言得到董事会一致通过。

尽管不喜欢,但是我从心底佩服阿芒德佩雷格先生。他的确是个一流的商业奇才,魄力与眼光都无与伦比。

外企的上层会议与国内有很大不同,我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三天下来,很有些吃不消。

而最发愁的还是会后的聚宴,开胃酒、热汤、冷盘、再热菜、奶酪、甜食、咖啡,冷热甜食一道道端上来又端下去,吃得太快或太慢都觉失礼。规矩又多,不能发出声音,不能直接以刀具送食物入口,不能没完没了地喝酒。结果吃了很久,却仍然未能吃饱。

餐后有舞会,男人们彬彬有礼,女人们花香蝶艳,裙子擦着裙子,赞美叠着赞美,大家彼此恭维着,笑容和语言有着同样的虚伪,但因为虚假得十分落力,也就显得真诚。

通常第一支舞由阿芒与琳娜表演,是狐步,他们旗鼓相当,珠联璧合,但也许,也许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我会跳舞,就好像没有人知道其实我会一点法语一样。在他们眼中我是中国壁挂,那么我就安份做一件会走路的活动壁挂好了。

陈列“壁挂”的舞池边休息座上通常供应有各式茶点饮料,我可以趁机补偿晚宴没有吃饱的损失,然后在约摸三四支舞以后没有人再注意到我时站起身悄悄溜掉。

做壁挂的副产品是可以听到许多豪门丑闻或明星轶事,这是那些长舌太太们在交换信息时强迫我双耳接收到的。比如:

“你听说了吗?斐丝里太太说,喀丽莎上次舞会戴的那条项链是亨利珠宝店的货呢。”一位珠光宝气的太太说。

“那又怎样?”另一位应声。

“怎样?你当是哪个亨利?是专做首饰出租生意的亨氏呀!”

“真的?”

“一点没错。狄秋生太太事后专门跑到亨氏亲眼查看过,那项链的搭扣上有一道伤,如假包换,正是喀丽莎戴的那条。”

“啧啧,她竟租首饰来戴。”周围的太太女士一齐鼓噪起来。

嘿,“专门”前往,“亲眼”查看,我要向那些“斐丝里太太”、“狄秋生太太”们勇于探索、乐于传播的精神致敬,她们真是闲得紧,也忙得紧。

如果我走动频繁点,会在另一个角落听到这段小品重播,于是第一次没有听清的段落今次可以温习补上,直至熟极而流。

没有人知道我的法语听力与日俱强。

这样过日子,表面上看起来充实惬意,不过无法想象长年累月地这样下去,日日开会,夜夜笙歌。我想阿芒的精力许是无穷的。也许琳娜抱怨老公冷落她有些没道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阿芒变成机器人并不奇怪。

可是明显琳娜不这样想,她全不赞同,而且颇为苦恼。

琳娜好像并不喜欢呆在家里,一有时间就缠着我逛街游玩,与其说是她陪我,不如说是我陪她。

她在自己的国度里,也仍然同在中国一样寂寞。

在她的陪伴下,我渐渐游遍塞纳河两岸名胜,见识了久已闻名的巴黎圣母院和凡尔赛宫。我在凡尔赛宫消磨了整整一个下午,并打算7月2号再去一次卢浮宫,为丹青摄录那些名画,因为琳娜说在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卢浮宫可以免费开放。

琳娜感慨:“我真是很想念丹青,不知道她同那个赫爽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很想念,但我不敢说。不是怕琳娜,而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因为每次想起丹青,我便会同时想到拂廊;正如每次想起拂廊,我便忍不住想到丹青。现在对我而言,拂廊和丹青就像一柄双刃的剑,不论提起哪一端,都会倍感刺痛。

我怀疑我的心早已鲜血淋漓,只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化脓流掉或者结痂痊愈。

我渴望忘记,却又更加频繁地想起,在每一个美丽的景物和最不相干的话题前,一次次触动伤痛的记忆。

晚上,我同琳娜在塞纳河边散步。

塞纳河左岸一向是未成名画家与作家的集中地,不同的是,画家通常喜欢坐在阳光下,而作家呆在咖啡馆。

有家咖啡馆的名字很特别,叫作“两个丑八怪”,从橱窗望进去,可以看到两个穿着中国清朝衣裳的木偶,大概这便是店名的由来了。我的情绪忽然变得低沉,可是又不便发作。而琳娜毫无觉察,还在絮絮地给我讲巴黎的传说,问我:“对巴黎,你到底了解多少?”

“很少。巴黎圣母院,艾菲尔铁塔,凯旋门,拿破仑,茶花女,大小仲马,歌剧院……就这些。哦,对了,”我想起当年轰动一时的电影《虎口脱险》,那大概是记忆中最早的大片,“还有清真寺边的土耳其浴室。”

“什么?什么浴室?”琳娜惊奇。

“就是英军飞行员跳伞前约好聚头的地方。我还清楚地记得那联络信号,是一首歌,叫《鸳鸯茶》。”

我吹起口哨,琳娜笑弯了腰,“那是英国歌,你记差了。”

我笑:“反正是和巴黎有关就是了。啊,对了,我还知道伯希和。”我望一眼“两个丑八怪”,恨恨地补充,“就是那个从我们中国敦煌偷走10大箱宝贝的家伙。”

“那不能叫偷,那是公平交换,是付过钱的。”琳娜分辩。

我不能苟同。有关伯希和的故事自然也是丹青讲授于我。我还清楚地记得她挥舞手臂怒不可遏的模样:“想想看,10大箱,6000多卷写本和画卷!每一件都是文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法国骗子就用那么一点点银元就给换走了,简直就是抢!”

不过又何必同琳娜争呢。说到底这是自家里的丑事。法国文化强盗伯希和不会比中国败家子、敦煌莫高窟的守护人王道士更该杀。更何况,不止法国人,还有匈牙利人,日本人,俄国人,偷过我们老家宝贝的贼坯子多国籍多种族,帐目一年两年都算不清。

我息事宁人:“不说这个,你接着讲希特勒和艾菲尔塔的故事吧。”

“希特勒兵败时曾经秘密命令巴黎驻军炸掉艾菲尔铁塔,驻军司令抗命不从。”琳娜说,“如果当时他答应了,我们今天就再也看不到这美丽的建筑珍品。可是到了今天,谁也记不住那位驻军司令的名字,但是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希特勒的故事……做坏人总是比做好人更能令人记住。”

我看着琳娜,忽然问:“你希望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好一点还是坏一点才更能令你记住?”

琳娜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我:“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但我常常会希望你能稍微坏一点。对我坏一点,那么我会觉得你更好。”

我笑起来:“你的中文表达能力甚差,完全听不懂。”

其实我是懂得的,但是非装不懂才行。

塞纳河畔情侣如云,热情的巴黎青年在绿树丛中拥抱接吻,啧啧有声。

在他们眼中,我和琳娜未必不像一对异国情侣。

琳娜停住,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我暗自猜测着她会说些什么,也在犹豫要不要给她机会说。而琳娜已经开口,内容全然出乎我的意料:“阿芒昨天晚上同我谈起离婚。”

我一愣,茫然重复:“离婚?”

“是,我想好好同他谈一次,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冷淡。结果他说,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如果我受不了,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

“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哪样?对妻子冷淡吗?”

“不是。”琳娜忽然哭了。

塞纳河水呜咽着自脚下流过,琳娜在这一刻显得绝望而又无助。她抓着我的胳膊,艰涩地说:“你能相信吗?乔,我同阿芒结婚3年,但是我们做爱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到10次。而且,他的态度是那样,那样厌恶,好像在忍受,好像我是一件非常不洁而讨厌的东西……”

琳娜羞愤地哭起来。

我十分震惊,震惊得不晓得安慰。怎么可能呢?3年和10次,太荒谬的两个数字。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琳娜似乎忍受了太多的委屈,一旦泄露,便再也压抑不住,抽抽咽咽着,将她与阿芒佩雷格奇特而诡异的婚姻内幕合盘托出——

原来英国皇室向来有个规矩:夫妻除做爱时间外便不得同房。

阿芒以此为由,一方面自结婚至今从来不曾与琳娜完整地共度一夜,即使在琳娜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履行为人丈夫的责任,也总是显得冰冷而不耐,仿佛在操作一件工具或是完成一项任务,没有一丝温情,没有半点亲昵;可是另一面,他又疯狂地寻欢作乐,夜夜不归。

而琳娜的痛苦是不可以宣诸于口,不能对任何人诉说的,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将成为社交议论的中心,她将从此生活在名媛阔太们的长舌底下,作为失败的象征,因为她没有魅力没有手段留住自己的先生,导致他夜不归宿。这只能是她的错误与耻辱,而不会是他的。

我呆呆地听着,想到那些乐衷于打探与传播的狄秋生太太们,知道琳娜的担心并非无稽。对于她这位社交明星而言,有时声誉比性命更加重要。而正因如此,我更加震惊于她在我面前的裸露与真实,不知不觉,我将琳娜抱在了怀中,紧紧地,无言地,以我的拥抱给她以安慰和陪伴。也许这很无力也无理,可是除此,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琳娜在我的怀里微仰起脸,泪流满面,然而双眼如星。她轻声请求:“乔楚,吻我,让我真正体味一回‘爱之都’里一个男人的爱的热吻好吗?”

看着她流泪的眼和娇艳的唇,我想也不想地,低头吻了下去。

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长最缠绵的一个吻,我们在塞纳河边久久相拥,立成一尊雕塑。

事后即使对自己我也无法解释我同琳娜的那个吻。

那突发的热情到底来源于什么呢?痛苦?烦闷?同情?同病相怜?或是塞纳河畔双双对对接吻鱼儿的同化?

似乎都是,又都不完全是。

我们并没有因此而发展成情侣。

塞纳河之后,琳娜与我距离大大拉近。我们的关系,处于朋友和手足之间,很亲密,但并不深入。

我一向很容易同异性成为兄弟姐妹,连自己的老婆都是。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大哥,因为知道他一定不赞成,也怕他说:“瞧,被我说中了不是?”

两个人都很忙,兄弟俩碰头机会甚少,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一次天。

大嫂更是神出鬼没,不过我也已经习惯。大哥既不提起原因,我便也从来不问。

尊重隐私是人与人交往的第一原则,亲兄弟也不例外。

我们只谈足球。“欧洲杯”已经进行到最后一轮。大哥说:“猜猜看意大利与法国队最终谁会夺冠?”

“法国队吧?”我不大确定,“从实力而言,应该是法国队获胜。”

“未必,意大利自今年开赛一直如有神助,铁门托尔多至今没有任何失误。”

开赛日期已经排出,是七月三号星期一。我同大哥一早约好,到了那天下午,务必推掉一切应酬,两兄弟专心看球赛,赌一把本届欧洲杯到底鹿死谁手。

我于是像个孩子那样地急不可耐地盼望着。

7月2号星期天,上午我按原计划跑去卢浮宫录相,下午约大哥打网球。

在网球场,乔风遇到熟人,要求同我们捉对开赛。我的球技太滥,影响到乔风发挥,结果我们兄弟惨败。

对方是乔风的生意伙伴,黑发灰眼睛年龄稍长的叫皮埃尔,另一位黄发蓝眼睛的叫勒芒,是他的助手。皮埃尔是一家儿童食品公司的老板,同哥哥有过几次生意往来,但是因为出价太高,不适合中国市场,一直未能合作。

那场比赛使我们输掉一顿晚餐。

虽然同样是西餐,但是只要有大哥在场我便心满意足,加之皮埃尔为了照顾我一直礼貌地使用英语对话,所以晚餐气氛相当融洽。

上甜品的时候,皮埃尔转入正题。

原来他新近有一支新产品,属于绿色饮料范畴,希望销往中国,向大哥询问有关出口事宜。

大哥诧异:“你做食品贸易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怎么会不熟悉出口程序?不会是另有隐情吧?”

皮埃尔早有准备,立刻示意助手勒芒自随身背囊里取出一瓶样品及各种合格证件。

大哥更加惊讶:“老皮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精了,居然出来打网球都带着样品到处走。”

皮埃尔假装听不懂大哥的讽刺,只微微笑着,一切交给助手出面。

勒芒熟络地说:“相约不如偶遇,难得今天见到乔先生,便先打个招呼了。周一我们会带这些文件到贵公司办理手续,届时还望乔先生玉成。”

乔风取过饮料斟出小杯略抿一口,半晌抬起头微笑说:“口味相当不错,这样好了,星期一你们来,价格我们面谈。只要价位合理,质检过关,合作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可别忘了,最好是上午来,下午我要把时间留给足球。”

皮埃尔不置可否,却取出一对蚝式劳力士镶钻金表来:“区区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大哥的神情为之一肃。

到了这时候,连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所谓无功不受禄,劳力士钻表价值不菲,这位皮埃尔先生一出手就是一对,重礼相向,必有所求。而且他选在周末网球场上与大哥“不期而遇”,明显是事先已经做好调察,正可谓落足本钱,做足功夫,那么对这件事是志在必得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所求何事?

皮埃尔并没有继续同我们打哑谜,他的助手勒芒很快说出谜底:“饮料在配方上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保鲜期有限,不能耽搁太久,所以有劳乔先生高抬贵手,用你们中国话说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双方皆大欢喜岂不为妙?”

乔风微微一笑:“生意吗,双方情愿,两国受益,是好事,没理由要您破费。金表您收回,生意的事我一定用心。如果仅是保鲜期的问题,您放心,我会亲自督促质检部认真做好这批货的检验工作,尽快拿出质检报告就是了。”

眼看着皮埃尔的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我已经了然于胸,必是这批饮料在质量上有何不妥,老皮才急于脱手,希望从乔风这里打开缺口,没想到乔风不但不顺利放行,反而要“督促”质检部“认真”检验,老皮一定大失所望。

我本来以为皮埃尔会即时发作,不料他沉默半晌,却忽然若无其事地一笑:“好吧,就照乔先生说的,星期一我们到您办公室再谈。现在是私人时间,我们轻松轻松,来,我做东,大家到‘丽都’去喝几杯。”

话一出口,乔风忽然脸色大变,我不由暗暗吃惊,这半天较量,乔风明显占着上风,面对劳力士钻表他也毫不心动,可是请客去夜总会喝酒这种无伤大雅的一个普通邀请,却竟然令他失魂落魄,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法国有规定,收取财物不算受贿,唱歌跳舞才叫犯法?

我胡思乱想着,只听乔风虚弱地推脱:“我一向不擅酒,又最怕那种热闹地方,盛情心照,以后再约吧。”

皮埃尔并不坚持,却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我:“长夜漫漫,不风流快活哪里还叫巴黎人?既然乔先生不擅饮,那么我也不便勉强。只是令弟难得来一次法国,我理当尽地主之谊请他逛逛玩玩,乔先生,这个脸总要赏我的吧?”

眼见大哥已似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我正想设辞婉拒,乔风却忽然说:“不错,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对,整天把弟弟关在家里。不过我不大懂得玩,难得皮埃尔先生肯拨冗相陪,我自是感激不尽。也好,都说夜巴黎才最有魅力,就让我这个土狍子跟你们去花柳繁华地开开眼吧。”

去往香榭里舍的路上,勒芒殷勤地告诉我,“丽都”是巴黎三大夜总会之一,是繁华世界的瑰丽缩影,丽都的酒品是全巴黎最美味的酒品,丽都的小姐是全巴黎最漂亮的小姐,尤其那些美丽的舞娘“蓝铃”,除了容貌姣好、能歌善舞之外,身高要求统一在一米七五,不能高也不能矮,不能胖也不能瘦,要从世界各地精选而来。

勒芒笑着说:“中国有句成语叫做‘千里挑一’,这个词在‘丽都’可以得到两种解释:一是每千人里面未必挑得出一个入选‘蓝铃’;二是选拔范围何止千里。因为条件苛刻,所以这里的舞娘收入也比别处高得多,一个伴舞的薪水有时甚至是一些小舞厅领舞的几倍……”他轻松地谈风论月,我却莫名地感到一种强烈的危机,一方面明知道战火在即,另一面却完全看不到硝烟的影子,这反而令我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在“丽都”坐定,勒芒立刻招来大班,指明要中国小姐做陪。大班为难:“要说我们这里的小姐,红黄白黑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中国的。日本和韩国小姐行不行?都是黄皮肤嘛。”

勒芒在一边装腔作势,与皮埃尔一唱一合:“咦,我明明听说你们这里有一枝新来的‘丽都之花’,叫做什么赫丽兹的嘛,她不是中国人?”

妈妈桑颇为惊讶:“赫丽兹有这样大名气吗?我倒不知道。不过她是调音师,不是舞小姐,恐怕不方便。”

皮埃尔一笑:“我们也不要她怎么着,只是今天请来两位中国贵宾,同赫丽兹也算同乡,大家坐下来聊聊天喝杯酒而已。”

我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阴谋,皮埃尔的笑容看起来十分阴森,一种捕获猎物般的兴奋使他的小灰眼睛都发亮起来。而乔风本来一直脸色很难看,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这使我更加惊心,因为我知道,哥哥只有在面对真正危机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是直到这时候我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借着碰杯的机会,大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在无言地传递什么信息。

我不明所以,但知道大哥必然遇到了难题,就在这时那位赫丽兹小姐来了,我一回身,同她打个照面,不由立刻惊呆了。那浓妆艳抹头上装饰着长长孔雀翎毛发冠的,不是别人,竟是我的大嫂——前大使夫人贺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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