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血祭雪耻大势已定妩冰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妩冰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16章血祭雪耻,大势已定
书名: 倾国 作者: 妩冰 本章字数: 19286 更新时间: 2021-07-01 16:19:12
“承晔,你不知道当时我快气死了,你想也没想到地就朝那死女人跑过去,不仅如此,还抱着她!”云蔓公主咬牙切齿,忽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展开笑颜,“可是你后面做得好啊,不仅是好,简直是大快人心!”
温承晔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你是不知道,”她突然腻了过来,柔媚地贴在他脸上,故意将气息喷至他的鼻尖,随即又捏紧他的下巴,不容许他有丝毫闪躲,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明明想要躲,却又忌惮于她的威力,只能抿着唇强忍下去。
男人和女人,总是要有一方强势的被取悦的。被男人容忍顺从的感觉,对于云蔓而言,是最大的诱惑。
温承晔终于没忍下去,他心里像是窜了一堆火,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在用力来压制自己的情绪,“公主,您话说了一半儿,”他不动声色的拂去那只已经伸到他胸前的手,笑道,“我不知道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你最近没有见过姜雄吧?”
温承晔心里一蹬,慢慢摇头,“他去哪里了?”
“哈,本公主说会让这申鱼晚不得好死,便会说到做到。我让姜雄买了人,就在这申家铺子门口的胡同等着,你说这申鱼晚大不大胆?大晚上的,竟还不回家,成日就知道窝在这店里不知道干些什么。我估计她是怕回家被韩廉逮着,那不要紧啊,你逃得了韩廉那一关,你也逃不了我赵云蔓的手掌。我不亲自下手,也非要姜雄家的奴才搞得你身败名裂!反正我都是想好了的,这申鱼晚平日里太猖狂,得罪的人那么多,就算是被人害死人也不知道是我害的……承晔,你说我聪不聪明?”
温承晔早就知道她这几天要针对申鱼晚,却没想到竟生出这般毒辣的主意,“公主其实不必如此,她……”
“不是不必如此!是非要如此!谁让她那日让你那样狼狈卑贱?让你下不来台,便是让我赵云蔓下不来台!不过,”她又微微一笑,“这下好了,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复仇,没想到你给了她这么狠的一招。这才像是我赵云蔓的奴才……”她咬着牙笑,“有一份罪,便还那人一分恨。这次,我量她也活不了多少,依照皇兄的效率,没准等明天便要准备收尸了……哈哈哈……”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太过畅快的缘故,赵云蔓疯到很晚才去睡觉。是啊,她厌恶的韩王没了,申鱼晚也进了死牢,也难得她那么高兴。
可是,温承晔却一夜未眠。
白天的一幕老是钻到他的脑海里里,任他怎么用力摇头,却也总是甩不掉。她最后的表情那样哀戚,紧紧地盯着自己,明明是无比脆弱,却又那样佯装镇定。他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她漆黑的眼珠瞪得又圆又大,那样明显的仰慕与喜欢在墨色眸瞳中激流涌动,嘴唇也是微张的,其实表情有些花痴,可是却让人感觉纯净的流光溢彩。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营造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为了牢牢抓住她,吸引住她的所有,他是下了工夫的,外表的诱惑只是第一步,若她不动心,他便会更加努力制造机会,竭尽所能的勾引与撩拨她。可是,这个女人显然是比他料想的简单。
他之前派了骆云间先深入她的府邸,得到的消息便是,她简单。他不信,处心积虑地打听着各样的消息,皆是说她如何跋扈骄纵,如何张扬霸道,如何彪悍叛逆,如何无法无天,种种词汇,竟没有一个是夸赞和褒扬的。而这点也符合他的预想,一个巨贾的女儿,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家小姐,只有恶行累累,简单,应该是与她最无关的品性。
这也没关系,说得再透彻些,他想要的是她那一点特质——想要的东西,一定会不惜一切手段达到。
果真,她不负众望,大大超过了他对她的期待。
原本以为会在晚园蛰伏一年才能达到的收获,轻轻松松三个月,便饱满而归。
回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温承晔不愿意追寻之后的事情。她的可怜兮兮,他的冷心如铁,每每想起来都是折磨。他正在想着这些事情,耳边突然响起细碎的声音。
温承晔一个打挺坐起来,果真看到了那个微微晃动的暗影,“你疯了?”温承晔大惊,连忙看向四周,“这样的时候,你也敢来?”
韩王府举家进入牢房,因护驾有功,赵奕只留下骆云间一个。而看他武功高强,他又好像有召他入宫的念头,依照赵奕的禀性,这几日必然会派人盯梢,暗地里考察他的动静,所以这时候骆云间来,实在是太过鲁莽危险。
想到这里,温承晔越发着急,“骆云间,你赶紧回去!”
骆云间一动不动,“我来只问你一句话。”
“快些回去!这儿并不安全,”温承晔竭力屏住呼吸,紧张的探寻周围的丝毫动静,声音越来越低,“你太大意了,大事当前,若是因你今日的贸然举动而一朝溃散,你能担待?”
骆云间却突然静下来,“如果我没被你派着出去,她根本就不会被韩廉抓起来。温承晔,你现在心里只有你的大事,至于别的,是不是都看不进眼里?”
温承晔一愣,突然明白他想要说的话,但还是心一硬,“是。”微微抿唇,“现在你那句话也问完了,快些回去。”
他哼笑一声,果真转身就走。
温承晔却觉得不对,“你要干什么?”
“是你让我走,放心,我把你安排的事情做好就是,其他的,都是我的事情。”
“你不能去救她!”
“如何不能救?利用也好,不利用也罢,我只知道,在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对我实心实意,没有半分是假的。”骆云间深吸一口气,唇角现出轻讥的扬起,“你可以目空一切,但我的心却没那么狠。”
温承晔声音略低了些,“放心,她不会死。”
骆云间却当是他说了笑话,嗤笑一声道:“你也放心,今晚我便去救她,这几日那里早已安排妥当,只不过是提前试试人手。”
“她不会死。”
骆云间这次脚步未停,仍是向前。
温承晔上前一步,“我说了,她不会死。”他抓住他的胳膊,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竟是逼人的发亮,“她死不了!”
“可你让她进了死牢!她受了伤,在那个地方必死无疑。”
温承晔抓他胳膊的手渐渐松下来,“怎么?”他的语气上扬,目光却是摄人的,“你如今连我也不信了?”
“可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你是要我给她抵命吗?”温承晔深吸一口气,刚才还火光四射的眼睛突然安静下来,他幽深的眸子似是卷进了夜的静谧,散发出一种微冷的气度,“那好,她死了的话,我也死。”
骆云间紧紧地盯着温承晔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便突然侧身,飞身离开。
外面树上的叶子被云间的动作牵起一晃,在地上投射下淡淡的阴影,温承晔拧着眉头,心却越来越沉。
整整一夜,温承晔都没有丝毫睡意。
尽管骆云间向来行事慎重,但不得不说,此时贸然前来公主府,实在是太过冒险,温承晔一夜都在支起耳朵听闻周围动静,对策想了不下二十个,幸好,到了天明之前,都还算平安。
他刚要松下口气,好歹闭上眼睛歇一歇,耳边却响起云蔓的声音,“你们这群懒猪,怎么不好好守着,反而睡着了?”
连忙套上衣服跑出去,只见云蔓正在恶狠狠的踹一个侍卫,“到底怎么了公主?”温承晔眼风一扫,突然嗅到了一种奇特的味道,心里一惊,表面却一派正常,“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我看我是这段时间脾气太好了,”云蔓看他出来,这才转身,“今儿个我起得早,他们居然在睡觉,歪七扭八的,倚在柱子上睡的和猪一样。”
“或许是他们太累了吧,”回头看侍卫们也是一副委屈的样子,温承晔隐隐放下心,“公主,您今天为何起这么早?”
“我是兴奋得睡不着呀,”云蔓亲热地挽起他胳膊,“你想那申鱼晚上次行宴时多么可恨,仗着自己是韩府的人,居然连我的人也敢欺负。当时若不是还看着皇兄在,我早把她就掐死了。不过我说得也对是不是?就算我不动手,那韩廉也是饶不了她。瞧没瞧着昨天那样儿,要是咱们晚去一步,肯定命就没了。不过啊,这要是进了大牢,看似是给了她好看,其实还能让她多活几天。”
温承晔勾了勾唇,并不说话。赵云蔓话虽然说得解恨,其实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把鱼晚放到韩王府里,未必有好日子过,或许会担不住生死。可在牢狱里,虽然日子不好是一定的,但却能保住命,起码在这几天里,在赵奕还要就此事大做文章之前,申鱼晚必会安然无忧。
因为赵奕看不中的只是位高权重的韩王与赵云蔓,对于一介商女鱼晚,尤其是前段时间还如此示弱的鱼晚,必定不会太入他的眼睛。
到现在,最阴暗的地方,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而在这里,炮灰往往更让人放心。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好像不信我。”赵云蔓嘟了嘟嘴巴,“这样吧,承晔咱们打个赌怎样?今日,宫中必会传出将韩府一干人等斩杀的消息,你信不信?”
温承晔浅笑。
“哎呀,你还真不信是不是?怎么着,要是你输了你怎么办吧?我想想……”云蔓突然靠近他的耳朵,小声叽咕了几句,“怎么样?”
任温承晔在风月场和游走的人,听到赵云蔓如此赤裸的调戏的话,也是心里一跳。
“那你笑就算是答应咯?”赵云蔓娇嗔一笑,又在他身上腻了会,随即一摆手,“姜雄,你派人去宫里给我守着,一旦有什么关于那申鱼晚的消息,即刻回我!”
可是,赵云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赌注会落空,一天,宫里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第二天,还是没有。
等到第三天,她终于忍耐不住,“温承晔,今儿个这申鱼晚必死!你信不信?”她已经被这两天的等待磨去了耐性,虽然是这样说,但更像是掩盖自己的烦躁和焦虑,“我就不信了,这皇兄是怎么回事,人要杀他他还不让他们赶紧死了。”说完又一拍大腿,“姜雄,你亲自去看!”
姜雄应声,迅速离去。
看着姜雄离去的身影,云蔓烦闷地将温承晔扯进屋中,她大口饮了口茶,却又神经质似的突然哈的一笑,“其实承晔啊,”她伏在温承晔耳边悄声,“不光因为申鱼晚没死,其实我现在还有一件事特别不痛快。”
温承晔倏然回头,只见她唇角微勾,眸里光芒却是冷厉戏谑的,“你说,为君之人怎么让谁死就得死,他自己怎么不死得那么痛快呢?”
“你说那个人怎么不把皇兄给毒死呢……真是的,要下毒就下大一些,别让他吐,直接让他四肢瘫软死掉,这样半途而废的,有什么意思?”
她眼里现出恶意的光,是真真实实的歹毒与痛恨。“公主,你……”
“我告诉你,我只告诉你,”她嘻嘻一笑,修长的指甲抚过他的脖颈,妩媚地向他这边一拉,“我盼着他死,其实盼了好久啦。”
“……”
“你可知道,他欠了我什么?”
“他欠了我一条命!”还没等温承晔回答,便听云蔓咬牙切齿,她眼睛眯起来,瞳仁中迸发出让人心悸的阴鸷与酷厉,“温承晔,你可知道他怎么样对我了?他酒后强暴了我!他是我的亲哥哥啊,却在酒后强暴了自己的亲妹妹!”
温承晔早就猜想这兄妹俩人肯定有什么过节,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这消息太具震撼力,他一时间目瞪口呆,竟忘记该说些什么,自古宫闱多秘闻,多得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这样……
云蔓竟哭起来,“温承晔,你也觉得他禽兽对不对?他禽兽不如啊,禽兽不如!”云蔓深吸一口气,突然紧紧握住他的胳膊,“鬼才相信他是什么酒后无意,他分明就是故意而为!他怕我抢了他的位子,干脆往死里糟蹋我,断掉我全部希望!身子被破也就算了,可我居然还有了我亲哥哥的孩子!”
云蔓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寒冷的秋夜。
其实只是初秋,下着绵绵细雨,明明人们还穿着薄衫单裙,可她躺在寝宫的床上,却觉得那么冷。
“你是知道我们大池传位不论男女的吧?”云蔓哼的一笑,泪水却肆无忌惮流了下来,“父皇看中了我,再加上我母妃背景,有了将我立作皇太女的想法。知道这个消息,我这个好三哥日日送东西到我寝宫,摆出一副好兄弟的样子,还说以后若是我登基了,别忘了抬举他。我那时候多天真啊,居然真的相信了他的说法!谁知道他……他竟用如此歹计!池帝祖先有令,若是立女帝,女帝须保完璧之身,一生无嗣,以此来确定赵家血统完好。可我这个哥哥完全毁了我的一辈子……立储前一夜,原本我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可我只能窝在被子里,经受着堕胎药的折磨!”
温承晔甚至听到了她咯吱咯吱咬牙的声音。
“你们都说我脾气坏,都说我恶贯满盈不是个东西,都说皇兄让着我,都说是我这个做妹妹得寸进尺,毫无公主之相!可谁知道我的痛苦?”她趴在他怀里呜呜痛哭,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之前你不是害怕我出言不逊被他降罪吗?现在知道了吧?他不敢!他若是对我有一分不敬!我便把这些事都说出来!我要让众人都知道,这池国皇帝赵奕,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
温承晔深吸一口气,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又突然抬头,“可是公主……”他的眉头紧紧簇起来,“承晔倒觉得,事情有几分不对。”
“怎么?”
“纵然您有天大的委屈,他有天大的作孽,他如今是帝王,您如今是公主,这已经是注定了的。承晔虽然知道您心思坦率,可这天下人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因为您对皇帝冲撞,眼中毫无帝王尊严。而依照承晔看,对于您的无理霸道,陛下如果是因为惧怕您的‘真相,’那倒也是合情合理,可您仔细想想,不觉得他最近表现得有点太过懦弱吗?”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就比如昨天,您是公然顶撞,他完全有理由将我们关在某处,在案件查明之前,软押了下来,可他还是依照您的话,把我们放出来了。”
“那他是自知理亏!”
“就算是自知理亏,可他如今一介帝君,您觉得那久远的事情,对他有多大的钳制力?”温承晔冷冷勾唇,“别说是陛下,就是一个普通男人,受人威胁一时可以忍受,但是受人威胁一辈子,便必定是要反抗的!”
“你的意思是……”
“承晔觉得,他之所以表面对您处处忍让,实则就是对您不想再忍。他要看着您‘作’,任着您兴风作乱,等到您犯了一个大忌讳,或者,他给您造成一个大事情,便断然将您除掉,彻底免除这个隐患!”
对面的女人身子明显一颤,“他……”
“陛下或许是要借此事对您下手了。”温承晔眯起眼睛,“公主,承晔并不是危言耸听,就事论事,您不觉得,陛下最近对您的态度过好了吗?”
“我是一介伶人,您大模大样地将我带去行宴,有伤皇家风化,他完全不在意,而且还笑呵呵地满足了您的要求;不管你们过去如何,您在外人来看总是一个未嫁的女子,他知道您在公主府与我同居一室,却也不管不问,甚至有时候,还送来珠宝钗饰;甚至,现在看来,他要将您嫁给韩廉,也是别有用心的,韩廉那样的人,对待女人要求极高,若他发现您并非完璧,您觉得他会怎样?就算是您是公主,这一辈子必定也是连死都不如。而您自此更可以牢牢生活在您皇兄的掌控之下,永世也不得翻身了。”
“我不!我不!”听到最后一句话,云蔓的脸色已倏的苍白,“我不要一辈子都受他掌控,我不!”
“公主,若是不先制于人,就要被人制啊。若承晔没有料错,”温承晔站起看向窗外,“您不是说那天公主府侍卫们睡懒觉么?依承晔看,那不是睡懒觉,必是有人夜晚来探我们。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陛下。您是皇帝亲妹,向来身份崇高,就算是陛下想要动您,之前也要探下虚实的……”
“还有,您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按照陛下之前的行事思路,若是有人暗杀于他,必定是当日处决,查都不要查,干脆全都杀掉,可是这次这么明显的事情却耽误了这么多添天,承晔觉得,不是好现象啊。”
赵云蔓此时已然方寸大乱,“怎么?”
“陛下恐怕想要借此事做些文章,”温承晔故意皱紧眉头,“延缓几日处决此事,待到一定时候,便说韩廉又交代了同谋,最后,把那个同谋也借着这个原因一网打尽。如果我没猜错——依照那天咱们公主府不明不白的侍卫中毒事件,陛下有意安排的同谋,必定是我们公主府!”
“他能如此做?”
“公主,您难道忘记一句话了吗?”温承晔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不肯错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云蔓低低地念着这几个字,捏着珠帘的手不断用力,像是要将那珠子碾碎一般,连青筋都绽了出来,“欲加之罪……”
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还没等赵云蔓喊进,姜侍卫长便冲了进来,像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可怕事情,进来便扑腾一声跪下,“公主!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
“刚才臣刚要依照公主之意去宫中打听陛下中毒之事,还没迈出公主府门,便被人拦了下来。那人是陛下的亲卫兵从长,说陛下有命,公主府的人不能出去。”
云蔓脸色顿时失却血色!
“果真,”温承晔在后面极低的小声,“他们开始了。”
“姜雄,给我拿刀来!”云蔓突然一声厉喝,眉眼之间烁闪出犀利的光,“本公主还就不信了,他能憋死我!”
“公主,您拿着刀……”
“我今天便要去讨个公道!我倒是要看看,他这个兄长,到底要做些什么!”她突然眯眼冷冷一笑,眉峰挑起,“想要撕破脸不是?那咱们就走着瞧瞧!”说完,云蔓断然挺身,大步迈向房外,“来人啊,给本公主备轿子,本公主要出府!”
“公主,我和您一起去!”
马车飞一般的奔驰。
云蔓阴着脸,紧紧的攥住手里的刀,“公主,您想好要怎么办了吗?”温承晔的声音轻柔。
“我没想好怎么办,”云蔓看他一眼,又更加用力攥紧他的手,“但是我明白一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温承晔点了点头,“现在公主府便有如此多的重兵把守,我们现在还没到皇宫,便必定先有消息通传给陛下了。陛下必能料到您的想法,若是再来一个先发制人……”
云蔓的心原本就乱七八糟,听温承晔这样一说更加提了起来,“那你说要怎么办?”
“公主与我都不会武功,一旦闯进去,便是任人宰割,只有被摆布的份儿。”温承晔紧皱眉头,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睛,“承晔这里倒有个人选可以护之左右,虽不能堪比大军,但以其武艺,以一敌百还是确定的。”
“那你还啰嗦什么?”云蔓猛一挥手,“快让他过来。”
有了公主的命令,车子在前市街口便停了下来,一个青衫垂眸的颀长男子似是早就等到了那里,见带有公主图腾的车子一停下,立即便蹬了上来。
这人便是骆云间。
因上次已然在众人之前出现,温承晔唯恐骆云间被赵云蔓识别出来,便事先让骆云间戴了个硕大的斗笠,却没想到戴与不戴,此时的赵云蔓已然顾不上关心,只是轻飘飘地斜了一眼,便又紧捏着刀把想着自己的心事。承晔见此情状,微微凑过去皱眉小声道:“事情都办好了么?”
骆云间点头。
他点头,浅浅地吐了口气。
到了宫门,原以为会是重重把关,根本进不去,却没想到竟只有一队人马拦截,而云蔓只是喊了几声便退了回去,之后一路通畅。按照规矩,所有人在宫中不得行车,可愤怒着的云蔓显然是忘了这点,她甚至嫌赶车人赶得太慢,一脚把他踢下去,自己连吆喝带大喊地策马甩鞭,直到了当今皇帝赵奕的寝宫——含思殿。
尽管无数次在图中看过这个殿的布置地形,这却是温承晔第一次如此接近这座大殿。如云蔓和无数探子报来的那样,这殿阴森的不透一丝阳光,到处都是森茂的树,仿佛将偌大的殿厂隔成与外界完全无关的世界。微风吹来,茂密的树叶摩擦产生沙沙的声响,像是刽子手磨刀的动静,轻微,却伴着一种噬人的冷厉。
他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脑子里蓦然被四个字占据——不见天日。
而与此同时,随着那幽冷的风声,赵奕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云蔓,你如此冲动的闯入朕的寝殿,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云蔓一声冷笑,猛地将手里的马鞭往地上一甩,“皇兄,我怕我再是规矩,我就活不过明天了!”
赵奕原背对着他们在书案临字,云蔓的话扔过去良久,他像是才写完了一副字,慢悠悠地直起身来,“到底是谁惹着你了?”他轻呼一口气,丝毫不见恼怒,“真是胡闹,你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了?”
“你还敢说你是我哥哥!”云蔓深吸一口气,“今天话就说明白了,你早准备让我死是不是?”
赵奕这才转过身来,他狭长的眼睛在温承晔和骆云间身上一扫,其实只是极轻的一眼,却像是敛聚了屋外的寒气,令人不寒而栗,“其实朕原本不想杀你,可是从你踏入宫门的那一刹那,朕便改变了想法。”他居然笑了起来,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你果真是变聪明了,居然学会了预见自己的死期。别说,还预见得相当准。”
“你……”
“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他挑了挑眉,突然走向温承晔,食指轻佻地在他下巴上一挑,“就靠他?靠这个只有个皮囊,却懦弱无能的,只会靠女人吃饭的废物?”
温承晔躲也不躲,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哟,果真狗仗人势,主子变大胆了,狗也不怕人了。”他“嘁”的一声,突然转过头,黑眸凝起万般酷冷,“朕告诉你赵云蔓,朕忍你不是一日两日,你今日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你作为皇家公主,豢养伶宠,败坏皇家门风,此乃第一大罪;你多次与朕公开作对,仗着自己公主身份在外欺女霸男,无恶不作,欺上瞒下,早已有违君意和民心,此乃第二大罪!第三,你下毒刺杀君王,弑兄谋逆,此乃第三条罪!”
他每说一句话,都距离他靠近几分。赵云蔓气得脑子一片空白——果真,温承晔分析得全是对的,他看似对她容忍,实则是早已对她动了杀念!“赵奕,”她身子不由得颤了颤,完全顾不得那些君臣礼仪,“你果然要用下毒此事对付我?”
“此罪一定,你必死无疑,可云蔓,朕现在不想让你死都不行了,你何必这么配合朕的心意?”赵奕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自公主府到朕的含思殿,每一个人都看到你张扬跋扈,飞鞭冲着朕而来,朕本来还担心朕杀你会被天下人骂作是弑妹昏君,这下可好了,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你恶狠狠地张牙舞爪,举着刀要先把朕给杀了!”他顿了顿,“你以为朕的卫兵们都是吃素的?若不是有了朕的旨令,他们能让你这样张牙舞爪地便到了朕的面前?”
赵云蔓只觉得身子顿时像凝了千斤重,怪不得这一路走来如此通畅,连太监宫女都都没有拦她一下。原来竟是眼前的哥哥,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故意诱她跳入的陷阱。“赵奕……”竟渐渐稳不住身子,她的脚步晃了晃,“你居然这样……”
“朕怎样了?”笑着又凑过来,赵奕无比轻佻地在她脸上吹了一口热气,转而浓眉一竖,突然厉色,“来人啊!”
八九个士兵立时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一样地出现了。
“云蔓公主恃宠而骄,无视朕的颜面,任意而为,无恶不作,大失皇室威严之风,念及兄妹之情,朕多次忍耐。不料今日竟勾搭前朝皇子意图弑君,此等大逆不道行为,朕能忍,天下苍生不忍。来人啊,把公主拖下去,即日凌迟!”
每字皆是死罪,云蔓公主竟像是傻了一般,动都未动。
温承晔急了起来,“公主……公主……”
等到士兵将冰冷的锁链锁到她的身上,云蔓这才像是苏醒了过来,“你们谁敢碰我?我看你们谁敢碰我!”她像疯子一样地挥舞着手,“我是堂堂大池的公主,先帝爷弘思帝最心爱的女儿,我看谁看碰我?”
赵奕只是哼了一声。那些人再次齐上。
“赵奕,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赵奕!”云蔓拼了命地挣扎着,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牛,脸憋得通红,张牙舞爪地撞来撞去。可赵云蔓平日再彪悍,也不过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而那些士兵都是经受训练过的人,身体又是何其粗壮,只挣扎了一会儿,赵云蔓脸上被士兵的盔甲撞出血来,“我这就出去告诉大家,你这个当哥哥的强奸了自己的亲妹妹,你这个禽兽,你……”
赵奕站在那里,似笑非笑,“你说啊。尽快大声的说出去。一个疯子的话,朕看谁敢听!”
云蔓撕心裂肺地喊起来:“赵奕,你个混蛋!”
赵奕像是在看一场异常惊心动魄的好戏,眯缝着眼睛,姿态无比慵懒满足。忽然,手一摆,眼风直直地扫向温承晔和骆云间,轻描淡写道:“来人啊,现在就给我把那两个人砍了。”
眼看着那些人拿着剑就冲他们走来,此时还不发令,骆云间心里万分着急,“主上,咱……”
却见温承晔挺身一挡,在那剑还没能刺来的时候,自己竟主动向剑锋撞去,众人都被这招给惊住,就连赵奕都收起了笑容,只见温承晔突然用力拔起插入身体的剑,奋力甩向地扔向云蔓,大喊:“赵云蔓,接着!”
剑被稳稳地接住。
“杀了他!”他大喊,“杀了赵奕!”
赵云蔓这才如梦初醒,趁着四周突然愣住的工夫,端起剑就用力向赵奕刺去。周围那些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作势便要反攻,“云间,保护公主!”温承晔捂着肚子,“云蔓,下手,快!”
“我……”
“你忘了他强奸的事了?你忘了他要故意置你于死地了?云蔓,快!下手!你现在不下手,他好了更会杀了你!”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涌来许多人,温承晔回头一看骆云间,心里最后的一口气松下来。他侧身看去,刚才骆云间也只是趁乱打了赵奕一下,此时他疼痛难当,而歪在地上的赵奕竟然又要爬起来,赵云蔓却依然傻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温承晔一个飞身,踢起一旁的花瓶向赵奕砸去,刹那间,赵奕头顶血水直流,“云蔓,快!”
赵云蔓这才像是听到了他的话,拿起剑就往他身上捅,“我让你强奸我!我让你打掉孩子!是你害得我永远不能怀孕,是你害得我低声下气一辈子!”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冲他身上狠狠捅下一刀,“我让你让我去死,我现在就要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
自从一统杞烟坐稳江山,赵奕便满足于现实,再也不骑射锻炼,身子早就胖成了个肥球,反应迟钝得很,又怎么能有反攻的力量?不过一会儿,赵奕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身上被戳的像是个漏斗,血流了一地。
赵云蔓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又看了看地上的赵奕,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嗷”的一声喊叫,“承晔我杀人了……承晔我杀人了是不是?”她跳脚抓住温承晔的袖子,“你看你看,我把皇兄给杀了!我把我皇兄给杀了!我有没有本事?”
温承晔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推开她。温承晔眼光触及身后——冲天血光中,群龙无首,含思殿还没死的侍卫们仿佛都被吓傻了,一个个愣在那里。骆云间摘下斗笠,指着那群人,“主上,这些人?”
“杀掉!”温承晔目光冷厉,迅速指向那一个人,“除了他。”
那个人,便是高达。
伴随着温承晔的话落,一道白光掠过,那些人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都怆然倒下,只是一瞬,大殿已然血流成河。
至此为止,温承晔心里的那根弦这才松了些许,他浅呼了口气,这才觉得左腹传来一阵疼痛。
“没事吧?”见他皱着眉头按着伤口,骆云间赶紧跑过来,“你怎样?”
温承晔摆了摆手,艰难地想要挤出个笑容,却感觉眼前一黑,他的眸瞳骤然缩紧。骆云间见他异样,倏地回头,只见高达像是疯子一般,狂吼着向他扑来,“温承晔,你这个奸贼!你这个奸贼!你弑君!你竟然弑君!”
再愤怒也不过是个内监,也没什么力气,骆云间只是轻轻一揽,便将他的手抓了起来,微一反转,他便只能疼得抽气,一双眼睛却仍愤怒地瞪着温承晔,“温承晔,你这个弑君的奸贼!我要将这事情告之天下!我……”
温承晔看向骆云间,“把他放开!”
因吃不住力气,高达的身子倏然软了下来。整个人如泥一般,迅速地坠到地上。“高公公,你刚才说什么?”温承晔掩着腹伤,在他面前蹲下,唇角却缓缓扬起,“弑君?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是我弑的君?”
“你……”
“你还没到人老的地步,怎样眼睛就花了呢?”他往后一指,因为太过疼痛,已经有汗从指尖溢了出来,可他的笑容却分分加深,“弑君的人,分明是她啊……当今的皇帝御妹,先皇最宠爱的云蔓公主。您也看到了,刚才云蔓公主声讨着他兄长的罪行,一下又一下,刺得多么用力。而我,你的好皇帝要害我,我还一动都没动呢。”
“温承晔,你!”
温承晔缓缓起身,在笑容放至最大时,唇却突然抿成一条直线,“把人给我带下去!记住,”他细细眯起眼睛,“给他把嘴塞上,不能让他再喊一句!”
骆云间应了一声,立即遵行。
温承晔慢慢转身。
身后的女人仿佛早已被吓得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他。看着温承晔看向她,她只能无措地朝后退着步子,“温承晔,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我是不是……你……”
“公主,我怎么会杀了你呢?我这是在帮你啊——”他慢慢地靠近她,声音放得极低,眼眸柔波荡漾,却带着一种逼慑的张力,“我这是在帮你啊,你杀了皇帝,这要传出去,该如何是好?”他顿了一顿,突然抓住她的手,上面还带着左腹的血迹,黏黏的,云蔓立即便想缩回来,可他的手劲却大得出奇,强迫她扭头看向另一边,“你瞧瞧,你刚才下手是多么重。”温承晔强迫地抓着云蔓的手去翻看赵奕的尸体——往日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却软的像是被血水冲垮的泥巴,那样的触感太过恐怖,让她只想退缩,可他还是微笑着,捉着她的手带着她看了个仔细,“你瞧瞧这是他的腿,已经被你刺得看不出模样了……这是肠子,啧啧,人肠子,你看过没?眼睛呢——我来找找眼睛,”他握着她的手触向那已经凸出的眼窝,将要抠出来的时候,赵云蔓“啊”的一声叫,连爬再滚地朝后退去,紧紧地抱住了身后的柱子。
温承晔还是抠出了赵奕的眼珠,他慢慢抬头,用一旁案上的酒水随手一冲,那上面的血水立即冲去,整个眼睛灰突突的,像是再恶心不过的石头,“真是太漂亮了,”他居然举着拿到云蔓的面前,唇角一勾,仿佛是在看一个天下稀有的宝贝,“陛下之前眼睛便像是黑珍珠,没想到死了,更加漂亮了?云蔓?赵云蔓?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你的功劳啊!只有你才能取得下来这么漂亮的宝贝,”他扯着她的袖子,“你要不要瞧瞧?”
赵云蔓啊啊地乱叫这,只知道挥舞着胳膊用力挣扎。
温承晔轻轻一笑,“云蔓啊,你害怕是不是?”
她惊恐地连连点着头。
“没有什么害怕的,都是死了,死了的,”他将那眼珠扔到地上,随即起身一踩,那眼珠立刻像是被灌了水,因破裂而飞溅四方,云蔓又是啊的一声叫,飞快地躲在了他后面。
温承晔则拿过身上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没什么可怕的……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了,”他竟然转过身,左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缓慢,轻柔,连眼神都是宽慰与蛊惑的,“有我,云蔓不怕。只要听我的,云蔓都不要怕。”
温承晔的手指已经被擦得白净匀称,可是她仍是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承晔,你说该怎么办?”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扑在他的身上,死命地抱着他的脖子,“我害怕!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好,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先出去,外面有人会带你去梳洗,先什么也别管,换干净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大的事有我顶着。知不知道?”
“你呢?可你呢?”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先过去,我待会儿就去找你,”温承晔抬起头,看见骆云间已经走了回来,便又拍拍她的脸,“乖,你先下去。”
她抓住他的衣服,几乎是连滚带爬,“你不会走了吧?你不会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笑,又拧了一下她的脸,几乎是把她揪得发痛,可是却让她安定下来,三步两回头的,任由人将她带了出去。
“将人害到这份儿上,却又能让人离不开的唯有你了,”看着赵云蔓依依不舍的身影,骆云间嗤的一声笑出来,“不得不承认,你的魅力还真是大。”
无心应付他的打趣,温承晔“啊”的一声,蓦然弯下腰来。
“怎么了?”骆云间一把扶住他,轻轻摸到他的伤口,立即大叫,“你这伤必须得处理,当时你是怎样想的?硬生生地把自己往那剑上戳?”
温承晔无力地摆摆手,唇间挤出一抹苦笑,“你以为我是白戳的?有了此伤,我可以说我是护驾被云蔓所刺,即使不这样说,以后大事既成,我也可以把此事算到这赵奕头上。是他先要捅我在前,我却容忍再三。事做到这个地步,我们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师出有名’,以免被人握住了把柄。”
说明白了,这伤就是给百姓看的。一旦事后有变,杀死赵奕的就可以说是赵云蔓,那样的话,再大逆不道,那也是这兄妹俩自己造的孽,他只是取得成果,其他都与他无关。
这样深沉的心思,让骆云间不由得一惊——他一向知道他处事缜密,却没想到竟细到如此地步,但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俨然此伤不宜再拖,“知道做什么事都有你的理由,但你的伤必须要处理一下!”
“不用!”温承晔咬牙,细密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滴下来,他却缓缓一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刑部死牢。”
因之前太善生疑,赵奕之所以在院子里都种植上参天大树,为的就是一有不善,这茂密的树枝也可以藏匿许多强兵悍将,便于他杀人自保,据说,之前他已经在这杀了四名大将,池国朝廷暗地里流传一句话,若是被皇上暗地召来含思殿,基本是已然踏入了鬼门关的门。
这也是温承晔以云蔓作为切入点行事的原因——两人的关系再差,毕竟也是兄妹。而且赵奕狂妄自大,虽知道自己的妹妹脾性骄纵,却是死也想不到她会有杀了自己的念头。因此,有赵云蔓在前面,他们行事必然会更加简单,赵奕毫无防人之策,他们便可以大胆反击。
时到今日,赵奕事先布好的含思殿密林倒是给了他们莫大的便利。纵使含思殿内里出现如此大的事情,宫外却依然平静得仿佛往日。他们坐着云蔓的轿子,一路行至死牢,虽然这宫中大部分位置已然安排好他们的人手,可纵使遇到个不认识的,竟也没有拦他们一下。
他与骆云间,带着赵奕的令牌,一路通行无阻地到了死牢。
之前据人来报,申鱼晚就在西边靠墙第五间。
冲入宫中的时候,温承晔没有紧张;手弑赵奕的时候,他亦没有紧张。可一想到即将要见到鱼晚,他竟有一种不敢呼吸的感觉。随着步子的一点点迈入,那污浊的气息扑鼻而来,伴随着四周静谧的气氛,使人有一种窒人的憋闷。
而这时,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却突然停住,温承晔回过头,抬眸便看到骆云间一脸犹疑,平日惯于毫无表情的脸上,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和不自然,“主上,我在外面守着……您先进去吧。”
“嗯?”
“放心,里面我都安排好了,您先在里面说着话,到最后,只要咳嗽一声,我便见机行事。”他的目光闪躲,作势便要转身,“我先出去安排一下……”
温承晔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用了,”他微微扯唇,竟似苦笑道,“她知道了。”
“什么?”
“她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他抬起眼睛,又想起那日的情形,当时对骆云间用了个眼色命令他救驾,原以为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松下气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她的眼。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目的不可思议与质疑,那一瞬间的表情,如烙铁一般,狠狠地印在了他的眸子里。
那时,他便知道,她已知道。
骆云间紧抿着唇,那刹那表情竟有些无所适从,似乎是想了半天才知道说些什么,“那……走吧。”
两人再次抬起脚步,这次,没有几步,便远远的,他看到了她。
鱼晚将膝盖圈起,将整个脑袋都包裹在两腿之间。黄昏微弱的阳光从那仅有的一扇小窗里斜射过来,单薄地笼罩在她的身上——周围是一片噬人的黑暗,此时却显得她有些透明。她的身影显得如此安静,丝毫不像是之前那般跋扈狂傲的性子,安静的,就像是要化羽成仙归去一般。
这样的她,突然让他揪心。
可是耳边突然响起凄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样的安静,“温承晔,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本王!你不得好死!”
温承晔抬头一看,正是韩廉——此时,他正扒着铁牢,张牙舞爪地瞪着他,往日那体面的朝服被揉得乱七八糟,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可嘴里诅咒的话却层出不穷,字字句句,均说得歹毒狠厉。“韩廉,你嘴放干净点!”见此情状,骆云间正欲上前制止,“你……”
温承晔摆了摆手,“云间,退下。”
“他……”
“也难为韩王了,在这死牢里被关了三天,居然还有如此力气来辱骂我,”温承晔摆出笑容,一点一点逼近韩廉,抱起双肩做无所谓的样子,“骂吧,你既然还有力气骂,我全收着,你骂一句,我收一句。”
“你!”
“承晔,我是叔叔,叔叔在这里!”身后又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温承晔侧头一看,这次是温叶南。昔日杞国皇帝,旧时池国南王温叶南,“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说,是不是陛下要接我出去了是不是?我……”
“叔叔别急,”温承晔勾唇一笑,“等侄儿先处理了韩王的事情,再来找您。”
“那你要快!叔叔在这里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温承晔一摆手,“韩王,您继续说。”
“我凭什么要和你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这个贱奴还轮不上本王的话!”韩廉突然激动起来,冲着外面连踢再喊,“来人啊,我要和陛下说话!我有话要面呈陛下!”
温承晔懒懒的倚在对面的铁牢上,“恐怕,这话你是说不成了。”
“你!陛下不会的!不会的!本王是大池功臣!本王是世袭的大池第一王族!本王是……”
“骆云间,你看他非要和陛下说话呢,这该怎么办?”温承晔唇角勾了勾,“要不然,咱们成全他?”
骆云间低垂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不知道韩王还记不记得,”温承晔拿着钥匙,慢慢地靠近到他的身边,“当日我被你捉了去,你可想到你是怎么折磨我的?骂人诅咒的话咱就不说了,那叫一个恶毒下贱,可是,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用剑戳我的?”
“你说要在我身上画一个恶狗的形状,让人都知道我是狗腿子,你说就这样画……”从骆云间身上抽出剑,温承晔一手牵着牢锁,一手插入牢里一下一下比划,眼见着温承晔如此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韩廉惊得连连后退,“你……你……你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本事!有什么等我出去,看本王不把你杀个片甲不留!”
温承晔不理他,仍是那样浅笑着挥舞着剑,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缓慢的舞剑表演,他眼神柔媚,姿势也是无比的轻佻嚣张,“韩王,当日你把我身上的伤口都撒了盐水,还命人重重揉搓,这些事,你若忘了,我可没忘。”
“你要怎样!”
“我不要怎样,我要把你放出来啊……”他笑着,慢慢牵动那牢里的锁,那锁上的铁链砰砰乱响,在这静谧的牢里,有一种突兀的割裂般的凄厉,“你刚才不是说我等着你出来与我一决高下吗?我把你放出来,在外面等着你。”
说完,温承晔打开那锁,身体一侧。
韩廉似是不敢置信,但那门确确实实已然打开,愣了一瞬,他疯了似的从里面跑出来,可只是一步,便被温承晔提脚一探,只是眨眼的工夫,韩廉就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你……”
除了骆云间,众人都不知道他有这等工夫,只剩下瞠目结舌。
而温承晔笑得清晰,“不是要见陛下吗?那我便成全了你。”话落一刹那,只听“呲”的一声,那把利剑硬生生刺入了韩廉的身体,手法断然狠厉得让人心惊,“我成全你,成全你这一对忠勇君臣。去吧,”他笑容依然清浅,只不过手下动作又狠断了几分,“去和你那好皇帝见面去吧!”
一剑再刺下,纵勇天下的韩王韩廉,如一条死狗般得躺在了地上。
良久,身后才响起温叶南的声音,“承晔,你……”
温承晔缓缓回头。
那双眼睛收起了刚才杀人的狠厉,眉眼一弯,似乎又有了平日里的几分温润,可眼底却是暗色的。
温叶南只受了一眼,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寒。
“叔叔,”温承晔轻步向前,“您那么急干什么?这不轮到您了吗。”
温叶南身子一颤,脚步已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你要干什么!”他一个踉跄,完全跌倒在身后的稻草上,“你会武功?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会武功,这叔叔您不知道吧?”他轻轻勾唇,“不过,您不知道的可多了,不止这一件。您不知道我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杀的吧?您还不知道我知道这杞国帝位原应是我的,后来是被您夺去了吧?您做的一切好事情,你享受的一切好待遇,您以为您隐瞒得足够好,我都不知道,是不是?”
温叶南脸色立即苍白。
“我八岁的时候,父亲静北王突然暴病而亡,十一岁的时候,原是皇长孙的我,因心智不清,被夺去长孙位置,您即位大统。叔叔,您肯定不知道,是我亲眼见到您刺死了我父亲,您用那么细的毒针刺入了他的喉咙,只是一针,他便就此失去了性命。这一切一切,您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时母妃告诉父王,您早有野心,若是静北王一家出现意外,必是你温叶南的罪孽。可是父王不信,您是他最亲爱的弟弟,在您父皇忘记了您的时候,是我的父王,您的哥哥将您接到我们府邸,悉心呵护,真心相待,从此我们亲如一家。父王是个傻子,他看不清楚最亲的弟弟的面目,可我母妃明白,您在他的碗里下毒,您趁我六岁生日府中一干人等喝醉之机,摸黑到我母妃房间,侮辱了她!”说到这里,温承晔似是回想起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他轻轻地吸了口气,“此后,您一方大力助我父王行事,另一方却一再骚扰我的母妃!母妃告诉我,若我父王断命,必遭你的毒手,那时,她要我装聋作傻,像是一个真正的混混,只知道吃喝玩乐,荒诞不经,因为只有那样,您才能放心留我,我才能活命!”
“您该是纳闷为什么杞国会如此快破国吧?依照杞国皇宫那么严密的布置把控,赵奕一介武夫,又怎么能闯入我们的皇宫?”瞥见温叶南突然睁大的双眼,温承晔笑出声来,“没错,没错,是我把皇宫密图透漏给韩众的!您当时不是还气急败坏地要找奸细吗?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您贪生怕死的侄子吧?这天底下除了我们静北王府的人,没有人知道皇宫秘密!可真的也是我,是我把我父王生前设计的奢华皇宫一朝毁掉,是我把皇爷爷要留给我的天下拱手让给了别人!我温承晔宁愿要敌人得到,也不要让给你!”
温叶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犹记得那场战役,前日还歌舞升平的大杞宫,今日便被池军的铁蹄踏破每一个角落,别的皇宫可能被强攻,但杞宫绝无可能。这座雄武的宫殿与其说是皇帝的居所,不如说是一个防务严密的军事要地,这是在先皇六十寿辰的时候,当日的静北王献给自己父皇的杰出寿品。世人皆知静北王英明耿直,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更是一个高明睿智的设计师。
先皇杞文帝大悦,命人照此图纸连夜施工,历经十二年八月,终于建成了大杞宫。大杞宫不仅外表华美大气,更设置多个暗卫机关,除若设计者和当时当权人,谁都不曾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秘密。若国逢危难,国家君主还可在这座宫殿指点兵将——若实在逃脱不了厄运,仅凭宫中禁卫军的护佑,皇家各族还可凭暗道逃生。
数年间,这座皇宫并不是没被池帝赵奕觊觎过,可是再三寻衅,还是无望而返。直到温叶南即位,池帝再临,这座堪比铁笼的皇家大殿竟像是把门向敌人敞开,仅仅半夜,便沦丧于敌人之手。
若是如此,只有一个可能——宫中有了奸细。
当时温叶南还处心积虑地想找出奸细,设计者静北王已逝,显然不是他。自己虽知道皇宫的秘密,却并不明确,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眼睛便盯上了一个人——侄儿温承晔。
可怎么看温承晔,都不像是干这事的人。
池帝要攻打杞国的那日,是这个侄儿先向自己汇报消息的,当日,他劝他回府邸休息,他死也不去,抱着他大腿呜呜痛哭,说害怕死,然后成晚成晚地做噩梦,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这样懦弱之人,这样没出息怕死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出卖秘闻的奸凶?
若是大杞宫被破,那第一个受连累的便是这侄儿温承晔。他既然如此害怕死,自该千方百计地护住命才是,又怎能做这等傻事?
思来想去,这第一个被排除的,便是他。
可没想到……没想到……
温叶南想到这里,只觉得胸中憋了口恶气,那口气顶在嗓子眼儿,硬生生地顶着他,让他疼痛难忍,双眼昏花。
“你……你这个……”温叶南指着自己的侄儿,想要说什么,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看到对面男人的唇角大大扬起,眼睛微眯,形成一抹凌厉恶毒的弧度,可声音却偏偏是低柔的,“我这个什么?”他的尾音依然是习惯性地上扬着,却似乎还是习惯的问询模样,可那语意却如冰般寒冷,“我这个卖国贼是不是?对,杞宫就是我卖的又怎样?现在,温叶南……”温承晔端端正正地喊着温叶南的名字,一字一句,“我要亲手把杞国夺回来,不仅要夺回杞国,还要占领这大好的池地。可惜啊可惜……”他笑起来,“你是看不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闷哼,温叶南胸中正中一剑,重重倒地。
尘灰溅起,密密麻麻地在温承晔眼前弥散晕开,窒人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这原本该是属于胜利的味道,属于一朝雪耻的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想像中的美妙和憧憬。
远远的,温承晔的耳边传来清润的声音,仿佛穿透了那一年战场的硝烟弥漫,仿佛穿透了多年的隐忍辛酸,“那两个人都死了,”鱼晚抬起头,微仰着下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下面,是不是轮到了我们?”
温承晔慢慢走过去,从那一串钥匙里找出其中一个,放进去,只听到咔嗒一声,锁便开了。“好了,”他没有抬头,只是微微侧身,“你们走吧。”
“这么容易?”申鱼晚一动不动,目光却看向一旁的骆云间,“云间,也苦了你了,装了这么长时间。”
“主子,我……”
“别叫我主子,你主子不是他吗?我何德何能,能做你的主子?”鱼晚一声嗤笑,“我说呢,当时你为什么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到我的身边,你说你多辛苦啊……明明是一个人上人,却要不辞辛苦地为我做事。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我自己不知好歹了,你说是不是……”
“主子,我……”
“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主子!”申鱼晚声音突然提高,她一下站起来,“骆云间,我以为这天下谁都可以骗我,独你不能!我平时是怎样对你的,可你又是怎样对我的?”她眼睛瞪大,眼睛里蹿出噬人的光亮,她一步步逼近一旁的骆云间,“你告诉我,这四年的感情是假的吗?我这四年于你而言,是不是就是个傻子?”
在敌人面前都不曾退却的骆云间,此时在鱼晚的面前,却步步后退,“我……”他为难地低下头去,“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鱼晚气到极处,反而笑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又坐回到之前的位置,稳稳地对上他的眼睛,“既然如此,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出去,骆云间,我答一句,你需回我一句。我既是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这次不能对我有丝毫隐瞒。”
骆云间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头。“我来吧……”一旁不言语的温承晔突然抬头,他半弯着腰,缓缓地在她对面席地而坐,“他是我的人,你有什么话,尽管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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